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說完後,我還是不太明白那個頭銜有多嚇人。但從她的語氣聽來,應該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我立即擺出吃驚的神情:“——眞是厲害呢。”
陸軍男子邊看著我們這方,邊將手上的行囊交給出來迎接的和服女子。
出租車駛過我們身旁逐漸遠去。麗子小姐開口:
“停在這裡就好了,讓我下車吧。”
一等到貝琪繞至後方打開車門,麗子小姐便迫不及待地踩在大小均等的整齊碎石子路上。她似乎正用眼神呼喚陸軍男子,然後轉過頭來,也示意我下車。
“我來介紹一下吧。”
看來是位令她自豪的哥哥。我很感興趣。與我家吊兒郎當的大哥究竟有何不同,做為參考,我很想拜見一下。
然而——
“——還有妳喔。”麗子小姐又朝直立在車門旁的貝琪開口。
貝琪立即婉拒。這也是當然的。
如果是男性司機的話,根本不可能會被引薦“介紹”。也就是說,她是想讓哥哥看看現在蔚為話題的奇珍異品。
但是,貝琪接下來的舉動很難為。而且麻煩的是,現在她已站在車外,倘若婉拒對方之後,又走入車內關上車門,這樣就太無禮了。
況且,既然知道了麗子小姐“介紹”的意圖,並不是基於禮儀,而是她自身的堅決意志,便很難斷然拒絕。
高帥挺拔的哥哥,走向美麗的妹妹。
大概因為是在自家庭院裡會見女性賓客,他臉上的神情相當輕鬆自在,並未擺出參謀總部軍官的威儀。只是,被軍帽的黑色圓弧帽簷遮去了大半面積的雙眼,依然非常銳利。那是雙以震懾他人為職責的眼睛。
冷不防地,像要昭告夏季來臨一般,落日的餘暉貫穿梅雨季節的灰暗天空,打橫照亮了陸軍軍官的臉龐,使他的半張臉沐浴在陽光之中。是張英俊的面容。不過,由於光線的關係,左邊被照亮的那隻眼睛,莫名地看來大了些許。
被軍靴踩在腳下的碎石子,發出規律又悅耳的聲響。
陸軍軍官朝妹妹的友人揚起微笑。嘴唇的形狀跟麗子小姐眞是相似呢。
“這是愚兄,桐原勝久大尉。這一位是道子的同學,花村小姐。還有花村小姐的司機——”
麗子小姐催促她接話。與侯爵家少爺見到面實在是特殊狀況,貝琪不得已之下,只好脫下帽子,深深低頭鞠躬:
“小的是別宮。”一頭短髮向下晃動。
桐原大尉心情愉悅地開口寒暄,倏地瞇起眼睛。
因為女性司機非常少見——但不僅如此,那很明顯是觀察的眼神。
大尉大步往前一跨。彷彿將“道子的同學花村小姐”一事乾脆地拋在不感興趣的類別,他直接越過我,站在斜後方的貝琪前方。
他將雙手交叉在身後,像在觀察新兵一般,由上至下地打量身穿白麻制服的貝琪。
貝琪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桐原大尉像是等得不耐煩了,說:
“抬起頭來。”
貝琪用雙手將製服帽工整地戴回頭上後,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子。原本望著腳邊碎石的視線,轉向對方的眼睛。
我的頭部隻及貝琪肩膀的高度。兩位成人的視線,在比我的雙眼更高的地方互相交會。
桐原大尉軍帽上的紅帶,綴著金色星星,貝琪的製服帽額頭部分,則縫著我們的家徽三個小漩渦。儘管被星星由上往下俯視,漩渦也一點都不畏縮。
這時一隻小小的羽蝨輕盈地掠過兩人之間。
桐原大尉的臉頰一動,勾起與方才的寒暄微笑不同的笑意。大尉微張開腳,說道:
“——妳想假裝自己是男裝麗人嗎?”
這句話實在非常地苛刻且無禮。然而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語調中卻全然沒有那種感覺。
那麼,當中究竟有什麼含意呢?這就像是放在水底的容器一般,明明一眼就能看見它放在那裡,卻怎麼樣也撈不著。
“小的是因為職務,才會這身打扮。”
貝琪說完後,快速地瞥了一眼大尉的全身。儘管沒有說出口,但她的意思是“就跟您的軍服一樣”吧。
大尉點點頭後,盯著貝琪的胸口。
下一秒,說出了令我不敢置信的話語。
“把上衣脫下來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