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街燈

第6章 第五章

街燈 北村熏 1777 2018-03-15
我驚駭愕然。 書,可說是一種印刷了人類思想的東西,再說得明白點,就等同於是作者本人。而我從小受到的教誨,就是絕不能跨過放在榻榻米上的書。 更何況薩克萊先生是位作家,印刷出來的書本,對於他來說應該是最為重要的東西吧。而且遞至主角手中的還是字典,等同於是“語言”本身呀。竟然在長篇小說的一開頭,就讓她丟回字典。 這位貝琪,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在我如此思索時,我就已然掉入了薩克萊先生設下的圈套裡。 莉貝卡是貧窮畫家的女兒,死去的母親則是法國女伶,會說巴黎的語言。於是她也習得了一口流利的法語。自孩提時期起,她就有著過人的處世機智,只要這個孩子一出馬,窮凶惡極的討債惡棍也會打道回府,就連商人也說不過她,為她打了折扣。父親過世後,十六歲的她孑然一身,是平克頓老師收留了她。因為她的父親曾在這間女子學校裡教過繪畫。

當時,平克頓老師的說法是,只要她能在學校裡教授法語,就能在寄宿學校裡接受修養教育。 貝琪討厭滿是陳規的寄宿學校,懷念原先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就學期間整個人都變得憔悴,彷彿在悼念已逝的父親般,於是她開始認為“豈止是身旁的人討厭這裡,就連自己也是”——這部分實在是嘲諷意味十足。這就是薩克萊的風格吧。 貝琪為了成為家庭教師離開了學校。在前往獲薦家族前的一星期,她都待在好友艾蜜莉亞的家裡。這時,她很快就相中了好友的哥哥。 依作者的描寫,書中並沒有任何人看不起夏普小姐。然而,她沒有能夠為她尋覓好夫婿的父母。即使她聰明伶俐,精通外語,繪畫及歌唱方面的才華也十分優異,又是個沉魚落雁的美女,但就是缺少了一項決定性的事物——身分。這就像是乘法中任何數字乘以零一般,無論原本數字多大,最終所有的答案都會是零。這本書,就是她頑強對抗這道公式的抗爭。

薩克萊先生接著這麼寫道——年輕女孩們無論是跳舞,還是學習鋼琴,都是為了擄獲男人的心。具有身分地位的父母們鬧得人仰馬翻,為了晚會和冰涼沁脾的香檳,花費大半收入是為了什麼?眞是讓人想說聲你們這群可笑之輩。但是,其實這都是他們想為女兒找個好郎君的殷切期盼使然。 眞難想像這些故事是在嘉永年間(一八四八年)所寫的。 翌日上午是日本畫練習課,下午則是鋼琴。我讓指尖在鍵盤上翩然起舞時,想起書中的內容,不禁笑了出聲。難得親臨我家授課的上野音樂學校名師,朝我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過了正午,我走進電話室,致電有川伯爵府邸。電話轉接給了八重子小姐。 “昨天的那個問題——《浮華世界》,那是一本書的書名。作者是英國人,名字是威廉?梅克比斯?薩克萊。”

雖說今夜會在桐原府的女兒節宴會上碰面,但我心想知道的事情還是早點說出來吧。 “哎呀,眞了不起。這麼快就弄清楚了。眞不愧是小花。” 我沒有說出自己正在看那本小說。 現在,故事裡頭的貝琪小姐,當上了從男爵家的家庭教師。不過,從男爵一旁標有Baronet這個英語,難道在他們的世界裡,不只有公侯伯子男五種爵位嗎?這點姑且不論,往後,不曉得華族人士會怎麼樣地嘲弄我。倘若被伯爵家的人指指點點,說出“花村家的小姐竟讓八重子知道一本不得體的書”之類的話,那就不好了。 這種時候,身分便會造成微妙的差異。相較之下,這本書若是侯爵家與伯爵家的千金小姐在哥哥的書架上找到,一邊吃吃笑著,一邊拿給我過目,問我有什麼感想,便是不値一提的小事。

一般而言,在學校裡頭,帶有叛逆氣息的人會讓人敬畏三分,太過認眞古板的人,則會遭受到輕侮的目光。高貴的小姐們若是顯現出不甚得體的一面,也是一種惺惺作態、耍酷的行為。 學校裡頭的人際關係,與爵位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所就讀的女校,在世人眼裡,似乎是間只有華族才能就讀的學校。但是某些年級中,平民與士族總合在一起的人數,還比華族的人數多呢。當然,雖說是平民,入校就讀的也大抵都是大臣、海陸軍官將領,或是大學教授及大公司社長等家庭的千金小姐。 所以小有、小花等暱稱,也會套用在公爵大人的千金小姐身上。只是,隨著年級愈往上升,愈會意識到身分的微妙差異,也是事實。 因此,如果是八重子小姐主動說“《浮華世界》很好看喔”並藉給我,那就一點也不打緊,但相反地,若是我借給她,便會落人話柄。

我的這層顧慮,與被選為皇族學伴之人,對於職責方面的顧慮不同。抑或者,這也是一種我透過彆扭乖僻的形式,所體現出的自尊心。 “書裡好像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俗人吧。好比說紈絝子弟——對方是在諷刺這件事吧。” 於是,八重子小姐的疑問獲得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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