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爬蟲類館殺人事件

第18章 第十七章人偶的秘密

他們那一分鐘的對話,後來再想起來,真像是一團胡言亂語。 “你,”他問道,“今天下午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嗎?” “拜託!你弄疼我的胳膊了!” “你介意嗎?” “不介意。” “那你說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哪些話?” “別迴避了,該死的!就是你說我試圖傷害你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不,不,不!”馬奇用含糊的聲音說。 “至少,”她修正道,“不全是認真的。”然後她快速地說下去,彷彿是要避免這個話頭可能引起的劇烈反應,“我猜你喝醉了,凱里·昆特?” “你是什麼意思,你猜我喝醉了?我整個晚上一杯酒都沒喝!我清醒得就像……”他發狂地想要尋找一個參照物,可一個也找不到。他茫然而且頭暈目眩,清醒程度確實像是至少喝了一點酒。

“你說過,”馬奇緊挨著他的肩膀指出,“你說你為了吻我,不得不先去把自己灌醉。” 凱里舉起一隻手,做了個準備高談闊論的手勢,然後深吸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 這顯然是條紅鯡魚,他可不想去追趕它。他頗不舒服地懷疑著,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可能會常常聽到這句評價,一遍又一遍地聽到。但在這個時刻,他混亂的大腦裡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和猜測,他甚至沒辦法順暢地把它們說出來。 “聽著!”他說,他搖著馬奇的身子,直搖到她的牙齒咯咯作響,之後只好立刻道歉並且再次吻了她,“天殺的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警察在哪裡?你為什麼一個人?你為什麼不來開門?又是誰——”他被這麼一大堆問題嗆住了,甚至沒辦法把句子說完整,凱里最後用狂暴的動作指著舞台上那個棕色頭髮的身影。

馬奇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凱里·昆特!”她大叫,“你不會認為那是我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以為那就是你!都把我嚇死了!那是誰或是什麼東西?” “它是個人偶,”馬奇回答,“她叫科琳。” “科琳?” “當我的曾祖父發明她的時候,她叫法蒂瑪,玩惠斯特橋牌。我又做了一個,為了新的表演又對她做了些小改動以跟上時代,如果——如果新表演能夠開張的話。但主要原則還是一樣的。”凱里仔細觀察著科琳,自動裝置仍然不依靠電線或牽線工作,也沒有人躲在人偶裡面。他的眼光轉向凌亂的舞台、灑下縷縷光線的掛燈吊桿和大大的昏暗的劇場。 埃布爾·帕利澤和切斯特·昆特的鬼魂可能都在這裡。他們可能就站在舞台側面,捋著鬍子,用幽靈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兩個後代。對凱里來說,這似乎是某種暗示之類的東西,標示著家族世仇就要結束了,兩個不幸的情侶終於結合,見證人就是當年引起紛爭的人偶。

他發現同樣的念頭也進人了馬奇的腦海,而她本人可能也正被側翼的兩個鬼魂注視著。 “全都結束了,是不是?”凱里問道。 “什麼?” “這些爭辯、傾軋、憎恨、中傷還有……” “親愛的,你知道它們結束了!”馬奇叫道。而他們的擁抱變得那麼長,那麼豐富,那麼徹底,連下面那些嚴厲的靈魂或許都會想要看看死魂靈的秒錶,好奇他們到底擁抱了多久。 就在此時路易絲·本頓出現在了樓台上。路易絲忽然停下,她原先因為害怕而急速的喘氣變成了一臉驚訝的表情,其中不乏一絲溺愛的意味。 “哇哦,真的!”她說,而她的臉頰印上了明亮的粉紅色,“我確實希望你們兩個能夠下定決心!我希望——!”不連貫的字句從她的喉嚨裡掙扎著跑出來。她還拿著凱里遞給她的鑲框照片,她把它在空中揮了揮,用一點暢快的笑聲和放鬆感結束了這個動作,“你還好吧,馬奇?”

“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徹底的、絕對的好過。” “但你沒有來開門!而凱里——” “他把門打破了,對不對?”馬奇問道,“這次我開始認識到他的技術了。” “但你沒有開門啊!” “我不敢回答!”馬奇喊著。雖然那種溫暖感人的心滿意足包裹著她的神經,馬奇還是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他們說會沒事的,當然了。總探長馬斯特斯說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所以他們把那個警官從這裡調走了。可是同樣……” “把警官調走?為什麼?” “因為他們找到兇手了。”馬奇回答。 死一般的沉寂。 或者那是死一般的沉寂嗎?在背景裡的某處,凱里感覺到了一些噪音,或是無法分辨開來的幾處噪音糾纏在一起構成的一陣喧嘩,它們是能夠撼動劇院牆壁的巨大振動,而非任何一種可以單獨定義的聲響。

路易絲臉頰的粉紅漸漸褪去,只剩下藍色的眼睛還奇異地閃爍著。她的手指緊緊抓著那張照片。 “你是說他們已經把兇手逮捕了?”她喘著氣問。 “不!但他們知道是誰幹的了!所以他們可以監視著兇手,至於是不是監視我就不重要了。”馬奇又打了個冷戰,“我知道他們不會對我說謊,或者至少我認為他們不會。但是當你聽見門鈴響……然後有人把門打破,看起來就像是要追踪你……!” 路易絲舔了舔嘴唇。 “馬奇!兇手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不肯告訴我,他們只是說'好了,好了',就好像我是個孩子。” “他們難道沒給你點兒暗示嗎?” “沒有。半點兒都沒有。” “但你會不會碰巧想起來了,”凱里插話進來,“他們叫你想起來的事?他們認為可能解決整個案件的那條線索,如果你能想起來的話?”

“不,我想不起來了,”馬奇承認,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伸出了手,“凱里,聽著!如果有人對你說'請你告訴我上個星期三的幾點幾分你在想什麼',你就能想起來嗎?” “是啊,”他含糊地承認,“我想真是這樣。”“而且,不管怎樣,他們似乎已經不需要這條信息了。看上去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自己猜出來了。” “是的,路易絲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馬奇很快地說道:“關於什麼的?” “關於大廳裡的櫥櫃——不管那是什麼意思——還有霍勒斯叔叔的電話不在場證明,還有戴圓頂禮帽的穿得像警察一樣的人……” “還有,當然了,”馬奇催促道,“關於里弗斯醫生的?” 路易絲看上去吃了一驚。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又瞇了起來。

“傑克·里弗斯怎麼了?”她大叫。 “可是。路易絲!”馬奇反駁道,並用頗為茫然的眼神注視著她,“你當時在那兒啊!你聽到了!就是喝茶的時候,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衝進來,把房子翻了個底朝天。他把里弗斯醫生叫到一旁,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問他問題,卻不讓我們聽見!” 路易絲反應過來了,然後用一點點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聳了聳肩膀。 “哦,那個!”她說,“是的,我記得。傑克後來告訴我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馬奇陰暗地說,“有可能叫他發誓保密呢。” “可是,我親愛的姑娘!有什麼可保密的呢?” “我不知道,”馬奇承認說,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因為集中精力而皺了起來,“最可怕、最氣人的事,”她繼續說,還用指關節敲著她腦袋的側面,“就是你要解決一個問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答案是什麼!只有一點安慰,凱里。”

“哦?什麼安慰?” “我猜到了密室的詭計,”馬奇簡潔地說,“一個姓帕利澤的比一個姓昆特的先猜到。” 凱里嚇了一跳。 在他看來,站在側翼的昆特和帕利澤家的鬼魂,肯定忽然都豎起了耳朵,屏息諳聽著。 “指出這點可能都有點多餘,馬奇,我親愛的,你沒有解決它。” “我親愛的凱里,我解決了!你不能否認,至少!你聽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這麼說了!” “那答案是什麼?” “目前,自然的,”馬奇高傲地說,“我沒法告訴你了。但這一點也不能改變事情的性質。” “到底為什麼,”凱里說,同時試著冷靜下來,“為什麼你總要做出這樣的結論,而你明明知道你理論的前提明顯在邏輯上是錯誤的?” “你是在跟我吵架嗎,我親愛的凱里?”

“不,我親愛的馬奇。我只是在以我最大的能力跟你理論,在這個問題上顯然你的理智已經棄你而去了。” “說到理智,”馬奇反唇相譏,“我剛剛想到昆特家族歷史上的一個章節,或許早已經被遺忘了。我指的是,當然了,就是阿拉貝拉·昆特太太的奇怪行為,她是你父親的表兄弟,安德魯·昆特的妻子——” “行了!拜託!你們兩個!” 路易絲·本頓的打斷讓他們突然清醒了過來。這時路易絲急忙跑向他們,一手拉著一個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又停頓了下來。 她正越過鐵欄杆往下看。她看見的是在下面舞台上棕色頭髮的那個自動裝置。 “那個,”路易絲叫道,“是誰?看啊!” “它不是活人,”凱里安慰她,“那是科琳,以前名叫法蒂瑪。過去,她是個會玩惠斯特橋牌的人偶。”

“就是它,”馬奇說,“讓我想起了阿拉貝拉·昆特。昆特太太在教堂舉辦的惠斯特牌戲比賽上大獲成功,但卻是在她丈夫教她假洗牌和切牌之後——” “你不會是說,”路易絲大聲說,“這就是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看見過的那個人偶?他們把人偶高高地放在一個圓柱形的、完全透明的玻璃底座上,這樣你就能夠確定它與舞台下面沒有任何联系。是同樣的那一個嗎?” “完全一樣的。”馬奇微笑道。 路易絲完全被吸引了。她越過欄杆彎下身子,仔細觀察著下面那個人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雖然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很可笑。 “我想我告訴過你們,”她說,“我童年時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這里和聖托馬斯大廳度過的。我記得法蒂瑪,因為她真是太不尋常了!我當時就想不出來她是怎麼工作的,現在一樣想不出來!” 路易絲猶豫了一下。她轉過身,尷尬地微笑著。 “我要問的問題實在太厚臉皮了,我知道。但是,有隱藏的電線嗎?” “沒有。”馬奇說。 “有人藏在人偶裡面,操縱它嗎?” “沒有。”馬奇回答。 “但是——坦白說!”路易絲說,“現在不是討論它的時候,我知道。可是,這件事也一樣不可能!就是那個人偶,”她做了個演示性的手勢,“明明白白坐在舞台上!附近沒有同夥操縱!和任何地方都沒有聯繫!除了發條和那個叫什麼來著,不管叫什麼的,人偶裡面沒有任何東西。但它卻能像個活人一樣移動和發牌!” “沒錯。”馬奇微笑道。 “我想我不敢問你它是怎麼工作的。” “不,”馬奇微笑道,“恐怕它是個職業機密。” “無稽之談,”凱里說,“我來告訴你她是怎麼工作的。” 在馬奇的臉上,出現了輕微的震驚和惱怒的表情,凱里的聲調則變得生氣而刻薄了。 “是的,我知道!我是個叛徒!繼續啊,說出來啊!” “你是個叛徒!我確實要這麼說!” “但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忍受的,”凱里接著說,“甚至在我學會關於魔術的任何事之前就絕對不能忍受的,就是當被問到關於工作的事時,我們家族人的臉上那種狡猾、詭詐、心照不宣和模糊的笑容。對陌生人或許可以這樣,但在朋友之間還這樣讓我很惱火。 “或許我對工作沒有那麼用心,或許我是對職業不尊重,對此我已經承認了。但那種笑容裡附加的侮辱意味卻能讓我怒火中燒。我們不是神秘的瑜伽信徒,我不能像面對公眾那樣也對朋友隱瞞秘密。所以我才要給路易絲一點小提示……” 他突然停住了。 就是在這個時候整個伊希斯劇院如弓弦一般“砰”的一聲振動起來。 之後噪音又消失了,除了一陣集中的、遙遠的轟隆聲,像是大地的震動。他們這下意識到,這是一棟古老的磚石建築的易碎的殼;伸展台正在腳下咯咯作響;而有什麼東西,遠遠的,模糊不清的,已開始撕扯著他們的世界。伊希斯劇院的屋頂發出低沉的聲響,並且晃動了起來。在某處,電燈叮噹一聲掉了下來。 馬奇張開嘴唇想問個問題,其他人卻都一動不動。 “以防萬一你們不知道,”路易絲說,故意做出一副輕鬆的樣子,“他們正在攻擊東區——從碼頭過來的——今天下午就開始了。” “但是其他的你什麼都聽不到!”馬奇反駁道。 “不,現在還聽不到。等到他們開始巡航吧。”馬奇舔了舔嘴唇。 “就是這個?”她問道。 “是的,”凱里說,“我想就是這個了。”他們都沉默地站著,聽著,就像同一時刻無數人所做的那樣。 路易絲把那個仍然不知名姓的男人照片換到左手裡,再夾在胳膊下面,她用同樣故作輕鬆的姿態看了看她的腕錶。 “我必須要回家了,”她說,“我還有個約會,恐怕我完全忘了。”然後,她猛地抬起眼睛,“但這不是很愚蠢嗎?有個討厭的傢伙要來,我們都說不出有多討厭。但我腦海裡想著的,在我走之前,”她開始笑了起來,“竟然全是那個讓人苦惱的人偶,以及它是怎麼工作的。” “人偶的秘密,”凱里對她說,“可以用兩個詞來解釋。壓縮空氣。” 路易絲困惑地註視著他。 “壓縮空氣?”她重複道。 “那個人偶,如果你記得的話——”凱里對著舞台點點頭——“被放在一個巨大的中空的圓柱形玻璃底座上。顯然是為了表明它跟舞台下面沒有任何联系。” “是的,當然!” “圓柱體確實是中空的,但那才是重點。在人偶內部,控制它的手臂、手指和頭部的,是有不同承重的管子。壓縮空氣,被分為二十種不同程度的力,從舞台下面被打到圓柱體裡面。釋放多大的力,它就移動相應的重量來舉起人偶的手臂。抽掉空氣,手臂就垂下來。再調整氣壓,又能得到另一種運動。” “這實際上是鍾表製造業一項精細工藝,用舞台下的一個鍵盤來控制不同程度的運動。你現在開始明白整件事的原理了嗎?” “就這樣了嗎?”路易絲問。 “就這樣了。我想要給你的提示,路易絲,就是這些了。注意那些明顯讓詭計變難的東西——比如那個玻璃圓柱體——因為實際上是那些東西讓詭計變得容易的。魔術的第一項原則,當你開始去想它的時候……”在這裡凱里停了下來。 目瞪口呆地,他盯著前方,可是在那昏暗、古怪的舞台上方的閣樓裡,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解答的邊緣,不止是解答的邊緣,他已經想到了。 “老天啊!”凱里喃喃說道。他把右拳狠狠砸向左手掌,這個動作意味著甚至更強烈的理解。 “聽著!”路易絲叫道。 儘管她是那麼說的,但顯然她現在並不那麼關心這個假造的人偶是怎麼工作的了。她正側耳傾聽著,雙眼牢牢盯住天花板,因為模糊但有規律的嗡嗡聲——重型轟炸機的嗡嗡聲——正悄悄從耳邊閃過,和遠方的騷亂會合到了一起。它比他們前一天晚上聽到的單獨一架飛機的轟鳴聲更響。它環繞迴旋著,攪動著整個天空。 雖然馬奇被嚇得臉色發白,但這聲音對於她來說卻有著某種含義。 “凱里!”她大聲叫喊,並且用手指指著他,好像突然恢復了久已失去的記憶。 他們同時開始說話了。 “燒過的火柴!”馬奇叫道。 “大廳的櫥櫃!”凱里說。 “老天爺,”路易絲幾乎要尖叫出來了,“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路易絲,”凱里沉重地說,“這真是提起它的最詭異的時間。但我想我們兩個都知道了。我們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麼死的了,我們知道那個詭計是如何實施的了。” 路易絲往後退了一步,把一隻手放在樓台的欄杆上。她的胸口緩緩地一起一伏。雖然那是個幻覺,一種精神高度緊張下的催眠狀態,似乎轟炸機的嗡嗡聲讓整間劇院都搖晃起來,掛燈吊桿抖動著,佈景的拉繩顫動著,甚至連昆特和帕利澤的鬼魂也意識到了這些。 “那麼——接下來?”路易絲費了很大勁才說出話來。她的嘴唇也在顫抖。 “接下來,”凱里說,“我們攔一輛出租車,如果能找到的話。我們和你一起回你家去,而且我們得趕快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