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爬蟲類館殺人事件

第4章 第三章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

皇家艾伯特動物園的園長暨主管愛德華·本頓先生的家,就在動物園的庭院裡。 它位於圍牆的西北角附近,離貝斯沃特路主人口的大鐵柵欄不遠。圍起的高高樹蘺隔開了動物園的主場地,後方站立著幾棵栗子樹。樹蘺裡面,是一片修剪過的草坪,通向一棟可愛的黑白相間的房子,它有平緩下降的斜屋頂,以及窗戶下面明亮的花床。整棟房子沐浴在下午的陽光中,除了偶爾飄過來的一點點噪音,你簡直想像不到自己的置身之處與動物園會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一小隊人馬剛剛踏進標有“私人住宅,不得擅人”牌子的大門,正在通往房屋的草坪上費勁地走著。打頭的是管理員的頭兒安格斯·麥克塔維什,他是個胖子,就像克倫威爾一樣,鼻子旁邊有顆痣。跟在他身後的是馬奇·帕利澤和凱里·昆特,邁克·帕森就在他們一側,另一側是另一位管理員。每個人都氣喘吁籲的,年輕人正揮舞著手裡的公文包。

“我已經說第十次了,”昆特先生請求道,“請你讓我解釋!” 管理員負責人麥克塔維什轉過身來。 “你是要解釋,”他說,“向本頓先生解釋。” “但我已說過我願意賠償損失!我願意賠雙倍的錢!畢竟,損失很大嗎?” 管理員麥克塔維什想了想。 “我覺得,”他回答說,“沒有邁克所說的那麼多。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確實在爬蟲類館裡打破了一個玻璃展櫃——” “兩個。”邁克·帕森說。 昆特先生停下來,聳了聳肩膀。他指著邁克,“我警告你,麥克塔維什先生,”他說,“在我再發脾氣之前,你最好讓這個凸眼睛的侏儒離我遠點兒。我已經把他扔到一個櫃子上去了——” “兩個。”邁克說。 “不對!”馬奇·帕利澤叫道,“你不要煩昆特先生!”

人的心理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如此突然的反擊,從一個預料之外的角落裡發出,讓凱里·昆特回望的眼神充滿驚奇。馬奇·帕利澤立刻意識到了先前不恰當的表現,緊緊閉上嘴唇。直到安格斯·麥克塔維什按響了那棟房子的門鈴,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一個穿著圍裙的,淺色頭髮的姑娘開了門,手裡正拿著一塊抹布。在她的身後,一間寬闊但冷冰冰的大廳展現在他們面前,一個嗡嗡作響的真空吸塵器讓大廳有了一點生氣,推動它的是一個戴著軟帽、穿著圍裙的女僕。 用“女孩”來描述接待他們的這位女士可能並不恰當,她大約三十五六歲,可能還要更大一點。但在這個年紀,臉和肢體雖然成熟,她卻有種年輕人的活力,以及親切友好的態度,兩相混合,使她看上去年輕許多。她藍色的眼睛微笑地看著他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紋,也沒有不愉快的跡象。她出現在門廊組成的畫框裡,兩邊是小塊窗戶和色彩鮮豔的花床,看上去適得其所。

然而—— 若他們自己不是那麼心事重重的話,可能就會注意到一些別的事情。那女孩兒的思緒被擔憂填滿了。只是一樁煩心事,而且剛剛發生;門鈴的每一次響聲都彷彿刺穿、擊打著她的心臟,讓她把心提到嗓子眼。不過這些都是他們之後才知道的。 “什麼事?”她問。 麥克塔維什向她問好。 “我們無意打擾,路易絲小姐,”他帶著道歉的口吻說,“但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想要見見您父親。” “對不起,”路易絲·本頓說,“爸爸不在這兒,他去見鐵路公司的人了。他……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她回答的聲音顯得極為煩惱,以至於邁克、麥克塔維什和凱里·昆特同時開始說話——說她的迷惑是可以理解的。吸塵器的嗡嗡聲,在它一前一後移動的過程中高低起伏,使氣氛變得更加怪異。當路易絲·本頓叫女僕把它關掉時,噪音的突然中止讓邁克·帕森意識到自己正在大喊大叫。

“那隻大蜥蜴,”他說——凱里·昆特疑惑地轉過身來,直到他意識到邁克指的就是美洲蜥蜴科——“那隻大撕蜴正要去咬那位大塊頭紳士。相信我,那是真的!結果大毒蜥也出來了,於是這兩隻醜陋的野獸就開始互咬,這樣我們才用網子罩住了它們。” 路易絲·本頓皺了皺眉。她的嘴唇透出一點笑意,只有那雙藍眼睛還露出煩惱的神色。 “那麼,也就是說,”她問道,“並沒有任何人受傷嘍?” “除了我,小姐。哦,不是。不是除了我!”本頓小姐安慰他:“是的,邁克,當然。我的意思是……” “還不是因為他,”邁克用手指戳著凱里·昆特的肋骨附近,“我差點就被玻璃割成一塊一塊的,大塊頭紳士也險些被咬得全身是傷。我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小姐。但我很想知道這兩人在幹什麼,還有他們的職業是什麼。斷頭台!”邁克說,“酷刑屋!把人鋸成兩半!”

“把人鋸成兩半?” 凱里·昆特可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我們是職業魔術師,真討厭!”他說,“我叫昆特,這位年輕女士是馬奇·帕利澤小姐!”路易絲·本頓回瞪著他。 “昆特!”她喃喃說道,“帕利澤!你們不會是跟……?” “我們當然會!我們兩個家族擁有各自的劇院已經超過七十年了。難道你沒聽說過皮卡迪利的昆特迷宮嗎?還有聖馬丁大道上的帕利澤幻想晚會?” 長長的沉默。 在那兒的每個人都聽過這兩個名字。他們是如此知名,在有想像力的頭腦裡,他們創造了維多利亞和愛德華時代整個倫敦城的幻景、皮卡迪利閃亮的大禮帽和公園裡流動的車廂:誰沒去過昆特迷宮或帕利澤幻想晚會,他就不曾有過完整的上流社會生活。他們印證了人們的情感和記憶;也帶回了一去不復返的黃金時代,那時候——真讓人難以置信——甚至連邁克·帕森都還年輕。

路易絲·本頓的反應多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哦,我知道!”她大聲說道,並且扯下身上的圍裙,連同手裡的抹布一起扔到前門後方看不見的角落裡。色彩暈上了她的臉頰,改善了之前蠟般的蒼白。 “我能記起的童年時代最可愛的時光,”她接著說,“就是他們帶我去聖托馬斯大廳看尤金·昆特的表演。” “那是我的父親。”凱里帶著明顯的謙遜態度說。 路易絲急忙轉過來:“當然,還有,”她笑著說,“另一位——他的名字是——?” “桑德羅斯·帕利澤,”馬奇回答,明顯有些惱怒了,“我的父親。” “是的,當然!但這還沒完。說到我的父親,實際上我的父親認識尤金·昆特。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當時正構建著某個魔術,爸爸給過他一些關於爬蟲方面的專業建議……”

凱里·昆特打了個響指。 “等一下!”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你說你父親叫什麼來著?” “本頓,愛德華·本頓。” “高個兒?淺色頭髮?很愛笑的?” 路易絲·本頓臉上的生氣很意外地忽然消失了。 “這些年他頭上沒剩下多少頭髮了,”她回答,努力想要表現得輕鬆些,“而且——嗯,他應該再多笑一些的。他已經在這個地方工作二十年了,當園長就當了十四年。”路易絲猶豫了一下。她收回了一些之前擔憂的態度,就好像突然關上了一扇門。她打量著面前的兩位客人,“但是——請原諒!——你們說你們也是魔術師?” 凱里鞠了一躬。 (私底下,馬奇覺得這是一個男人所能做出的最愚蠢的動作。除去他那一臉胡茬儿不談,那個彎腰的姿勢一點也不帥氣;而路易絲·本頓正用端莊卻饒有興味的態度打量著他。凱里明顯對此一無所知,馬奇可不是。)

“我的意思是——冒昧問問,”路易絲詢問道,“這兩家劇院不是都已關閉很多年了嗎?我前兩天才剛經過聖托馬斯大廳,當時我還在想,它看上去多麼孤獨而殘破啊。” 馬奇用清晰的聲音開口說道:“昆特先生,”說到對方的名字時,她刻意加上了仇恨的語氣,“已經打算在一星期後重開聖托馬斯大廳了。” 路易絲嚇了一跳:“嘿!你說真的?” “而帕利澤小姐,”凱里說,“正打算開始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的首個幻想晚會系列表演,就在一個多月之後,”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響,“不管她怎麼對你說,我要復興'昆特迷宮',絕不是為了針對她或是要與她競爭。” “不是嗎,昆特先生?”馬奇說,“不是?” “不是!我這麼做是因為我們家族現在的大家長,我的叔祖父已經八十一歲了,除了料理好自己,他無法再處理任何事情。所以他把這個天殺的工作交給了我,但我一點兒也不想!我希望幻想晚會徹底打敗我的表演!我希望他們把我趕出魔術界!我希望……噢,天哪!”

路易絲·本頓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牙齒。 “你真是很有紳士風度,昆特先生,”她欣賞地說,“而且我確信帕利澤小姐會領情的。”她看著馬奇,“昆特先生說,你要重新'開始'表演。但是,當然了,你不是真的……自己表演吧?” 馬奇挺起了身子。 “為什麼不?”她問道。 路易絲似乎吃了一驚。 “真的嗎?我不知道,”她承認,“但是——一位女魔術師?” “從來沒人這樣做過,”馬奇說,“但這就是它不應該存在的理由嗎?這是我的工作,我熱愛它,它伴隨著我長大。真希望那些不懷好意的、惡毒的傢伙們別來管我!” “我覺得這是個絕好的主意,”路易絲熱心地說,“而且我一定會去看你的開幕演出。但我們不能一整天都站在門口啊!快進來!”

“呃——進去?”凱里重複道。他和帕利澤家的最後一代交換了一個長長的、頗具挑戰意味的眼神。 “對不起,”路易絲微笑著說,“不過我可不接受拒絕。爸爸回來的時候如果沒看見你們他會發火的。請進!一定要進來!拜託!” 對於邁克·帕森來說,這幾乎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對不起,小姐,”邁克啞著嗓子說,“但警察呢?你不打算去叫警察嗎?” “到底為什麼啊?” “來逮捕這位紳士啊!” “逮捕昆特先生?”路易絲·本頓笑了起來,“我從來沒聽過這麼無稽的言論!走吧,邁克,給我乖乖的。別管這些了,我來對我父親交代。” “很好,小姐,很好!但是請問,誰來對那位大塊頭紳士交代?誰來對那位差一點被咬了的大塊頭紳士交代?” “噢,天啊,”路易絲說,“我把他給忘了!”她猶豫著,用手指輕輕敲打著側門柱。接著她開始請求安格斯·麥克塔維什的幫助:“那位可憐的先生一定受了很大的驚嚇吧?” “是的。”麥克塔維什說。 “他有沒有很——不高興?” “有。”麥克塔維什同情地說。 “去看看他,好嗎?告訴他我們非常非常抱歉,說些類似的話。我知道了!問問他是否願意來喝杯茶或是大麥湯什麼的。” “嗯,小姐,”麥克塔維什搖著頭說,“是你這麼說的,注意!但我不確定他是否接受這份邀請。他正在休息室的吧台喝威士忌,而且他喝酒的樣子讓人想起獅子籠的放飯時間。” “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說他要見里弗斯醫生……” “里弗斯醫生!”路易絲叫道。她把手舉起來,好像要遮住眼睛;忽然得到的啟發,混合著驚愕,讓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我的老天爺,聽著!他是不是禿頂,肚子很大?戴著一副貝殼質框架的眼鏡?而且老是說著'該死'和'去他娘的'?”麥克塔維什一邊點頭她一邊嘆氣,“恐怕,你知道,那是亨利·梅利維爾爵士。” 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這名字沒有什麼意義。但對凱里·昆特來說,它可非同尋常。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不會是偉大的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吧?” “是啊。你認識他?” “不。但要是能讓我見到他,讓我割掉耳朵我都願意!”凱里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顯現出熱情的態度。他轉向馬奇,“他是戰爭辦公室的權威,解決過各式各樣引起轟動的犯罪事件,每一個我想我都記得。” “真的?”馬奇說。 “我一直很想見見他,但我聽說他是那種難以接近的傲慢的傢伙,沒什麼人能靠近他。”凱里對路易絲·本頓說話的口吻又增添了一層尊敬,“你說你認識他?” “沒錯!”路易絲誇張地說。 她走下兩級台階,金黃色的頭髮在太陽下閃著光亮,穿著白色短袖連衣裙的身影顯得格外優雅,然後她挽起了凱里·昆特的手臂。這是個完全無惡意的動作,它只是一個友好的人做出的表示友好的動作。當然了,馬奇·帕利澤完全沒有任何理由用那麼冷若冰霜的眼神瞅著他們倆。 “老天爺!”凱里低聲咕哦著,“我完全不知道那個人就是……他在這兒做什麼?” “你說亨利·梅瑞威爾爵士?” “是啊,當然!” “我們的一個朋友里弗斯醫生——”說到這兒,路易絲的臉上染上了一抹紅暈——“他要給他演示怎麼從活的爬行動物身上提取蛇毒。你知道,是為了醫學上的用途。你沒在爬蟲類館裡見到傑克·里弗斯嗎?” “沒有,我記得是沒有。除了我們之外好像沒有其他人。” “那他可能被耽擱了。不管怎樣,麥克塔維什會把亨利·梅瑞威爾爵士送到這裡來的。同時,你們請進吧!”她領路走進寬敞的大廳。大廳的屋頂很低。空氣冷冽,並且經過了精心打掃,顯得閃閃發亮。左側有兩扇門,右側有三扇。通過其中的一扇,也就是左邊的第二扇,他們能看到一位矮個子的黑髮女僕正把一個真空吸塵器費力地往廚房推。在大廳的後部——面對他們的——還有一扇門。那扇門關著,在它的門把上掛著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請勿打擾”,就是賓館裡常見的那種。這卡片的樣子與整潔的大廳極不相稱,但在日常事務中顯然又常常用到,這種衝突讓凱里·昆特特別注意到了它。他很正確地猜到,那是老人的書房。之後路易絲·本頓把他們領進了左邊的第一個房間裡。 那是間起居室,在避光的地方,昏暗而舒適。凸窗裡面有正方形的小嵌板和套著印花棉布的座位,從窗戶望出去能看到前院草坪整潔的大片綠色。因為年代久遠而磨得發亮的深色地板上放著一圈高背座椅,在深紅色磚石砌成的巨型壁爐旁圍成一圈。白色的石灰牆、低低的屋頂、還有低低的書架,那上面明亮的硬殼書衣都換成了老式皮革,所有這些形成了輕鬆舒適的室內氛圍。你能感覺到,沒有一點匆忙或粗暴的痕跡能夠干預到這裡來。 第一次,馬奇·帕利澤穿著她的羊毛上衣和燈芯絨褲子開始顯得不自在起來,特別是那雙滿是污垢的棉布手套正從口袋裡悄悄探出頭來。 “恐怕,”她對路易絲說,“我的穿著不太適合這個場合。你知道,我剛才一直在我的工作間裡。” 路易絲看上去很困惑:“你的工作間?” “在劇院裡。我們,”馬奇用刻意強調的口吻說,“自己製作所有的道具。” “你是說魔術道具?” “是的。同時我還需要一點鍛煉、一點新鮮空氣!” “我的天!”路易絲說,“你走了這麼長的路就為了鍛煉,真的?肯辛頓花園?” “實話告訴你,”馬奇說,她沉進椅子裡,一邊把她棕色大卷的頭髮甩回腦後,而那張漂亮的臉龐也完整地顯現了出來,“那並不是唯一的原因,我是想把多年前我叔祖父阿瑟發明的一項魔術加進我的表演裡來。” “真的嗎?” “所以我想來這裡看看蛇,可是現在……” 馬奇的態度裡有種熱切的誠懇。她坐得直直的,牙齒緊緊咬著紅色的下嘴唇,臉色變得更紅了;路易絲十分驚奇,而凱里則是驚恐地發現有淚水正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可是現在,”她說,“似乎我是不能再用那個詭計了。等我開始用的時候,它早就不新鮮了。” “餵——!”凱里開口了。 可是路易絲·本頓根本就沒注意到。 路易絲坐在他們對面,點頭微笑,並帶著愉快的興趣注視著他們。 “你知道,”她輕聲說,“這是我所聽過的最浪漫的故事。” 凱里眨了眨眼睛。 “浪漫?什麼浪漫?” “你們兩個!” “我們兩個怎麼了?” “嗯!”路易絲微笑著,雙手在空中劃出波浪般的形狀,“這不是秘密了,就我所知不是,昆特和帕利澤家族是世仇。” “對,”馬奇說,“這點毫無疑問!” “那麼,這就是浪漫的地方了。我指的是,那種變化,就像羅密歐和朱麗葉,是命運注定這兩家仇敵,生下了一雙不幸的戀人。” 凱里·昆特坐直了身子。 “等一下!”他尖著嗓子說,“什麼……?” “長年的敵對,鬼知道是為了什麼!可是然後——變化來了!一方的一個成員愛上了對方的一個人。至少,”路易絲笑著修正道,同時帶著玩笑的口吻,“邁克對你們去爬蟲類館的目的就是這麼判斷的。當然了,邁克說了'摟摟抱抱',你們要原諒邁克。但是——好了,我是說真的!”長長的沉默。 馬奇·帕利澤的表情顯示了她可能沒把這段話聽明白。她很慢很慢地伸出手臂,然後身體也挺得筆直。她的呼吸開始顫抖。 “讓我看看我的理解是否正確,”她說,“你得到的印像是我……和這個……”話語好像都在她的喉嚨里卡住了。她像個眩暈的拳擊手一樣搖了搖頭。忽然,她從椅子裡跳起來,背對著他們走向窗戶,並在那裡發出了幾聲尚可讓人容忍的尖叫。 “羅曼史,”她說,“帕利澤家繼承人和昆特家繼承人之間的羅曼史。啊,我的媽呀,真是夠了!” 凱里·昆特溫和地開口說話了,不過話語裡卻有著毀滅性的效果。 “我說,”他反擊道,“你怎麼就不能演得自然點兒呢?” 接下來的停頓、接下來的冰點,或許就是兩人之間有過的最危險的時刻。 馬奇等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轉過身來。 “到底,”她問道,“你是什麼意思,凱里·昆特先生?” “就是我說的意思!” “你是否在暗示,凱里·昆特先生,我演得不自然?” “坦率地說,我是這麼認為的。看看你!”馬奇氣極了,而且頭昏腦脹的,她還真的低下頭打量了自己一眼。不過這可不是他所指的。 “你,”他說,“很適合舞台。但你發Y這個字母的音的時候,總是說得像個蘇格蘭醉漢。你說的不是'羅曼史',你說的是'諾——諾曼史',說的時候還伸出一隻手做出西頓斯太太的動作。我不是說你不真誠,可能你說的每個字都是發自內心的,但是……” “等一下!”路易絲插嘴說,“請等一下!”開始,他們可能會以為路易絲·本頓忽然產生的焦慮和不自在,錯在他們。不過他們倆都不是傻子,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有別的事情。 門外,腳步聲在硬木地板上響起。它們正向著起居室移動,與此同時,路易絲·本頓緩緩地站起身來。她的笑容變得不確定,似乎在祈求著什麼。 “我父親。”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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