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急電:北方四島的呼叫

第5章 一月·紐約

不知不覺中,冰雹已經變成了雪花。一走下加長型轎車,鮑威爾便凍得直打哆嗦,拼命將開司米羊毛外套的衣襟往上拉。口中吐出的氣息變成了白色,微細的雪花,不斷沾附在暴露出來的嘴唇四周。石材鋪成的路面上,已經積了半英寸厚的雪。雪地的寒冷穿透皮鞋,直逼足尖。從眼前的排水溝中,冒出大量的水蒸氣。 這裡是紐約下東城南邊,倉庫街的盡頭。在道路前方,可以看見布魯克林區的碼頭。下午六點這個時候,卸貨作業已經完成,四周一片沉靜,不見任何人影。路旁既沒有停駐的貨車,也沒有送貨人員的喧嘩聲。 雪花在帽子上開始融化。趕緊把這事兒搞定,然後回自己在莫瑞丘吉的房裡吧。鮑威爾在心裡這樣想著。對一個快四十歲的人來說,身體實在是難以抵禦濕氣和寒冷。像這種天氣,最適合待在爐火旁,喝著加冰塊的上等威士忌,然後在身邊摟著身材豐腴的女人。雖然這三樣東西,自己都已事先準備起來了,但在享受之前,還是得先將事情辦妥才行。

往下走八個階梯後,鮑威爾確認了一下門牌上所寫的字。在那門牌上,上下排列著奇妙的中文和英文。 上面的英文是這樣寫著的: “此倉庫出售,所屬機構:陳新發貿易公司”。 鮑威爾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回應。他再敲了一下之後,便徑直推開了大門。沉重的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響,向內敞開了。 房間裡面一片漆黑。鮑威爾伸手一邊觸碰牆壁,一邊尋找電燈的開關。就在這時,從黑暗深處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一直往前走。”那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低沉卻無任何抑揚頓挫的男子的聲音。鮑威爾朝著聲音的方向應道: “太暗了,我沒有辦法往前走。” “門關上,往前徑直走就行了。右手碰牆,沿著牆壁走,腳下不會有什麼絆人的東西。”

鮑威爾照他說的,將門給帶上。外面微弱的光線一下被遮斷,鮑威爾整個人頓時被完全籠罩在黑暗當中。他伸出右手,果然立刻碰到了牆壁。男子的聲音聽起來,離自己並不是很遠,大概是沿著這面牆壁,估計十步的距離吧。鮑威爾朝著聲音的方向,輕輕地邁出了腳步。 走了大約十步左右,鮑威爾停下來問道: “肯尼,你在什麼地方?” “在這裡。”從鮑威爾的背後傳來聲音。 聽見疑似扣動扳機聲,鮑威爾慌忙舉起雙手說: “哦,別嚇我,肯尼!我說過我是來給你找活干的,我可不是你的敵人!” “你緊張什麼啊?”肯尼說,“只不過是把門上鎖而已!” 突然,燈亮了起來。鮑威爾回頭一看,在這間天花板特別高的半地下室的另一頭,也就是剛才他進來的那扇門的前方,站著一名男子。一位個頭不高的東方人,滿臉胡楂兒,穿著一件破舊的外套,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頭。

“這房間真的好冷啊!”鮑威爾禮貌性地微笑著說,“真有你的,能在這種地方生活。” “有得住就不錯了。”肯尼說道,“那些意大利人似乎到處在找我。” “堅尼街以北最好是不要去,相傳那裡正懸賞獎金給提供你下落的人。” “你該不會也對那筆獎金心動了吧?” “我怎麼可能會為了那點小錢出賣你呢?我的生意可是做得很大的哦!” “那還真是恭喜你啦。你現在身邊有幾個女人,十個左右嗎?” “女人只是我生意中的一小部分,我經營四家酒吧,可都有規規矩矩地向國稅局繳稅金的哦!” 鮑威爾將手伸進大衣裡面,取出一根雪茄。在雪茄上點了火後,鮑威爾問道:“哪裡有地方讓我坐一下?” 肯尼用下巴朝著鮑威爾的背後指了指,鮑威爾瞧了一下木箱陰暗處,在那裡有張粗糙的床鋪和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放著一隻破舊的口琴。鮑威爾將口琴隨手丟到了床上,自己一屁股朝著椅子坐了下去。肯尼走到床邊坐下,面對著鮑威爾。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是兩米。鮑威爾邊抽著煙,邊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東方人。他是個有著一頭黑髮加上茶色眼睛的日裔。從臉孔看,可以肯定判斷出他是黃種人,但眼睛上方的雙眼皮並不是很明顯,因此從不同角度看起來,又可能會被誤認為墨西哥人。從外表來看,他的年齡大約是二十五六歲,但東方人的臉總讓人猜不准,因此也許已經三十歲左右了吧。

東方人的目光暗淡、雙眼無神,跟幾個月前在魚市場附近賣便宜酒的酒吧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在那雙眼眸中,看不見任何有意義的東西。他蓬頭垢面、全身臟兮兮的,變成流浪漢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要不是聽說這個男子很有膽量,為了錢什麼都敢做,鮑威爾絕不會想和這種男子有交往。肯尼·齋藤,據說是從西班牙回來的,曾經是國際義勇兵,可現在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有話快說。”肯尼不耐煩地說道,“據我觀察到了該下手的時候了!” 鮑威爾將雪茄從嘴巴里移開,身體前傾說道:“從前幾天的談話中,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對方是誰了吧?” “惡棍比利。” “我已經親自勸說過那傢伙兩次了。” “聽人家說,你對他下了最後通牒。”

“我要讓那傢伙為自己的愚蠢無知付出代價!不過我倒聽說,他的為人好像比你好。” “那傢伙簡直是強盜,不僅搶我生意,還拉走我的女人,又破壞市場行情!” “但我倒聽說,很多人都認為是你做得太過分!” “餵!”鮑威爾把雪茄煙頭壓在木箱蓋上說,“你再這麼一句一句反駁下去的話,我話可說不下去了!” “抱歉。請你繼續說下去。” “我明天要去佛羅里達州,告別這種鬼天氣,在那裡的游泳池裡,穿著泳衣、喝著甜美的雞尾酒。”鮑威爾為了強調自己的悠閒自得的心情,故意蹺起了二郎腿,他注意到自己褲子上的褶皺,順手將它拉平。 “我去佛羅里達州的時候,會有十來天不在這裡,司機吉米也跟我一起去,也就是說,在這段期間內,我手下那些女孩子們可以稍微偷懶一下。我還算挺有人情味兒的吧!”

肯尼聳聳肩輕輕一笑,在他那傲岸不遜的表情中帶著嘲諷。不知道什麼理由,看起來他似乎正把鮑威爾當成傻瓜嘲弄著。這個差一點淪落為流浪漢的男子,對著眼前即將前往佛羅里達避寒的男子,表現出的態度顯然並不怎麼友善。 鮑威爾暗地裡打著算盤,等委託這傢伙幹完這件事後,一定要把他賣給利米尼家族,就打個電話,通知給紐約小意大利那裡的那家餐廳老闆好了。 鮑威爾不動聲色地隱藏住內心的想法,繼續說道:“我不在的這十天之內,幫我幹掉他。盡量造出大聲勢,明目張膽地干。酬勞的一半,我現在就付給你。” “我要現金。” 鮑威爾拿出準備好的十張二十塊美金鈔票,放在旁邊的床上。肯尼的視線隨著鈔票移動。 “有摸過這麼多的鈔票嗎,偉大的戰敗義勇軍戰士?”

肯尼的視線回到鮑威爾身上。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似乎燃起了怒火。那是種沒有溫度,青白色的火焰。 鮑威爾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於是又慌慌張張地補充著說:“剩下的部分,等我從佛羅里達回來,確認你完成工作後,再支付給你。之後,看你要去加州也好,或是加拿大也好,總之隨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會協助你離開曼哈頓。” “幫我準備好槍了嗎?” 鮑威爾再次將手伸進大衣裡,取出一把用手帕緊緊包裹住的槍。那是一把配有槍套,序號已經削除掉的廉價左輪手槍。把槍交給他後,就不用怕西裝變形了。 肯尼接過那把槍,迅速地確認了一下彈匣。 “需要備用的子彈嗎?” “不用。”肯尼握住槍支,槍口直接朝著鮑威爾。

“別這樣,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的,鮑威爾先生。” “什麼?!” “我是受了你旗下那些女人當中的一個所託,要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答應你所提出的要求,又怎會讓你來到這裡呢?你做夢也想像不到吧!” 鮑威爾的呼吸停頓了一會兒之後,總算理解到肯尼在說些什麼。他感覺自己肥胖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冰冷徹骨,整個人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原本蹺著二郎腿的他,立刻將腿放到地面支撐住身體。 “等一等!”鮑威爾張開手掌,急忙說道,“你要錢的話,我都給你!看你要多少都行!” 肯尼用嘲諷的語氣說道:“我現在已經有連摸都沒摸過的一堆鈔票了,不是嗎?” “不是!不是!我給你對方的雙倍價錢!不!三倍!你到底收了多少?”

“六十二塊美金。” “六十二塊美金!”鮑威爾吃驚之餘,差點連人帶椅往後傾倒。 “只為了區區六十二塊美金,就要把我幹掉!為了這點去一晚夜總會就會花光光的小錢,你真的要殺掉我?” “嗯,一沓破爛不堪的一元美金,共六十二張。這些可都是從客人給的小費當中,辛苦攢下來的錢。是那名四十歲的女人提供的。” “伊斯黛兒是嗎?”鮑威爾脫口而出,“那個醜女人!” “瞧你氣得臉都腫起來了!真是可憐啊!看你這暴跳如雷的樣子,為了那名又病又醜的妓女,竟然氣成這副德行!”肯尼用槍口指著鮑威爾,慢慢地扣上扳機。 鮑威爾慘叫一聲:“吉米!” “他聽不見的。”肯尼的臉龐面目猙獰地扭曲著。或許,他其實是在笑也說不定——“不管你怎麼叫,外面是聽不見的。”

“吉米!”鮑威爾邊叫著,邊往肯尼的方向奮力撲了過去。就在這時,鮑威爾眼前的槍口噴出了火花,炫目的強光與巨大聲響,直朝他襲擊而來,衝擊的力道從額頭貫穿到背脊,幾乎要把他的全身徹底拆散。 當鮑威爾倒臥在地面上時,他遠遠地聽到肯尼說著:“鮑威爾你會選人,我也會選工作。” 只是為了六十二塊美金…… 鮑威爾一臉驚愕,張開口像是想要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的確是很難令他置信。迪克·鮑威爾,竟是被一個為了區區六十二塊美金酬勞的男子所殺。然而,當他的話還沒說出口,也還沒辦法確認這件事情的時候,便已經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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