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急電:北方四島的呼叫

第16章 九月·擇捉島

過了盂蘭盆節,島上的氣候便急劇地向秋天傾斜。 陽光以幾乎讓人覺得突如其來的速度在失去熱力,中午時分雖然還能感受到夏日殘留的餘溫,然而當太陽一西沉,空氣中便會急劇充滿著微微刺骨的寒意。八月底時下起冰冷的雨滴,到了隔天早上,單冠山林中的綠意明顯地混雜著枯黃的顏色。進入九月,在燈舞川的淺灘,開始看得見逆流而上的鮭魚背鰭,幾年前順著燈舞川回游到北太平洋的鮭魚,為了產卵而開始回到誕生的河川。同一時期,進入單冠山採集松茸的居民,在山腳的濕地遇到了棕熊。在擇捉島,秋天已然降臨。 當九月即將結束時,燈舞的村子裡又開始恢復了與夏季截然不同的活力,捕鯨場雖然在八月底關閉了,但取而代之的捕鮭魚活動也開始了。村子裡的男性大半受到了網捕魚業者的僱用,也有很多女性受僱從事製作鮭魚子及醃鮭魚的工作。片桐水產租用的百噸級冷凍船,下錨在碼頭附近的海面上,等待著裝滿船艙。

曾經引起單冠灣一陣騷動的那件射殺朝鮮勞改犯事件,也已經變成了老話題。直到現在,每當村民們聚集在一起時,大家還是會提及那件事,不過任誰講起來,內容都是大同小異,既沒有添加任何新的事實,也沒有表示新的見解。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對動員的巡查數量以及所發射的子彈數量,添醋加油地說得比當時還多而已。居民談論的中心話題,早已轉移到了秋天的捕魚及舞茸的收成上。宣造利用廢材及漂流到岸邊的漂流木,在同樣的地方又重建了一棟小屋。那是棟跟先前一樣,屬於半地下式的可利魯式小屋。儘管有紀曾經好幾次叫宣造來自已經營的驛站一起住,不過宣造卻回答說,自己一個人會比較自在些,對有紀的邀請充耳不聞。 這個秋天的某個夜晚,驛站主建築的大門忽然響起了猛烈的敲門聲。那個時候,有紀正一如往常般,在暖爐旁一邊發呆,一邊沉浸於過去的回憶裡。

“岡谷小姐,請你出來一下!”某個男子在外面怒吼道。看他的架勢,幾乎快要把門從外面給敲破了。 “岡谷小姐,你應該還醒著吧!” 時間是晚上九點多。在這座太陽很早就升起的島上,現在可以說是深夜時分了。有紀從木椅上躍起,急忙衝到門邊把門打開。 站在外頭的人是天然孵化場的管理員,名叫室田。他就是在之前的事件中,被那名朝鮮勞改犯用木棍打傷頭的男子;當時他在當麻沼澤的湖畔小屋裡睡覺,結果被襲擊並奪走了槍。他的年紀約莫五十歲,滿臉胡楂兒,一頭亂發里摻雜著白髮,身上穿著一件狗皮背心。 室田用左手抓住宣造的脖子,右手拿著老舊的獵熊用槍——當時被那名勞改犯奪走的,或許就是這把槍吧!氣氛有些不尋常,宣造把頭壓得低低的,不肯直視有紀的臉。

室田說道:“這個傢伙已經受到教訓了還學不乖,竟然又來非法捕魚!難道說,你這邊僱用的都是些小偷嗎?” “你在說什麼啊!不要亂說別人的壞話好嗎?” 有紀雖然這樣回答著,不過她對整件事情,其實卻已經了然於心。 現在正是捕鮭魚的旺季。這時節,鮭魚會遊回自己誕生的河川,燈舞這裡也是連續好幾天,都有成群的鮭魚沿燈舞川逆流而上。它們的目的,是要在上游的沼澤地——當麻沼澤產下魚卵。燈舞川及燈舞海濱的漁業權,是由一家位於根室,名為片桐水產的法人所擁有。實際業務方面,則是由被村里人們稱為“船頭”的監工,接受片桐水產的委託在燈舞從事撒網捕魚。村里大半的居民們大多受僱於那名監工。 當麻沼澤的天然孵化場,如前所述是由片桐水產所僱用的室田在管理,他的工作是監視有組織的非法捕魚。偶爾會有從北海道來的非法捕魚者在沼澤地撒網,偷偷地大量捕獵魚。在大型的港口,也有收購非法捕獲鮭魚的中介商。當時,非法捕獵鮭魚在擇捉島可說是件司空見慣的事情。片桐水產為了對付那些組織性的偷捕,因此在當麻沼澤設置了管理員。室田是個相當適合當管理員的粗暴男人,因為他對於非法捕魚者,會毫不留情地開槍射擊。甚至有傳言說,五年前他好像射殺過一個人。

不過,村里的居民在當麻沼澤或燈舞川捕撈的一邊僅僅是自家食用的量,還不至於在巡查或室田面前公然捕獲鮭魚。 不過每戶人家冬天裡都會端出鮭魚料理,如果不是在燈舞川或者當麻沼澤用三本鉤垂釣的話,餐桌上也不會出現鮭魚片和醃鮭魚了,宣造應該也是做了同樣的事吧! 這樣一想,有紀便義正詞嚴地向室田反駁道:“宣造只釣了一兩條鮭魚,有必要用小偷這個詞來形容嗎?像這樣捉個一條兩條鮭魚的村子裡每一家應該多少都做過類似的事吧!” “不是一兩條。”室田冷笑道,“他足足是藏了二十條!這不會太多了點兒嗎?” “二十條!”有紀望向宣造。他該不會加入非法捕魚集團了吧? “這是真的嗎,宣造?” 宣造微微地點頭。

“等等。”有紀從屋裡拿出錢包,抽出一張她認為金額合理的鈔票交給室田。 “這些魚我買下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在說什麼啊?這不是錢的問題,是漁業權的問題!這個愛奴人在我們片桐公司的地方偷捕鮭魚,他對我們漁業權的侵害,你要怎麼處理?” “宣造只是釣個魚,不要扯到漁業權那麼遠好嗎!” “那可是二十條鮭魚哦!你到底承不承認他非法捕魚?” “如果你說的那樣算是小偷,那就請你直接去派出所。你會來我這裡,是因為你自己也明白這還不到小偷的程度吧!” “這可不是鮭魚燒,是有卵的母鮭魚!” “你是要拿錢,還是打算要去派出所把事情鬧大?如果宣造因為二十條鮭魚被戴上手銬,那我要求警方調查村里所有人家的廚房,然後,若是在其他地方發現有鮭魚頭,我會堅決提出控訴,要是我那麼做的話,片桐水產從明年開始,就別想從這片水域得到收入了,這樣也沒關係嗎?”

接下來的好一會兒,室田說不出話,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有紀的面容。他的臉因為憤怒的緣故漲得通紅,或許,他之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用這麼強硬的語氣跟他說話的女人吧! 室田的鼻孔不停翕張,最後終於悻悻地從有紀手中抓走了鈔票。 “這次我就饒了這小子,不過下次我可就會直接開槍了!” “我聽到了。我會請村里的人小心,跟他們說管理員生氣了。如燈舞的人們今年連一條鮭魚都吃不到的話,我想大家一定會開始說片桐水產的壞話了吧!” 室田放開了宣造,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著夜晚的小路走去。等室田離開後,有紀對低著頭的宣造說:“你應該很清楚,你之所以被抓,是因為你是可利魯人的緣故。他對其他的村民,就不會擺出這麼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我是稍微捕多了一點兒。”宣造低著頭說,“雖然我原本就是個壞小子,不過這次的事會被認為是非法捕魚,那也沒辦法。” “一次抓二十條,一個人吃的確是太多了。你是打算賣給中介者吧?” “不是。” “那麼,為何那樣做?” “我想要熏制鮭魚。千島櫻的木柴也準備好了,想是一次熏完比較不費事。” “做好後,分一半給我吧!” “我一開始就這麼打算了。” “鮭魚現在在哪裡?” “在沼澤旁邊。當我要拿事先藏好的魚時,就被他發現了。” “明天光明正大地去運回來吧!” “對不起。錢請您從我的薪水里面扣。” “不用了。今天已經很晚了,你就先去休息吧!明天需要十匹馬,還記得吧?”

宣造把頭壓得低低的,消失在馬棚後面。 翌日早晨,驛站來了一名稀客。前來造訪的是海軍天寧警備隊的隊長,也就是朝鮮勞改犯脫逃事件時,率領警備隊趕來的年輕中尉。他騎著天寧驛站的官馬。 “還記得我嗎?”中尉坐在馬上,對著有紀微笑著說道,“我是濱崎。” 看著那身製服以及傲慢的微笑,有紀再怎樣也不可能記不起來。有紀一邊扣住韁繩,一邊說道:“當然記得,這不是那位燒了宣造的小屋的海軍大人嗎?” “我還以為救了你的用人之後,至少會得到你的一點感謝之意呢!” “這樣說來,我還非得到你的駐地去表達謝意不可嘍?” “老實說,我沒有那樣期待。” “如果有任何失禮之處,我在此向您致歉。今天,您是特地為了向我說這件事而大駕光臨的嗎?”

“不是。我只是在去留別本村前,順道來這裡放鬆一下。請你幫我換一下馬,順便給我一杯茶喝,好嗎?我喉嚨幹得要命。若有冰涼的擦手巾,那就更好了。” 濱崎的用字遣詞雖然彬彬有禮,但在其中卻似乎帶著些許命令的語氣。有紀有點反感,用手指了指驛站的方向。 濱崎走下馬,將韁繩交給旁邊的宣造。宣造立刻把馬拉去馬棚。有紀引領濱崎來到鋪著泥土地面的驛站大廳裡。在驛站大廳裡,一條細長通道從入口處一直連接到裡面的暖爐,客人可以穿著鞋子,一路走到暖爐旁邊的圍爐取暖,而驛站的接待人員,也可以直接跪坐在房間的地板上接待客人。濱崎坐在暖爐旁的橫木上,將帽子脫掉放在身邊。有紀倒了一杯茶放在濱崎面前。濱崎用雙手端起小小的茶杯,迅速地吸飲一口。他在喝茶的時候,幾乎不曾發出任何聲響。這是因為在軍校受軍官教育的結果,還是他原本就出身在家教嚴謹的家庭呢?總之,有紀從濱崎的言行舉止中,看不出軍人常見的粗野氣息。

“直到幾天前,”有紀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說道,“我都還以為警備隊的隊長,是某個年長的特務中尉呢!我從沒想過正規軍校出身的中尉會來這地方,請問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濱崎將小茶杯放在托盤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回答說:“那個機場的基地規模,其實比這島上人們所想像的還要大上許多。那裡駐紮了一支新型戰鬥機的部隊,所以不能單單派遣士官出身的特務中尉來管理。” “真的嗎?我可不這麼認為呢!” “開玩笑的啦!事實上,那裡只有士官以下十來人的兵力在駐守,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一條跑道及清除雜草而已。我想你應該發覺了才對。不過……我是被貶到這裡來的。來天寧之前我在上海。我是搭乘支那派遣軍的驅逐艦過來的。” “為什麼你會被貶呢?” 濱崎簡短回答:“因為女人。” 有紀注視著濱崎。濱崎早已收起了臉上的苦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嘴角上揚,似乎正在欣賞著有紀困惑表情的模樣。 “這樣的事情跟我說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並不打算隱瞞。我因女人而敗事,讓長官感到不悅,所以才被丟棄到了這個島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話一脫口而出之後,有紀立刻搖搖頭說,“抱歉,我問得太多了。” “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喲!我在上海結識了某間紡織公司社長的千金。當時她正在從巴黎回到東京的旅途中。她住在共同租界的一家豪華飯店裡面,有一名中年女傭專門替她照料身邊的雜事。即使在巴黎,她也可以稱得上是那種極盡奢華、交友廣泛的女孩。” “那女孩的年紀多大呢?” “二十一。雖然臉很稚嫩,但身體卻已是相當成熟的女人了。聽到她的名字,你應該能夠立即聯想到某一個大家族。的確,就血緣來說,她應該算是出身華族,是一個讓人感覺相當好的千金大小姐。我雖是在艦隊任職,不過偶爾也會到共同租界遊玩,於是我就在某間舞廳裡認識了那位小姐。當時她是和一位美國貿易商人結伴同行,不過我倆一見面,便情投意合,所以她便拋下了那位美國人,直奔來到了我的床上。” 濱崎微微側著頭,像是在確認有紀的反應。有紀保持沉默,等待他繼續說下去。之前在舞廳工作時,有紀也時常聽說男子與女人之間的事,所以即使現在聽到這麼清楚、露骨的艷史,也不會因此而感到害羞臉紅。 “你在上海好像過著十分享受的生活啊!” “沒錯。”濱崎毫不以為然地承認,“那裡是一個多少能看出日本人醜惡一面的城市。說大話、傲慢又愛擺架子,再加上揮金如土,毫不在意地把支那人當狗一樣使喚——呃,雖然我也是那些人其中的一個……” “後來你和那位小姐怎麼了?” “我們變得非常親密,充分地享受著法式的床上技巧。那位小姐不管對任何事都非常的積極,但所有事情或許都是一體兩面,她在此同時,也是一位動不動就生氣的任性女孩。只要服務生的態度讓她不中意,立刻就會把餐廳的經理叫來抗議,在深夜裡說想喝法國的紅酒,讓飯店的員工為她忙得團團轉。幾次之後,我實在累翻了。老實說,只要跟她出去過三次,不管是誰都不會想再跟她在一起了。” “那麼簡單就能夠分得了嗎?” “分手本身並沒有那麼困難。編出種種理由避而不見,收到口信後假裝不知道,就算再怎麼遲鈍的女生,被這樣冷淡對待三次後,也應該知道男生想要分手了吧!於是,即便是再驕傲、再矜持的女性,到了這種地步,也不會繼續纏著對方不放了。對方也是這樣的女人,自從我這樣做之後,她就不再傳口信到艦上或租界的水交社了。就這樣,我們倆的關係,不到一個月就結束了。” 在有紀看來,濱崎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自嘲,不過另一方面,他好像又有點在誇耀自己那種自甘墮落的樣子。 根據濱崎所述,他被貶謫的直接導火線是發生在今年的春天。 那個晚上,濱崎前往英美租界的某間舞廳。在那舞廳裡有位日本女歌手的演出,濱崎和富豪的女兒分手後,便和那位女歌手在一起了。 女歌手錶演完後,濱崎就帶著她來到了另一間飯店的夜總會。當時,她身上仍然穿著表演的服裝。在那裡,他們巧遇了那位從巴黎回來的女孩。她正和幾位日本的男伴在一起,那些男子臉上留著鬢角,身穿白色套裝,胸前還插著蘭花。 那女孩似乎立刻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交錯瞪視著濱崎和女歌手的臉孔。對於自己被那樣子的女人取代,她感到極度的屈辱,不禁漲紅了臉頰。 一星期以後,一名自稱是女孩兄長的男子造訪了濱崎。那名男子因為擔心在上海下船後沒有回家的妹妹,所以大老遠地從東京老家趕過來。女孩在歸國延遲的理由中,提到過濱崎的名字,並且表示與他已有婚約,自己延遲歸國就是因為這件事。 那名男子是為了想確認真假,因此前來要求見面。濱崎否定了有關婚約的事,同時表示自己今後也沒那個打算。不過,他倒是承認自己和那個女孩在飯店房間裡住過幾次。女孩的哥哥臉色蒼白,一語不發地回去了。 兩個月後,濱崎被艦長叫過去,接受了轉調的人事命令。新的任職地點是擇捉島,天寧機場的警備隊。這不是軍校出身的軍官應該上任的地方,因此很明顯是貶謫。除非是軍隊上層對於濱崎的行為感到不快,否則不可能會發出這樣的人事命令。雖然濱崎明了這道人事命令背後的真正原因,但命令已經頒布下來,也無法抗辯了。於是,在這個海軍很少做出如此破例調動的時期,濱崎來到了擇捉島,在這座形同被放棄的機場裡任職。 濱崎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如何?他的目光像是在問話般,窺探著有紀眼中的反應。對有紀來說,她完全解讀不出來,如此露骨地述說自己風流韻事的濱崎的真正用意。是想表示他對女人很在行,還是想強調他被派來擇捉島任職是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有紀充滿諷刺地說:“內容還蠻有趣的,光是舞台在上海這點,就足以令人興奮不已了。簡直就像是聽了一場你的英勇事蹟呢!” “是啊!”濱崎對於有紀的諷刺,完全不以為然地點點頭,“共同租界、巴黎回來的女孩、豪華的飯店,還有擠滿白人舞客的舞廳,另外又有爵士樂歌手及菲律賓人的樂團、賭桌上的鴉片煙管,應有盡有。從這方面來說,這的確是段標準的'上海風格'情史呢!” “在上海,完全感受不到戰爭的陰影嗎?” “因為戰爭是發生在支那的內陸嘛!不過我剛上任後不久,就發生了日本僑民遭遇恐怖攻擊的事件。因為是否讓日本軍隊進入英美租界這件事,陸軍部隊及海軍陸戰隊在英美租界的入口,劍拔弩張地互相敵視著。當時的確非常緊張,不過,大致上可以說是和平的。” “如果是男士之間在對話,你們應該會在裡面穿插更有趣的話題吧!” “你想的話,我總有一天會說給你聽,仔仔細細、大大地加油添醋一番。最近找個機會,一塊喝個酒怎麼樣?” “會有那種機會嗎?”有紀一邊說著,一邊在濱崎的茶杯裡倒滿茶水。就在這時,濱崎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有紀拿著小茶壺的手。有紀嚇得停下了動作。濱崎的臉就近在眼前,在他瞳孔中的光輝變得更加閃爍,鼻翼不停地翕張著。近距離下一看,濱崎的容貌,感覺比先前顯得更加端正、更加充滿貴族氣息。有紀別開了視線。 濱崎說道:“今天留別的警察署長要招待我。雖然如此,抓準時機偷偷溜出去也沒關係。可以在留別會面嗎?我打算在叫'福家'的旅館訂個房間。” “很抱歉,”有紀把手抽離,挪了挪腰,讓自己的身體和濱崎保持距離,“我這邊還有工作做。” 濱崎若無其事地坐回了原來的姿勢後,開口說道:“工作的事,你可以交給那個愛奴人。即使你一天不在,驛站也不會倒閉。” 在他臉上看不出失望的神色,也沒有因此變得膽怯。 “請問您知道您現在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要說的明確些,我想和有紀小姐兩人單獨相處。在這個村子裡難免會有別人的目光注視,不過若是在留別的話,就怎樣都沒關係,說直接一點的話,就是如此。” “不。”有紀打斷濱崎的話,“您是否把我誤會成是藝妓或是什麼了?” “我沒有誤會啊!你在十九歲時因為追隨愛人離開島上,對方是函館一家照相館的老闆。之後你也當過寫真模特兒,好像還曾在函館的舞廳以及北洋館里工作過。我在天寧村聽了很多關於你的事,聽了那些話後,我可是相當衷心地感到佩服呢!” 總之,他是想告訴有紀,自己知道她的一些輕浮往事吧! 有紀用堅定的語氣說:“馬好像準備好了,您是不是該出發了?” “記住,是叫做'福家'的旅館哦!”濱崎起身戴上帽子,“大概一兩個小時後,你也從這邊出發會比較好。晚上見面吧!” “我不會去的。” “福家旅館。我等你。” “途中註意安全。” 濱崎輕輕點頭,走出了驛站的大廳。有紀沒有目送濱崎離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正在劇烈攪動著,整個人血液逆流,熱血沸騰不已。 被人看成是行為輕浮、簡簡單單就可以賣身的女人,讓有紀感到非常憤慨。濱崎最後那一番說得好像自己絕不可能被拒絕。那麼自信又目中無人的話讓有紀感到相當惱火。而那種像在講給男子聽一樣,大肆誇耀自己風流韻事的態度,更讓有紀覺得相當不舒服。 有紀心想,總之,濱崎在上海不管怎樣都好,但他那種大男子主義,在這擇捉島上是完全不適用的。在這座島上,男性的價值是取決於耐得住捕魚辛勞的強健體格與能守護家園的自覺性,這些跟教育程度、家世或長相的好壞,完全是兩碼事,至於玩樂時的優雅打扮洗練程度,那當然就更不用說了。很快,有紀聽到路上傳來了馬的嘶鳴聲。馬蹄的聲音逐漸遠去,看樣子,濱崎好像出發了。有紀走出大廳,到驛站外面察看。濱崎騎著官馬,朝著往年萌的道路奔去。即使性格上再怎樣扭曲,可穿著白色軍官服的海軍中尉背影,感覺起來依然英姿挺拔。有紀不得不勉勉強強承認這一點。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