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半途之屋

第3章 第二章踪跡

半途之屋 埃勒里·奎因 30179 2018-03-15
“這他媽也太出人意料了,”德瓊說,“等等!”他粗野地把嘴上叼著的煙卷撕碎,用力扔在地上。然後,就跟著阿米蒂衝了出去。 露西·威爾遜站在那兒,她控制著自己,好像時刻都可能爆炸。她極度憤怒的黑眼睛不斷地在金鮑爾夫人和躺在地上的死者之間探索著什麼。安德麗亞·金鮑爾咬著自己的嘴唇。 “金鮑爾,”比爾震驚地說,“上帝啊,金鮑爾夫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這位上流社會的夫人用她那高貴削瘦的雙手作出了一個傲慢的手勢。她手上的珠寶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這真是荒唐透頂。這些人是誰?奎因先生?為什麼我要經歷這種荒謬的場面,就在我的丈夫躺在這兒已經死了的時候?” 露西的算了張大了,就像暴風雨中的船帆:“你的丈夫?你的?這是喬·威爾遜,我告訴你。也許你的丈夫長得和我的喬差不多。噢,請離開這兒吧。”

“我拒絕和你談論我的私人事情,”穿紫貂皮大衣的女人傲慢地說,“那個負責的人到哪兒去了?這兒這麼多不體面的……” “傑西卡,”高個子中年男人說話了,“也許你最好是坐下來,讓我和奎因先生解決這些事。很明顯這裡發生了令人震驚的錯誤,但是爭吵和緊張不會有任何幫助。”他說話的口氣就像是教訓一個小孩子。他眉宇間一條憤怒的皺紋已經消失了。 “傑西卡?”金鮑爾夫人坐了下來,緊閉的嘴唇充滿了痛苦。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戴絲綢帽子的先生有禮貌的問,“你說你是費城費爾蒙特公園的露西·威爾遜夫人?” “是,是的!”露西大聲說。 “我知道了。”他看露西的眼神很冷酷,更讓人覺得他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計算她的話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我知道了。”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時候,那條皺紋又出現在他的眉間。

“我還不清楚,”比爾疲憊地說,“你的名字呢。” 高個子的臉色很難看:“格羅夫納·芬奇,多年以來,我一直是博登家和金鮑爾家最親密的朋友。我今晚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賈斯伯·博登先生,也就是金鮑爾夫人的父親,患病在床,他請我代表他和金鮑爾夫人一同前來。”芬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絲綢帽子放在桌上,“我來,就像我剛才所講的那樣,”他繼續從容地說,“是作為金鮑爾夫人的朋友。不過看來,我必須以另外一種身份在這裡講話了。” “你這是,”比爾說,“什麼意思?” “我能問問你是否有權利問我這個問題嗎,年青人?” 比爾的眼睛一閃:“我是比爾·安傑爾,費城的律師。也是威爾遜夫人的哥哥。” “威爾遜夫人的哥哥。我明白了。”芬奇看了看埃勒里,質疑地向他點點頭。埃勒里還在大門旁邊,自言自語著什麼。芬奇繞過桌子,彎腰看著死者。他沒有碰屍體,而是盯著那冷冰冰的臉;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安德麗亞,我親愛的,你能不能過來一下?”

安德麗亞看上去很難受,但她還是過來站在他旁邊,強迫自己往下看。 “是的。”安德麗亞轉過頭去,臉色蒼白,“那是肯特,芬奇。” 芬奇點點頭,安德麗亞走到她母親坐著的椅子後面,無助地站在那兒。 “威爾遜夫人,”相貌高貴的芬奇繼續說,“你必須明白你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 “我沒有!” “一個錯誤,我重申一遍。我真誠地希望只是錯誤——而不是別的什麼。”——露西擺動雙手以示抗議——“我再一次向你確認,”這個高個子嚴肅地繼續說,“躺在地上的這位先生是紐約的約瑟夫·肯特·金鮑爾,是坐在那邊椅子上那位夫人合法結婚的丈夫。那位夫人婚前的姓名是傑西卡·博登,後來成為理查德·佩因·蒙斯特勒的夫人。在蒙斯特勒先生英年早逝以後,她又成為約瑟夫·肯特·金鮑爾的夫人。那位年輕的女士是約瑟夫·金鮑爾的繼女。傑西卡·金鮑爾夫人和他第一任丈夫的女兒。”

“你可以略過詳細的家譜。”埃勒里說。 芬奇明亮又誠實的灰眼睛沒有一絲猶豫:“我已經認識肯特·金鮑爾20多年了,自從他在普林斯頓上大學的時候。我也認識他的父親——老羅傑·金鮑爾,他在戰爭年代死去。他的母親四年前也去世了——上帝保佑肯特。金鮑爾家幾代人一直是……”他遲疑了片刻,“家族中最傑出的。現在你看這個人怎麼可能會是你的丈夫,威爾遜夫人?” 露西·威爾遜發出一聲奇怪的嘆息,就好像沒有了希望:“我們從來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喬也是,他不可能是——” “露西,親愛的,”比爾輕輕地說,“你看,奇怪的是我們肯定他是費城的喬·威爾遜,一個流動小商販,靠向中產階級的家庭主婦推銷廉價珠寶為生。可是我們知道他的車停在外面,還有他推銷的貨,他口袋裡面的東西,他手寫的紙條——這些證據都能證實他就是小商販威爾遜,而不是什麼上流社會的金鮑爾。不可能嗎?芬奇先生。你不會真的這樣認為吧。”

高個子芬奇先生轉移了目光,有些面露難色。 傑西卡·金鮑爾說:“一個小商販?”聲音中帶著厭惡。 安德麗亞盯著比爾,她進門後眼中的恐懼到現在還沒有消失。 “這個問題的答案,”埃勒里在門口說,“非常明顯。比爾,你猜對了。”他聳了聳肩,“這個人既是約瑟夫·威爾遜,也是約瑟夫·肯特·金鮑爾。” 德瓊突然闖進來,瞪大眼睛。 “哦,都搞明白了?”他搓著兩隻手問,“無緣無故地又起風了,周圍的情況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他繼續搓著手。公路上傳來汽車離開的聲音。 “我們剛剛得出了結論,德瓊,”埃勒里說著,慢慢走過來,“這不是什麼雙胞胎或是有人假冒的故事,而是有預謀地採取了雙重身份。雖然很少見,但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雙方都有可靠的證據,所有的都符合事實。”

“是嗎?”德瓊打趣地說。 “我們知道,約瑟夫·威爾遜,這個人這些年每週只有兩三天在費城和露西·威爾遜在一起;比爾,你自己還曾經為他這種不尋常的行為而煩惱。我也敢肯定金鮑爾夫人可以告訴我們他的丈夫每周也會離開他紐約的家幾天。” 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的血絲帶著憤怒:“這些年來,”她說,“他總是……哦,他怎麼能做這樣的事?他總是說他需要有時候自己獨處,否則他會瘋掉。這個畜牲,這個畜牲!”她的聲音很激動。 “媽媽,”安德麗亞說。她把纖細的手放在她母親顫抖的肩上,“他曾經說過他在離紐約不遠處有個地方。他說一個男人需要有些隱私,他永遠不會把那個地方告訴媽媽或任何人。我們從未懷疑,因為他從來不喜歡社交生活……”

“我現在明白了,”金鮑爾夫人哭著說,“那是因為他要找個藉口和這個……這個女人在一起。” 露西的身體顫動著,像是受到了很沉重的打擊。格羅夫納·芬奇朝金鮑爾夫人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這樣。但是,她已經停不住了。 “我還從來沒有懷疑過,多麼愚蠢啊!”她的聲音己經變得很粗野,“下賤。下賤。竟然對我……做出如此下賤的事。” “這只是你的觀點,金鮑爾夫人,”比爾嚴峻地說,“請不要忘記我妹妹也被捲入此事,她……” “比爾,”埃勒里說,“像這樣幼稚地相互指責於事無補。另外,我們需要弄清楚情況再說。” “這個地方本身就證明了雙重人格理論。我們發現這裡的一切都混合了雙重人格。威爾遜的衣服和金鮑爾的衣服,威爾遜的汽車和金鮑爾的汽車。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裡是一個中間地帶。毫無疑問地,他定期地去費城時停在這裡,換上他威爾遜的行頭,開威爾遜的帕卡德車;而回到紐約時再停在這兒換回金鮑爾的衣服和金鮑爾的林肯車。當然了,他從來沒有真的賣過廉價首飾;他只是告訴威爾遜夫人他賣了……對了,金鮑爾夫人,是什麼會讓您的——這個男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金鮑爾夫人撇了撇嘴:“能讓像肯特·金鮑爾這樣的男人看上這樣的女人只有一個原因。哦,我想從世俗的角度來看她還有一定的吸引力……”——露西的臉漲的通紅——“但是肯特是一個有教養、有品味的男人。他只不過是對她一時地迷戀而已。丈夫!胡說八道。這是個陰謀。”她用冷淡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露西,憎惡的目光像是要把露西的衣服全部溶化,讓她赤裸地暴露在眾人面前。露西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比爾扶住她,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金鮑爾夫人……”埃勒里開始有些不悅了。 “不!請對這些人想個辦法,可以給這個女人封口費,或者叫做別的什麼。什麼都行!我相信一張支票一定會使她安靜。這一向管用。” “傑西卡,”芬奇也生氣了,“請不要這樣。”

“我恐怕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金鮑爾夫人,”埃勒里說,“露西……露西!” 露西的黑眼睛望著他:“嗯?” “你和這位所謂的約瑟夫·威爾遜先生舉行過婚禮嗎?” “他娶了我,我沒有……哦……他真的娶了我!” “娶你,”貴婦人輕蔑地說,“多好聽的故事啊!” “你們在哪兒結婚的?”埃勒里平靜地問。 “我們在費城市政廳領取了結婚證書。市中心的一個教堂的牧師為我們舉行了婚禮。” “結婚證書在你那兒嗎?” “哦,當然。” 金鮑爾夫人不安地站起來:“我還要在這種難以忍受的環境下呆多久?這顯然是一個圈套。” “你沒看到嗎?媽媽,”安德麗亞小聲說,“這位威爾遜夫人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求求你,媽媽。這件事很嚴重——噢,你必須通情達理!”

比爾·安傑爾壓低嗓子問:“你和約瑟夫·肯特·金鮑爾先生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夫人?” 金鮑爾夫人搖搖頭,不屑於回答。但是格羅夫納·芬奇低沉地說:“他們於1927年6月10日在紐約的聖安德魯大教堂舉行婚禮。” 露西大聲哭泣,好像是那個冷酷的女人已經取得了勝利。她們四目相對,相隔大約五英尺。死者的雙腿在她們之間就像是火車道口的欄杆。 “星期天。第五大道,”露西抽搐地自言自語,“大教堂。高頂禮帽,豪華轎車,珠光寶氣,鮮花,記者,還有大主教……噢,我的上帝啊!”她狂笑著,“我認為喬在費城向我求愛才是下賤的,他藏在威爾遜這個名字下面是因為他害怕。我認為他愛上我還和我結婚才是下賤的。”短暫沉默後,她又說,“八年來他和你們一直是下賤的。我下賤嗎?八年來你和街上任何一個女人一樣,都沒有權利和他在一起!” “什麼,”安德麗亞說,“你是什麼意思,威爾遜夫人?” 比爾緩慢地說:“藥瑟夫·威爾遜在1925年2月24日和我妹妹結婚。過了兩年他才和你母親結婚,金鮑爾小姐。” 傑西卡·金鮑爾發出的尖叫聲持續了幾秒鐘。她說:“1925年?你是說我丈夫是一個重婚者,那我不是——不……你在撒謊,你們這幫人都在撒謊!” “你能肯定嗎,比爾·安傑爾?”安德麗亞悄悄地問,“你能肯定嗎?” 比爾用手擋著嘴,小聲對她說:“千真萬確,金鮑爾小姐,而且我們能證明。除非你能製造出一張1925年2月24日以前的結婚證書,否則你的母親勢必要有麻煩了。我們只是從公正的角度出發,但也要保護自己啊。” “噢,這真是有損名譽!”金鮑爾夫人憤怒地說,“一定是什麼地方有問題,一定是有問題!” 格羅夫納·芬奇說:“現在,請不要急躁。安傑爾先生,金鮑爾夫人的過分緊張也是很自然的,當然她很抱歉說了那些傷害你妹妹的話。這件事能不能以另外的方式商量商量?不。傑西卡!奎因先生,也許你能勸勸她……” “太晚了,”埃勒里冷靜地說,“你見到剛才衝出去的那個紅頭髮女人嗎?她是個記者。今天的這個故事她肯定已經準備發表了,芬奇。” “但是重婚的事,她沒有聽到。我敢保證……” 比爾愁眉苦臉地踱來踱去:“沒人能阻止這些狗仔隊們查到婚姻的日期。我們必須共同面對它。天曉得,我們都麻煩了。”露西安靜地坐著,死一樣的靜。 “很好,”芬奇慢條斯理地說,“如果必鬚麵對這場戰爭,我還有張牌可以出……” “我想,”角落里傳來諷刺的聲音,“我對這件事不能再坐視不理了。”警長德瓊朝他們咧嘴笑了笑,大家好像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現在各位的醜陋面目都己經暴露了,我也就不客氣了。莫菲,剛才的話都記下來了嗎?”——門口的警探嚼著鉛筆,點點頭——“那麼,現在,”德瓊大步走過來,繼續說,“讓我們把這些事串起來,奎因,你先來解釋解釋你剛才都乾了些什麼。” 埃勒里把他的煙斗放在一邊:“這個男人的臉一整晚都在困擾著我。我也不知是為什麼。後來,我突然回憶起來,原來是某種相似之處刺激著我。幾個月前,我曾經為祝賀什麼人而去參加了一個宴會。在那兒,我認識了一個人,還和他聊了幾句。剛才我想這個人可能是今晚的這個喬·威爾遜,也就是露西的丈夫的孿生兄弟。在我們那次的交談中,他告訴我他是紐約的約瑟夫·肯特·金鮑爾。這時我想起了約瑟夫·威爾遜有經常離開他費城的家的習慣,這使我有一種不樣的預感——那就是威爾遜和金鮑爾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於是,我到公路那邊去給紐約的金鮑爾家打電話。” “我們很快也會發現的,”德瓊勉強地說,“後來呢?” 埃勒里看著他:“當時在家的只有賈斯伯·博登,金鮑爾的岳父。我問了他幾句,發現金鮑爾從上星期中就沒有回過家。我覺得我的判斷是正確的,就告訴他這兒發生的事。博登先生說他們家的人全部出去了,不過他會想辦法讓他們盡快趕來。” “博登?”德瓊問,“是那個老傢伙嗎?他怎麼沒和你一起來,金鮑爾夫人?” 安德麗亞嘆了口氣,說:“外公幾年都沒出過門了。他1930年中風後,左半邊身子都麻痺了。” “那你們今天晚上在哪兒?他是怎麼通知到你們的?” “媽媽和我去沃爾多夫參加一個慈善舞會。我們約了一些朋友一起去,有芬奇先生,我的未婚夫伯克·瓊斯,還有……” “都去了,”德瓊說,“一定是個盛大的舞會,我想。” 出於一些說不清的原因,比爾·安傑爾的臉有些發燒。他想,他應該想到。他看了一眼安德麗亞,又看了看她的左手。她已經脫掉了手指上的東西。 “如果你的意思是,”芬奇冷冰冰地說,“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可能會溜出來,開車到這兒把肯特·金鮑爾殺死,我認為你的假設在理論上有這種可能性。如果你的廢話講完了,我有些事情要說……” “一個可信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又不會傷害任何人,是不是?”德瓊慢吞吞地說,“你的那個男朋友呢,金鮑爾小姐?那個什麼瓊斯。” “我們當時還不能確定就是肯特被……”安德麗亞清了清嗓子,避開安傑爾的目光,“嗯,我……我沒有告訴伯克。外公在電話中告訴我媽媽時,我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但是,他那麼堅持才使我們覺得應該過來看看。我不想把伯克拖進一個……一個……”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德瓊說,“可能會添亂的,喜歡把男朋友拋在一邊的女孩。哈哈!對了,芬奇先生,你剛才好像有什麼話講到一半。說吧。” “在一般情況下,”芬奇回答說,“我不會提起這件事。但是我們現在的情況使我們不得不自我辯護。德瓊,中產階級對於財富的對立情緒有時候是很討厭的。是的,我是有事要說出來;而且恐怕會不太令人偷快。” 埃勒里插了一句:“你能不能直截了當一點?” “我想你不大了解我是誰。一般情況下這並不重要,而且我也不願意說;但是它和我所要說的事情有關。我是國民人壽保險公司的執行副總裁,你明白了吧。” “是嗎?”德瓊說。他並沒有太驚訝,儘管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人壽保險公司之一。 “由於我和公司的關係,”芬奇繼續說,“我經常會為我許多朋友投保。倒不是為了做經紀賺取佣金,你知道——我們公司的業務發展的很好。”他笑了笑,“純粹是因為有便利條件。我的朋友經常開玩笑說我是世界上工資最高的保險經紀。哈哈!” “哈哈,”德瓊酸溜溜地說,“那又怎麼樣?” “這中間只有少數人的保險單是我親自操作的,其中就有金鮑爾。我們經常拿他的保險單開玩笑,那是一份不尋常的保險單。他在1930年請我為他保險100萬美元。” “……多少?” “100萬美元。這雖然不是我簽署的最大數額的保險單,但是對於一個這麼年輕的人我倒是從來沒聽說過。你看,在1930年金鮑爾才33歲。每年要繳的保費起碼要27000美元呢。但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為他做了這份保險;他當時的健康狀況非常好;保險單于當年開始生效。” “全由國民保險來做?”埃勒里問道,“我記得好像有法律禁止一家保險公司承保這麼大的數額。” “你說的沒錯。法律規定一家公司所承保的最高限額是30萬。如果一份保單超過這一數額,其超出的部分必須由其他公司承保;這是正常的手續。國民保險承保了30萬,我們聯合了另外七家保險公司,他們每家承保10萬。此合同作為一個整體,由金鮑爾向國民保險繳付保費。這份保險單執行情況非常好——沒有未結清的欠款,保費一直按時繳付至今。” “100萬美元,”比爾吃驚地說。德瓊看了看躺在下面的死者,一種敬畏的心理油然而生。 “那這到底,”埃勒里還是很耐心地問,“說明什麼呢?” 這個高個子看著他說:“我是國民保險的高級官員。每一個保險公司都有理由對被保險人的死產生疑問。我們面對的是一起不折不扣的謀殺案。而且是一起被害人身有100萬美元保險的謀殺案。我想你是了解法律的。實際上法律規定如果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被保險人是由於保險受益人致死的情況,保險合同自動撤銷。”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金鮑爾夫人氣吁吁地說:“但是,芬奇……” “你瘋了嗎?”安德麗亞喊道。 芬奇笑了笑:“我的責任,當然,公司是第一位的。即使是按照最起碼的例行公事,我們也會十分徹底地調查這樁兇殺案。更何況保險金額如此巨大。如果證明金鮑爾先生是被他的受益人謀殺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和其他七家保險公司只需支付他所繳的保費,再加上利息——只有五年。特別是考慮到這些錢和100萬美元的保險賠款相比,就不算什麼了。” “上帝啊,”德瓊喊道,“你不是說像國民人壽保險公司這樣的大集團連30萬美元都出不起吧。” 高個子很吃驚:“我親愛的先生!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此。根據法律,事實上任何一家保險公司都不會為一個經濟上不穩定的人保壽險。對於國民保險……這麼蒸蒸日上的公司!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就是這樣。如果保險公司不做深入調查來保護自己,這就等於是請所有道德有問題的保險受益人來謀殺被保險人。” “那麼,誰,”埃勒里問,“是金鮑爾的保險受益人?” 幾個小時以前曾經出現過的那兩個穿著制服的人又抬著擔架走了進來,他們把擔架放在屍體旁邊。 金鮑爾夫人突然把頭埋在雙手之間,開始抽泣。從格羅夫納·芬奇先生和安德麗亞驚呆的表情來看,很明顯看到傑西卡·金鮑爾的哭泣就像是撒哈拉大沙漠的雨水一樣罕見。 “傑西卡,”芬奇不安地說,“傑西卡!你不會是以為——” “別碰我,你——你這個叛徒!”金鮑爾夫人哭著說。 “去控告我吧……” “金鮑爾夫人是金鮑爾先生的保險受益人嗎?”埃勒里說。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傑西卡,請,不要這樣。我真是混……你看,奎因先生,我並沒有指責傑西卡·金鮑爾就是兇手啊。這真是……”他不知如何表達出他認為這種想法是多麼的荒謬,“我的意思是說傑西卡·金鮑爾曾經是肯特·金鮑爾的保險受益人。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哭泣中的女人驚呆了。安德麗亞站了起來,藍色的眼睛中充滿憤慨:“這還不夠荒唐嗎?我們都知道媽媽是喬的保險受益人——是外公先提出來讓他買保險的,外公的傳統思維認為這是做丈夫的一種責任。並不是媽媽一定要的!你不是認真的吧。” “可我的確是認真的,”芬奇難過地說,“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傑西卡,但我現在不得不說。這件事是高度機密的;當我發現金鮑爾對受益人作出更改時,他要我發誓保守秘密。你說我能怎麼辦?” “我們別繞彎子了,”德瓊說,“從頭開始。他什麼時候去找你的?” “他並沒有來找我。大約三個星期以前——是5月10號——我的秘書扎卡里小姐通知我說收到了金鮑爾先生的信,裡面說要求一份變更受益人的申請表。我很驚訝金鮑爾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因為我總是親自處理他的保險單。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所有金鮑爾的保險單自然地到了我的辦公桌上。當然,我很快發出了他的申請表;而且我立即給他的辦公室打電話。” “等一下,”德瓊粗聲粗氣地命令道,“餵,你們倆,快把屍體弄出去,在這兒站著幹什麼?”穿制服的兩個人打了個呵欠,把蓋著布的屍體抬出去。 “喬,”露西聲音嘶啞地叫,眼睛盯著關上的大門。金鮑爾夫人看著大門,好像永遠不能原諒死者做過的事。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高個子芬奇繼續說:“我給他打電話確認。我不明白金鮑爾為什麼要改變保險受益人。當然,嚴格地說,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我在電話裡也是跟他這麼說的。但是,金鮑爾並沒有生氣,而是有點緊張。是的,他說,他是想更改受益人,原因一時在電話中也講不清楚。他當時含糊地說主要是因為傑西卡本身就很有錢,根本不需要這份保險單的保護,諸如此類的藉口。他要求我此事保密,至少在他能見到我向我解釋之前。” “那你們見面了嗎?”埃勒里問道。 “很遺憾,沒有。我在三週前和他通完電話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他。我感覺他在躲著我,也許是為了逃避他曾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當我看到新的受益人的名字時,當然覺得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最初的反應是傑西卡和金鮑爾之間可能會有些不合,這之後我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 “你們通話以後又怎麼樣了?”德瓊追問道。 “他填好表格連同保險單幾天后寄給了我;大約兩週後才協調另外幾家保險公司把它辦好。變更後的保險單上週三寄還給他。截止到今晚,情況就這麼多。”芬奇皺著眉。 “而今晚他就死在某個人的手上。這真是太奇怪了。” “看來我們已經接近了關鍵的一點,”埃勒里耐心地說,“你能不能……?” 芬奇面對面地看著他:“你要明白,”他不自在地說,“我即將告訴你的只是對事實的陳述。我不是要,也不想讓人誤解我的立場……他改變的保險受益人的名字當時並沒有讓我感到震驚,直到今晚我走進這間屋子,發現……”他停了一下,“當金鮑爾把他的申請表和保險單寄回來時,他明確地指出要把他的保險受益人由傑西卡·博登·金鮑爾改成……露西·威爾遜夫人。我重複一遍,是露西·威爾遜夫人,他還給出她在費城費爾蒙特的具體地址。” “我?”露西虛弱地說,“我?100萬美元?” “你能肯定嗎,芬奇先生?”德瓊身體前傾急於得到答案,“你不會是編造故事來迷惑我們吧?” “我想,”芬奇冷冷地說,“我不會對任何事加人感情色彩。我向你保證我沒有任何必要針對威爾遜夫人,今晚以前我根本就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會受到這可怕的誤會的牽連。另一方面,如果我要利用這一點來說服你,我認為像你所說的'編造故事'也是非常愚蠢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是一家大機構,出現這種個人的陰謀是不可能的。” “也不見得吧。” 芬奇瞪著他:“雖然我認為你無禮的懷疑沒有任何必要,我還是要給你解釋。因為有詳細的記錄,即使是我或哈撒韋,國民保險的總裁,或者是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偽造。除此之外,你會發現約瑟夫·肯特·金鮑爾的申請表上的筆跡可以證明是他本人的。我們有影印件,他的保險單可能會在他公司的保險箱裡,或者是存在銀行的金庫裡。” 警長不耐煩地點點頭;他的眼睛盯著露西。露西縮在椅子上,手指摸索著她衣服上的釦子。 “他真是個混蛋,”金鮑爾夫人激動地叫嚷著,“這個……這個女人居然是他的受益人,他的妻子……我堅決地拒絕承認。這不單單是錢的問題,他簡直是無情無義,品味低俗……” “歇斯底里是沒有用的,親愛的夫人,”埃勒里說;他摘下夾鼻眼鏡,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鏡片,“告訴我,芬奇先生,你沒把受益人更換的事透露給其他人吧?” “當然沒有。”芬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聲咆哮,“金鮑爾讓我保守秘密,我當然不會告訴其他的人。” “當然,金鮑爾自己應該也不會告訴別人,”埃勒里沉思著,“很明顯,他是站在了感情的十字路口;他已經採取行動,打定主意把事情說出來。一切都在隱蔽地進行著。比爾·安傑爾在昨天早上接到威爾遜的電報——我想我們應該繼續區別他的雙重身份——要求他晚上來這兒有非常重要的事。他有麻煩,所以發了電報。顯然,他準備把這一切都告訴比爾,讓自己在困境中不再心煩意亂。而且他需要比爾的建議,今後該怎麼辦。我不懷疑他已經下定決心,把受益人的名字改成露西。讓他不安的是,他不知如果露西知道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時會怎樣。你怎麼想,比爾?” “我還沒想過,”比爾遲鈍地說,“不過我想你是對的。” “還有他星期五留給你的大信封?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裡面就是那份保險單呢?” “我想恐怕是的。” “好的,我想毋庸置疑……” “威爾遜夫人,”德瓊粗魯地說,“看著我。” 露西像被催眠一樣地服從;困惑、痛苦、震驚還沒有掩蓋她容貌的美麗。 比爾叫嚷道:“我不希望你用這種口氣說話,德瓊。” “那你就湊合著吧。威爾遜夫人,你知道金鮑爾先生投保的事嗎?” “我?”她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不,真的沒有……喬沒買過保險。我肯定他沒有。有一次我還問他為什麼,他說他不相信那玩意兒。”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埃勒里慢吞吞地說,“保險對於喬·威爾遜來說就像是健康檢查,我指的是簽署文件。一個人如果害怕他的雙重身份會暴露,他就會盡可能地避免像簽名這種事。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不帶支票簿——一個潛在的隱患。但是他在這種時刻要維持著偽裝的壓力下,一定是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了。我敢說他平時盡量不寫字。” “你不僅知道他買了保險,威爾遜夫人,”德瓊怒視著露西,打斷了他,“而且可能還說服他把保險受益人的名字從金鮑爾夫人改成了你自己,是不是?” “德瓊……”比爾警告著,向前邁了一步。 “住口!” 三個從紐約來的人默不作聲。突然,一種恐怖的威脅籠罩著這間簡陋的屋子。德瓊的臉漲得通紅,額頭青筋凸起。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露西低聲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只知道他是喬·威爾遜……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我又怎麼會知道這位女士是誰呢?” 德瓊冷笑了一聲,接著他走到側門,開門做了個手勢。 那個帶露西來的棕色皮膚的矮個子走進來。 “塞勒斯,再說一遍,給這些女士先生們聽聽,你昨天晚上開車去威爾遜夫人家的經過。” “我找到他們家後,下了車,按門鈴,”這名警探用疲憊的聲音回答,“沒有人,房子很暗,只是非常普通的房子,明白嗎?我在門廊處等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應該四處查看一下。後門和前門一樣鎖著,地下室也鎖著。我找到了車庫,門關著,上面有破爛生鏽的門門,但是沒有鎖。我打開門進去並打開了燈。這是一個兩輛車的車庫,但當時是空著的。我關上了門又回到了門廊等威爾遜夫人回來……” “夠了,塞勒斯,”德瓊說。棕色皮膚的警探走了出去。 “好吧,威爾遜夫人,你沒有自己開車去市中心看電影,你說過你是坐電車去的,那你的車到哪兒去了?” “我的車?”露西虛弱地回答,“怎麼回事,這不可能。他……他一定是看錯了別人的車庫。我昨天下午自己開車出去了一會兒,下雨的時候回來把車停在車庫裡,我親自關上的門。車肯定在那兒,肯定在。” “如果塞勒斯說它不在它一定是不在那兒了。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威爾遜夫人?” “我告訴你了……” “那輛車是什麼牌子,哪一年的?” “不要再說一個字了,露西,”比爾平靜地說。他大步向前走,直到和大塊頭警長面對面,他們互相瞪著對方的眼睛,“德瓊,我不喜歡你的問題中該死的暗示,明白嗎?我一個字也不准備讓她說了。” 德瓊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狡猾地向他微笑:“好了,別太激動了,安傑爾先生。你知道這只是例行公事。我並沒有指控任何人。只是想找出事實的真相。” “真是值得稱讚啊。”比爾突然轉向露西,“來吧,露西,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埃勒里,真抱歉;可這個老傢伙太令人難以忍受了。我們明天在特倫頓見——如果你還在的話。” “我會在的。”埃勒里說。 比爾幫露西穿好衣服,像是領著小孩子一樣帶她出門。 “請等一下,”安德麗亞·金鮑爾說。 比爾站住了,耳朵有些發燒。露西奇怪地看著這個披著貂皮的姑娘,好像是剛剛見到她。安德麗亞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柔軟的手。 “我想告訴你,”她沉穩地說,避開了比爾的目光,“我對這一切……真的很抱歉。我們並非惡人,真的不是。如果我們說的話傷害了你的話,親愛的,請原諒我們。你是個不幸……但是勇敢的女人。” “噢,謝謝你,”露西說著,眼裡含著淚水,扭頭跑了出去。 “安德麗亞!”傳來金鮑爾夫人震驚和憤怒的聲音,“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金鮑爾小姐,”比爾低聲說。她看著他,他好一陣沒有說出話來,“我不會忘記。”他轉身跟上了露西。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傳來了比爾的龐蒂亞克車發動機的聲音,他們朝著卡姆登方向開走了。德瓊氣得臉色發白,他哆裡哆嗦地點燃了一支雪茄。 “你不喜歡他,德瓊,”埃勒里說,“可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年青人。像所有的雄性動物一樣,當他的雌性動物受到威脅時是十分危險的。以一個朋友的名義,金鮑爾小姐,我能不能向你表示感謝?啊,還有,我能不能檢查一下你的手?”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看著他:“我的手?” 德瓊自言自語著走開了。 “如果是在一個比較輕鬆的環境下,”埃勒里舉起她的手說,“這真是相當愉快的事情。如果說我有什麼阿喀琉斯之踵的話,金鮑爾小姐,我荒唐的弱點就是喜歡保養得出色的女人的手。你的手,不用說,就是完美中的精華……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已經訂婚了呢?” 在他的手指下,他感到了她的手掌有些潮濕;他的手也傳來微微的顫抖。 “是的,是的。” “當然啦,”埃勒里說,“這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有錢的即將結婚的姑娘避開婚約的象徵是不是一種新的時尚?據說上帝看到的我們只是完美的手;不知我們的上層階級是否也沿襲了這一傳統。” 金鮑爾小姐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臉色蒼白好像時刻就要暈倒一樣。埃勒里看到她這種情況,寬容地轉向了他的母親:“順便說說,金鮑爾夫人,我可是查找證據的獵犬。我注意到你的——呃——丈夫的手,既然我們談到了這個話題,他的手上沒有尼古丁的痕跡,他的牙也一點沒有發黃。在他衣袋的縫隙也找不到菸絲或者是煙灰什麼的。那麼,他是真的不吸煙嗎?” 德瓊回來了:“吸煙又怎麼了?”他插嘴說。 貴婦人不耐煩地說:“不,約瑟夫不吸煙。真是些白痴一樣的問題!”她站起身,挽著芬奇先生的手,“我們可以走了嗎?這些……” “當然可以,”德瓊說,“不過我希望你們上午再回來。有一些正常的手續。而且我聽說那個檢察官——波林杰——想和你們談談。” “我們會回來的,”安德麗亞低聲說。她又哆嗦了一下,於是把她的披肩裹得更緊了。她偷偷地看了埃勒里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開了。 “看來沒有機會,”芬奇說,“來阻止有關這件事的報導了……我的意思是說這第一樁婚約。你要知道,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尷尬了。” 德瓊聳聳肩,他腦中似乎在想著別的事。他們三個人表情絕望地站在門前;金鮑爾夫人瘦削的肩膀有些彎曲,像是背負著沉重的負擔。經過一段壓抑的沉默,他們離開了屋子。在聽到汽車馬達聲漸漸消失之前,屋裡一片寂靜。 “好啦,”德瓊終於打破了沉默,“就是這樣了。簡直就是一團糟。” “一團糟?”埃勒里說,手裡拿起了他的帽子,“那也是你這樣認為,德瓊。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這個案件都是令人著迷的。這會讓布朗神父打心里高興的。” “誰?”德瓊有些心不在焉,“你回紐約嗎,嗯?” “不。這個案子還有好多疑點需要解開呢。如果我現在放棄,我會睡不著覺的。” “哦。”德瓊走到桌子旁,“好吧,那就祝你晚安。” “晚安。”埃勒里高興地說。警長站在那兒,把桌上的東西小心地裝到紙袋裡。 埃勒里吹著口哨走進他的汽車,開車回斯泰西-特倫特飯店。 星期天早上,埃勒里·奎因先生離開飯店時有些內疚。 因為柔軟的床讓他起來時已經是11點鐘了。 星期天早上的特倫頓市中心冷冷清清的。他走到街角向東拐彎,穿過大街,走進一條狹長的通道,依稀可以看清這條小巷的名字叫做錢瑟里道。走進去一會兒,看到一幢低矮的有點像是軍營的三層樓房。樓房前面的人行道上立著一根老式的路燈柱,上面的街燈有玻璃罩;在柱子上掛著一塊白色的牌子,上面用印刷體寫著: 他走入了離他最近的一個門,進去之後發現這間陰暗的屋子是一個狹窄的接待室,牆上斑斑駁駁,低矮的天花板下面有一張長長的寫字台;屋子的另一端是一排綠色的鐵文件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酸臭的男人汗臭味,讓人覺得噁心。 接待處的警官帶他到了26號房,德瓊正在那兒和一個瘦小的男人認真地談話。這個面色蒼白的瘦小男人顯得很精明,又好像消化系統不太正常。比爾·安傑爾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眼睛紅紅的。看來他昨晚既沒有睡覺也沒有換過衣服。 “餵,”德瓊並不熱情地打著招呼,“奎因,來見見保羅·波林杰,默瑟縣的檢察官。你到哪兒去了?” “我好像喝了讓人嗜睡的曼陀羅草飲料。”埃勒里與瘦小的男人握手,“今天早上有什麼新情況嗎?” “你錯過了金鮑爾他們那些人。他們來過又走了。” “這麼快?嗨,比爾。” “你好。”比爾說,他的眼睛盯著檢察官。 波林杰點燃了一支雪茄:“事實上,那個叫芬奇的人希望明天早上在他的辦公室與你見面。”他的眼睛在豎起的火柴棍兒後面觀察著埃勒里。 “是嗎?”埃勒里聳聳肩,“你拿到驗屍報告了嗎,德瓊?我心裡充滿了好奇。” “醫生要我告訴你他沒有發現任何燒傷的痕跡。” “燒傷?”波林杰皺起眉,“為什麼要問燒傷,奎因先生?” 埃勒里微笑著:“怎麼了?這只是我一時胡亂猜想。你的驗屍報告就這麼多嗎,德瓊?” “胡說八道,不過又有什麼分別呢?他是說過刀子是被人用右手插入金鮑爾的身體等等,都是些通常的廢話。” “那個威爾遜……哦,是金鮑爾,這個討厭的傢伙!——他留在比爾那兒的大信封呢?” 檢察官用食指翻了翻德瓊辦公桌上的一疊文件:“你猜對了。信封裡是八份保險單。經過修改後保險受益人是露西·威爾遜。我猜想金鮑爾先生是要把這些保險單交由安傑爾保管,以便在將來需要的時候可以保護威爾遜夫人。我想毫無疑問地,他是要把他另一個身份的事全都告訴給安傑爾。” “也許,”德瓊說,“更改保險受益人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他知道如果說出來的話,比爾肯定會暴怒。所以他想,如果扔給他們100萬鈔票可能會平息這件事。” 比爾沒有說話;但是他把注意力從波林杰轉移到警長身上,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握著。 “我不這樣認為,”埃勒里發表他的意見,“如果不是有強烈的感情因素的話,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置身於充滿著精神壓力的生活達八年之久。如果說金鮑爾對露西·安傑爾只是玩玩而已,德瓊,那你的說法才能成立。但是,他十年前就和露西結婚了;至少在過去的八年時間裡,他可以用很自然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比如說平和地離婚,或者乾脆消失。可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他這種複雜的生活。” “他是愛她的。”比爾說。 “哦,當然啦,這是毫無疑問的。”埃勒里從兜里摸出他的煙斗,開始往裡裝菸絲,“他非常愛她,所以才能忍受這樣的生活。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個無情的浪子;他的臉和他所做的一切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你唯一可以指責他的地方是他太軟弱了。而且以露西·威爾遜和傑西卡·金鮑爾相比——對了,你還沒見過露西,波林杰,德瓊見過——她是一個那麼迷人的姑娘;而傑西卡·金鮑爾……算了,議論女人的皺紋是刻薄的。” “你說的應該是真的,奎因,”波林杰說,“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傢伙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這個上流社會的女人重婚呢?” “也許是野心。博登家可不僅僅是百萬富翁。金鮑爾家出身高貴,可是我記得這幾年他們家相對從前窮了許多。而老賈斯伯·博登又沒有兒子。一個軟弱而又有野心的人很難抗拒這樣的誘惑——也許是來自他母親的壓力。老金鮑爾夫人是一個潑婦——至少在傳聞中大家是這樣叫她。如果說是她把金鮑爾推進這樁婚姻,而他自己又沒有意識到這將給他帶來的麻煩,我是一點兒都不會奇怪的。” 兩個特倫頓人相互看了看。 “這也可能是真的,”檢察官說,“我今天上午和金鮑爾夫人談過了,所有跡像都表明他們的婚姻雙方都是有好處的,至少對金鮑爾家是絕對有好處的。” 比爾·安傑爾突然插了一句:“我覺得你們現在說的這些跟我沒什麼關係了,我可以走了嗎?” “等一下,先生,”德瓊說,“那威爾遜呢?我是說,威爾遜有沒有立過什麼遺囑之類的?” “我肯定他沒有,如果他有,他一定會先找我的。” “所有的東西都在你妹妹的名下?” “是的,兩輛車,房子。” “還有100萬。”德瓊坐到他的轉椅上,“還有那100萬。這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寡婦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呵。” “總有一天,德瓊。”比爾微笑著,“我要把你狗一樣的牙齒打到你骯髒的喉嚨裡去。” “你說什麼……” “好啦,好啦,”波林杰趕忙說,“沒必要這樣。你把你妹妹的結婚證明帶來了吧,安傑爾先生?” 比爾把一份文件扔到桌上,依然怒視著德瓊。 “嗯,”波林杰說,“我們已經核對過費城的記錄。這一點沒有問題。他和露西結婚的時間比和博登家的女人結婚早兩年。真是傷腦筋啊。” 比爾一把奪回結婚證書:“說的對,真是麻煩啊——我妹妹還在哭得死去活來的呢!” “沒有人……” “還有,我們要求擁有屍體的保管權。既然他是露西的丈夫,安葬他是我們的合法權利。這一點應該沒有什麼異議。我明天就去拿一張法庭指令。在這先結婚的證據面前,這個國家任何一個法官都會把安葬的權利給予露西!” “噢,瞧瞧,安傑爾,”波林杰不安地說,“要知道,不用多說,紐約的那些傢伙很厲害;他畢竟首先是約瑟夫·肯特·金鮑爾,你知道。他們可能也有權利……” “權利?”比爾冷酷地說,“誰想到過我妹妹的權利?你以為這樣就能輕易地抹掉一個女人十年的生活嗎?你以為因為他們有錢有勢,我就會怕了他們嗎?我要先讓他們下地獄!”他說著,大踏步走了出去。剩下的三個人默默地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 “我告訴你,”埃勒里說,“比爾·安傑爾是個有才華的人。而且不要低估他作為一個律師的能力。” “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檢察官不高興地說。 埃勒里拿起他的帽子:“總之,小心為上。再見。” 星期一早上九點半,埃勒里穿著一身筆挺的橄欖綠色華達呢西裝,戴著巴拿馬草帽,來到位於紐約麥迪遜大道的國民人壽保險公司。星期天,他在家呆了一整天,在他那曾經當過警官的爸爸的冷嘲熱諷中仔細研究案情。所以,他今天穿的富有春天氣息的衣服使他感到心曠神怡。 在寫著“執行副總裁辦公室”的門前是一個小接待廳,裡面坐著一位活潑可愛的小姐,她的微笑像是在做牙膏廣告。她接過埃勒里的名片,睜大了眼睛。 “芬奇先生沒想到您來的這麼早,奎因先生。他還沒到呢。你們約定的時間不是10點鐘嗎?” “呃,是嗎?我不知道。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知道你們的芬奇先生要和我談些什麼嗎?” “一般來說,”她依然微笑著,“我應該說不知道。不過既然您是一位偵探,我覺得也不用假裝了。芬奇先生昨天下午打電話到我家,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是關於特倫頓發生的這起恐怖事件。我相信金鮑爾夫人一會兒也會來的。您願意到芬奇先生的私人辦公室裡等他嗎?” 埃勒里跟著她進入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就像是電影中的佈景一樣。 “我這些天好像進了一個有錢人的圈子裡”他說,“這只是個比喻,扎卡里小姐——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請坐,奎因先生。”她走到一張超大的辦公桌前,拿起一個盒子,“抽煙嗎?” “不,謝謝。”埃勒里坐在一張藍色的皮椅上,“我想我還是抽我的煙斗吧。” “你不想嚐嚐芬奇先生的菸絲嗎?” “這是一個抽煙斗的人無法拒絕的提議。”扎卡里小姐從桌上遞給他一個罐子,他接過來往煙斗裡裝滿了菸絲。 “嗯,不錯。非常好。這是什麼菸絲?” “噢,親愛的,我也不知道,對這些東西我可不在行。好像是一個很特別的牌子,外國貨,在第五大道有賣的。要不要我給你裝一些?” “哦,現在嗎?這……” “芬奇先生不會介意的,我以前這樣做過……噢,早上好,芬奇先生。”這個年輕的姑娘向芬奇微笑致意,然後走了出去。 “早啊,”他們握手後,芬奇說,“唉,看來這件事越來越麻煩了。你看過今天的晨報了嗎?” 埃勒里做了個鬼臉:“還是像通常一樣胡編亂造。” “簡直就是可怕。”這個高個子放下他的帽子和手杖,坐下來翻翻他的信件,點了一支香煙。突然,他抬起頭,“看看這兒,奎因先生,根本沒必要這麼旁敲側擊。我昨天和總裁哈撒韋及其他幾位董事談過這件事。我們一致認為,從公司的角度出發,應該採取一些行動。” “行動?”埃勒里斯文地皺了皺眉。 “你必須承認這件事表面上看是可疑的。我們並沒有指責誰,但是……對不起。一定是傑西卡來了。”扎卡里小姐打開門,進來了金鮑爾夫人、安德麗亞和另外兩個男人。 僅僅過了36個小時,埃勒里看到安德麗亞的母親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婦人。她的女兒用手攙扶著她,她連打招呼都顯得無精打采的。她幾乎不能自己走路,芬奇把她攙扶到一張椅子上。 芬奇直起身,表情顯得很嚴肅:“奎因先生,請來見見弗呂赫參議員,他是博登家的律師。” 埃勒里和這位紅光滿面、大腹便便的小個子握了握手。他的手雖然是軟弱無力,但是長滿鬍鬚的臉上卻有著一雙精明的眼睛。弗呂赫這個名字對埃勒里來說應該是不陌生的:前聯邦議會的參議員,他的個人事業也是相當輝煌的,那張有著大鬍子的臉經常出現在報紙上。一把紅色的大鬍子一直垂到他的胸前,他似乎非常引以為榮,不斷地用手撫摸著它。 “這位是伯克·瓊斯,金鮑爾小姐的未婚夫。我沒想到你也會來,伯克。” “我想我來會有些幫助。”瓊斯說。埃勒里覺得他有些什麼地方與眾不同。這個高個子年青人皮膚被太陽曬的黝黑,目光呆滯,顯得有些懶散。他的右臂似乎是受了傷,固定在吊帶上,“嗨,你就是奎因吧。我這些年一直在讀你的書。”聽他的口氣,埃勒里好像是一個知名的怪物似的。 “我希望那些故事沒有妨礙你的訓練。”埃勒里笑笑說,“實際上,我對你的成就也十分了解。兩週前你被摔在草地上的消息,登載在各大報紙上。” 瓊斯扮了個鬼臉:“那匹沒用的馬,血統不純正。在馬球賽場上,馬的血統是非常重要的,就像生活中人的血統一樣。這是我第一次在比賽中受傷。不過幸好受傷的不是我的腿。” “我們大家可以坐下來了嗎?”芬奇著急地說,“扎卡里小姐,請不要讓人打擾我們。我已經告訴了奎因先生,”他等大家坐下後,繼續說,“我們所做的決定。” “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有幸能和你們在一起,”埃勒里說,“我有點受寵若驚。我的血統……瓊斯先生,不過只是普通階層。我奇怪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些來錯了地方。” 埃勒里從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安德麗亞·金鮑爾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她今天精心地化了妝,但是仍顯得格外憂鬱。自從進入這間辦公室,她還沒有看過一眼瓊斯,瓊斯也是如此。他們僵硬地並排坐著,像是兩個剛吵完架的孩子。 “在你開始之前,芬奇,”弗呂赫參議員高聲宣布,“我希望讓奎因先生了解我並不贊同。” “贊同什麼?”埃勒里微笑著。 “贊同這別有用心的動機,”這個大鬍子律師有些憤怒,“芬奇完全是為了他該死的公司,而我們就完全不同了。我之所以同意,芬奇,就像是我昨晚對你說的那樣,完全是因為傑西卡和你堅持要這麼做。如果傑西卡聽我的意見——還有安德麗亞的意見——當然她不會聽,她就可以完全不必捲入這骯髒的泥潭。” “不,”金鮑爾婦人開口說,“那個女人奪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名譽,肯特的愛……我一定要鬥爭到底。我總是允許所有人都踩在我的身上——父親,肯特,甚至是安德麗亞。這次我一定要保衛自己。” 埃勒里想她肯定是對自己贏得勝利的可能性估計過高。 “但是你改變不了什麼,金鮑爾夫人,”他說,“毫無疑問,露西——我是說威爾遜夫人——和金鮑爾先生的婚姻是絕對合法的。她是他合法的妻子。他用假名和她結婚並不能改變這一事實啊。” “我也是這樣和媽媽說的,”安德麗亞說,“這樣做什麼用也沒有,只能更加丟臉。媽媽,你就不能……” 傑西卡·金鮑爾緊閉著雙唇:“是那個女人,”她突然說,“殺了肯特。” “哦,是嗎?”埃勒里嚴肅地說,“我明白了。那你有什麼根據來指控她呢,金鮑爾夫人?” “我知道,我能感覺到。” “恐怕,”他譏諷地回答,“法庭是不會接受這樣的證據的。” “別這樣,傑西卡,”格羅夫納·芬奇皺著眉說,“你看,奎因先生,金鮑爾夫人已經有些失去控制了。當然,她所說的是毫無道理的。但是,我要代表公司說幾句。國民人壽保險公司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反對威爾遜夫人。我們感興趣的只是揭開事實真相。” “那麼既然我,”埃勒里慢吞吞地說,“作為一個公正的偵探,和你們有著共同的目標。你們是希望我能盡我的綿薄之力了?” “請讓我把話說完,我來陳述一下哈撒韋總裁的意見——本來他是準備和你親自見面的,不過遺憾的是他生病了。威爾遜夫人成為我公司一位被保險人的保險受益人,這件事僅僅發生在被保險人被謀殺的幾天前。是的,是金鮑爾先生親自提名她成為保險受益人,但是沒有證據表明她沒有誘騙或強迫他作出這種改變。” “但是,也沒有證據表明她這樣做了。” “非常正確,非常正確。不過,從我們的立場出發,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現在,這份保險合同要求我們償付100萬美元給保險受益人。這裡有一些特殊情況。新的保險受益人是被保險人的秘密妻子——至少從他真實身份的角度來看。如果她突然發現了他的欺騙行徑,即使是擁有他真正的愛,她也會變得非常憤怒,除非她的愛已變成了恨。再加上她已經成為了他100萬保險的受益人——讓我們先忽略她誘騙他更改保險受益人的可能性——她也有雙重動機成為凶手。你明白我們的意思了嗎?” 弗呂赫參議員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捋著他的鬍子。埃勒里略帶歉意地說:“根據這一邏輯,請原諒,我也可以說明金鮑爾夫人有同樣的動機。發現她的丈夫與另外一個女人結婚,而且她自己竟然不是他的合法妻子,而且他把保險受益人改為另外的那個女人,更是讓她失掉了最後的尊嚴……瞧瞧,就是這樣。” “但問題是威爾遜夫人才是保險受益人,那100萬將歸她所有。我說過,鑑於這種情況,如果國民保險在調查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支付保險金,將是對被保險人的一種不負責任。” “那為什麼找到我呢?貴公司不是有很多訓練有素的調查人員嗎?” “哦,這是當然。”芬奇停頓了一下,“不過那樣又會有個人因素摻雜進來。我覺得一個外面的偵探,只受僱於這件案子,他的判斷力將受到較小的影響。而你又是從一開始就在現場……” 埃勒里輕輕地敲著椅子扶手。所有的人都看著他。 “你知道,”他終於開口了,“這差使對我來說也很尷尬。你們希望她有罪的這個女人是我好朋友的妹妹。我其實應該是在另一個陣營。你們的要求唯一打動我的一點是你們並不需要一個預想的結果,而是事實真相……你可以依靠我的判斷力,芬奇,但不是我的沉默。” “你這是什麼意思?”弗呂赫參議員問道。 “嗯,這是符合邏輯的,對不對?我將盡可能地無愧于我的良心。如果我發現了真相……我可不敢保證那將是所有人都希望的那樣。你明白啦。” 芬奇翻著他桌上的一些紙,拿起一張,用自來水筆在上面寫著什麼。 “國民保險的希望,”他平靜地說,“就是要合理地證明殺死金鮑爾先生的兇手是或者不是露西·威爾遜。”他用吸墨紙吸乾未乾的墨水,站起來走到埃勒里面前。 “這些作為聘用你的費用,可以嗎,奎因先生?” 埃勒里眨了眨眼睛。那張紙原來是一張支票,在芬奇的簽名上面清晰地用綠色墨水寫著5000美元。 “非常吸引人,”他說,“但是我們最好以後再談論酬金的問題,我想再考慮一下。你看,我還沒有決定呢。” 芬奇的臉色有些陰沉:“當然,這隨您的便。” “有一兩個問題。金鮑爾夫人,你是否清楚你的——呃,金鮑爾先生現在的財產情況?” “財產?”她毫無表情地重複著,好像不太高興。 “他是個貧窮的生意人,”安德麗亞說,“他的名下幾乎是一無所有。” “如果你是想知道有關他的遺囑的事情,”律師說話了,“我可以告訴你他把一切都留給傑西卡·博登·金鮑爾。但是由於他一無所有,留下的只有債務和他的保險。這樣說來,這份遺產真是具有諷刺意味。” 埃勒里點點頭:“順便問一句,參議員,我想你對於金鮑爾更改他的保險受益人的決定事先不知道吧?” “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個白痴!” “你呢,瓊斯先生?” “我?”這個年青人睜大了眼睛,“我怎麼會知道?我們之間並不是很熟悉啊。” “啊,你未來的岳父不太喜歡你吧,瓊斯先生,還是只是缺乏興趣?” “奎因先生,”安德麗亞疲倦地說,“問這些問題有什麼用?肯特對於這件事一點兒都沒有透露過。” “我知道了。”埃勒里站起來,“你要明白,芬奇,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工作,那我的行動應該不受任何限制。” “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埃勒里拿起他的手杖:“一兩天之內,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早安。” 星期一晚上天剛剛黑的時候,埃勒里來到位於花園大道的博登·金鮑爾家。這是一幢相當高大的建築。他按動了門鈴,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舉止文雅地帶他來到客廳。 他在客廳等著主人出來時,四處打量這間客廳。看到牆上的油畫和真正的古童家具,他不禁琢磨這些美妙的東西是誰掏腰包買的。這套公寓本身一年的租金至少也要兩三千美元,要是買下來的話,恐怕要六位數。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更像是老賈斯伯·博登,而不是還在停屍房的那位詩人般的紳士。 留著辮子的人又帶他來到一個有些神秘的套房,屋內燈光昏暗,掛著天鵝絨簾子。在屋子的中間,一位身軀龐大的老人坐在輪椅上,像一個垂死的國王。一個看上去令人難以親近的護士,站在他的身後。他穿著的一件緞子外衣,裡面是硬翻領和寬領帶,粗糙的右手手指上戴著一個鑲有家族族徽的戒指。作為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他算是保養得非常好了,埃勒里心裡想著,看到他的左半邊身體有些僵直。他左半邊臉的肌肉也沒有動過,而且他的右眼向不同的方向轉動時,左眼卻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眨都不眨。他整個人像是由左右兩部分組成的,一邊活著,另一邊已經死了。 “你好嗎,奎因先生?”他低沉的聲音像是從右邊的嘴角發出來的,“請原諒我無法站起來迎接你。我要感謝你星期六晚上及時的通知。很榮幸你能來訪。” 這兒的空氣像墓地一樣有一種陳腐的味道。埃勒里覺得這位老人已經一隻腳邁進棺材了。他的眼睛已經黯然無光,但看到他灰色的臉上顯得不屈不撓的鼻子和臉頰,埃勒里感覺到老賈斯伯·博登依然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很高興你能出來見我,博登先生,”他趕快說,“我不會浪費你寶貴而且愉快的時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的女婿的死有興趣嗎?” “我都聽說了,先生。” “但是,金鮑爾夫人……” “我女兒全都告訴我了。” 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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