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密使:來自斯德哥爾摩

第3章 六月二日,斯德哥爾摩

北歐初夏的陽光直射在石台階上,格外刺眼。 這好似薄紗又澄淨明亮的光,輕輕搖曳出些許光彩。幸福的夏日之光吹散了人們表情裡、腳步中所有不愉快和全部的憂鬱的氣息。一切顯得幸福而又美好。 大和田市郎,駐瑞典的帝國海軍武官,正從一棟大樓裡出來向大街上走去。這夏日的陽光讓他不禁瞇起了眼,他深呼吸,聞見了一股不知是什麼地方傳來的甘甜的花香,於是輕輕閉上眼睛,繼續深呼吸。 大和田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在這個現如今悲慘與災難不斷交織的世界上,竟然還能時不時有著些許美麗的光景。是啊,大戰進行最激烈的現在,偶爾也是會有美好的景像出現的。 這時從左邊的十字路口方向傳來了很大的雜音。好像是汽車的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大和田回過神來,朝發出響聲的方向望去。那是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好像是想朝左邊的路上轉彎,和相反方向來的幾輛車差點兒撞在一起,這幾輛車子不得不緊急剎車。

有個人從十字路口處穿過人行橫道,正往這邊走來。是位穿大衣的中年白人。 他叫格溫斯基,是在武官室工作的波蘭人。 格溫斯基留意著後方朝這邊跑過來,不想就撞到了大和田。身材高大的格溫斯基簡直就是撲在身材矮小的大和田身上了,讓大和田冷不丁打了個趔趄。 “啊!”格溫斯基高聲尖叫起來,但同時也很快就止住了步伐。由於吃驚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和田伸手抓住了格溫斯基的衣服,格溫斯基也迅速地伸出雙手扶住了大和田,兩人在石階的過道上抱成了一團,這樣兩人才總算沒有跌倒。 大和田重新站好後,用俄語問道:“出什麼事了?你臉色都變了。” 格溫斯基回了回頭,朝那輛轎車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說:“今天又被盯梢了,估計是德國的間諜部門幹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和田邊說著,邊朝道路的西邊看了看。那輛汽車已經開走了,和別的車混在一起,已經分不出來了。 這兩周里,格溫斯基總是報告自己被跟踪。不管是往返於武官室,還是因為私事外出的時候,每次都有人尾隨其後。但是,看今天的樣子好像是不同於往常。 大和田問:“他們開始下手了嗎?” 格溫斯基喘著粗氣說道:“今天這群傢伙跟得特別緊,還有那輛車好像是早就埋伏好了似的。我感覺和往常不同,所以情不自禁就跑起來了。” “估計他們又有什麼企圖了。” “他們應該快容忍不下去我這顆眼中釘了吧。” 一輛汽車停在了石階的邊上,是武官室的沃爾沃。這輛車的司機是相川,日本人。因為大和田要外出,所以相川把車從裡院開到路上來了。大和田用手向相川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說讓他稍等一下。相川點了點頭。

大和田對格溫斯基說:“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了,你該離開這個地方了。現在這個局勢對你非常不利。” 格溫斯基搖搖頭說:“我也說過很多次了。待在這個中立國,對我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並且對武官您來說,也有好處。” “那前提也得是先能確保你的生命安全才行。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離開這兒的打算?” “是,除非說是瑞典政府把我驅逐出境,那就另當別論了。” “只有下了驅逐出境的命令,你才走?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打算去哪兒?” “唉,要是接著幹現在的工作的話,可能會去瑞士吧。也可能是倫敦,在他們那亡命政府的情報局幹,也可能加入波蘭軍。” “我現在必須得出去一趟,回來再跟你說。現在已經不是慢慢悠悠地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了。”

“要是您想趕我走的話,免談。” “不是趕你走,讓你逃出去。” “行了,不管怎樣,還是等您回來咱們再談吧。” 這裡是斯德哥爾摩高級住宅區的一角。位於克門德魯大街五層大廈的前方。在這棟樓裡,有帝國海軍駐瑞典的武官室。第四層是武官的辦公室,上面一層是大和田市郎夫婦居住的公館。 格溫斯基一邊留意著道路的左右,一邊打開了武官室所在的那棟樓的大門,很快便消失在裡面。 大和田市郎在親眼看著格溫斯基走進大廈之後,才上了武官室的專車。 格溫斯基是波蘭人,現在的身份是大日本帝國海軍駐瑞典武官室的工作人員。他的外表上看起來像白俄羅斯人,現用名米法埃羅·庫利科夫。他持有日本護照,他護照上的名字是用漢字書寫的“栗子三晴”。

他這個人看起來是一副很冷淡的樣子,實際上是很有幽默感的、身材高大的斯拉夫人。 格溫斯基能夠拿到日本的護照全是仰仗帝國海軍的佐官——大和田市郎大佐。大和田曾作為駐愛沙尼亞的武官在愛沙尼亞的首都塔林工作,就是那個時候通過駐波蘭的武官認識的格溫斯基。 大和田從海軍總部接到的指示是,調查蘇維埃聯邦的海軍動向。而這與同樣是熱心於收集蘇維埃情報的波蘭方面的情報機關不謀而合,利益正好達成一致。 當時,格溫斯基的掩護身份是大學物理學老師。實際上他是波蘭軍事情報機關的干部,負責組織構建從波蘭東部到波羅的海三國的間諜情報網,並統帥這支隊伍。大和田看到他收集的情報很有價值,就一直和他保持聯絡,並把他那里當做自己最可靠的情報來源。

一九三九年九月,波蘭悲劇再次發生。伴隨著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和瓜分波蘭密約的簽訂,德國攻進了波蘭。接著蘇聯軍也在東部地區趁火打劫,進駐波蘭。波蘭,這個僅僅在世界地圖上以獨立的姿態持續了二十年的國家,就此消失了。 波蘭政府逃往巴黎,並在此之後輾轉逃到倫敦。格溫斯基的故鄉被立陶宛兼併,而立陶宛也在第二年的夏天被蘇聯吞併。 一九四零年夏天,德國在佔領區波蘭加緊對猶太人的迫害,並且愈演愈烈。格溫斯基的妹妹在華沙時與一位猶太大學的教授成婚了。現在妹妹一家前來投奔哥哥。但是,在蘇聯佔領下的國家同樣也實行對知識分子的迫害,這些知識分子陸續被送往西伯利亞。格溫斯基無論如何也想要把他妹妹一家送往美國,而這需要能通過蘇聯和日本的證件。

但是,日本是德國的同盟國,救助猶太人這種被看做與德國作對的行為是根本指望不上的。蘇聯也和日本簽訂了日蘇中立條約,和日本之間的事情都是盡可能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去處理。要想拿到過境用的護照,看來平常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了。 格溫斯基來到愛沙尼亞的塔林求助於大和田大佐。詢問是否有辦法能把他妹妹一家送往美國。 大和田考慮了一會兒回答說:“在立陶宛的首都維爾紐斯有日本的領事館,那裡的代理領事是杉原千畋先生。他是我在哈爾濱時的俄語老師,也是我很敬重的人。現在只能求求他試試了。位於拉脫維亞里加的日本領事館是萬萬不能碰的。” 格溫斯基把從大和田那裡拿到的一封簡單的介紹信交給妹妹一家。妹妹一家來到維爾紐斯見了杉原代理領事。據說杉原代理領事聽說是大和田介紹來的,基本上沒怎麼詢問具體情況,就發放了過境護照。詢問被佔領地區對猶太人的迫害問題,那也是在發給護照之後進行的。

由於拿到了日本的過境護照,所以再去辦理蘇聯的過境護照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格溫斯基妹妹一家終於在一九四零年的七月末得以平安出國。可是,這件事很快就被躲藏在各地的猶太人傳開了,進入八月份,維爾紐斯的日本領事館被前來求護照的數千名猶太入圍個水洩不通。 之後不久,波羅的海三國被並人蘇聯。位於波羅的海三國的日本領事館也就關閉了。 一九四一年夏天,蘇德互不侵犯條約成為一紙空文。德國開始進攻蘇聯。在德國閃電般的進攻下,格溫斯基曾經居住的波羅的海三國一帶也迅速淪為德國的鐵掌之下。格溫斯基甩掉德國秘密警察的追捕,逃往斯德哥爾摩。 在斯德哥爾摩,格溫斯基再次見到了成為駐瑞典武官的大和田。前一年,愛沙尼亞被蘇聯合併。大和田作為駐瑞典武官轉移到斯德哥爾摩。

大和田看了格溫斯基的窘況,立刻把他安排進了武官室,並把他當做白俄羅斯人來對待,發給了他日本護照。格溫斯基還是繼續從事波蘭間諜情報機關的指揮工作。這與武官室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格溫斯基作為瑞典武官室必不可缺的情報提供者、合作者,一晃就是三年。身為波蘭軍事情報軍官的格溫斯基的使命是拖垮蘇聯和德國,加速兩國失敗的進程。日本雖是德國的同盟國,但是卻並不與此產生直接的利益衝突。這也是他能一直留在武官室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過雖說如此,格溫斯基還是提前向大和田表明了自己的心跡。 “我不能把我手中的全部情報都提供給您,這一點還望您見諒。如果是對德國利好的情報,我是不會將其交給您的。我也不准備從您這裡獲取有關德國方面的情報。只要是和咱們雙方的利益是一致的,我們一定盡力協助。”

大和田對此沒有異議。 從武官室出發後經過一段緩坡,只用了三分鐘的時間,就到達了位於海灣上的船上餐廳——弋陽露絲,那是他們約好的地方。這裡正好位於外交飯店的正對面,在斯德哥爾摩可以算得上是屈指可數的風景獨特的好去處了。 大和田大佐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五分鐘到達船上。在岸上的停車場裡,大和田見到了那輛常見的銀色的寶馬車。當時他就明白對方已經到了。大和田在服務生的引導下進入客廳,坐在船尾的位子上的那位就是今天要見的人了——前瑞典的德國國防軍的武官,法蘭茲·萊德羅夫中校。看樣子只有他一個人。他也和大和田一樣沒穿軍裝,都是一身西裝打扮。 萊德羅夫中校認出大和田後,馬上就站了起來。餐廳裡只有很少的幾位客人。身材不是很高大的大和田徑直朝萊德羅夫的方向走去。 萊德羅夫說:“大和田武官,還勞煩您親自來,真是過意不去。” 大和田也回應道:“離得很近,您不用在意。” 萊德羅夫雖是按照該有的禮節規規矩矩地迎接著大和田,但是看他那表情卻並不坦然,估計要談的事情應該是很嚴肅的話題。 大和田與他進行了一番鄭重其事的握手之後,兩人就座。大和田與靠窗坐的萊德羅夫正好斜對著。服務生往大和田的酒杯裡倒滿了摩澤爾的白葡萄酒。大和田端起酒杯朝萊德羅夫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萊德羅夫的長相可以說是最具雅利安人特點的了。他是位儀表堂堂、威武端莊的德國軍人,也是在當地的外交官夫人中很有人氣的一名武官。他是德國國防局間諜機關駐斯德哥爾摩地區的部長。他的立場,其實在位於斯德哥爾摩的軸心國的武官那裡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當然那些個同盟國頭頭估計也早就知道了吧!但是,現在在這個中立國瑞典的首都,同盟國方面和軸心國之間一直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和和平的關係的。所以雙方都避免直接接觸,參加派對時也不同席落座,互不干涉對方的事情。這在位於斯德哥爾摩的外交官和武官之間已然成為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萊德羅夫中校也是如此,表面上並不從事間諜活動,只是履行武官的職責。 出於三國同盟的親密關係,大和田和萊德羅夫之間,經常會有不定期的情報交換。今天也是萊德羅夫方面發出的邀請,並且是昨天突然發的邀請函。 其實大和田早已隱約覺察到是什麼事了。 萊德羅夫自前年上任以來,已經多次向大和田提出,要求將格溫斯基交給他們。理由是說懷疑他是同盟國方面的間諜。他每次提出要求,大和田都會予以斷然拒絕。萊德羅夫也很執拗,一直沒有鬆口。大和田估計萊德羅夫應該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 所以今天跟踪格溫斯基的密探才會故意暴露出來,準確地說應該是故意出來示威的。說不定還會採取綁架甚至是暗殺的手段。這幾日的事態已在不知不覺中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在大和田端起酒杯喝著那杯甜甜的摩澤爾時,萊德羅夫中校開了口。 “還是庫利科夫的事。”萊德羅夫直截了當,繼續說著,“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把他交給我們,我不希望看到敵國的間諜在我們的街道上自由自在地晃來晃去。” 大和田也乾脆地回答道:“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是我們武官室的僱員。” 萊德羅夫瞇了瞇眼,露出往常沒有的嚴肅表情。 “那我也就再重複一遍,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是蘇聯間諜機關的一員。他把我國的機密經由赫爾辛基傳到蘇聯。” 大和田也用清晰明亮的聲音回答說:“間諜,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確實人脈很廣,我們經常可以從他那裡得到蘇聯和波蘭方面的情報。並且你們德國的間諜機關也從中得利了。我給你的那些有關蘇聯的情報,很多就是從他那裡得來的。” “很多,是嗎?”萊德羅夫用鼻子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聲,“那也就是說我可以這麼想,既然通過他能得到蘇聯方面的情報,那麼德國的情報也可能通過他傳遞出去。” “你這是什麼邏輯?那我問一句,他能得到關於你們德國政府和軍隊的什麼情報呢?而且你們的情報管理那麼嚴密,你們可是在這斯德哥爾摩受到最高評價的間諜情報機關啊,根本就沒有擔心情報洩露的必要。” “庫利科夫的存在,就讓我們不能鬆懈。我想,如果這次的談話得不到任何實質性進展的話,那我們可能就會單方面採取些措施了。” “好啊!”大和田將身體往桌子上前傾了一些,說道,“這裡可是中立國的首都,中校大人。您看不順眼的外國人應該是不止庫利科夫一人,在這座城市裡估計少說也得有數百人吧。中校之所以能在這裡從事間諜活動,那是因為在這座城市同盟國和軸心國的人們都可以自由行動的。難不成,您是想破壞這裡的秩序嗎?如果您要是真這麼做的話,我相信這裡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個戰場。同盟國方面也肯定有著和中校一樣的決心和熱情來採取某些行動。這是不是很值得期待啊?” “我們的要求很小,只不過是希望您能把庫利科夫交給我們罷了。” “他持有我們大日本帝國政府頒發的護照。如果按國籍說的話,他也應該算是日本人。我們帝國海軍的武官室僱用了他,並且打算繼續僱用下去。” “這麼說,無論如何您都不打算放人了?” “我無法答應你們的要求。” “他可是從事敵對我們德國間諜活動的。你們的國家和我們的國家又是同一陣營,這不就是等同於敵對日本嗎?” “他在我們武官室主要就是乾俄語翻譯的工作。” 這時候,一位高高的服務生走了過來,站到了桌子的旁邊。他是來詢問點餐的。 萊德羅夫簡短地向服務生說了句:“不用了,看樣子這杯酒喝完這頓飯就該結束了。” 服務生聽後聳了聳肩就朝廚房的方向走去了。 萊德羅夫中校把臉繼續轉向大和田,說:“實際上今天我再次向您重申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 “哦?” “德國方面與我們聯繫了,前幾日,他們在裡加逮捕了一名拉脫維亞的間諜,他供出自己的聯絡人是一名叫做格溫斯基的波蘭人,說現在在斯德哥爾摩。我們判斷這個叫格溫斯基的男人和在您武官室工作的叫庫利科夫的俄國人實際上就是同一個人。” “證據呢?” “年齡、體貌特徵一致。並且,在我們的掌握範圍內除他之外,沒有人像是蘇聯方面的間諜。” “你的證據好像不大可靠吧。” “如果武官您這麼確信的話,那不妨先把他交給我們。我們只進行詢問和身份的核實。嫌疑解除之後,會立刻把他送回武官室的。” “恕難從命。關於他的身份,我們已經核實過了。還有如果是格溫斯基的話,我認識這個人。他和庫利科夫並非同一人。” 萊德羅夫中校聽了這句話,一側的眉毛陡然上揚。 “您認識那個叫格溫斯基的波蘭人?” “嗯,我當時是駐愛沙尼亞的武官,和那個男人有過幾次接觸。是波蘭人,在大學當教授,在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東部一帶活動。” “他不是蘇聯方面的間諜嗎?” “好像他是把蘇聯和德國兩方面的情報傳給英國。我當時也花錢在他那兒買過幾次關於蘇聯方面的情報。” “那個男的現在何處?” “大概在你們親衛隊管轄下的某個收容所裡。他在拉脫維亞的里加被你們的秘密警察逮捕了。你到你們本國去查一下吧。格溫斯基是一九四一年被逮捕的,應該有記錄的。簡單地講,說庫利科夫是格溫斯基那簡直就是藉口。” 萊德羅夫吃驚地眨了眨眼,聲調好像也弱了幾分,說道:“格溫斯基的事情我一定會按照您提供的信息去查實的。你說是一九四一年抓的是吧?” “應該是黨衛隊的楊德魯少將親自逮捕的。” 這是大和田從格溫斯基那裡聽來的。他在逃往斯德哥爾摩的時候,把自己的身份證和護照都放在了辦假證的地方。誰知幾經輾轉這個證件又被誰拿來用了,後來這個人不幸被抓捕了。德國的官僚做派死板認真,肯定會有格溫斯基被抓的記錄。也就是說格溫斯基這個人被逮捕了,而且已經切切實實地被送往某個收容所了。如果是相信德國方面的記錄的話,那麼在斯德哥爾摩是不存在格溫斯基這個人的。說不定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人已經是不存在的了。 萊德羅夫盯著大和田的眼睛看了會兒。看樣子估計是已經失去硬氣理由的他在拼命地想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吧。 “但是,我們還是不准備改變要徹底調查庫利科夫的方針。” “我們的友好同盟關係來之不易,你不能為了不破壞我們之間的友好關係,收回你們的這套方針嗎?” “我們正是出於想要繼續維持友好關係的目的,才向您提出這個要求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解除嫌疑之後,立即釋放這樣的約定還不夠嗎?” “在我看來你們的懷疑來得毫無根據。”大和田再一次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聲音。 “總之,我們的希望已經傳達給您了。下一步我們只能是採取我們能夠採取的措施了。” “這話怎麼講?” “我們首先還是想通過外交途徑進行努力。” “比如說?”大和田剛想進一步詢問,萊德羅夫已經站了起來,戴上了帽子。 “勞煩您親自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武官,我先告辭了。” 萊德羅夫沒有給大和田深入詢問的機會,船室的客艙響起了靴子的聲音,他離開了。 在確認萊德羅夫的車確實是消失在街上時,大和田馬上向餐廳的公用電話走去。萊德羅夫的話像是下了最後通牒了。他所謂的外交途徑大概是通過駐柏林的日本大使館來施加壓力,或是通過動用駐德大使大島浩來下發直接命令,沒收格溫斯基的護照;或是通過駐德海軍軍官小島秀雄少將來迫使解除與格溫斯基的僱員關係。 不管是哪一個,只要是等到正式的指示、命令下發下來的話,大和田再想要逆轉就難了,如果那樣的話…… 對大和田來說,失去這個人就等於在斯德哥爾摩失去了一隻耳朵。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落入德國警察之手。把他當做寶貝一樣來使用的時期恐怕已經到頭了。 在現在的歐洲,形勢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東部戰線的德國軍隊連連敗退。西部地區的反攻也為時不遠了。根據格溫斯基的情報,同盟軍已經在英國本土做好了大陸反攻的準備。包括波蘭軍的一個師團在內的約三十個師團已經隨時準備著大陸反攻的開始。遠處的亞洲太平洋戰場上也是…… 對格溫斯基,估計是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其實從一開始,東京就沒有對格溫斯基帶來的情報的價值表示認同。當時蘇德互不侵犯條約簽訂的事事前已經向東京方面發去電報,可是並沒有受到重視。德國進攻蘇聯的情報也沒有被他們所認可。當時格溫斯基分析給大和田說,即使進攻戰爭開始,德國也不可能攻陷莫斯科。這是基於德軍並沒有準備過冬裝備的情報信息分析得來的。一九四一年十一月,情報傳來說,蘇聯的冬季武裝軍已經整裝待發。這也是東部戰線大規模反攻的徵兆。 在斯德哥爾摩,大和田聽到日軍偷襲珍珠港新聞的那天,德國的廣播里傳來東部戰線已經進入休戰的消息。德軍的進攻在距離莫斯科十幾公里的地方被迫停止了。其實,戰局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逆轉了。 這之後,關於東部戰線的戰況,格溫斯基送來的情報也遠比柏林大使館和武官室送來的情報準確得多。而他們那邊只會是把德國外務省或是軍部公佈的信息囫圇吞棗地送過來。身為大使的大島浩根本就不能把自己的想像和真正的情報區分開來,只知道用強硬的口吻向東京發送他所謂的“情報”。 實際上大和田也為此受到了來自東京的訓示。說是關於東部戰線的情報與來自柏林的情報相差甚遠,懷疑他們是不是中了英美方面的圈套了。但是,到底誰的情報是準確的,事實自然會一一予以證明。 自己雖然是從格溫斯基那裡買來了情報,但是軍部並不予以認同。對此大和田只能自己把苦水嚥下去。結果是他們的錯誤一個接一個地得到證明,隨之而來的是日本也逐漸被逼入絕境。現在不管怎麼看,日本的選擇已經不多了。 大和田再次想起了這件事。 是該對他放手的時候了。 大和田現在準備立刻實行那個早已想好的方案了。 電話在對方的內線裡轉接了兩次,終於接通了他想要找的那個人。 大和田先說:“是雅閣布森副部長嗎?我是日本海軍的武官大和田。我有急事要馬上見您。” 十五分鐘後,大和田到達了位於島上的國會議事堂的會客室。這裡與南側的王室隔著運河遙相張望。這間屋子的屋頂很高,估計是用來作為接待室或是會客室用的。一張長長的橢圓形會議桌擺放在房間的正中央,周邊放著十把椅子。 在這間房間裡見面是對方的意思。估計是他在這間議事堂還有別的事情吧。 大和田被領到房間三分鐘後,雅閣布森就到了。 瑞典外交部的副部長雅閣布森,看起來是一位臉龐瘦削表情相當嚴肅的外交官。但是,一旦開始交談,你就會發現他的嚴肅不是與生俱來的。只不過是出於職務上的需要,不得已做出的偽裝。大和田自赴任以來已經和他進行過多次親密無間的交談,所以對他的開朗健談和包容已是相當了解。 雅閣布森剛在桌子的對面坐下,馬上就說:“武官,不好意思,只能給你十五分鐘。今天已經被美軍的領空侵犯問題忙得焦頭爛額了。” 大和田說:“您百忙之中,我還前來叨擾,萬分抱歉。” “唉,我這邊的事情可是需要謹慎處理。對了,你有什麼事?” “我想請您把一位外國人驅逐出境。” “哦?”雅閣布森瞪大了眼,“是誰?” “米法埃羅·庫利科夫,白俄羅斯人。估計您應該還記得這個名字。他是在三年前六月,德國開始進攻蘇聯的時候,以難民的身份進入這裡的。這之後,成為了我們武官室的僱員,我國在柏林的大使館給予他日本的市民權。這之間前前後後的事情還是多虧貴國外務省的大力協助。” “是他啊。”雅閣布森吃驚的表情不同尋常,“昨天,剛剛接到來自德國國防軍武官室相同的申請。” 大和田吃了一驚,馬上問道:“相同的申請?德國也申請將庫利科夫驅逐出境?” “嗯,是萊德羅夫武官親自提出的申請。說是叫庫利科夫的這個人並不是日本國民,是和德國有著友好關係的俄斯特拉法人。因為懷疑他針對德國和德國的友好國家從事破壞活動,所以要求將其遣返回原來的國家,也就是把他送回德國占領的地區去。” “那次官您是如何回复的?” “我拒絕了。一旦我國將其作為難民收納了,並且這之後,又成為日本的公民,重新獲得了待在這裡的資格,就沒有將其驅逐出境的理由了。” “那萊德羅夫能善罷甘休嗎?” “他可是相當地堅持啊,估計弄不好到最後也只能將其驅逐出境。” 大和田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了萊德羅夫中校今天向他下最後通牒的原因。萊德羅夫中校應該是在昨天沒能得到用平穩且合法的手段抓捕庫利科夫的機會,所以今天來試試這招行不行得通。 雅閣布森問道:“武官也是想要將這個庫利科夫遣返到德國占領下的波蘭?來向我國要求下發驅逐命令的嗎?” “不是。”大和田搖搖頭,“德國方面也曾經要求我將克林羅夫交給他們。但是,我拒絕了。如果把他交給德國那邊的話,我能想像他將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但是我也不想為此使得我們和德國的關係出現問題。因此,現在能採取的手段只有一個。” “將其驅逐出境是嗎?” “嗯,他作為俄語翻譯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說為他考慮的話,只能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在這次大戰中,已是為我國盡了全力。我想報答他的這份情誼,我要救他。” “萊德羅夫武官和你,出於截然相反的理由,卻向我提出了相同的請求。” “他如果是心甘情願地想要離開的話,就好辦了。現在的問題是他自己根本沒有離開斯德哥爾摩的打算。他準備一直為我們武官室工作到底,根本不聽我的勸告。” “但是如果是發布驅逐出境的命令的話,他也就沒辦法了。” “就是如此。不能再待在這裡的話,他就會立即前往安全的地區。” 雅閣布森從公文包裡取出筆記本,攤開。戴上眼鏡看了起來。 “明天海盜之星二世號離開斯德哥爾摩。那是我們國家前往中立國西班牙的船。估計出境的命令還能趕上這艘船。你看怎麼樣?” “一切按您說的辦。” “這比返回波蘭可是要好得多。” “但是條件是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出境。” 雅閣布森合上筆記本放回公文包裡,邊摘眼鏡邊說:“今天下午四點,驅逐出境的文件將會送往武官室。” “多謝您費心。”大和田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