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潘多拉的救贖

第15章 第十五章

潘多拉的救贖 哈兰·科本 9911 2018-03-15
從外面看,“猜一猜”很像標準的曼哈頓低等小酒館,房子是磚木結構,窗戶昏暗,以突出啤酒商標的霓虹燈。大門的上方,褪色的招牌上寫著“猜一猜”,就只有這麼幾個字,沒有“帶來你的奇特性愛好”,也沒有“越變態越好”或“你最好中意意外”。儘管什麼都沒有,但一個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可能偶然路過,會停下腳步,放下公文包,發現某個很有魅力的人,幫他或她買一杯飲料,溫習大學聯誼活動上的種種甜言蜜語,然後帶著他或他回家,接著,大吃一驚。 大辛蒂已經站在門口等著米隆,她穿得像是“地風火”樂隊,不是像樂隊中的某位成員,而是像整個樂隊。 “你準備好了嗎?” 米隆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大辛蒂推開門,米隆屏住呼吸,跟在大辛蒂身後。 “猜一猜”的內部完全不同於米隆的想像,他原本以為會看到……看到什麼呢?他想,也許是鮮豔瘋狂的景象,就像星球大戰中的戰斗場景。可是恰恰相反,“猜一猜”給人帶來的感覺和氣氛,與無數週末之夜的單身酒吧沒什麼兩樣。一些顧客衣著艷麗,可是大多數人還是穿著卡其布褲子和西裝,另外也有一些裝扮嚇人的變裝癖、皮衣愛好者,和一位裹著閃光緊身衣的迷人女郎。可是在曼哈頓的夜晚,恐怕已經很難找到沒有這樣一些人的地方。沒錯,有些人做了偽裝,可是說到底,單身酒吧里誰不是戴著面具呢?

哇,深刻的米隆·波利塔。 很多目光向他們投射過來,米隆起初不免奇怪,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他的身邊站著大辛蒂,一個身髙6尺6寸,體重300磅的五彩繽紛的傢伙,身上閃閃發光的亮片比希格弗里德與羅伊的服裝派對還要多,吸引眾人目光的是她,而不是米隆。 大辛蒂對眾人的關注目光非常受用,她垂下眼睛,做出端莊的神態,就像埃德·阿瑟那在賣弄風情。 “我認識這裡的酒保領班,”她說,“他的名宇叫帕特。” “男性還是女性?” 她笑了,一拳打在米隆路脾上,“你現在總算人門了。” 酒吧內的一台點唱機正播放著警察樂隊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滿縻力》,米隆想要數清楚史汀把“每一件小事”重複了多少遍,但數到10000的時候就迷糊了。

他們在吧台附近找到兩張凳子,大辛蒂開始找帕特,米隆打量著這個酒吧,仔細得像個偵探。他背對著吧台,把手手肘靠在吧台上,跟隨著音樂輕輕點頭,看上去一副老練的樣子。穿黑色緊身衣的迷人女郎吸引了他的目光,她婉蜒扭動到米隆身旁的座位上坐下,米隆的腦海裡閃現出1967年飾演貓女的茱莉·紐瑪,那是他經常回頋的形象。這個女人的頭髮是棕黃色的,除此之外,與貓女驚人地相似。 緊身衣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令米隆相信心電感應確實存在。 “嗨。”她說。 “嗨。”我們的魅力王子甦醒過來了。 緊身衣慢慢地將手伸到脖子下,開始撥弄緊身衣的拉鍊。米隆盡力地保持平靜,同時飛快地瞟了大辛蒂一眼。 “不要太肯定。”大辛蒂的警告。

米隆眉頭,拜託,她的胸前有乳溝啊。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出於嚴謹的科學精神,沒錯,是乳溝沒錯,而且很深。米隆回頭看看大辛蒂,低聲說:“有乳房,兩個。” 大辛蒂聳聳肩膀。 “我的名字叫'戰栗'。”緊身衣自我介紹。 “我是米隆。” “米隆,”她重複了一遍,舌頭翻捲著,就像是在品嚐這個名字的味道,“我喜歡這個名字,很有男子氣概。” “哦,謝謝,我想是的。” “你不喜歡你的名字嗎?” “事實上,我一直都有那麼一點討厭這個名字,”他說著,故作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揚起眉毛,貌似沉思的法比奧“不過,既然你喜歡,我想應該重新考慮這個問題。” 大辛蒂“哼”了一聲,就像駝鹿咳出了一個烏龜殼來。

“戰栗”又投給米隆一個曖昧的眼神,然後拿起自己的飲料,輕啜了一小口,可是米隆懷疑電影協會或許會把這個畫面定為R級。 “說說你吧,米隆。” 他們開始聊天,酒保帕特還沒有回來,所以米隆和“戰栗”小姐聊了約有15分鐘。儘管不想承認,可是他們確實聊斯艮高興。 “戰栗”轉過身,正對著米隆,拉近了一點距離。米隆又開始尋找性別特徵,他開始仔細地觀察是否有偽裝的痕跡,可是沒有發現。他又看了看乳溝,赫然在目。沒錯,米隆絕對是個訓練練有素的偵探。 “戰栗”把手放在米隆的大腿上,熱量透過牛仔褲襲來。米隆盯著那雙手看了一會兒,她的大小異常嗎?對於女性來講是否過大?對於男性是否過小?他努力地判斷著,有點頭腦發昏。

“我不想無禮,”米隆終於忍不住,“可是,你是個女人,是這樣嗎?” “戰栗”仰頭大笑,米隆則順勢開始尋找喉結,可是她的脖子上纏著黑色的緞帶,這給觀察增加了難度。她的笑聲低沉沙啞,可是,哦,算了吧,這不可能是個男人,她有乳溝,而且緊身衣讓她曲線畢露,包括——呃……下身,你明白的,對嗎? “這有什麼區別嗎?”“戰栗”問。 “什麼?” “你覺得我很有吸引力,不是嗎?” “根據我看到的,確實如此。” “那麼還有什麼問題呢?” 米隆舉起雙手,“問題是——我坦白說吧——如果在享受激情的時刻,房間出現第二根陰莖……哦,那一定非常掃興,對我來說是這樣。” 她笑了,“不能有別的陰莖,是這樣嗎?”

“是的,只能有我的,我比較喜歡這樣。” “你熟悉伍迪·艾倫嗎?” “是的。” “那麼,請允許我引用一句他的話——”米隆靜靜地聽著,“戰栗”要引用伍迪,天哪,如果她真的是女人的話,米隆幾乎想向她求婚了,“在兩人之間,性是美好的,在五人之間,性是美妙的。” “引用得很好。”米隆說。 “你知道這句話的出處嗎?” “伍迪早期的夜總會演出,20世紀60年代,伍迪表演單人喜劇的時候。” “戰栗”點點頭,彷彿對小學生通過測試感到滿意。 “但我們現在討論的不是群交。”米隆說。 “你試過群交嗎?”她問。 “哦,呃,沒有。” “我們假設你試過——如果有5個人——其中一個有陰莖,你會介意嗎?”

“我們談論的只是假設的情況,是嗎?” “除非你想讓我找幾個朋友過來。” “不用了,真的,謝謝。”米隆深吸一口氣,“嗯,好吧,假設,我想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只要那個陰莖和我保持距離。” “戰栗”點點頭,“可是如果我有陰莖……” “那就大殺風景了。” “我明白了,”“戰栗”在米隆的大腿上畫著畫著圈圈,“你承認吧,你很好奇。” “我承認,我確實很好奇。” “哦?” “還有其他事也讓我好奇,臂如一個人跳下摩天大樓,在落地之前,他的腦子裡會想些什麼呢?” 她揚起眉毛,“下落的速度一定很快。” “是啊,還有最後的一聲'啪'。” “在這樣的情況下……”

“是的,'啪'一聲肯定是陰莖發出的。” “有趣……”“戰栗”說,“假設我是變性人。” “什麼?” “假設我曾經有過陰莖,可是現在沒有了,這樣你就感覺安全了,是嗎?” “不。” “為什麼?” “仍然會存在幻覺。” “什麼?” “就像在戰爭中,一個人失去手臂,卻仍然會認為它仍然長在自己身上一樣,存在幻覺。” “但是,失去的又不是你的陰莖。” “但還是會存在幻覺。” “這沒有道理。” “完全正確。” “戰栗”露出漂亮潔白整齊的牙齒,米隆仔細地盯著看,可惜牙齒不會告訴你對方的性別,還是看乳溝吧。 “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對性非常缺乏安全感。”她說。

“就因為我想知道可能發展到性關係的伴侶是否有陰莖嗎?” “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會擔心被人當做同性戀。” “困擾我的不是別人的看法。” “只是陰莖。”她替米隆把話說完。 “你說對了。” “我還是要說,你對性缺乏安全感。” 米隆聳聳肩,舉起雙手,說:“誰不是呢?” “這倒也是。”她抬了一下身體,聚乙烯的緊身衣摩擦著聚乙烯椅墊,發出“咯咯”的響聲,“你為什麼不約我出去呢?” “我想,我們剛才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 “你覺得我很有吸引力,不是嗎?我是說,根據你所看到的。” “是的。” “而且我們也聊得很開心?” “是的。” “你覺得我很有趣,願意和我在一起?”

“不錯。” “你是單身?” 他吞嚥了一下,“你所說的都對。” “那麼?” “再說一遍,我並非針對個人……” “仍然是陰莖的問題從中作梗。” “太對了。” “戰栗”直起身子,撥弄一下領口的拉鍊,稍微拉上去一點,“嘿,這只是個初次的約會,不一定非要赤裸相見的。” 米隆想了想,“哦。” “聽起來你好像有些驚訝。” “不……我是說……” “也許我不會那麼輕易上手。” “是我判斷錯誤……我是說,你好像一直在這個酒吧里流連。” “那又如何?” “我認為這裡的顧客大多不會假裝矜持,引用一句伍迪·艾倫的話,'我怎麼會誤讀那些跡象呢?'” “戰栗”沒有一絲猶豫地說:“《再彈一遍,山姆》” “如果你是個女人,”米隆說,“我想我可能會愛上你。” “謝謝。可是,如果陰莖的問題困擾你如此之深,如果你真的已經註意到了這個酒吧的特色,你來這兒又是為的什麼呢?” “問得好。” “所以?” “所以什麼?” “你為什麼不約我出去呢?”“戰栗”的語調裡仍然帶著曖昧,“我們可以拉拉手,也許接個吻什麼的,你甚至可以悄悄把伸進我的襯衫下面,愛撫一番。你拋媚眼時候的樣子,好像已經迫不及待這麼做了似的。” “我沒有拋媚眼。”米隆說。 “沒有嗎?” “如果我剛才在看,注意,我說的是如果,純粹是為了分辨性別,我可以保證。” “謝謝你說的這麼直接。可是我的觀點是,我們可以出去一起吃個飯,或者看場電影,不一定非要有生殖器的接觸。” 米隆搖搖頭,“我還是不能肯定。” “啊哈,可是,你不喜歡有一點神秘色彩嗎?” “在很多場合,我喜歡神秘點,可是說到褲子裡面的內容,哦,應該說,我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男人。” “戰栗”聳聳肩,“我仍然不明白你來這兒是為的什麼?” “我來找人。”米隆拿出一張克魯·海德的照片,“你見過他嗎?” “戰栗”看看照片,皺起眉頭,“你說過,你是個運動經紀人。” “是的,他曾經是我的客戶。” “曾經?” “他被殺了。” “他是個棒球運動員?” 米隆點點頭,“你在這兒見過他嗎?” “戰栗”抓過一張紙,匆忙寫下什麼,“這是我的電話號碼,米隆。有時間的話,打電話給我。” “你認識照片裡的這個人嗎?” “戰栗”把紙片遞給米隆,跳下凳子,扭著腰走了。米隆注視著她的動作,尋找是否存在,呃,秘密武器。這時,大辛蒂用手肘碰碰他,他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這位就是帕特。”大辛蒂說。 酒保帕特看起來像是亞齊·邦克願意雇來為自己看守地盤的人物。帕特54歲左右,個頭較矮,頭髮灰白,垮著肩膀,神情疲倦,就連他灰色與黃色夾雜的鬍子也低垂著,彷彿看透了世間紛擾。帕特的衣袖捲起,露出長滿汗毛的大力水手般的前臂。米隆心裡真心希望這是個男人,這個地方的複雜狀況讓他頭疼。 帕特的身後是面大鏡子,鏡子旁邊的牆上印著粉紅色的字——顧客名人堂,牆上掛滿了鑲著相框的著名右翼分子的頭像——帕特·布坎南,傑瑞·法威爾,帕特·羅伯遜,紐特·金·利奇傑西·赫姆斯 帕特注意到米隆正在看牆上的照片,問:“你沒有註意到?” “注意到什麼?” “這些反對同性戀的大人物都有著性別特徵模糊的名字,帕特、克里斯、傑西、傑瑞,這樣一些名字,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明白我想說什麼嗎?” 米隆點點頭,“嗯哼?” “還有,紐特。紐特算是什麼名字?”帕特補充說,“我是說,有一個這樣的名字,你怎麼可能正常成長,養成健康的性態度呢?” “我不知道。” “想听聽我的理論嗎?”帕特聳聳肩,用一塊抹布擦著吧台,“這些混蛋小時候一定經常被人戲弄,所以對性產生了敵意。” “有趣的理論,但你的名字不也是帕特嗎?” “是啊,我也討厭同性戀,”帕特說,“可是他們給小費時出手大方。” 帕特朝大辛蒂眨眨限睛,大辛蒂也朝他眨眼。自動點唱機已經更換了曲目,盧·羅爾斯低聲吟唱著《愛在空中飛》,時機恰到好處。 有的頭像都有“親筆簽名”,傑西·赫姆斯的照片上寫著:“我渾身酸痛,渴望愛與吻,傑西。”真是生硬。上面還有幾個代表吻的符號,還有一個很大的口紅吻痕,看著就傢是傑西從相框裡低下頭,飲下一個濕吻。真以受不了。 帕特開始用抹布擦一個啤酒杯,很隨意的樣子。米隆幾乎以為他會向西部片裡演的那樣,往杯子裡吐唾沫。 “想來點什麼嗎?”“你是個運動迷嗎?”米隆問。 “你在做民意調查?” 似乎不成功,米隆又試了一次。 “你聽過克魯·海德這個名宇嗎?” 米隆留心觀察他的反應,然而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看來這個傢伙是個老辣的酒保,就像《海灘遊俠》中的隊員一樣很少流露真情實感。嗯,奇怪,他怎麼會想起這部劇集呢? “我剛才問你……” “名字對我沒有意義。” 大辛蒂說:“拜託了,帕特。” 他看了大辛蒂一眼,“你聽到我的話了,大辛蒂,我不認識這個人。” 米隆追問了一句:“你從來沒有聽過克魯·海德嗎?” “是的。” “紐約洋基隊呢?” “自從米克爾退役後,我就不再關心這個球隊了。” 米隆把克魯·海德的照片放在吧台上,“你在這裡見過他嗎?” 有人大聲要酒,帕特送酒過去。回來後,他問大辛蒂:“這傢伙是個警察嗎?” “不是。”大辛蒂說。 “那麼,答案是沒見過。” “如果我是警察呢?”米隆問。 “那麼,答案是:沒見過……長官。”米隆注意到,帕特根本就沒看照片。 “也許,我還會補充幾句,譬如說我非常忙,顧不上看顧客的臉,而來這裡的人,尤其是名人,也不會願意展示自己的真實面孔。” “我明白了,”米隆說,他掏出錢包,抽出一張50美元的鈔票,“如果我給你一張尤利西斯·S·格蘭特的照片呢?” 這時,自動點唱機又換了一個曲目,是飛行器樂隊的《為我笑一笑,羅斯瑪麗》。飛行器——米隆一直記得這個樂隊的名字。 “收起你的錢,”帕特說,“收起你的照片,還有收起你的問題。我不想惹麻煩。” “照片上的傢伙意味著麻煩嗎?” “我根本沒有看照片,老兄,而且我也不想看,恕不奉陪了。” 大辛蒂插話了,“帕特,”她說,“你難道真的不想幫幫——”她扇動睫毛,好像兩隻腹部朝天的螃蟹在熱烈的陽光下張牙舞爪,“我?” “嘿,大辛蒂,我愛你,這你知道。可是,如果是我拿著照片走進'皮革與性慾'問這問那的呢?你願意幫忙嗎?” 大辛蒂想了想,“可能不願意。” “就是嘛,我還有客人要招呼。” “那好,”米隆說,他拿起照片,“也許我應該四處打聽一下,把這張照片給你的客人們看看,問一些問題,也許我會不太隱蔽地監視這裡,給進出這個髙檔娛樂場所的人們拍一些照片。” 帕特搖搖頭,微微一笑,“你知道,你是個愚蠢的王八蛋。” “我會這樣做的,”米隆說,“儘管不情願,但我還是要拿一台攝影機駐紮在酒吧門口的台階上。” 帕特注視著米隆,他的目光很難讀懂,似乎有一點敵意,但更多的是疲倦。他說:“大辛蒂,你出去一下。” “不。” “那麼,我不會說。” 米隆轉向大辛蒂,點頭示意,可是大辛蒂搖頭。米隆把她拉到一邊,“有什麼問題嗎?” “你不應該在這兒說一些威脅的言語,波利塔先生。”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提醒你,這個地方很危險,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你出去吧,不會有事,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大辛蒂皺著眉,她的面孔就像一根剛畫好的圖騰柱。 “我不出去。” “我們沒的選擇。” 她嘆了一口氣,就像維蘇威火山小小地展示了一下岩漿威力,“你自己小心。” “我會的。” 大辛蒂移動她龐大的身軀向門口走去。酒吧里都是人,大辛蒂的行動顯然需要不小的空間,但人群還是迅速地讓出一條通道來,景象堪與摩西分開紅海海水媲美。當大辛蒂完全消失在門外,米隆轉向帕特,“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可以,你這個愚不可及的混蛋。” 毫無預警,帕特的兩隻手已經伸到米隆的胳膊下面,手指鎖在米隆頸後,標準的肩下握頸。帕特的手法很重,就像抓著雞翅膀似的把米隆的雙臂扯向身後,米隆立即感受到從肩胛骨傳來的火辣辣的撕裂感。 一個聲音在米隆耳邊:“想跳舞嗎,我的夢中情人?” 說到徒手搏鬥,米隆比不上溫,但還不算差,所以他知道,如果對方身手不錯,想要掙脫肩下握頸是不可能的,正因為如此,真正的摔跤比賽禁止使用這個招數。如果你站著,你可以設法用力跺對方的腳背,但這一招只能對付白痴,白痴可不會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量,更何況,米隆還沒站著。 米隆的手肘被髙高架在空中,像牽線木偶一樣,臉無助地暴露在外。牽著木偶的人穿著開襟衫,事實上是淺黃色的開襟衫,開襟羊毛衫,老天。米隆奮力掙扎,然而沒有任何效果,穿開襟衫的手臂將米隆的頭往後拉,然後狠狠地往吧台上撞去。首當其衝當然是臉,米隆無法動作,只能閉上眼睛,縮起下巴,讓鼻子避開了直接的衝擊。可是頭無可避免地狠狠砸在發亮的柚木檯面上,頭骨嗡嗡振動,前額似乎裂開了,頭暈,眼冒金星。 另一隻手抓起米隆的腳,米隆被抬到了半空,在暈眩中能感覺到自己在移動,有幾隻手迅速掏空了他的口袋,一扇門打開,米隆被抬進了一間黑屋子,抓著他的手鬆開了,米隆像一袋馬鈴薯似的被摔在地上,尾椎骨撞得生疼。整個過程,從被肩下握頸到摔在地板,整個過程也就8秒鐘左右的時間。 燈被打開,米隆摸摸前額,摸到了黏糊糊的東西——血。他抬起頭,看著襲擊他的人。 兩個女人。 不,是兩個變裝癖,戴著金色的假髮,一個是20世紀80年代早期的商城女郎髮型——很多尖刺,比尿床的人還值得嘲笑,另一個——穿淺黃色的開襟羊毛衫,羊毛衫還印有一些宇母的那個——好像某個低俗的狂歡酒會上的維羅妮卡·萊克。 米隆試著站了起來,維羅妮卡·萊克尖叫一聲,隨即一記側踢,狠狠踢在米隆胸口。米隆聽到自己口中發出“噗”的一聲,重重地坐倒在地上。他機械地摸索著手機,想按下速撥鍵向溫求援,可是很快,他停止了動作。 手機已經不在了。 他抬起頭,看見自己的手機在商城女郎手上,該死。他迅速觀察四周,這裡可以清楚看到吧台和酒保帕特的背影。他想起了那面鏡子,那是單向鏡,外面的客戶看來是面鏡子,而玻璃後面的人對外面的情況了若指掌。在這裡很難從錢櫃拿錢,因為你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人正盯著你。 牆壁鑲著有隔音效果的軟木,地板上是廉價的油氈,估計是為了方便清潔,他想。儘管如此,上面還是有斑斑點點的血跡,已經乾燥了,顯然不是自己的血,但看著很清楚,不會被誤作其他東西。米隆知道這是為什麼:恐嚇作用。 這是一個標準的毆打室,很多地方都有這樣一個房間,特別是運動場館,儘管現在不如以前那麼流行了。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守規矩的球迷不只是被護送離場,球場保安還會把他帶到這樣的一個小房間,好好教訓一番。這種行為隱蔽而安全,事後,不守規矩的球迷又能怎麼樣呢?他喝醉了發酒瘋,也許在看台上就已經乾了一架,保安人員額外給他增加了幾處疲傷,誰也說不清這些瘀傷是從哪的。即便不守規矩的球迷威脅要起訴或告知媒體,球場主管同樣也可以起訴他酗酒鬧事,攻擊其他觀眾,以及他們能夠想到的任何罪名——他們有一打保安作證,但不守規矩的球迷則很難找到哪怕一個人的支持。 所以不守規矩的球迷只能選擇忍氣吞聲,毆打室也就這樣延續下來,也許現在在某些地方仍然存在。 維羅妮卡·萊克咯咯地笑起來,聲音實在不動聽,“想跳舞嗎,夢中情人?”他或她又問了一遍。 “我們還是等一首慢歌吧。”米隆說。 這是,第三個變裝魅進房間,紅發,看起來像是邦妮·富蘭克林,老電視劇《把握每一天》中那個勇氣十足的母親。事實上,她們之間的相似之處有些奇特:果斷與做作完美融合在-起,精神煥發,氣勢逼人。 “施耐德在哪兒呢?”米隆問。 沒人回答。 維羅妮卡·萊克說:“站起來,夢中情人。” “地板上的血。”米隆說。 “什麼?” “效果不錯,可惜有點太誇張了,你不這麼認為嗎?” 維羅妮卡·萊克抬起右腳,一把拔開鞋跟,露出裡面暗藏的機關。鞋跟實際上是個套子,一把刀鞘,裡面藏著一把利刃。維羅妮卡為米隆表演了一個漂亮的武術動作,髙位踢腿,刀子發出閃閃寒光。 邦妮·富蘭克林和商城女郎“咯咯”大笑。 米隆強壓內心的恐懼,堅定地看著維羅妮卡·萊克,“你是個新手嗎?” 維羅妮卡停下動作,“什麼?” “我是想說,你這套鞋跟短劍的打扮不覺得有點過火嗎?” 這絕對算不上米隆最棒的笑話,不過只要能夠拖延一點時間就行。維羅妮卡看看商城女郎,商城女郎看看邦妮·富蘭克林。突然間,維羅妮卡使出一記掃堂腿,鞋跟短劍在空中呼嘯劃過。米隆只看到寒光射來,連忙向後翻滾,可是短劍仍然刺穿了他的襯衫,割破了皮肉。米隆輕呼一聲,睜大眼睛低頭看,傷口不深,正在流血。 三人擺開架勢,握緊拳頭,邦妮·富蘭克林手裡握著什麼東西,也許是根黑色的棍子。米隆不喜歡這樣,他努力想站起來,可是維羅妮卡又給他一腳。米隆躍起,短劍割傷了小腿。米隆幾乎可以感覺到短劍碰到脛骨,挨著骨頭輕輕劃過。 米隆的心開始狂跳不止,血流得更多了。天,看到自己流血真是令人心驚肉跳。他的呼吸太急促了,米隆提醒自己,保持冷靜,不要忘記思考。 他佯裝沖向左邊拿著棍子的邦妮·富蘭克林,然後猛然右轉,早已握緊的拳頭狠狠地砸中正向他逼近的商城女郎,指關節砸在她的眼睛下方,商城女郎應聲倒下。 也就在這時,米隆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 “嘶”一聲響,米隆感覺到膝蓋後面一陣爆裂般的疼痛。頓時,頭腦暈眩,站立不穩,膝蓋後的神經束爆發出的灼痛感如電流一般傳遍全身。他望向自己身後,邦妮·富蘭克林剛才只是用棍子輕輕碰了他一下。他的腿失去了支撐的力量,再次摔倒在地,像漁船甲板上的魚兒一樣劇烈翻騰,胃縮成一團,嘔吐的感覺一陣陣襲來。 “這個玩意現在還只是設定在最低功率,”邦妮·富蘭克林說,聲音尖得像個真正的女孩,“目的只是為了引起牛的注意。” 米隆抬起頭,努力控制身體的顏抖。維羅妮卡抬起腿,把鞋跟上的短劍靠近米隆的臉,只要用力一跺,他的小命就玩完了。邦妮再一次展示手裡那支趕牛用的電棍,又一陣顫抖掠過米隆的全身。他往單向鏡望去,不見大辛蒂和任何援兵的影子。 怎麼辦? 邦妮·富蘭克林開口說話:“你來這兒做什麼?” 米隆集中精神盯著那根電棍,思考著怎樣避免它的再次打擊。 “我在打聽一個人。”他說。 商城女郎恢復過來,捂著臉站在米隆身邊。 “他打我!”他或她的語調低沉了一些,驚嚇和疼痛令其女性外表剝落了一點。 米隆沒有反應。 “你這個賤人!” 商城女郎惡狠狠地踢出一腳,似乎把米隆的胸腔當成了足球。米隆看著踢來的腿,又看看鞋跟短劍和電棍,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閉上眼承受打擊。 他摔倒在地。 邦妮·富蘭克林繼續問:“你在打聽什麼人?” 這不是秘密,“克魯·海德。” “為什麼?” “因為我想知道他是否來過這兒?” “為什麼?” 告訴他們自己在尋找殺害克魯的兇手,這或許並不明智,更何況兇手可能就在房間裡。 “他是我的客戶。” “那又怎樣?” “賤人!”商城女郎再次大喊一聲,又是一腳踢在米隆的胸腔底部,痛得要死。米隆嚥下湧到嘴邊的膽汁,又看了一眼單向鏡,還是不見大辛蒂的踪影。鮮血從胸口和腿上的傷口不斷流出,內心仍然為剛才受到的電擊而顫抖。他看著維羅妮卡·萊克的眼睛,它們看起來很平靜,溫的眼神也是這樣,也許髙手的眼神都是這樣吧。 “你為誰做事?”邦妮問。 “不為誰。” “那你為什麼這麼關心他是否來過這兒?”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米隆說。 “什麼事?” “只是一些普通的事。” 邦妮·富蘭克林看看維羅妮卡·萊克,兩人都點點頭,接著邦妮·富蘭克林舉起電棍,“普通的事,這樣的回答我沒法接受。” 恐懼壓迫著米隆的心臟,“等等……” “不,我不這麼想。”邦妮·富蘭克林把電棒伸向米隆。 米隆睜大眼睛,但事實上,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必須做最後一搏,如果再次被電棍擊中,他就再也沒有反抗餘地了,只能聽天由命,希望維羅妮卡不會取他性命。 他已經為這個動作謀劃了10秒鐘的時間。說時遲那時快,米隆一個後滾翻,站起來,毫無先兆地將自己像一顆砲彈一樣發射了出去。 3個變裝癖退後一步,準備迎接他的攻擊。然而,在這樣的情勢下,攻擊無異於自殺,米隆十分清楚這點。他們有3個人,2個有武器,至少1個還是高手,米隆沒有勝算,只有出其不意才有機會逃脫,這也正是米隆的策略。米隆並沒有沖向他們。 而是沖向單向鏡。 米隆用盡全身的力量,以火箭般的速度將身體撞向鏡子。當那3人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時,已經規了。米隆緊閉雙眼,雙手握拳,將全身的重量砸向玻璃,就像電影裡超人的姿勢。他只有豁出去了,不是把玻璃撞碎,就是自己死。 玻璃被撞碎了。 伴隨著一聲巨大而清脆的聲響,米隆飛了出去,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落地時,米隆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一觸及地面就開始翻滾,碎玻璃剌進了他的皮膚,他顧不得疼痛,繼續滾動,重重地撞向吧台,酒瓶稀里嘩啦翻倒一片。 大辛蒂曾經提起這裡的聲譽,如今這是米隆的唯一希望,所幸這裡的顧客們也沒有讓他失望。 一場紐約式的大混亂。 桌子被掀翻在地,人們開始尖叫,有人越過吧台,壓在米隆身上,更多的玻璃玻碎聲。米隆想站起來,腿根本做不到,他看到右邊的一扇門打開了,商城女郎走了出來。 “賤人!” 商城女郎走向米隆,手裡拿著邦妮·富蘭鄉的電棍,米隆只想著趕緊逃離,可是周圍一片混亂,完全分不淸方位。商城女郎一步步地逼近。 突然,她消失了。 就像卡通片裡的場景,大狗一拳頭打向大笨貓大笨貓飛到了房間的另一頭,而那隻超大號拳頭還在那裡停留幾秒鐘。 不過這一次,超大號拳頭的主人是大辛蒂。 人、玻璃碎片、椅子在空中亂飛,大辛蒂完全不予理會,她把米隆扶起來,架在肩膀上,就像電視新聞裡救人的消防隊員。這時,遠處警笛聲呼嘯而至,劃破了昏暗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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