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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偵訊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4550 2018-03-15
術前準備室的格局是方方正正的,只是在它的一端隔出了一間小屋和二個門上寫著“手術室專用電梯”的電梯間。靠牆擺放著幾個普通的搪瓷櫃櫥、臉盆、手術車和一把金屬椅子。明欽在門口停下腳步,叫人再拿過幾把椅子來。 這個要求馬上由護士們完成了。 門關上了。埃勒里靜靜地站在術前準備室中央,仔細向四周打量,環視著這片沒有一絲生機的地方。隨後他扮了個鬼臉笑著說:“我可不能說這間屋子裡會有許許多多的物證。我想,這就是道倫夫人被推進手術室之前曾經躺過的那個房間吧?” “完全對,”明欽鬱鬱不樂,“我以為,把她送到這兒是在十點十五分前後。如果你也沒有別的看法,那麼確定無疑的是,她當時還活著。” “有幾個基本的問題得先解決,老朋友,”埃勒里說,“除了她被送到這裡時是否還活著的問題以外。順便說一句,你有什麼根據能如此肯定這點呢?要知道,她當時處於喪失知覺的狀態啊!極有可能她早已被殺害了。”

“這個情況,讓奈應該知道。”明欽叨咕道,“給道倫夫人輸氧氣和注射腎上腺素的時候讓奈在場,當時他在主手術室給阿比嘉檢查得相當仔細。” “那麼就請讓奈醫生到這兒來一下吧。” 明欽醫生走到門口,輕聲喚道:“讓奈醫生!” 埃勒里聽到讓奈慢騰騰地一拐一拐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忽然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變成了有力的步伐,這位跛腳的外科大夫走了進來,挑戰似地瞪了埃勒里一眼:“找我要做什麼事兒呢?” 埃勒里鞠了個躬:“請坐,先請坐。醫生,站著談話不方便,讓我們輕鬆點兒……” 兩人坐了下來,明欽則在手術室門口踱來踱去。埃勒里把兩手放在了膝蓋上,兩眼興味盎然地凝視著自己的皮鞋尖。猛然,他抬起頭說:“醫生,我認為最好還是按時間順序重新來過,也就是說,從頭講起。請您把今天早晨道倫夫人發生意外以來所發生的所有情形,全都原原本本地給我講一講。我對每個細節都感興趣,不知是否是很麻煩?”

外科大夫把兩手一攤,非常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我的天哪,這個時候你要我做完整的病例報告?我還有許多事要去辦啊——排得滿滿的。我得去下醫囑,還有許多病人在等我去診視呀!” “不管怎樣,醫生,”埃勒里微微一笑,“您一定很清楚,你大概對《聖經·新約》不是很熟悉吧?很少研究科學的熟悉《新約》。在考新約》'五餅二魚'的故事里耶穌對門徒說:'撿拾所有的零碎,一丁點也不糟蹋。'我就是撿拾所有的零碎。我想有一些碎片在你的手上,對吧?大夫?” 讓奈兩眼一眨不眨地呆望著埃勒里那流利吐出一連串話語的嘴唇,接著又向在一旁踱步的明欽瞥去一個迅疾而銳利的目光:“我看,只得聽您的了。具體說,您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呢?”

“很簡單,凡是您知道的都講出來,從頭到尾。” 讓奈交叉起兩腿,用手揉搓著一根香煙:“今天早晨八點十五分,我正在第一次巡查外科病房,從那兒被告知出事兒了,請我急速到主樓梯的第三層平台去。我在那裡看到了道倫夫人。有人剛剛發現她趴在那裡。她是從樓梯頂端跌下來的。摔倒時,由於腹部直接著地,她的膽囊破裂了。根據初步診察,道倫夫人下樓梯時糖尿病突然發作,所以她昏迷了,失去了知覺,連帶失去了控制肌肉的能力。” “非常好。我想,”埃勒里輕聲打斷他的話頭,“您立刻就把她送走了吧?” “那是當然嘍!”外科大夫憤憤叫道,“我把她送到三樓單人病房,立即把她的衣服脫掉,安放到床上。膽囊破裂了,她的病情十分危險,必須立即動手術。可是,糖尿病的麻煩使我們不得不採取有一定危險但是必要的胰島素、葡萄糖注射,以降低血糖的含量。昏迷倒還算運氣,也可稱之為不幸中的萬幸,因為麻醉會增加手術的危險性……結果呢,我們採取靜脈注射的療法,把她的血糖降低到了正常程度。後來,我去A手術室做另一個緊急手術。這會兒道倫夫人被送到術前準備室,手術之前她一直待在那兒。”

埃勒里急著問:“醫生,您有把握證實道倫夫人在到術前準備室之前還活著嗎?” 外科醫生的下牙咬得很緊:“這個我根本無法證實,奎因。要知道我那會兒並沒在現場。我在A手術室做手術時,患者當時是處在我的一位助手雷茲裡醫生的照料之下,你最好問問雷茲裡……不過各種情況表明,若是從我們發現勒在死者脖子上的鐵絲的時刻算起,她的死亡不會超過二十分鐘,甚至有可能還稍許早些。” “清楚了。您說的是雷茲裡醫生?”埃勒里沉思地註視著鋪著橡皮墊子的地板,“老朋友,約翰,若是雷茲裡醫生有空,請把他喚到這兒來。讓奈大夫,這沒關係吧?” “哦,沒問題,當然沒問題!”讓奈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明欽從通向手術室的門走出房間,不一會兒他帶回了一位穿白色手術工作衣的外科醫生,正是方才准備協助讓奈動手術的兩名助手中的一位。

“雷茲裡醫生。”埃勒里欠身招呼道。 “阿瑟·雷茲裡。是的。”外科醫生說著向讓奈醫生點了點頭,讓奈正悶悶不樂地坐在椅子上抽煙,“這是乾什麼?是偵訊嗎?” “差不多。”埃勒里傾身向前,“雷茲裡醫生,從讓奈醫生離開去做另一個緊急手術,到把道倫夫人送進手術室,這段時間您是否一直守在道倫夫人的身邊?” “不!”雷茲裡滿腹疑團地望著明欽,“約翰,莫非懷疑是我謀殺的?不,老哥,我並沒有一直待在她身邊。我把道倫夫人留在術前準備室,委託普萊絲小姐照料來著。” “是這樣!可是在把道倫夫人送到術前準備室之前的每一分鐘,您是一直待在她身邊的吧?” “你總算說對了,沒錯,是一直待在她身邊。”

埃勒里用手指輕敲著膝蓋,問道:“雷茲裡醫生,您是否敢於發誓,在您走出術前準備室的時候,道倫夫人肯定還活著?” 外科大夫的眉毛一揚:“當然敢。我不知道我的證詞有多大威力,但我可以發誓,在我離開術前準備室之前,我檢查過患者。她的心臟無疑還在跳動。毫無疑問,那時她還好好活著。老哥。” “好!我們終於弄出了一些頭緒,”埃勒里低聲說,“這樣謀殺的時間有了一定的限制,同時也證實了讓奈醫生對死亡時間的估計。雷茲裡醫生,我對您再沒有什麼問題可提了。” 雷茲裡微笑著準備離去。 “順便問問,醫生,病人是什麼時間送到術前準備室的?”埃勒里慢吞吞地問。 “哦,這並不難回答。是十點二十分。當時我們把她從三樓單人病房推到這個電梯,”他用手指著術前準備室一端那扇寫有“手術室專用電梯”字樣的門,“用電梯直接送到這個房間裡,您知道,這架電梯是專門用來接送病人出入手術室的。說得更確切些,是普萊絲和克蕾頓兩位小姐隨我一道從四樓走下來的。後來,我得到手術室去做各項準備,克蕾頓小姐則去完成另外的一些事,所以普萊絲小姐留下來看護病人,您一定知道,普萊絲小姐是讓奈醫生的助手。”

“她協助讓奈醫生照顧道倫夫人已經有許多年了。”明欽插了一句。 “我可以走了嗎?”雷茲裡醫生問。 “差不多了。請您轉告普萊絲和克蕾頓兩位小姐到這兒來一趟。麻煩您。” “沒問題!”雷茲裡吹著口哨,高高興興地走了出去。 室內頓時沉默起來。寂靜不久被讓奈打破了:“餵,奎因,您大概不再需要我了,讓我走吧。” 埃勒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在室內踱了幾步:“非常抱歉,醫生,我們還需要您……請進,請進來!” 明欽敞開門,放進兩位身穿醫院白制服的年輕婦女。 埃勒里殷勤地向兩位女士鞠躬施禮,眼光由一個人轉到另一個人身上。 “普萊絲小姐?克蕾頓小姐?” 其中那位高身材、淡黃發、藍眼睛、面頰上有兩個酒窩的護士連忙回答:“噢,我是克蕾頓,她才是普萊絲小姐哪。這件事多可怕呀!我們……”

“一點也不錯。”埃勒里退後,指指兩張椅子。一旁的讓奈沒有站起身,他冷冷的目光瞪著自己的左腿。 “請坐。請聽我說,克蕾頓小姐。我聽說,不久前是您和普萊絲小姐一起把道倫夫人用手術車從四樓送下來的。陪同你們的還有雷茲裡醫生。對嗎?” “是的,先生。後來雷茲裡醫生去了手術室,我得趕回G病房——在三樓遠遠的那一邊——只有普萊絲小姐留在這裡。”高個子護士解釋說。 “情況全屬實嗎,普萊絲小姐?” “是這樣,先生。”另一位護士說。她是個黑髮女郎,中等身材,頭髮、眼睛都是深棕色的,粉紅色的皮膚纖細而柔嫩,一雙眼睛明亮有神。 “好極了!”埃勒里微微一笑,“普萊絲小姐,您曾經單獨和道倫夫人待在這間大廳裡。當時發生過的事情,您還都記得清楚嗎?”

“我全都記得很清楚。” 埃勒里的目光飛快地掠過大廳裡所有的人。讓奈仍在皺著眉頭悶悶生氣,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來,他正沉浸在悲傷的思緒中。明欽靠著門,用手支著頭,注意地傾聽著。 克蕾頓小姐眼盯著埃勒里,有點魂不守舍。普萊絲小姐則把兩手交疊,放在膝頭,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 埃勒里身子往前傾:“普萊絲小姐,自從雷茲裡醫生和克蕾頓小姐走後,有人進過大廳嗎?” 埃勒里那過分急切的腔調顯然使這位護士感到張皇失措。應該如何作答,她狐疑不決:“我不記得別的人,先生,只有讓奈醫生來過一趟。” “什麼?”讓奈一聲怒吼。只見他從椅子上猛然站起,嚇得克蕾頓小姐低沉地喊叫了一聲。讓奈衝普萊絲小姐大聲叫道,“你說什麼?露西莉,你瘋啦!看著我的眼睛,您還敢再重說一遍手術之前我曾經到過術前準備室?”

“可是,讓奈醫生。”護士的聲音細小得如同蚊子叫,勉強能聽清。她的面色煞白:“我……我的確看見過您啊。” 外科大夫睜大眼睛,瞪著自己的助手,一雙猴子般的長手臂無力地垂下,滑稽地在膝蓋旁盪來蕩去。 埃勒里看看讓奈,又瞅瞅普萊絲小姐和明欽(他低低咳了一聲),巧妙地收住臉上露出的笑容。一分鐘後,他再度開口,一字一板地拖長聲調,委婉地說:“克蕾頓小姐。” 那金發的女護士睜大了眼睛:“啊?可是……” “現在您可以走了。” 克蕾頓不情願地走出大廳,離開前還回過頭瞟了一眼,明欽在她身後把門關上。 “原來如此呀!”埃勒里摘下夾鼻眼鏡,輕輕地一圈又一圈地擦拭著鏡片,“我們似乎發生了一些不太大的分歧。您說,醫生先生,您敢肯定說手術之前您沒到過這個房間?” 讓奈站了起來,怒目相視:“當然,我敢肯定!普萊絲的話純屬無稽之談!簡直豈有此理!要知道,十點三十分前後,您親自同我在走廊裡談過話。在此以前,我做過二十分鐘的手術。再往後,我想,您看見我隨著門衛庫柏到候診室去了。在這段時間,我怎麼能到術前準備室?露西莉,您準是弄錯了!” “等一等,醫生,”埃勒里打斷他的話,“普萊絲小姐,請您盡量回憶一下,讓奈醫生是在什麼時間進來的?” 護士的手指神經質地擺弄著漿洗過的白罩衣。 “這就奇怪了,我記得不十分準確,大約是在十點三十分前後,也許稍微晚幾分鐘。醫生,我……” “您根據什麼斷定那就是讓奈醫生,普萊絲小姐?” 她不耐煩地笑了:“怎麼說,這是十分自然的事……我認出了他……我認為進來的不言而喻就是讓奈醫生。” “哦,是這麼回事,您認為是不言而喻!”埃勒里說著迅速向前逼近一步,“為什麼呢?難道您沒看見他的面孔嗎?如果您看見了他的面孔,大概您就會確定無疑地認出他吧?” “正是,正是,”讓奈急忙插言,“您認識我已經相當久了,我真無法理解,露西莉!”在他忿忿不平的神色後面隱藏著一種驚慌失措的神情。 明欽震驚得怔怔地望著他。 “噢,您……那個人穿著罩衣,戴著手術帽和大口罩。” 護士結結巴巴地說:“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是要知道,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啊,先生。他的身高也幾乎和您一樣。要不然我怎麼能說不言而喻,我指的就是這些。為什麼非要確信無疑?理由並不總是能夠解釋準確的。” 讓奈瞪著她,緊緊抓住自己的頭髮:“我的天哪!有人冒充我!”他叫著,“就是這樣,這一點兒不難,我是很容易被冒充的……走路一拐一拐,大口罩……奎因!有人——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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