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荷蘭鞋之謎

第11章 第十一章訊問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20291 2018-03-15
約翰·明欽醫生秩序井然的心靈在阿比嘉·道倫去世的那個混亂的早晨一再受到打擊。這一慘劇使他的醫院天翻地覆。嚴格的規章制度被打亂了,醫生們糜集在走廊裡來回溜達,明目張膽地違規隨便吸煙,還以生動、刺激的職業性術語議論著剛才發生的謀殺案的每個細節。就連女士們也似乎覺得沒有必要再遵守醫院的規定了,她們閒聊、傻笑、嘰嘰喳喳。直到氣憤的護士長挨個兒把她們攆回病房為止。 一樓佈滿了刑警、警探和警察。明欽緊皺著眉頭穿過一堆一堆的人群,氣急敗壞地擠過一群警察守衛的走廊,總算來到術前準備室的門前,敲了敲。一個嘴裡嚼著口香糖的警探開門把他放了進去。 他掃視了一遍整個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站在房子中間如同陷入重圍般站立著的讓奈。只見他面色蒼白,一臉怒色。他對面是奎因探長,平滑的老臉上露出疑惑且激憤的神色。埃勒里·奎因則斜靠著手術車,正在研究手裡的一雙白色帆布鞋。屋子的每個角落都散立著便衣警探,他們雖然沉默不語,但都顯得很機警。

明欽咳了一聲,老探長身體一轉,從房間的另一頭走到了手術車旁。讓奈的臉上出現了一點血色,他的身體如同一個空口袋一樣墜落到椅子上。 埃勒里看見明欽,微微一笑:“約翰,什麼事?” “對不起,打攪了。”明欽神色不安地說,“休息室裡發生了緊急情況,所以我想——” “是道倫小姐嗎?”埃勒里馬上問道。 “是的,她的精神快要崩潰了。必須得把她趕快送回家去。你們看行不行?” 埃勒里與老探長低聲商量了一會兒。老探長的臉色很憂慮:“明欽醫生,您確實認為這位年輕的女士需要……”他說到這裡猶豫起來,提出另外一個問題,“在這裡她最近的親屬是誰?” “道倫先生,亨德利克·道倫,是她的舅舅,阿比嘉·道倫唯一的弟弟。我只是想說得再明確一些,最好派一個女人陪伴她回去。也許弗勒小姐……”

“是道倫夫人的女管家嗎?”埃勒里緩緩問道,“不,我想她去不合適。暫時還不行……明欽,道倫小姐和當寧小姐要好嗎?” “她們彼此只是很熟。” “真見鬼,問題複雜了!”埃勒里咬著指甲。明欽瞪著他,似乎不明白什麼地方復雜了。 奎因探長急不可耐地插了一句:“我說,兒子,總而言之,道倫小姐不宜再留在醫院裡。既然可憐的女孩子感覺不好……那就讓她回家吧。放她回去,現在就走,我們好接著往下審我們的案子。” “好吧。”埃勒里前額依然皺起,但他親暱地拍了拍明欽的肩膀,“叫當寧小姐陪道倫小姐和道倫先生離開。在他們走之前——對了,這樣最好,約翰,最好讓當寧小姐和道倫先生到這兒來一下。我不會耽擱他們多久的。約翰,我猜現在一定有一個護士在護理著道倫小姐吧?”

“當然,年輕的莫高斯也和她在一起。” “那麼,莎拉·弗勒呢?”埃勒里問。 “也在那兒。” “約翰遜!你到外面去把弗勒小姐帶到手術觀摩廳去。我們沒傳喚她以前,先讓她待在那裡。” 一個衣著質樸的警探迅速離開了房間。 這時,從佈滿警探的走廊裡溜進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輕實習醫生,他膽怯地四處張望,靦腆地走近讓奈醫生。 “餵,您要幹什麼!”老探長吼起來,“有什麼事兒,年輕人?” 維利緩步晃到這位實習醫生跟前,年輕醫生的神色顯得很驚慌。 “噢,請不必急躁,這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讓奈站了起來,他用疲憊的聲調說,“你有什麼事,皮爾遜?” “剛才霍桑醫生來電話,”年輕的醫生結結巴巴地說,“醫生,他詢問關於心絞痛病人會診的事兒。”

讓奈啪的一聲用手拍了一下前額。 “糟了,我全給忘了!迷迷糊糊的,忘得一干二淨……您聽我說,奎因,您得先放我走。是很重要的事。路德維克心絞痛發作了,病情很重,而且是極罕見的病例。這種病的後果多半是死亡。” 老探長看了看埃勒里,兒子漫不經心地揮揮手:“我們可沒有能力阻擋精妙的醫療程序。如果這件事非此不可,那麼……待會兒見吧!不過,您要注意。” 讓奈醫生早就用手推著年輕醫生的後背,已經快走到房門口了。他停了下來,手握著門的把手,回過頭,露出一排黃牙,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他微微一笑:“死亡把我帶到這裡,過了一段時間,一個即將來臨的死亡又把我帶了出去……再見。” “別那麼著急,讓奈醫生。”奎因探長沉靜地站著,“你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准離開紐約。”

“天啊!”外科醫生憤怒地叫道,身體也一下子退回室內,“不行,我本星期要去芝加哥參加一個醫學會議,我打算明天就去。怎能這樣?阿比嘉也不會願意的……” “我說,”老探長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了一遍,“你不能離開紐約市,我說到做到,我不管有什麼會議,否則——”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外科醫生高聲叫道,然後跑出房間,把門摔上。 維利三個箭步就跨過了整間術前準備室,他向魁梧的里特點點頭:“跟著他,快!要一直盯住他。”他吼道,“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否則我會砍下你的頭!” 里特咧嘴笑了一笑,拖著沉重的步履走到走廊,跟著讓奈消失了。 埃勒里開玩笑地說:“我們這位外科醫生朋友動不動就呼喚造物者的尊名,這和他的職業所講的不可知論實在頗有矛盾,你說是不是?”

有人敲門,警探約翰遜打開通往手術室的房門,側身站到一邊,艾迪特絲·當寧和一位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進來。 “是當寧小姐、道倫先生嗎?”奎因探長跳到了跟前,“請進來,請進來!我們保證佔用你們的時間不超過一分鐘。” 艾迪特絲·當寧站在門口不動。她的頭髮凌亂,兩眼紅腫,眼神非常冷。 “快點吧,”艾迪特絲·當寧說話的腔調有金屬的鏗鏘聲,“格爾達的自我感覺很不好,我們應該盡快把她送回家去。” 亨德利克·道倫笨重地向前挪了兩步,走進了房間。老探長和顏悅色地看著他,不由得心裡也有些驚奇。道倫的肚子向前腆著,很難看,他走起路來使人覺得似乎是在向前游動,他那軟綿綿的擁擠著一圈又一圈肥肉的大肚子,每走一步就震顫一下。肥胖的臉像圓圓的月亮,油光程亮,啡紅的雀斑佈滿臉頰。而且在鼻頭紅點的密度更大,聚集成一大團紅肉泡,看上去像一個淡紅的蔥頭。他已經完全謝頂了,頭頂是不健康的白色,反射著室內的燈光。

“是啊!”他說,他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不尋常,音質非常尖銳、刺耳,“格爾達要馬上臥床休息。你們這是玩弄什麼荒唐可笑的鬼把戲?叫我來問什麼?直到現在我們一無所知。” “您不要急躁,”老探長用安慰的口吻說,“幾分鐘,只要幾分鐘。我請你們進屋來,房門必須關上。請坐,請坐吧!” 艾迪特絲·當寧一直眯縫著的小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老探長的臉,約翰遜給她搬過一把椅子,她機器般僵直地坐下去,兩手很不自然地交握在雙腿的膝蓋上。亨德利克·道倫飄飄忽忽地游向另一把椅子,他呼詠呼味喘著氣,想坐上去,可是,他那大屁股只坐著了一部分。 老探長捻了一大撮鼻煙末,很快地吸了一口,打了個噴嚏。 “現在,先生,”他彬彬有禮地開始說,“回答我的一個問題以後,您就可以請便。您能不能想像一下,誰想並且有可能謀殺您的姐姐?”

胖子用絲綢手帕擦了擦面頰。他那豬一般的小眼睛從老探長身上溜到地板上,然後又轉回來挪到探長的臉上。 “我……很難說……這對我們大家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我們都很納悶兒。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阿比嘉是個脾氣古怪的女人,一個性格很特殊的女人……” “您注意聽我說,”老探長嚴厲起來,“您最好談談有關她的私生活,比如,她有哪些仇敵、哪些朋友,您不會不知道。您能否給我們提供一些可靠的偵查線索?” 道倫仍然在用他那短胖的手臂擦著臉。他的眼珠滴溜溜轉來轉去,一刻不停,他似乎在內心里和自己激烈地爭辯些什麼,好像他在說話之前,要仔細掂量掂量各種說法的分量:“那麼好吧,”他終於勉強擠出一句,“是有一點事情……但是不能在這兒說!”他吃力地把自己從椅子裡挪了出來,“不能在這兒講!”

“啊,原來是這樣!您知道一些內幕消息!”老探長語氣緩和地說,“我相信一定很有意思。現在就請您毫無保留地全部說出來,道倫先生,全都說出來吧,否則我們不會放你走!” 和胖子並排坐著的姑娘不耐煩地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 她說:“道倫先生,看在上帝的面上,我們趕快離開這裡吧。” 走廊裡響起一片嘈雜聲,門的把手在劇烈地扭動,房門砰的一聲被人用腳踢開。大家全都轉過身去,看見莫高斯步履蹣跚地攙著一位身材修長的年輕女郎。她雙目緊閉,頭垂在胸前,輕微地搖晃著。另一側有一個護士緊緊地扶著她。 莫高斯律師氣得滿臉通紅。他看到老探長和埃勒里急忙上前去幫忙攙扶女郎到術前準備室時,眼睛噴射出怒火。 “啊,是這樣,是這樣,”老探長絮叨起來,“這位就是道倫小姐吧?我們剛想……”

“是啊,你們剛想,廢話!”莫高斯大叫起來,“你們早就該想到。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要進行西班牙宗教審判所式的殘酷拷問嗎?我要求你們立刻允許把道倫小姐送回家去。可惡!可惡之極!簡直是胡鬧!這是犯罪!你閃到一邊去……” 埃勒里想幫護士把半昏迷的格爾達·道倫扶到椅子上坐下,卻被莫高斯粗暴地推到一邊。莫高斯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用手在她臉前扇動,語無倫次地對所有人胡亂開火。護士冷靜地把他推開,拿一小瓶阿摩尼亞水放在格爾達鼻子下面。艾迪特絲·當寧早已站了起來,在格爾達面前俯下身去,輕輕拍了拍格爾達的臉頰。 “格爾達!”她生氣地呼喚著,“格爾達!別發傻了,可別再發傻了!快醒過來。” 姑娘的眼皮顫動著,睜開了眼睛。她頭向後一仰,想躲開玻璃瓶,茫然地望著艾迪特絲·當寧。然後把頭微微一扭,看見了莫高斯。 “噢,菲利浦!……她……她……”格爾達再也說不下去了,聲音硬咽,雙手茫然伸向莫高斯,號陶大哭起來。 護士、艾迪特絲·當寧向後退,莫高斯的臉色奇妙地緩和了下來,他彎下腰悄悄在格爾達耳邊說了些什麼。 老探長吸了一下鼻子。亨德利克·道倫仍站在他的椅子前渾身顫抖著。在格爾達醒來之前,眾人全都忙著照顧格爾達,而亨德利克·道倫幾乎沒有朝他的外甥女瞧一眼。 顯然,他厭煩這些,於是他細聲細氣地叫起來:“我們走吧。你們已經看見了,這位姑娘……” 埃勒里迅速瞥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道倫先生,您剛才想要說什麼?您想起誰沒有?誰能不懷好意?或者誰想向您姐姐復仇?” 道倫繼續尖叫著:“我最好還是什麼也不說!我的生命受到威脅!我……” “嗯!”老探長悄聲說,走到埃勒里身旁,“這可是件神秘的事情。不能講是嗎?道倫先生,誰威脅您的生命了?” 亨德利克的嘴唇一直在顫抖著:“我拒絕在這裡講。午餐後請您到我家去。現在,我不講!” 埃勒里和老探長交換了一個眼神。埃勒里向後退,老探長和顏悅色地對亨德利克說:“好吧,道倫,今天午餐後到您府上去。不過,我請您別忘掉這件事,一定得在家裡等著。維利,派個人護送道倫先生回去,純粹護送,道倫小姐和當寧小姐也可以回去。”那壯漢轟然應聲。 “我也和他們一起走!”莫高斯忽然轉身叫喊了一聲,然後向房門走去,嘴裡說,“而且我們也不需要你們這些該死的警探到處探頭探腦。當寧小姐,請您扶好格爾達!” “不能這樣,莫高斯先生,”老探長以他能表露出來的最溫和的語氣很不贊同地說,“您得稍微耽擱一會兒。我們要同您談談,我們需要您的幫忙。” 莫高斯感到意外,他的神色有些慌張,他回過頭目光和老探長碰到一起,為了尋求援助,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可是他遇到的卻是警探們一張張冷酷無情的面孔。他聳聳肩膀,動手幫著失聲痛哭的姑娘站起身,扶著她走到靠走廊的門口。 莫高斯一直緊緊抓著格爾達的手,直到亨德利克·道倫、艾迪特絲·當寧由一位警探陪著走到門口,他倆才又悄悄地彼此用力握了握手,姑娘的肩頭顫抖了一下,走出了房門,把莫高斯一個人孤單地留在門旁。他用悲傷的眼光口送這夥人沿走廊漸漸遠去,勉強把房門關上。轉過身來面對眾人,室內是一片沉寂。 “現在可以了吧,”他哀戚地說,“我留下來了。你們對我有什麼吩咐?到底要我幹嗎?請不要耽誤我太久。” 他們各自找椅子坐了下來。從市局和分局來的警探按照老探長的暗示紛紛走了出去。維利用他那寬寬的脊背倚著門,雙手交叉在胸前,如同一尊凜凜的門神。 老探長坐定,雙手交握在大腿上。埃勒里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兩眼專心致志地望著冒煙的煙頭。 “莫高斯先生,您很早就是道倫夫人的法律事務代理人嗎?” “已經有好幾年了,”莫高斯嘆了一口氣,“在我之前是由家父經管她的法律事務。老主顧了,就這麼一路合作下來了。現在我的當事人卻死了。” “您對她的私事是否像您對她法律事務一樣清楚?” “瞭如指掌。” “道倫夫人和她弟弟亨德利克之間的關係怎樣?他們相處得好不好?請您把您知道的有關他的一切情形都提供給我們。” 莫高斯臉上流露出一種厭惡的神色。 “你們會聽到各種議論。足足得有幾大籮筐,探長……當然,我得提請你們注意,我要講的某些問題,其根據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作為一個家庭的摯友,我自然會看到、聽到一些事情。” “您講下去。” “亨德利克,一個18K純金的標準寄生蟲。他這輩子從未盡心竭力做過任何一件工作,可能正因為如此,他才這般肥胖。他不僅是一條會吸血的螞蟥,而且是必須花掉很多錢去養的那一種。我知道事實真相,因為我看過一些賬單,那個小花花公子還有各式各樣的名堂,他染有多種惡習:賭博、女人……” “女人?”埃勒里閉上眼,做夢似地笑著挖苦說,“我可真難以想像……” “您大概不太了解女人吧,”莫高斯冷冷地說,“百老匯一帶的女人都知道這位'花花公子'。他對許多女人來說,就是好萊塢來的胖凱子,女朋友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報紙不會刊登這些事情——全讓阿比嘉給處理掉了。他一年收入兩萬五千美元的零花錢,這些錢全是阿比嘉給他的。他本人沒有任何收入,如果不是阿比嘉給錢,他便一無所有。一年有這麼多錢,您認為他應該生活得滿舒服是不是,但亨德利克不行,他總是不夠花的。” “他難道自己名下沒有一點資產嗎?”老探長問。 “一個子兒也沒有,您要知道,阿比嘉那一大筆資產的每一分錢都是她自己動腦筋掙來的。這個家族本來比一般人所想像的要窮。可是,她是理財天才,是啊,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女人……阿比嘉,真是太可惜了。” “亨德利克和當局發生過法律糾紛沒有?有過什麼暖昧的事或類似這樣的事情?”老探長問,“有沒有可能,為了讓和他相好的一些女人不聲張出去,他不得不付錢堵她們的嘴?” 莫高斯猶豫不決:“嗯……我實在不知道這方面的情形。” “亨德利克和道倫夫人相互間的關係如何?” “非常冷淡。阿比嘉可不是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她對他搞的鬼把戲看得清清楚楚,她之所以能容忍下來,只因為她非常重視家族名聲,絕不讓世人議論任何姓道倫的人,她偶爾管一下亨德利克的事兒,兩人一定立刻吵起來……” “道倫夫人和格爾達的關係又如何呢?” “哦,最溫馨、最甜蜜的關係,她倆彼此可真是難捨難分,”莫高斯不假思索地回答,“格爾達是阿比嘉的榮耀和歡樂,是她的驕傲和掌上明珠。只要是阿比嘉的東西,格爾達開口就會有。不過,格爾達總是很溫順,很謙恭。當然,她是世上最富有的財產繼承人之一,可是她能自重,生活並不奢華。是的,她很樸實、安靜。你們剛才不是看見她了嘛。” “哦,毫無疑問。請問,格爾達知道不知道她舅舅的名聲?” “我想是知道的。也許,她感到很痛苦,引以為恥。這是我猜的,她對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甚至……”莫高斯躊躇起來,“甚至對我也不例外。” “請告訴我,格爾達女士有多大年紀?” “是格爾達嗎?嗯,十九歲或二十歲的樣子。” 埃勒里轉身看了看明欽醫生,他靜靜地坐在房間邊遠的角落裡,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切:“約翰。” 醫生聞言動了一下:“輪到我了嗎?”他的臉上掛著一絲嘲諷的微笑。 “還早,我只是想說,看來我們似乎是碰上了你們這些賣膏藥的常常提到的婦產科病例中的一個罕見現象。今天早晨在謀殺案發生之前,在我們閒聊的時候,你不是說阿比嘉已經七十多歲了嗎?” “怎麼?沒錯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婦科醫學的對像是婦女的疾病,而這位老太太並沒有——” 埃勒里意味深長地舉起一個指頭。 “嗯,當然。”他低聲說,“過了生育年齡才懷孕通常總會有些問題吧?那道倫夫人一定也是如此。道倫夫人大概是位不尋常的女性。附帶問一句,故去的那位道倫先生,我指的是阿比嘉·道倫的丈夫,他是什麼時候擺脫這喧囂的塵世的?他有沒有過什麼不平常的事情?您知道,我是不大注意各種社交新聞的——尤其是訃告。” “大約在十五年前,”莫高斯插了一句,他激動地說,“奎因先生,您語意含混的下流暗示指的是什麼事情呢?” “我親愛的莫高斯,”埃勒里微笑著說,“這裡總是有點令人費解,不是嗎?母親和女兒之間的歲數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您不會怪我禮貌地揚一下表示驚訝的眉毛吧。” 莫高斯看來很不安,好像也有點兒生氣。 “你們聽我說!”老探長這是插進來調解,“這件事不會給我們提供任何線索。我倒想多知道些另一個女人,也就是弗勒的情況,她現在正坐在手術觀摩廳裡。她在阿比嘉·道倫家的正式職位是什麼?這點我還沒搞清楚。” “弗勒是阿比嘉的女管家。她們在一起生活了近四分之一個世紀了,也許更久或者還不到。她也是一個古怪人物。囉嗦、宗教狂,我敢打賭,整個家族其他的人都很討厭她——我是指其他傭人。至於莎拉和阿比嘉,你一定不能想像她們竟能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她們倆一天到晚總是吵嘴。” “吵架,是嗎?”老探長粗聲問,“為什麼事情?” 莫高斯聳聳肩膀: “沒人知道,就是吵。有件事恐怕誰也不知道。就是在阿比嘉發起火來的時候,嘴裡時常對我說,她要辭掉她,'叫那女人走路',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做。大概是吵習慣了吧……” “阿比嘉家的其他傭人的情況怎麼樣?” “都是些安分守己的人,很平常的一些人。布列斯特是大管家,還有一個小管家,一群女僕。我相信,她們身上不會有什麼你們覺得可疑的地方。” “看來,我們的偵探工作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每一個謀殺案調查最討厭的階段,”埃勒里跳著腳嘆氣,他語句含混地說,“是該問問關於——上帝救救我們——現在是我們必須了解一下阿比嘉留過哪些遺囑的時候了。莫高斯,請您用您熟悉的法律上的行話,給我們來一場您最拿手的遺囑演說吧!我們洗耳恭聽了!” “我擔心,”莫高斯用更平淡無奇的調子回答說,“這可能比一般的遺囑還無聊。在這份遺囑裡沒有任何秘密。一切都是公開的、合法的,清清楚楚,平平常常。沒有諸如贈予遠在非洲久不聯絡的親戚那一類奇怪或神秘的條文。幾乎所有資產都轉入格爾達的名下。亨德利克作為監護人也獲得一份數目可觀的信託基金,比他該得到的多,這個數目足夠大肚皮安度晚年的,如果他不想把整個紐約一整年貯藏的酒都一舉喝乾的話,他的後半輩子是休想花完的。莎拉·弗勒也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很多現金,還有終生保證收入,大大超過她所能花銷的額度。自然,其他僕人也會得到很慷慨的遺贈。醫院有極雄厚的基金保證可以繼續運行多年。總之,那隻是一份按比例分配單。” “好像很正常嘛。”老探長低聲自語。 “嗯,我早就跟您說過啦!”莫高斯在椅子裡似乎變得坐立不安,“不過,我們最後要說到——各位紳士們,你們也許會感到奇怪,也許大概會嚇一跳,因為在遺囑中,讓奈醫生也佔了其中兩條。” “怎麼?”老探長立刻注意起來,“你說什麼?” “分給他兩份不同的遺產。一筆是給他私人的。大概從他這輩子首次刮鬍子開始,阿比嘉就已經是他的監護人了——讓奈成人以後的生活費用一直是由阿比嘉供給。第二筆是專供科研使用的基金。好讓讓奈醫生和肯奈澤爾可以繼續完成他們共同主持開展的那項科研工作。” “停一下!就在這兒。”老探長請求說,“停一下。肯奈澤爾是誰?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明欽醫生拉著椅子往跟前湊了湊:“我可以告訴你,探長。莫理茨·肯奈澤爾是位學者,奧地利人。我想,他同讓奈一起研究一個與金屬有關的問題,是一個革命性的新研究課題。他們在這兒一樓有一間專門裝備的實驗室。這個實驗室的建立全是讓奈醫生的功勞。肯奈澤爾晝夜在那里工作,那傢伙活像是只地老鼠。” “確切點,他們在研究什麼?” 明欽有點發窘,他說:“我猜,除了讓奈和肯奈澤爾外,沒人能知道。他們守口如瓶,從不對別人講。從來也沒有人進過實驗室。實驗室的門是厚厚的金屬做的,鑲著保險鎖,牆也很厚實,還沒有窗戶。只有兩把鑰匙能開門,而且還得知道鎖上的數字組合。讓奈嚴禁任何人進入實驗室。” “絕密,玄妙!”埃勒里嘟囔一句,“煉金術士在提煉黃金!天啊,我們快成生活在中世紀的人了。” 老探長掉轉頭問莫高斯:“關於這個實驗室您知道些什麼?” “關於他們的研究工作我一無所知。不過我想,我知道一件你們感興趣的小事兒。事實上,是最近的發展……” “請稍等一下!”老探長動了動手指,把維利召到跟前,“派人去把這個叫肯奈澤爾的傢伙找出來。我們要和他談談。讓他先在麻醉室等候,等一會兒,我叫他。” 維利出去交待給走廊上的警員。 “莫高斯先生,剛才您想說……” 莫高斯面無表情地接著說:“我想您會很感興趣的。您知道,阿比嘉這位老人的心腸很善良。她已經白髮蒼蒼,但腦筋並不糊塗,但是,不管她有多大的胸懷和多聰明的大腦,她畢竟還是位婦女。探長,她還是個反复無常的人。所以兩週前她要求我再立一個新遺囑,我也並沒有怎麼驚奇。” “摩西老爺爺!”埃勒里悲哼著,“這件案子怎麼這麼多的奧秘,全都具有專業性的知識,最初是解剖學,其次是冶金學,現在又是法學。” “您不要以為是第一份遺囑的文字寫得不好或有什麼不對,”莫高斯急忙打斷他的話,“而是因為在錢款數額的分配上她改變了主意,她想要改變部分贈予……” “是分配給讓奈的那一份嗎?對不對?”埃勒里問。 莫高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您真聰明。完全對,是讓奈的。哦,不過我要講的不是阿比嘉給他的私人部分,而是提供給讓奈和肯奈澤爾科研研究基金的撥款數目。她想把這一項款項全部勾掉。原本不需要重擬一份新遺囑的,可是,阿比嘉又想增加分給僕人的錢數,並再追加一些捐贈給各項慈善事業的款項。因為老遺囑立的時間已足足有兩年之久了。” “那麼這份新遺囑已經擬好了嗎?”埃勒里坐直了。 “是啊,當然擬好了,但還沒來得及簽字。”莫高斯歪著頭回答,“這先是由於她不幸喪失知覺造成的,現在她又被謀殺……給耽誤了。你們看,我若是事先知道她會這樣離開我們就好了!唉,話又說回來,我們誰也不可能事先得到半點警告……事實上,我本來打算明天把新遺囑提交給阿比嘉簽字。但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第一份遺囑照舊有效。” “所有這些情況都要仔細研究,”老探長壓低聲音含含糊糊地說,“遺囑往往是引起殺人動機的主因……這位老夫人在讓奈搞的這項研究金屬的冒險事業上斷送了很多錢嗎?” “'斷送'這個詞用得非常妙!”莫高斯回答,“我似乎覺得我們大家如果能得到阿比嘉給讓奈那筆搞神秘實驗的錢,已經足夠我們所有人都生活得非常寬裕了。” “您剛才說,”埃勒里也加入談話:“除了讓奈大夫和肯奈澤爾,誰也不知道研究的性質?難道道倫夫人也不知道?老夫人辦事素以講求實際聞名,在商場上出了名的精明,她事前如果不知道科研方案的實質,豈肯出錢資助這項計劃?這簡直使人難以置信。” “每一種堅固的構造都會有一個缺陷,一個弱點。”莫高斯為自己的話做了結論,“阿比嘉的弱點便是對讓奈的寵信。她已為讓奈的才能所陶醉,她相信他說的一切。不過,對讓奈也要說句公道話。據我所知,他從未辜負過夫人的美意。毫無疑問,她對這個科研方案的細節並不明了。你們知道嗎?讓奈和肯奈澤爾已經為這個東西——不管它是什麼——苦乾了兩年半的時間。” “還可以嘛!”埃勒里微微一笑,“我可以打賭,這位老夫人絕不會像您介紹的那樣幼稚。或許她在第二份遺囑裡想撤銷科研方案撥款,原因正是他們在這項研究上花費的時間太長了。” 莫高斯揚了一下眉毛:“猜得好,奎因!完全猜對了。他們最先答應在六個月內完成這項科研工作,結果卻拖了超出五倍的時間。雖然她仍像過去一樣信賴讓奈,她說了——這是她的話——'我再也不要資助那麼糊里糊塗的實驗了,近來錢緊得很。'” 老探長驀然站起身來:“謝謝您,莫高斯先生。我們就談到這裡吧。我想沒別的事了,您可以走了。” 莫高斯像被開水澆了似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如同被囚禁的囚犯得到意外赦免一樣拔腿就走:“謝謝,我馬上跑步到道倫家去。”他頭也不回地叫道。開門時,他停住了腳步,孩子氣地咧開了嘴,“不用勞駕告訴我必須待在市區,探長,這些事我都懂。”話音剛落,他已經不見了踪影。明欽醫生悄悄對埃勒里說了句話,向老探長鞠了一躬,也溜了出去。 走廊里傳來一陣響動,維利機警地轉過身,把門開了一道縫,伸出他的大腦袋往外張望。 “區檢察官來了!”維利提高了聲音說。 老探長邁著小步迅速走過房間。埃勒里站起來,正了正夾鼻眼鏡。有三個男子走進房間。 其中一個是區檢察官亨利·辛普森,他身體很健壯,長得也很結實,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一些。和他並排走在一起的是他的助手迪莫西·克洛寧,一位好動的中年人,他一頭紅發,卻給人一種很瘦削的感覺。躲在他們後面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採訪記者,他長著一對很活潑的小眼睛,嘴上叼著雪茄。他把禮帽歪戴著,推到前額上,帽下露出一給白髮,遮住了他的一隻眼睛。 記者剛跨進門檻。維利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外套袖子。 “餵,皮特,”他咆哮著,“我說你呀,你往哪兒走?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怎麼還沒學會要有點禮貌,維利。”白頭髮記者甩掉了警官的大手,“難道你沒瞧見我是區檢察官親自邀請代表美國新聞界到這裡來的嗎?嘿——稍息!……您好,探長。破案工作進展如何?埃勒里·奎因,你這老槍的兒子,我向你致敬!既然連你也出場辦案,事情一定很棘手,找到那個躲在陰暗處幹謀殺的懦夫沒有?” “皮特,住嘴!安靜點兒。”辛普森說,“老奎因,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進展如何?不順利?不妨直說,我是不會介意的。我對您實說了吧,這件案子給我們帶來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情。” 辛普森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把禮帽扔到手術車上,好奇地環視大廳。紅頭髮男子和埃勒里以及老探長一一打了招呼。記者磨蹭到椅子旁邊坐下,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整個案情很複雜,亨利。”老探長從容地說,“暫時還看不到一線光明。道倫夫人是在處於昏迷狀態,等著動手術的時候被人勒死的。當時有一個人冒充外科醫生潛入這間屋子。現在沒有人能指認出這個冒充者。我們陷入了困境,今天早上真是糟透了。” “奎因探長,這件案子你們不能往下拖了,而且是一定得曝光。”區檢察官雙眉緊皺頗為苦惱,“不管是誰幹的這件案子,他可真會挑,竟然找上了全紐約市幾乎是最有名的人物。新聞記者們焦急地在外面等著消息,多得能擠破頭。我們派了管區的一半警力把他們阻攔在大門口。只給皮特·哈伯一個人提供了特權。上帝憐憫我!半個小時前,州長給我打了電話。你們可以想像得出他都說了些什麼。這是件大案,奎因探長,是一件特大號的案子吶,案子的背後隱藏著什麼動機?是私人恩怨、癲狂、還是金錢?”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老探長嘆了一口氣,“您聽我說,亨利,應該向報界發一個正式聲明。老天知道,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你,皮特,”他轉向白頭髮的記者,用嚴厲的口氣繼續說下去,“特別通融你呆在這裡,你若不守信用,我就叫人把你抓起來,別想發一些別人沒有的獨家新聞,要不然,你就不能坐在這裡。懂嗎?” “你說的我早就知道了,探長。”記者嬉皮笑臉地回答。 “亨利,到目前為止的情形是這樣的。”老探長把早晨發生的事情、找到的物證和可疑的線索以及當前的困境低聲很快地向區檢察官報告了一遍。老探長結束他的獨自後,要來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在區檢察官的協助下,很快就給徘徊在醫院門前的記者寫好了聲明的草稿。然後請來一位護士,把文件用打字機打出來,辛普森在上面簽了字。在這之後,維利派了一名警探,把聲明復制出來,發放給了報界記者們。 老探長走到通往手術室的門口,把陸西亞斯·當寧醫生叫了進來。 過了片刻,陸西亞斯·當寧高大而笨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滿面通紅,兩隻憤怒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臉上的皺紋扭曲著。 “這麼說,你們終於決定要傳喚我啦,”內科醫生大聲嚷嚷著,搖了搖滿是銀絲的頭,尖利刺人的目光遍掃室內每一個人。他的責難是衝著全體在場的人發洩的,“你們也許以為,我除了坐等你們召喚外,就再也沒別的事可做了,你們高興要我們等多久我們就必須忍耐多久。請允許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你們說一遍,先生!”陸西亞斯·當寧醫生大步走近老探長,在他頭上揮了揮瘦削的拳頭,“你們這樣嘲弄我,這樣非法的迫害是要付出昂貴代價的。” “唉,別這樣,當寧大夫。”老探長溫和地說,他從醫生那高舉的手臂下穿了過去把門關嚴。 “請安靜些,克制一下,當寧醫生。”區檢察官擺出了最嚴厲的出庭姿態,“辦案的都是紐約警界最權威的人士。您如果正大光明,也就無所畏懼。還有,”他冷淡地補充說,“如果您要有任何埋怨,那就應該先告訴我,我是本區的檢察官。” 當寧醫生把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裡:“你是美國總統我也一樣不在乎!”他吼叫道,“你們打斷了我的工作。我有一個嚴重的胃潰瘍患者,必須馬上追踪處理。你們在走廊裡的人五次阻擋了我的工作,不准我離開手術室。什麼意思?這是犯罪行為!我必須馬上見到我的病人!” “坐吧,醫生。”埃勒里說,臉上帶著撫慰的笑容,“您越抗議,在這里花費的時間就越久。您只回答完幾個問題,就可以去看您那位胃潰瘍病人了。” 當寧看著他,又像一隻公貓似地四周看了一圈,張口結舌地低聲嘟嚷了老半天,終於閉上了嘴,瘦瘦的身軀也坐到了椅子上。 “你們甚至可以從今天審問到明天,”他負氣說,“不過你們會白浪費時間的。任何使你們感興趣、可能有助於你們了解案子的線索,我都不知道,你們不可能從我這裡得到有用的情報。” “這是我們職權範圍內的事。”埃勒里說。 “冷靜點,冷靜點,”老探長打斷了他們的話,“別吵嘴了。醫生,我們最好還是聽您講講。您今天早晨是怎麼開始一天工作的,都到哪兒去過?” “就這些問題嗎?”當寧感到意外,他的舌頭快速地舔了一下緊張的嘴唇,“我九點來到醫院,十點前在我的辦公室裡給病人看病,十點至十點四十五分在辦公室看病歷,填寫病歷紀錄,下診斷、開處方。我只待在辦公室裡,沒去過任何地方。手術前幾分鐘,我穿過北走廊,到觀摩廳去。在那裡我遇到了我的女兒和……” “夠了。十點鐘以後有人來找過您嗎?” “沒有,”當寧躊躇起來,“應該說,除了道倫夫人的女管家弗勒女士以外,沒有別人來過。她只待了幾分鐘,想了解一下道倫夫人的病情。” “醫生,您與道倫夫人很熟嗎?”埃勒里問。 “我們不是深交,”當寧回答,“自從醫院一建立,我就在這兒工作,自然通過一般的日常工作認識了道倫夫人,我對她的了解只是表面上的。而且像讓奈醫生、明欽醫生以及其他人一樣,我也是主任醫師會的成員。” 區檢察官用食指對準當寧醫生說:“讓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談。您知道道倫夫人在金融界所處的地位,她是世界級的知名人士;您也可以想像得到,如果全世界知道她已被謀殺,將會掀起什麼樣的風波。首先,這必然要在交易所有震撼。所以,愈快偵破這起謀殺案並把它在人們的記憶中抹掉,對我們大家來說就愈好。我們想知道您對這件案子有什麼看法?” 當寧慢慢站了起來,開始在房裡踱來踱去,一圈又一圈。他一邊走,一邊把手指關節捏得嘎巴嘎巴響。 埃勒里蜷縮著身體,窩在椅子裡:“您剛才要說的是……”他的聲調很低,似乎是要給人催眠,又顯得令人厭煩。 “什麼?”當寧顯得很迷惘,他似乎在斟酌著答案,“不,不,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個徹頭徹尾的謎……” “這案子居然對每個人都是謎?真是令人驚奇!”埃勒里迅速地回了一句,他以一種奇妙的厭惡的眼光看著當寧,“好啦,問完了,當寧醫生。” 當寧一言未發,就這樣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門。 埃勒里一躍而起,開始在房間裡徘徊:“迷宮之主啊!我們找不到出路了。”他問道,“誰還在走廊上等著呢?肯奈澤爾嗎?弗勒嗎?讓他們進來,我們趕快問完吧,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干呢!” 皮特·哈伯舒服地伸了伸腿,哈哈大笑:“一條頭版標題:名偵探胃痛,偵察不順,勾起虛火上升……” 埃勒里笑了:“你說的沒錯,我實在是有虛火……開火吧,老爸,對準下一個受害者!” 可是下一個受害者命中註定要耐心等待,因為這裡添加了另一個小插曲。從西走廊里傳出了一片吵鬧聲。接著,通向術前準備室的門砰的一聲被整個撞開了,中尉警官利奇帶著三個模樣古怪的傢伙一起擠了進來,後面還有三個警察推操著。 “怎麼回事?”老探長立即站起身了大聲問,“哦,幸會,幸會!”老探長叫起來,手摸索著煙盒,“原來是喬·海克、小威裡、還有史納佩爾!利奇,你們從哪兒把他們弄來的?” 警察把這三名嫌疑犯推進房間。喬·海克很瘦,一對眼睛放出凶光,鼻樑塌陷,如同幽靈。史納佩爾和他完全相反:個子矮矮胖胖,外表和善可親,長著粉紅色的臉蛋兒,嘴唇很豐潤。三個人中小威裡的模樣最凶狠。他的禿腦瓜皮上佈滿了褐色的斑點,膀大腰圓,精神不振,他顫抖的動作和無精打采的眼神說明了他已未老先衰。他看上去遲鈍鈍的,甚至有些癡呆,可是他那體格龐大的癡呆相卻令人有一種厭惡乃至於害怕的感覺。 “龐培、愷撒和克拉蘇,”埃勒里小聲對克洛寧說,“或者是羅馬時代第二代三巨頭聯盟的安東尼、屋大維和雷必達。我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 “也許是在警察局,那可能是在排成一行給人指認嫌疑犯的隊伍裡。”克洛寧笑嘻嘻地說。 老探長皺著眉頭,略帶驚訝地審視著被拘留的這幾個人。 “餵,海克,”他嚴厲地問,“你們這次又做了一筆什麼詐騙生意?你們這回是搶劫醫院怎麼的?利奇,你們是在什麼地方找著他們的?” 利奇得意揚揚:“他們在樓上三二八號單人病房附近遊蕩來著。” “那不是大麥克的病房嘛!”老探長提高聲調說,“這麼說,你們是在照看大麥克嘍,是吧?我還以為你們這群游擊隊加入了大猩猩埃伊卡·布魯姆一幫了呢。夜路走得多就難免遇見鬼,餵!你們改換了生財之道了嗎?都老實交代出來吧,小子們!搗什麼蛋來著?” 三個匪徒很為難地互相看了看。小威裡有些難為情,卻又很得意地發出粗啞的笑聲。喬·海克低下頭去,神情緊張地盯著腳尖。倒是臉色紅潤露出笑容的史納佩爾做了回答:“探長,請您寬恕!”他口齒不清地說,“探長,手下留情,我們沒幹違法勾當,您抓不到什麼把柄的。我們只是來看望看望我們的老大。醫生給他拿出一段腸子什麼的。” “是啊,是啊。”老探長和顏悅色地說,“那你們是來拉著他的手,拍著他講童話來哄他睡覺嘍?” “不是,不是,他是合法的患者。”史納佩爾一本正經地說,“他人可是真的很好,我們不過是決定在樓上他的病房門口守衛一下。您知道,老大有病躺在那裡。可是有不少傢伙並不那麼喜歡他。有點……” 奎因探長大聲問利奇:“你們給他們搜過身嗎?” 小威裡開始慌慌張張地向門口溜去,海克一把抓住逼近他的警察的手,怨恨地低聲說:“你們敢!”可是維利的大腳已經開始慢慢移動,期待什麼似地咧開了大嘴,警察也圍攏了過來。 幾分鐘後利奇很滿意地報告說:“探長,搜出三隻小手槍。” 老探長高興地笑了起來:“終於可以抓住你們啦,現在你們被指控犯有私藏武器罪。我對你們的行為感到意外,史納佩爾!好啦,利奇,他們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把他們帶出去……等等,史納佩爾,你們是什麼時間到這裡來的?” 矮個兒匪徒低聲含糊地說:“整個早晨我們都在這裡,探長,我們只是守著老大,嘿……” “我估計你們根本不知道關於今天早上道倫夫人在這裡被謀殺的事吧?小子們?”老探長接著說。 “謀殺?”他們嚇得目瞪口呆。小威裡的嘴唇開始顫抖,抖得非常厲害,彷彿要哭出來。他們的眼睛直直盯著門。手痙攣地扭動,卻是沉默不語。 “哦,算了,沒你們的事,”老探長無動於衷地說,“利奇,把他們帶下去。” 利奇跟在踉踉蹌蹌的匪徒和警察之後走了出去。維利隨後關上門,他眼睛裡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這樣吧,”埃勒里面帶倦容,“還剩下一個莎拉·弗勒。她在那裡已經坐了漫長的三個小時了。我們和她談完話,恐怕就得送她住院了。我可是餓了,我需要營養。父親,是不是派誰去到咖啡店買點三明治和咖啡來?” 老探長撓撓自己的八字胡:“我也沒注意,時間過得這麼快。你們怎麼樣,亨利?你們吃過午飯了嗎?” “我同意吃午飯,”皮特·哈伯突然聲明說,“這種工作叫人的肚子特別容易餓。飯費由市政府支付嗎?” “好吧,皮特,”老探長回答說,“我喜歡你的幽默性格,不管算不算市政府的賬,由誰付款以後再說,不過買三明治還得你去。街上不遠有個小吃店。” 皮特走後,維利把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婦女帶進了術前準備室。她很不自然地挺著脖子。眼神很兇。辛普森檢查官不由得對克洛寧小聲說了兩句,維利則站到她眼前,以防意外。 埃勒里在她進來時只是斜眼瞄了一下,他從敞開的門縫裡看到一群實習醫生,正圍在手術室裡的手術台周圍,阿比嘉·道倫的屍體還停放在手術台上面,床單蓋住她全身。 他低聲和父親說了句話,來到手術室。 手術室現在靜了下來,有一種凌亂、陰鬱的異常氣氛。手術室裡沒有一個人在工作。護士和醫生們踱來踱去,以輕桃的語氣高談闊論,故意不理睬默默站在一邊的藍制服警察和警探。從他們的談話裡可以聽出一種神經過敏的味道,往往是突然中斷,然後則是令人難堪的沉默。 除了聚集在手術台旁邊的那幾個人外,再沒有人對已經僵硬的道倫夫人感興趣了。 埃勒里走到手術台前,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大家都沉默不語了。聽完他的請求,實習醫生們點點頭。然後埃勒里立即回到術前準備室,隨手把門悄悄關上。莎拉·弗勒雙眉緊遣,站在屋子中間。一對暴露著青筋的瘦削手臂緊貼著身體,發紫的嘴唇緊閉著。她目不轉睛地瞪著老探長。 埃勒里走到他父親身邊,他突然叫道:“弗勒女士。” 弗勒淺藍色的圓眼珠很快就轉向他,嘴角邊顯現出一絲痛苦的微笑:“來了。”她說。 檢察官肚裡暗地詛咒了一番:這個夫人頗有些怪異,她的聲音僵硬、冰冷、嚴厲,與她臉上的表情一樣。 “你們想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她提高嗓門說。 “請坐,”老探長煩躁地說,並給她推過去一把椅子。莎拉遲疑了一下,直挺挺地坐下,活像肚裡吞下了一根棍子。 “弗勒女士,”老探長開始盤問,“您和道倫夫人在一起大概生活了二十年吧?是這樣嗎?” “到五月份是二十一年。” “你們常常吵嘴,是這樣吧?”埃勒里頗有些驚訝地註意到那婦人脖子上有一個挺明顯的喉結,說話時會一上一下地跳動。她冷冷地回答:“是的。” “為什麼呢?” “阿比嘉是個吝嗇鬼,還不信教,貪婪貪到骨子裡。她是個專制暴君,惡人的慈悲是殘酷的。對世人來說,她是美德的聲音;對她的親人和服侍她的人來說,她是罪惡的呼吸,絕對夠資格去下地獄!” 這篇不尋常的演說詞是用最平板的語調講出來的,奎因探長和埃勒里交換了一下眼色。維利低聲含糊地說了句什麼。其他警探們則意味深長地搖搖頭。老探長兩手一攤,坐了下來,讓奎因接手。 埃勒里溫和地輕輕笑了笑:“弗勒女士,您相信上帝嗎?” 她抬起雙眼:“主是我的牧人。” “話雖然這樣說,”埃勒里回答,“我們情願要一個比較不像是《啟示錄》中言辭的答案,你是不是在任何時間都口誦神諭?” “我是道路、真理和生命。” “高貴的情感,非常好,弗勒女士。誰殺了道倫夫人?” “你什麼時候才會變得聰明一點?” 埃勒里的眼睛閃著光:“這算不上是可以充當呈堂供證的回答,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這件事啊——不知道。” “謝謝您。”埃勒里的嘴唇因強忍著笑而顫抖,“您是不是有和阿比嘉·道倫吵嘴的習性?” 黑衣女人紋絲未動,她的面部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沒錯,是吵嘴。” “為了什麼事情呢?” “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她是罪惡的化身。” “可是,據我們所知,許多人說道倫夫人是出名的善人。您卻肯定地說她是蛇發女妖,說她是吝嗇鬼,是專制暴君。她怎麼吝嗇?怎麼霸道了?是在處理家務上嗎?是大事還是小事兒?請您詳細做回答。” “我們關係不好。我們根本合不來。” “啊,是這樣!”老探長從椅子上跳起來,“現在我們有了答案了,而且是用二十世紀的語言說是:看到對方就受不了,對吧?打得像兩頭野貓。那麼——”他瞪著弗勒逼問,“為什麼在長達二十一年的時間裡你們又能形影不離地生活在一起呢?” 弗勒的聲音更激動了:“施捨比接受更有福……我是個窮人,她是個孤獨的皇后。我們彼此依戀的感情逐年增長,就這麼一路沿襲下來了。有一種比血緣更牢固的關係把我們綁在了一起……” 埃勒里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她。奎因探長的臉上毫無表情,他聳聳肩膀,用探詢的目光看了一眼區檢察官。維利的嘴唇不出聲地擠出一句:“瘋子。” 在大家的默然無語中房門被推開了,幾個醫生把手術台抬了進來,上面安放著阿比嘉·道倫的遺體。她腫脹起來的臉和脖子露在外面。埃勒里在老探長怒目注視下,警告似地一笑,他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注視著莎拉·弗勒的面部表情。 這個女人霎時完全變了樣,使人都認不出來了。她感情衝動地站了起來,用手抓著自己細窄的胸部,面頰上奇蹟似地泛起兩塊鮮豔的紅暈。她很鎮定,幾乎可以說是好奇,仔細觀察著女主人暴露在床罩外面的脖頸與僵硬的臉,一位青年醫生滿含歉意地指著阿比嘉那發青水腫的臉解釋說:“對不起,這是屍斑。死人樣子都是很難看的。但是你們偏要抬來看看。” “好了,不要再說下去。請您讓開!”埃勒里嚴厲地把醫生推到一邊。他仔細地觀察著莎拉·弗勒的反應。 莎拉·弗勒緩步走到手術台前,慢條斯理地審視著那僵硬的屍體,她的目光在整具屍體上環遊了一周,最後到達了頭部,終於勝利般地停了下來:“有罪的靈魂,終將歸入死亡!”她大喊,“在富裕安寧的時刻,毀滅者必將降臨!”她的聲音已經高亢得尖叫起來,“我事前警告過你,阿比嘉!罪惡的代價是……” 埃勒里有意與她唱和:“要知道我是主,打擊……” 弗勒聽到埃勒里那揶揄似的冷酷語言,憤怒地轉過身來,黑眼珠裡冒出火焰:“愚昧者嘲諷罪惡!”她尖叫著,但下一句,她的聲音忽然降了下來,語調也變得很平靜,“我已經看到了我要看的了。”顯然那種瘋狂的情緒已經被壓抑住了。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那些罵人的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起乾癟的胸膛,問道,“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哦,不行,你不能走。”老探長回答,“您坐吧,弗勒女士。您還得在這兒再呆上一會兒。” 弗勒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她那嚴峻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得意揚揚的神情。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老探長叫道,“別再裝腔作勢了,回到塵世來吧!這裡——”他從房間的那一頭走了過來,粗暴地拽住了弗勒的手臂,用力搖晃,“你現在可不是在教堂,快回過神來吧!” 但弗勒仍然是一臉安詳而且超脫的神情,任憑老探長把她帶到了椅子上,是那樣心不在焉,好像屋裡的這些人都沒有任何辦法傷到她。她也沒有再瞧她那死去的主人一眼。 埃勒里一直仔細地盯著她,這時,他向醫生們做了個手勢,這些醫生們大大鬆了口氣,他們很快地便把安放死者的手術台抬到術前準備室右邊的電梯間門口。當他們打開電梯門,埃勒里看到裡面還有第二道門。電梯門關上了,傳來電梯下降的輕微響聲,電梯緩緩下降到地下室的太平間去了。 老探長悄悄地對埃勒里說:“唉,孩子,我們從她嘴裡什麼都得不到,她是個夜遊症患者。我想最好通過對其他人的盤問來了解她的事情來得妥當,你以為呢?” 埃勒里對筆直地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了一眼:“至少,”他輕輕地說,“她可是精神治療的好樣本,我想,我還可以再試一試,至少可以看看她的反應。弗勒女士。”呼喚中,弗勒那心馳神逸的眼神茫茫然地轉向他,“誰有可能謀殺道倫夫人。” 弗勒身子哆嗦了一下,眼中的迷霧逐漸消退:“我——不——知——道。” “今天早晨您在什麼地方?” “最初在家裡。有人打來電話,說是發生了不幸的事。他們說……上帝是複仇者!”她的臉色開始變紅,很快又恢復了理智,以討好的口氣接下去,“格爾達和我來到這裡。我們等著手術。” “您一直同道倫小姐在一起嗎?” “是的——哦,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不是。我把格爾達留在走廊對面的接待室裡。我——我心神不安,我無目標地漫步走著。誰也沒有阻攔我。我一直是走啊走的,然後——”她的眼裡出現狡猾的神情,“我就回到格爾達那裡。” “您和任何人都沒有談過話嗎?” 她緩緩抬起眼睛向上看:“我想打聽一些消息……我一直在找醫生……找讓奈醫生、當寧醫生、年輕的明欽醫生。結果我只找到了當寧醫生,在他的辦公室。他安慰我一陣,以後我又走開了。” “要核對一下,”埃勒里低聲說,然後開始若有所思地在術前準備室裡踱起步來。莎拉·弗勒還是無動於衷地坐著,等著。 埃勒里再次盤問時,聲調裡已經帶有威脅的味道,他繞著弗勒疾走:“昨天晚上,讓奈醫生打電話交待讓注射胰島素,您為什麼不轉告給道倫小姐?” “昨天我自己也病了,幾乎整天都躺在床上。我是接過讓奈的電話口信,可是格爾達回家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 “您為什麼今天早晨也沒告訴格爾達?” “我忘記了。” 埃勒里俯下身去,凝視著她的眼睛。 “您當然明白,您在記憶上的可悲的過失,使您對道倫夫人的死要負道義上的責任。” “什麼?為什麼?” “您若是把讓奈的電話口信傳達給道倫小姐,她就會給道倫夫人注射胰島素。那麼道倫夫人今天早晨就不會昏倒,所以她也就不會躺在手術台上被人謀害,您怎麼認為呢?” 她的眼神凝固了:“聽憑主的意志安排吧!” 埃勒里直起身,低聲問:“您引述《聖經》的能力真是太出色了……弗勒女士,道倫夫人為什麼那麼懼怕您?”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神情詭異地微微一笑,緊緊閉著嘴唇,更加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她那蒼老的臉上閃現出一種嚴厲可怕的怪誕表情,眼神是那樣冷酷無情,令人不寒而栗。 埃勒里向後倒退了幾步:“您可以走了。” 她站起身,慢慢地整了整衣服,頭也不回,默默無言,徑直走出房去。老探長打了個暗號,警探霍爾斯尾隨在她後面。老探長在房裡猛一轉身,埃勒里站在原地苦思。 術前準備室裡進來一位頭戴漂亮的圓禮帽、鬍子刮得馬馬虎虎的男子。他嘴銜著一支已經熄滅的雪茄,散發出一股不好聞的味道。來人把黑色外科手術包往手術車上一丟,停住腳步,跺起腳搖晃著身子,開始審視在場的這一夥愁眉不展的人們。 “向大家致敬,”他終於開口說話,把一截雪茄吐到嵌木地板上,“你們對我的歡迎不夠隆重!死者在什麼地方?” “哦,是你呀!”老探長漫不經心地與他握了握手,“埃勒里,快和波迪法醫打個招呼!屍體目前停放在太平間,波迪醫生。我們剛剛把她送到地下室的太平間裡。” “那麼我過去了。”波迪說完,奔向電梯間,“是這裡吧?” 維利按了按電鈕,隔著薄薄的牆,傳來了電梯上升的聲響。 “順便說一句,探長,”波迪打開電梯門說,“現在由法醫鑑定官親自來做鑑定。敝人不太相信助手。”他笑了起來,“老太婆阿比嘉終於撒手歸天了。算了,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們別總是哭喪著臉坐著!” 他消失在電梯間裡。電梯又發出轟轟的聲響降了下去。 亨利·辛普森站起身來,伸了個大懶腰,又打哈欠又搔腦袋:“老奎因,我實在是筋疲力盡糊里糊塗了。” 老探長同情地點了點頭:“我們這幫老糊塗蟲,到現在什麼事情也沒有弄清楚。那老瘋婆子把事情搞得更亂。” 辛普森機靈地看了看埃勒里:“你查出點什麼沒有?” 埃勒里從衣袋裡掏出香煙,輕輕地把弄著,然後,他抬起頭說:“我已經查明一些十分有趣的事兒,並設法推理出一點點事情。”他微微一笑,“已經有一絲最薄弱的光芒照亮我的腦袋,可是暫時我還不能肯定說這就是完美無缺的答案。那些衣服,你知道……可以使很多問題明朗化了……” “除了那一點明顯的事實外……”檢察官開始說。 “哦,事實倒也不是很明顯,”埃勒里嚴肅地說,“但是我依靠的是物證。舉個例子來說,這雙帆布鞋就——最需要找到解釋。” 紅頭髮的迪莫西·克洛寧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從那裡看出了什麼?我是太遲鈍了,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對,有些事情已經清楚了。”區檢察官有些沒把握地說,“譬如,我們可以說:這套衣服原主的身長要比讓奈醫生高幾英寸。” “你們來之前埃勒里就說過了,對我們還真有幫助呢!”老探長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馬上要開始四處搜查,要弄清這套衣服是從哪兒偷的。不過我事先就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簡直像大海撈針。維利,”他轉向那巨漢,“你來辦這件事,先從醫院開始檢查,說不定我們立刻就會時來運轉!” 維利和約翰遜、弗林商量了一下行動方案,然後一起走了出去。 “沒多少線索,”老探長的聲音非常低沉,“不過,要是有什麼蛛絲馬跡,這些小伙子一定會找出來的。” 埃勒里大口大口地吸著煙:“在這個女人身上……”埃勒里低聲說,“有一種明顯的宗教狂症。而且的確有某些事刺激了她,生活上不知是什麼事破壞了她的平衡。她和那死去的老婦人之間有一種刻骨的仇恨。原因在哪裡?動機是什麼?”他聳聳肩,“她是這些人中最能引人思索的一個,如果她祟拜的上帝真與我們同在的話,那我們一定能在適當的時候為成功而歡呼。” “還有讓奈……”辛普森開始說,邊說邊摸著下頜,“難道你們的證據還不充分?……” 區檢察官的話淹沒在一片嘈雜聲中,這是皮特回來了。 他當的一腳踢開通向走廊的房門,昂首而進,手上抱著一大堆紙口袋,有如勝利凱旋歸來。 “小伙計給你們帶吃的東西回來嘍!”他大聲叫著,“吃吧,伙計們。這是咖啡、火腿、醃黃瓜、奶酪,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堂的東西。” 大家默默地嚼著三明治,喝著咖啡。機靈的哈伯一看大家那苦惱的神色,就識趣地沒有再說什麼。直到電梯門又打開了,波迪臉色陰鬱地走了進來,大家這才又恢復了交談。 “怎麼樣,醫生?”辛普森邊問邊把夾火腿的麵包塞到嘴裡。 “一點都不錯,是勒死的。”波迪把他的黑皮包扔到地板上,毫不客氣地從手術車上拿起一塊三明治。他狠狠咬了一口,唉聲嘆氣地說,“他媽的,這是很輕鬆的謀殺。只消把鐵絲兩頭擰一圈,老夫人就一命嗚呼了,生命真是太脆弱了。讓奈這個傢伙,很不錯的外科醫生。”他滑頭地看了看老探長,“遺憾的是,他沒來得及給她動手術。頂糟的是膽囊破得很厲害。據我的診斷,她還是個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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