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急電:北方四島的呼叫

第15章 九月·東京

“機動部隊全軍覆滅了嗎……”不知道是誰小聲地囁嚅著。 “損失了六艘航空母艦!”另一名提督說道。 之後就沒人再繼續發言了。房間里大約有三十位的出席者,全都感到不知所措而沉默不語。 這裡是九月十六日下午四點三十分,位於東京長者丸的海軍大學,一間與大禮堂相鄰的房間。在房間裡,帝國海軍的高官們圍繞著一張大桌子,個個精疲力竭地將身體靠在椅子背上。香煙瀰漫的煙霧,充滿了整個並非很寬敞的房間。針對夏威夷作戰的第一回圖上演習剛剛結束,判定的結果是,攻擊的帝國海軍機動部隊遭到了徹底的慘敗。 大貫誠志郎中佐悄悄地環顧室內。屋內散亂地放著太平洋的海圖、夏威夷各島的地圖,以及許多其他的書籍,地圖上則是擺著各種藍色的水線模型以及到處插滿的藍色和紅色的小旗子。參加者與軍令部的觀摩人員們,團團圍坐在整張桌子旁。

這時距離九月六日的御前會議剛好是十天后的下午,同時也是從十一日開始的圖上演習的第六天。在這個較往年提早兩個月舉行的圖上演習中,日本海軍徹底研究了西太平洋管製作戰(南洋作戰),並針對這個目標在佔領菲律賓、馬來西亞、荷屬東印度等廣大南洋地區同時作戰進行了討論。 以美國為中心的經濟封鎖網成立之後的一個半月以來,日本產業界、經濟界的困苦程度日益加深,而平民百姓的生活也變得更加拮据與貧困。國鐵的三等臥舖車廂被廢止,餐車也被削減了。政府也決定從十月一日起全面禁止私家車使用汽油。政府公佈了金屬類回收令,並擬定政策,要從各個家庭中回收鐵製品與銅製品。 孤立究竟何時能得到解決,幾乎無法預測。在好戰的輿論界裡,鼓吹進攻南洋的輿論日益激烈。譬如《東京日日新聞》在社論中就如此主張:“為了將東南亞從英美的壓榨中解放出來,如果有必要的話,日本應該毫不猶豫地進攻南洋。”

此外,《中外商業新報》也這麼寫道:“大東亞共榮圈的建立,當然也是意味著進攻南洋,至於太平洋的和平能否維持,得視英國和美國的態度而定。” 儘管近衛首相、野村大使與政府相關人員不斷努力,但日美關係仍完全看不到進展。即使是和羅斯福之間的領袖會議一事,日本也沒有和美國達成任何具體協議。日本在經濟上所遭受到的孤立究竟何時能得到解決,幾乎難以預測。 在好戰的輿論界裡,因為這樣的情勢,聚集在海軍大學裡的海軍將領們,一致認為發動南洋作戰乃是必要的。這意味著日本的東南亞計劃並不是一件需要特別隱瞞的重大秘密。這件事情在日本海軍內部,已經經歷了數年的議論、討論和研究。 然而,在海軍大學大禮堂的東側,卻有一間嚴格限制進入資格的特別室。十六日這天,在這間特別室裡極隱秘地開始了有關夏威夷作戰的特別圖上演習。被允許出席的,只有三十名相關人員而已。

大貫重新一一地確認出席者的面孔。 主持圖上演習的是聯合艦隊的山本五十六司令官,在他身邊除了參謀長宇垣纏少將外,前些日子和大貫一同造訪軍令部的黑島參謀、有馬參謀也隨侍在側。 來自第一航空艦隊的人員,以司令官南雲忠一中將為首,另外包括了航空參謀源田實中佐等主要幕僚。其他則有第二航空戰隊的山口多聞少將,第三戰隊的三川軍一中將等臉孔。從軍令部來的有第一部長福留繁少將、第一課長富岡定俊大佐兩位,以及數名前來觀摩的部員。至於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雖然也邀請他參加這個演習,但不知道為什麼卻缺席了。 山本用失望的表情,凝視著桌上的地圖。只見他雙手抱胸、緊抿著嘴唇,整個人一動也不動。打算推動夏威夷作戰的聯合艦隊司令部的參議們,與反對此作戰的第一航空艦隊司令部成員,以及軍令部的部員們,也全都沉默著。

在推演中,藍軍帶著以六艘航空母艦、兩艘戰列艦為中心的機動部隊攻擊歐胡島珍珠港,但在接近過程中被紅軍的警戒機發現,變成在紅軍已經調整好防空狀態,嚴陣以待的情況下強行突入,結果是攻擊隊的半數飛機都被擊落。 集結在夏威夷的紅軍,判定損失有兩艘航空母艦,以及四艘主力艦沉沒。 但紅軍又尾隨藍軍向回折返的攻擊隊,發現了藍軍機動部隊的航空母艦,並擊沉了兩艘航母。在攻擊的第二天,紅軍又擊沉了藍軍一艘航空母艦,而藍軍的另外三艘航空母艦也都陷入了各有損傷的狀態。於是,在沙盤推演最後出現的,便是機動部隊的六艘航空母艦全部被殲滅的審判結果。 第一航空艦隊的大石參謀,用小聲到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嘟囔著:“在被警戒機發現的時候,勝負就已經決定了。”

聯合艦隊的黑島參謀輕嘆一口氣,仰望著天花闆說道:“確實如此。若是要強攻的話,最後必然是以失敗收場。唯有出其不意的襲擊,才是勝利的絕對條件。” “就算是在接近夏威夷以前的作戰階段,只要計劃一泄露,一切就完了。”大石參謀說。 “但是,有可能從訓練、動員、出港、集結然後到攻擊,作戰的所有過程,都做到不洩密嗎?” “可以。”黑島參謀回答道,“不,是一定要做到。” 屋內再次充滿了沉默。雖然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但大家都明白,自己並沒有能力輕易就對黑島參謀的話全盤接受。像是要驅散這種鬱悶的空氣一般,第一航空艦隊的源田參謀說道:“根據今天的討論,明天再試一次如何?我提議,藍軍在攻擊的前一晚,事先前進到歐胡島北方一千兩百公里的海面上。一千兩百公里的距離在敵人偵察範圍之外,從那邊趁著黑夜高速南下,次日早晨在美軍的晨間警戒機出發前發動攻擊部隊。這樣一來,幾乎就不用擔心紅軍的警戒機會察覺機動部隊接近了。”

聯合艦隊的有馬參謀也發言說:“接近歐胡島的路線也要變更比較好。採取北方航線這點是可以保留,但將現在計劃中北緯四十度的航線,改為沿著更北的四十二度航線航行,這樣應該可以充分降低被民間船隻發現的危險吧。” 大石對有馬說:“開戰如果是在十一或十二月的話,到時候北太平洋的氣候會非常不穩定。讓大機動部隊沿著更北的航線前進,太危險了,最重要的海上補給將會變得更加困難。只有這樣,才能減少機動部隊被發現的危險。” “是這樣嗎?不過,話說回來,當機動部隊在北海道的厚案灣集結時,恐怕還不用等到出發,計劃就會洩露了。這種規模的機動部隊集結,要讓目擊的百姓相信這是在演習,一定相當困難。到時候,必然會有許多謠言傳出。要是我的話,寧願選擇南方航線。以小笠原諸島的父島為集結地點的話,遠比以厚案灣為集結地要來得不那麼引人注意。”

“不。那樣的話被民間船隻或漁船看到的可能性會增高。還是只能選擇北方路線——”說到這裡,黑島參謀將臉轉向大貫中佐。 代替北海道厚案灣的方案已經在聯合艦隊司令部內經過討論,現在也差不多是公佈的時候了吧!黑島彷彿在向大貫如此暗示著。於是,大貫脫口說出了那個地名:“我們決定以單冠灣為聯合艦隊集結地。” “單冠灣?” 在座的出席者們一起望向大貫。大貫站起身,用手指指著北太平洋地圖上的一點說道:“這是南千島的擇捉島。這裡的單冠灣只有三個小漁村,因為人口原本就很少,對於要保持機密是很理想的。同時這裡也有我們海軍的飛機場,就算發布電波管制,在通信聯絡方面也不成問題。” 說完之後,大貫側目觀望了一下山本長官的臉,山本仍是緊抿著雙唇,凝視著夏威夷群島的地圖。

同一天晚上,駐日美國大使館的HJ阿姆斯書記官在東京車站南方出口的候車室裡,跟一位民間人士交談。候車室的長椅上,阿姆斯坐在左側,男子坐在右側。阿姆斯的手上拿著《時代雜誌》,男子則舉著報紙。他們的視線都放在各自的雜誌及報紙上。周圍的人就算看到了,應該也會認為兩人只是自顧自地在嘴邊小聲閱讀著自己手上的報導文章吧! “今天比較少。”裝扮簡樸的男子說道,“為什麼呢?大約只有三十人左右。” 那是一名朝鮮半島出身的男子,年輕時在北海道的勞改營裡殺害了工頭後逃到東京來的。因為長期從事粗重工作的關係,使得他患了肺病。他的日語程度比阿姆斯強些,年紀大約三十左右,目前住在東京東部殖民地出身者較多的地區。 阿姆斯問道:“該不會是改時間了吧?到昨天為止,那邊應該都聚集了近百位提督或軍官才對啊!”

“不。”男子在報紙的遮蔽下輕輕搖頭道,“我從早上七點多起,就和同伴一起在長者丸旁邊的道路清水溝,一直待到九點半左右,不過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這些人而已,沒有更多人進去了——當然,如果剩下的七八十人都遲到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在那些人裡面,你認識誰?” “我能夠清楚地認出的有山本五十六大將、南雲中將以及海軍省的福留,這三位將官確定出席了。” “其他還有很多位提督嗎?” “有好幾位的臉孔我不認識,佐官軍銜的軍官們幾乎都別著參謀肩章。” 果然沒錯。阿姆斯在心裡這樣想著。 大約一個星期前,阿姆斯聽說了海軍的圖上演習似乎要提前兩個月的消息。十日的時候,從另一渠道傳來情報,在位於芝的水交社里,住進了許多海軍高層人士及高級軍官。當時阿姆斯憑直覺覺得圖上演習已經開始了,於是便立刻和幾位線人聯絡,請他們在海軍省大樓及海軍大學附近監視。特別在水交社前面更是加強監視,希望能準確判斷出這時候集結在東京的提督以及參謀究竟有哪些人。結果,阿姆斯赫然發現,日本海軍所有的艦隊司令部,從司令長官到參謀,全都集結到了這裡。若非日本海軍即將開戰,應該沒有理由將慣例的圖上演習時間提前兩個月。雖然美國海軍脫下炮衣,蓄勢待發的日子也快到了,但今天的情況實在令人擔憂。

阿姆斯又問道:“今天看到高橋伊望中將了嗎?或是井上成美中將?” 男子搖頭說:“兩位今天都沒來。” 第三、第四艦隊的司令都缺席了。這麼說來,今天可能只是集合將官階層,召開演習結束後的研討會吧!不過既然出席的部隊有所限定,那麼到底是在討論什麼樣的圖上演習呢? 在出席者中,確定的有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第一航空艦隊司令長官和軍令部第一部長,由此可以推斷,日本海軍的主力與機動部隊正在企劃什麼大的作戰。或許,他們正在討論和日本海軍公然倡言的南洋作戰截然不同的某種極機密作戰。 阿姆斯想起在今年一月的寒冷夜晚裡那位美國傳教士帶來的情報。 日本海軍在開戰最初,應該會奇襲夏威夷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基地吧! 想要偷襲成功的必要條件,就是作戰計劃絕對要嚴格保密。光是洩露“日本海軍機動部隊已前往夏威夷”這樣的情報,都會導致整場奇襲作戰的失敗。千里迢迢地派出大型機動部隊進行的作戰,若是遇上嚴陣以待的美國太平洋艦隊及航空部隊,一切都會成為泡影。日本海軍應該也相當明了這點。 阿姆斯心想,那個情報果然是真的。日本海軍內部視為機密而不得不仔細商討的作戰,指的應該就是像偷襲夏威夷之類,大膽且又異想天開的計劃吧! 這種作戰計劃的周詳性與保密性,所要求的階層必然是最高程度,怪不得,有人會將那個情報笑稱為是“幻想冒險小說”,但是夏威夷作戰計劃的實施可能性絕對不低。 “金森。”阿姆斯對眼前這位男子說,“今晚可以幫我監視海軍大學的焚化爐嗎?” “昨天我試過了。”被叫著名字的那名男子回答道,“那四周警戒森嚴,請您不要太過期待。” “你是我的一線希望啊!” “我很努力在做了。” “我明白。明天同一時間可以吧?” “我知道了。” “祝你好運!” 阿姆斯說完後便立刻站起身,今晚回去後,他必須立刻守候在大使館的暗號室裡才行。 第二天,在海軍大學的特別室裡,重新展開了夏威夷作戰的圖上演習,參加的成員與前一天一模一樣。 這天,藍軍以昨天的討論為基礎,在隱秘狀況下接近歐胡島,並且成功地進行了一場漂亮的晨間奇襲。從六艘航空母艦起飛的三百多架艦上戰鬥機、轟炸機、攻擊機,襲擊了停靠在珍珠港的美國太平洋艦隊。 紅軍失去了航空母艦列剋星頓號、約克鎮號,薩拉託加號遭到重創,主力戰艦有四艘沉沒,一艘重創。此外還有三艘巡洋艦沉沒,飛機被擊落數量高達一百八十架。相對於此,藍軍的損傷較輕微,判定結果是損失了攻擊機數量的百分之三十五,機動部隊則是幾乎毫髮未損地全身而退。 第一航空艦隊的南雲司令長官看到這天的判定結果後,不禁臉色發青。昨天的演習中明明向大家證實了夏威夷作戰的輕率魯莽,結果今天卻完全地反過來,讓它的實現可能性驟然提升了許多。更進一步說,負責執行這項作戰計劃的人正是南云自己。山本雖曾說過想要親自統率機動部隊,但這個願望並沒有實現,換言之,身為第一航空艦隊司令長官的南雲必須為這個完全脫離常軌的作戰負起全部責任。 “保守機密牽涉到整個大局。”南雲聲音低沉地喃喃自語著,“此項作戰,事前若無法嚴守秘密,將會徹底失敗。徹徹底底地!” 圖上演習一直持續到二十日。經過一般圖上演習、特別圖上演習之後,接著還會繼續舉行各種會議及研討會。圖上演習結束後,在聯合艦隊司令部及軍令部間,也針對夏威夷作戰計劃反復進行了更進一步的討論。與其說慎重,倒不如說是持著反對意見前來參加的軍令部在看到圖上演習的第二次結果後,對夏威夷作戰也漸漸表示能夠理解了。 大型航空母艦翔鶴、瑞鶴相繼加入,最新銳的高性能戰鬥機——零式艦上戰鬥機的配備也在進行中,整個航空戰鬥力因此產生了飛躍性的充實與提高,這也是理由之一。 九月二十四日,軍令部終於取得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的認可,在這天採納了夏威夷作戰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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