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荷蘭鞋之謎

第9章 第九章暗示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5183 2018-03-15
“現在讓我們再次回到那個尚未搞清的問題上來吧。”埃勒里在三位探員關上門後向讓奈醫生恭敬地鞠了一躬,“讓我們走回知識的根源之處,大夫,您的客人到底是什麼人?” 奎因探長橫穿房間向椅子走去,他在室內輕輕地踱過,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驚破一道禁忌的符咒。埃勒里一動不動地站著。連在大廳裡慢慢走動的那些很實際、毫無想像力的警探們也感覺到,在埃勒里表面上漫不經心提出的問題裡有點兒緊張的成分存在。 讓奈醫生遲遲不作答复,他咬緊牙關,緊皺額頭,似乎在和自己爭論著一道只有自己知道答案的複雜的難題。然而當他開口講話時,臉上又恢復了平靜安然的神情:“奎因先生,您忙得很,可是您提出的問題卻是與事無補,毫無價值簡直是小題大做。來訪的客人是我的一位朋友。”

“一位名叫史瓦遜的朋友?” “不錯。事實是這樣:他財務上遇到了一些困難,手頭拮据,來找我借錢。” “合情合理。”埃勒里喃喃地說,“他需要錢用,他來找您借錢……這本來毫無秘密可言。我理解您……”他又笑了,“您肯定借給他錢了?” 外科大夫顯然不喜歡這場談話,他挺直了身子:“當然,我給他開了一張五十美元的支票。” 埃勒里不由得大笑起來,但並非有冒犯之意:“這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嘛。大夫,說起來您的運氣真好,他要藉的竟然這麼少……不過,順便問一下,您朋友的全名叫什麼?”他滿不在乎地停頓了一下,好像他提出的問題是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問題。奎因探長的眼睛裡泛出灼灼逼人的光芒,直視著讓奈醫生,他的一隻手則伸到口袋裡摸索著,掏出一個棕色的舊鼻煙盒,然後,他的手停在了煙盒與鼻孔之間——等待著。

讓奈的回答非常簡短:“我看還是不說為好!” 奎因探長的手繼續它的行程,完成之後縮了回來。他吸了一口鼻煙,站起身,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狐疑的神情,他向前走了一步。 這時,埃勒里卻搶先了一步,他用平和的口氣說:“而這恰恰是我想知道的,醫生。既然您如此仗義地拼命維護這個史瓦遜,他想必是一位對您非常重要非常親密的人。他當然是您的老朋友嘍?” “哦,不是。”讓奈急忙回答。 “不是嗎?”埃勒里揚起雙眉,“這可是同您的行為不相協調啊。讓奈醫生……”他走到這位矮小的外科大夫身邊,俯身逼視著他,“醫生,您只要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永不再開口了……” “我不知道您究竟想知道什麼。”讓奈醫生囁嚅著,向後倒退了一步。

“不管怎麼說,”埃勒里輕聲堅持道,“請您盡力回答……為什麼,如果這個叫史瓦遜的不是您最親近的朋友,那麼為什麼今天早晨,當您的女恩主處於病危昏迷的嚴重危險之際,正躺在那裡期待著您的妙手回春神技時,您竟然肯為見他而從您寶貴的時間裡撥出十五分鐘呢?不要忙於回答,你可以慢慢想個好答案。” 就在埃勒里結束他的長篇詢問,以腳跟為軸一轉身時,讓奈眼裡閃出反抗的光芒。他鎮定地冷冷回答:“我說不出任何同你們所偵查的這件案子有關係的話來。” 埃勒里慢慢走到他父親剛才坐過的椅子跟前坐了下來,揮了揮手,好像是在說:“輪到你盤問證人了。” 奎因探長的笑容愈來愈溫和,他在讓奈眼前走來走去,外科醫生以備戰的眼光緊緊盯著他那不停移動的身形。

“當然,讓奈醫生,”老探長有禮貌地開始說,“我們無法接受您在這個問題上所持的立場。這一點,您本人當然也明白。”老探長試圖打動讓奈,促使他開誠佈公地談這件事,“您也許肯尊重我,賞給我個面子,坦誠地回答我,而不再躲躲閃閃敷衍了事?” 讓奈還是一聲不吭。 “那麼好吧,請允許我開始提問。您在辦公室逗留的十五分鐘裡,和史瓦遜之間做過什麼事?” “我願意對您推心置腹,其實我並非不近人情。”讓奈醫生說,他的態度一下子變了,看上去很疲倦,全靠椅背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史瓦遜來見我,我告訴你們了,他是為了借五十美元,有急用,一時間在別處又藉不到。最初我不肯借。他便開始向我解釋他目前走投無路的窘境。他的處境的確很糟,解釋得合情合理,令我無法拒絕,我只好給他開了張支票。我們又就他遇到的事情談了幾句,他就告辭走了。全部情況就是這些。”

“您的解釋完全合乎情理,醫生。”老探長嚴肅地指出,“不過,既然情況真像您介紹的這樣簡單而且明白無誤,那麼您又何必不肯說出這個人的姓名和住址呢?您一定知道,我們不得不查清的是一樁相當複雜的案件。為了證實您本人的供詞,您朋友的口供是不可缺少的。您只要把目前還缺少的資料提供給我們,事情就算完結了!” 讓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他那長滿亂蓬蓬頭髮的腦袋。 “我感到愛莫能助,探長。我只能解釋說,我的朋友是一個被無法預見的情勢所迫的不幸犧牲者,他是一位感情用事的人,他出身於良好家庭。任何審訊,尤其是在當前,任何惡名對他來說,都足以致之於死命,最主要的是,他同道倫夫人被害一事絲毫沒有牽連,”外科大夫的嗓音變得高亢尖利,幾乎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我的天哪,你們為什麼偏偏要揪住不放呢?”

埃勒里一邊擦拭著夾鼻眼鏡,一邊沉思,目光始終未離開讓奈醫生的臉。 “我想,醫生,若是請您描述一下史瓦遜的外貌,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了,是嗎?”老探長問,臉上失去了笑容。 讓奈雙唇緊閉。 “那好吧,讓奈醫生,”老探長快快地說,“您得明白,若是沒有史瓦遜的口供來證實您的供詞,您本身的處境將會很危險!” “我再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讓奈醫生,我最後再給您一次機會,”老探長的口氣咄咄逼人,他那憤怒的嘴唇略微有些顫抖,“把史瓦遜的名片給我!” 一陣短暫卻是令人難堪的沉默。 “什麼?”讓奈怒道。 “交出名片,把那張名片交出來,”老探長不耐煩地堅持不讓,“把有史瓦遜名字的那張名片交出來。就是您在走廊同明欽醫生和奎因先生談話時,門衛遞給您的那張名片。它放在什麼地方?”

讓奈抬起憔悴的眼睛痛苦萬狀地盯著老探長:“我身上沒有這張名片。” “它在哪兒?” 讓奈如同墳墓般默然不語。 老探長扭身向遠遠站在屋角臉色陰沉怒目而視的維利喊道:“搜查他!” 外科大夫全身一哆嗦,喘著氣,後退到牆邊,像一頭因被獵逐而受驚的野獸,以驚恐的眼神四下張望著。埃勒里從椅子上站起身,又坐了回去。維利把矮小的醫生逼到牆角,低聲說:“是您主動交給我,還是讓我動手?” “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我身上沒有名片,”讓奈喘著氣,氣得滿臉發青,“只要你碰一碰我,我就……我就……”他意識到自己已身處絕境,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維利用一條碩大無朋的巨臂抱住外科大夫瘦小的軀幹,在他的身體上上上下下搜了一通,像對付嬰兒一樣輕而易舉地擺佈他。外科大夫儘管身體神經質地激烈抖成一團,但他並沒有抗拒。他臉上的怒容不見了,兩眼直發黑。

“什麼也沒有。”維利報告說,隨即回到自己所呆的角落。 奎因探長認真注視著這個身材矮小的醫生,心中不情願地產生出一絲贊佩的感情。但他頭也未回,冷漠無情地下令說:“維利,搜查讓奈醫生的辦公室。” 維利帶領一名警探,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出房間。埃勒里心事重重,他站起身來,輕聲同老探長交談幾句。老人搖搖頭,表示懷疑。 “讓奈醫生!”埃勒里的嗓音很是低啞。外科大夫此時軟弱地靠在牆上,看著地板,他的臉色呈現一片暗紅色,呼吸急促,“讓奈醫生,我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深感遺憾。但是,是您迫使我們這樣做的,別無辦法。我們盡量,真是盡量設身處地為您著想……假如史瓦遜是您的好朋友,他知道您如此不顧一切地保護他,那他一定樂於前來證實您所說的一切。醫生,難道您就沒考慮到這一點?不論他遭遇怎樣的不幸……您不認為嗎?”

“我感到遺憾……”讓奈說,他的聲音低啞得使埃勒里不得不伸長脖子去聽。頑抗已消失無踪,讓奈顯得十分疲憊。 “好,我明白,”埃勒里很嚴肅地說,“我還剩下一個問題要問,我知道強迫您回答是沒用的……讓奈醫生,從你們進入辦公室起,到你們話別分手止,在這段時間內,您或者史瓦遜是否離開過辦公室,哪怕離開僅僅一分鐘?” “沒有!”讓奈抬起頭,直視著埃勒里的眼睛。 “謝謝您。”埃勒里退了回來,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掏出一支香煙,點燃它,滿腹心事地噴出一口煙霧。 奎因探長不知對一名警察下了一道什麼簡要指示,那個警察走出去,不一會兒帶回了艾薩克·庫柏。 門衛躊躇滿志地走了進來,紅撲撲的臉膛閃閃發光。

“庫柏,”老探長直接切入重點,“您剛才在這裡說過,讓奈醫生的客人到醫院來和離開的時候,您都看見過。您把他的外貌形容一下吧。” “馬上就給您講!”庫柏的臉上堆滿笑容,“我從來不忘記人的臉,先生……不錯,不錯,這個人中等個兒,好像是個淡黃發藍眼睛的男人,臉刮得溜光,穿的是深色衣服,還披著一件黑大衣。” “庫柏,您有沒有這樣一種印象,”埃勒里插嘴問,“這個人很有錢?我指的是從他的衣著打扮上看。” “哪兒的話呢!”庫柏撥浪鼓似地搖頭否認,“我倒覺得,他看上去十分狼狽。他年紀大約三十四五歲,嗯,也就是這麼個歲數。” “庫柏,您在這兒工作多少年了?”埃勒里問。 “九年多,已經快十年了。” 老探長冷靜地又問:“您從前見過這個叫史瓦遜的人嗎,庫柏?” 門衛沒有立即回答。 “怎麼說好呢……”他終於開口說,“我覺得,他好像很面熟,可是想不起來了。” “好吧,”奎因探長舀起一小撮鼻煙,“庫柏,”他邊喘邊吸鼻煙,“是您把他的名片交給讓奈醫生的嗎?” 門衛惶惑不解地瞪大眼睛。 “是啊,是我交給的,可是我並沒有看……我只是把它轉交給了讓奈醫生。” “庫柏,我的朋友,”埃勒里懶懶地插言,“這實在不合乎邏輯!您拒絕接受小費,卻又不去關心究竟是誰給您的錢。我簡直不能理解!” “您是不是想肯定說,”老奎因氣沖沖地發問,“您接過客人的名片,滿走廊尋找讓奈大夫,然而卻一次也沒看這張名片?” “我……沒有,真沒有,先生。”庫柏顯得真的害怕了。 “胡扯!”老探長不滿地罵了一句,隨即轉過身去,背朝著他,“這個人神經不正常,傻瓜一個!滾吧,庫柏!” 庫柏不敢再吭聲,悄悄地溜走了。在審訊庫柏過程中不聲不響回到房間的維利警官,遲疑不決地走近老探長。 “怎麼樣,維利?”老探長很明顯是對部下的報告不抱任何希望,他幾乎是發脾氣地看著維利。埃勒里偷看讓奈大夫一眼,對方似乎也是漠不關心,兀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沒找到名片,我到處都檢查了。” “啊哈!”老探長慢慢逼近讓奈醫生,“這張名片,您是怎麼處理的?請回答!”他大吼。 讓奈疲憊不堪地回答說:“我把它燒掉了。” “嗯,竟然是這樣!維利!” “有!” “開動咱們的全部機器。今天晚上就得讓這個史瓦遜到我的辦公室裡來!該人中等身材,淡黃頭髮,藍眼睛,深色衣服,已經半舊,邋邋遢遢,三十五歲上下,社會地位並不顯赫,窮困潦倒的樣子。開始行動!” 埃勒里沉重地嘆口氣:“維利!” 警官聞言,在門口停住腳步。 “請稍等一下。”埃勒里轉向讓奈,“醫生,您能把您的支票簿借我看看嗎?” 讓奈痙攣地抽動了一下,眼睛裡又冒出火星來,但說起話來卻仍像剛才那樣疲倦:“隨便你。”說著,從後面褲兜里掏出一本合起來的支票簿,遞給埃勒里。 讓奈始終一言不發。埃勒里快速翻著支票簿,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撕剩的頁根。只見左邊頁根的空白記事欄上寫著:現金五十美元。 “哼!”埃勒里微笑著把支票簿還給讓奈,讓奈面無表情地把它塞回褲兜,“維利,先去把這張支票拿回來。先到荷蘭銀行找,然後再去票據交換所。支票號碼是1186,開的是五十美元現金,支票上的簽署日期是今天。支票應從讓奈醫生私人賬目上兌付。無論怎樣,至少我們能找到史瓦遜在支票上的簽名!” “好的!”維利轉身要離開房間,又被喊住了。 “還有件事!”埃勒里的聲音如同鈴聲般響起,“你搜查讓奈醫生辦公室時,是否在他的私人記事本上查到過史瓦遜這個姓名?” 維利唇邊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當然查過,但沒有用。本子上沒有姓這個的名字。寫字台玻璃板下的電話號碼表上也沒有這個名字。還有其他事情嗎?” “差不多就這樣了。” 老探長悄悄走到讓奈身前:“您不必一直站著。”他善意地說,“您幹嗎不坐下?”外科醫生以驚訝的眼神看著他。 “看來,”老探長緊繃著臉繼續說,“咱們還得在這兒呆上好一陣子呢。” 讓奈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屋子里安靜下來。幾分鐘後,通往西走廊的門上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警探跑去開門。警探里特衝進術前準備室,腋下夾著一個不成模樣的白色大包袱。後面跟著的是較為鎮靜的約翰遜和霍爾斯,兩個人都面帶笑容。奎因探長邁步迎上前去。埃勒里也跟著站起身,急切地走上前來。讓奈卻把頭垂到胸前,他似乎已經睡著了。 “這是什麼?”老探長一把抓過包袱,高聲問道。 “衣服啊,探長,”里特大聲喊道,“老天!我們找到了殺人犯的衣物。” 老探長把包袱放到道倫夫人躺過的手術車上,把裡面的東西攤開。 “到底有了可靠的線索。”他嘟囔著說。用眼角很快地瞄了一下埃勒里,眼裡滿是喜悅。 埃勒里向手術車俯下身,自己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摸索著包袱:“更多油,更多火!”他自言自語,偷偷地瞥了讓奈醫生一眼。讓奈也明顯地活躍起來,他坐得筆直,伸長脖子,想要仔細看看手術車上擺著的東西。 “你說什麼?”老探長一邊忙著檢查那一堆衣服一邊問。 “燒剩的殘灰!”埃勒里令人莫名其妙地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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