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半途之屋

第2章 第一章悲劇

半途之屋 埃勒里·奎因 28197 2018-03-15
“特倫頓是新澤西州的首府。根據1930年的人口調查顯示,包括大人和小孩共有123356人。這裡最初被叫做特倫特鎮,是為了紀念皇家地方行政官威廉·特倫特。(你知道嗎?克洛潘海默先生?)它坐落在特拉華河畔,當然特拉華河是美國最美麗的河流。” 一個乾瘦的小個子男人謹慎地點了點頭。 “特拉華河?聽著,這可是喬治·華盛頓在1776年聖誕節時戰勝了,哦,現在叫做僱傭兵的地方。”大個子胖男人喝了一大口啤酒,繼續說,“那是個可怕的暴風雨天,老喬治和他的孩子們駕船準備穿越特拉華河,卻碰上了僱傭兵。他們打敗了這幫強盜,自己卻毫髮未傷。這就是歷史,發生在什麼地方?特倫頓,克洛潘海默先生,就是特倫頓!” 克洛潘海默先生揉著他乾癟的下巴,傷感地低聲咕噥著什麼。

“為什麼,”胖男人砰地一聲放下啤酒杯說,“你知道嗎?特倫頓曾經差一點成了整個國家的首都!事實上,國會會議就曾經在這個小鎮舉行,克洛潘海默先生,那時要投票在這條河的一邊選出聯邦政府所在地!” “可是,”克洛潘海默先生小心地指出,“首都是在華盛頓啊。” 胖男人冷笑了一聲:“政治,克洛潘海默先生,這就是為什麼……” 這個怪異的大個子,看上去有些像赫伯特·胡佛,一直在向克洛潘海默先生那乾癟的耳朵裡灌輸著特倫頓的光榮歷史。鄰桌的一位戴著夾鼻眼鏡的瘦小的年青人一邊品味著他面前的豬手和德國泡菜,一邊饒有興趣地聽著他的長篇大論。但是,他聽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個胖男人要向小心翼翼的克洛潘海默先生推銷些什麼東西。是什麼呢?特倫頓城?好像不大可能……

直到從克洛潘海默先生口中聽到“大麥”這個詞,他才弄明白。克洛潘海默先生顯然是對釀造啤酒有興趣,而這個胖男人無疑是當地商會的代表。 “真是啤酒廠的理想場地,”胖男人臉上堆著微笑,“啊,這裡,參議員!還有那兒,克洛潘海默先生……” 謎底揭開了,那個瘦小的年青人也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面對面前的豬手和泡菜,他現在的謎題只是肉和飲料,不再有影響他食慾的謎題了。胖男人已經離開半個鐘頭了。斯泰西-特倫特飯店的酒吧雖然不大,但是顧客很多。 可是在穿著紅白相間制服的服務生繁忙地接待客人和木製吧台後玻璃杯的叮噹作響中,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陌生人在陌生的地方。坐落在政府西街,首府大廈的旁邊,斯泰西-特倫特飯店的客人經常說著另一種語言,空氣中瀰漫著有關立法的爭論。瘦小的年青人嘆了口氣,他對這些政治小團體一點都不了解。

他叫來服務生,要了一盤蘋果派和一杯咖啡,順便問了下時間。 8點42分,還可以。他正要…… “埃勒里·奎因,你這個老狐狸!” 他吃驚地抬起頭,看到一個和他一樣又高又瘦的年青人伸出手來,對著他笑。 “怎麼啦,比爾·安傑爾,”埃勒里說,聲音中充滿了喜悅,“我相信我的眼睛不會看錯吧。比爾!坐吧,坐啊。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服務員,再來一杯啤酒!你究竟是……” “你能不能一次問一個問題?”年青人笑著,坐到椅子上,“我看你的脾氣還是這麼急,像是扣動了扳機一樣。我剛才在外面探頭往裡看有沒有什麼熟人在裡面,找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認出你這個醜陋的愛爾蘭人。你最近怎麼樣?” “馬馬虎虎,我想你是住在費城吧。”

“是啊,我來這兒是辦點兒私事。還在作偵探嗎?” “狐狸可以換皮,”埃勒里引用了一句諺語,“但卻改變不了習慣。你想听這句話拉丁語怎麼說嗎?噢,對了,我深厚的古文功底一向讓你生氣。” “還是那個埃勒里,你在特倫頓做什麼?” “只是路過,我剛從巴爾的摩辦案回來。啊,比爾·安傑爾。真是很久沒有見面了啊。” “是啊,該死的,已經快11年了。不過狐狸還是老樣子。”安傑爾的黑眼睛中透出一種堅毅和克制;但是埃勒里覺得在他們久別重逢的喜悅下面掩藏著一絲隱憂,“我怎麼樣?有沒有什麼變化?” “眼角已經有了魚尾紋,”埃勒里挑剔地說,“鼻孔比以前收緊了些,鬢角的頭髮也更稀疏了。衣袋被削尖的鉛筆刺破——說明你工作努力;衣服還像從前那樣不講究,也沒有熨過,但裁剪得很合身;在表現出一股自信心的同時也露出一絲謹慎的顫抖……比爾,你已經老了。”

“那隻是你的推論。”安傑爾說。 “但是你基本上還沒有變。還是那個喜歡為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打抱不平的小伙子,還是那個英俊的小狗。比爾,我在報上看過有關你的消息。” 安傑爾有些臉紅,他端起酒杯:“他們從來都是散佈一些胡說八道的廢話。那個柯里案件是個幸運的突破。” “幸運?我一直嚴密地關注這個案子。桑普森——那個紐約地方檢察官——告訴我說那是全年最出色的案件調查。他預測你大有前途。” 年青人靜靜地喝了幾口啤酒:“在這個有錢人的世界,前途?”他聳了聳肩,“我大概只能在打完台球後,在一些脾氣壞又有口臭的老山羊面前為一些小案子辯護。” “你總是思想保守,我記得你在大學的時候有很嚴重的自卑心理。”

“可憐的人從不……”安傑爾咧嘴笑了笑,露出他的小白牙,“哦,休息。你這個傻瓜在引我上鉤。老奎因警官怎麼樣,我喜歡那個老鳥。” “他很好,多謝。結婚了嗎,比爾?” “還沒有,謝謝你。我認識的沒錢的姑娘們都覺得我很古怪;你也不會了解我對有錢的姑娘怎麼看。” “我覺得有些姑娘還過得去,”埃勒里輕輕地嘆了口氣,“你那迷人的妹妹怎麼樣了?” “露西還不錯。當然,她結婚了,嫁給了一個旅行商人——喬·威爾遜。非常不錯的傢伙,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也不打老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安傑爾看了看他的手錶,“我想你對露西應該印像不深。” “印像不深?我還記得我年輕的心是如何為她跳動。”

“她依然是那麼迷人,住在費爾蒙特公園附近的一處小房子裡。作為一個中產階級商人,喬幹得還不錯。” “那現在,現在,”埃勒里急切地問,“他在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廉價的珠寶首飾、小擺設、小玩意之類的便宜貨。”比爾的話語中透著一絲苦澀。 “恐怕我給了你一個錯誤印象。說實話,喬是一個相當獨立的人,比那些流動的攤販要強一些。他聲譽很好,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自己幹出來的,是一個獨立奮鬥的人。但我總覺得我的妹妹應該更好些……”他皺著眉說。 “一個男人靠到各地推銷誠實的商品謀生到底有什麼錯?你這個該死的勢利眼!” “是啊,你說的對極了。我也覺得我很愚蠢。他和露西相親相愛,生活得很好。煩惱我的只是世俗的偏見。”

“你真是有病。” “你說對了,我總是有一種自責的心理。我的住所在市中心,所以不常去看露西。這一點讓我很是內疚;喬經常外出,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孤獨。” “哦,”埃勒里說,“原來就是她讓你煩惱啊。” 比爾·安傑爾沉思了片刻:“我親愛的老朋友,我看什麼事還是瞞不了你;在這些方面,你總是像個魔法師。我的煩惱之處在於他總是外出時間太長,一個星期四五天。這樣已經快十年了——從他們結婚開始。當然,他有輛汽車。雖然我有著討厭的懷疑一切的本性,但是我也沒理由不相信他在外面不是為了工作。”他又看了看表,“瞧,埃勒里,我得走了,9點鐘我在附近和我的妹夫還有個約會,現在已經差10分鐘了。你什麼時候去紐約?”

“一回到我的老杜西車上就走。” “那輛杜森堡!天哪,你還開著那輛老爺車?我以為你早就把它捐贈給博物館了呢。你是否願意在回去的路上多一個旅伴?” “比爾!那太好了。” “你能等我一個小時左右嗎?” “當然,如果你願意,等你一晚上都行。” 比爾站起來慢慢地說:“我想喬不會用很長時間。”他停了一下,再次開口時又恢復了正常的語調,“我想今晚無論如何一定要到紐約;明天是星期天,我必須會見一位紐約的客戶。我會把我的車放在特倫頓。你呆會兒在哪兒?” “在旅館大堂那邊。你今晚和我在一起嗎?” “希望如此,一小時後見。” 埃勒里先生舒展了一下身體,看著他的朋友的背影經過衣帽間後消失了。可憐的比爾!他總是用自己寬闊的肩膀來扛別人的重擔。他想了一會兒為什麼比爾要和他的妹夫會面,又聳了聳肩,告訴自己根本不關自己的事。他又要了一杯咖啡,在喝咖啡的時候,他一邊等,一邊想。比爾是個充滿活力的傢伙,有他作伴到荷蘭隧道就算不了什麼了。

這就是奇怪的命運,儘管這是埃勒里·奎因先生還沒有意識到,但是他和威廉·安傑爾先生注定不會在6月1日這個不冷不熱的夜晚離開特倫頓了。 比爾·安傑爾的老龐蒂亞克牌汽車駛過荒涼的蘭伯頓路。這是一條與特拉華河東岸平行的狹窄的馬路,他的汽車大燈照在這條碎石路的水坑上,反射著微光。下午下了一陣雨,7點鐘前雖然已經停了,路上和路左邊陰冷的垃圾場和土地上非常泥濘。燈光照在西邊的河面上逐漸黯淡,依稀可以望到月亮島;東邊起伏的地形一片灰濛蒙,像是畫中的景物。 在經過河畔一片高大的建築群後,比爾放慢了車速。 這裡是馬里恩車站,應該不遠了,他想。根據喬的指示…… 他對這段路很熟,因為他經常從費城開車經過卡姆登大橋到特倫頓來。馬里恩車站附近只有一片蒼涼的垃圾場;東邊的污水處理廠使得附近沒有居民區。方向的指示非常明確:馬里恩車站過去幾百碼,從特倫頓方向估算…… 他踩下了剎車。在右邊位於蘭伯頓路和河水之間的狹窄河岸,有一處對著河流的建築,有一扇窗戶發出微弱的燈光。 龐蒂亞克車慢慢地停了下來。比爾小心地觀察著周圍,這所對著河的黑房子只是比簡陋的小木屋稍大一點,胡亂搭成的隔牆板因日曬雨淋而破舊,下陷的屋頂已經沒了一半,上面還有破碎的煙囪。往後退一些,是一條半圓形的車道。這條車道經過這棟房子後又回到蘭伯頓路。在夜晚的黑暗籠罩下,這個地方顯得有些恐怖。 一輛沒有人的寬體敞篷跑車停在關閉的門前,幾乎停到了石階上。這輛像是個沉默怪獸似的汽車的長鼻子正對著比爾。 比爾像小心尋找獵物的動物一樣,盤旋而行,在一片黑藍色的夜空中尋找著什麼。那輛車…… 露西開的是輛小車,她總是自己開那輛雙人座的小車——喬認為這就足夠了,他知道她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喬自己用的是一輛很耐用的舊帕卡德車。而這是一輛馬力強勁、豪華的十六缸、經過特別車身設計的卡迪拉克,他想。 奇怪的是,如此巨型體積的一輛車,外觀看上去不但不顯笨重,還頗為女性化;在漆黑的夜晚閃爍著奶油般的顏色,他能辨認出這是因為大部分車體都是鍍鉻的。一輛有錢的女人開的跑車…… 接著,比爾發現他妹夫的帕卡德車停在房子的另一側;並註意到這裡還有第二條車道,這是條不太規整的土路,直通到離蘭伯頓路幾英尺遠的他的車旁。這條路現在泥濘不堪,沒有和那條半圓形車道相連,但是向裡彎曲通到房子側面的第二個門。兩條車道,兩個門,兩輛汽車…… 比爾·安傑爾平靜地坐下來。這是一個寂靜的夜晚,間或傳來蟋蟀的叫聲、河面上偶爾經過的船的微弱的馬達聲和他自己的汽車的引擎聲。自從駛出特倫頓郊區,除了馬里恩車站和一座巡夜人的小房子,再沒有看到任何有人煙的地方,直到這座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的房子。這就是會面的地點。 比爾自己也不知他坐了多長時間,但是突然一種恐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晚。在意識到這是什麼聲音之前,比爾的心“砰”的一震。 那是一聲從女人的喉嚨發出的尖叫;是一種從驚恐的停頓中突然釋放出的撕裂聲帶的聲音,就像是繃緊的弦突然放開。它短促而尖利,而且就像它突然發生一樣又突然消失了。 比爾·安傑爾坐在他的龐蒂亞克車上一動不動,他從未聽過這樣的女人的尖叫聲。他內心深處有些顫抖,感到非常吃驚。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借助儀表板上微弱的光線,他看到現在的時間是9點零8分。 他迅速地抬起頭,面前的光線突然有了變化。房子的前門已經開了,他清楚地聽到門撞擊牆的聲音。光線經過那輛跑車的側面折射到石階上,被一個人影擋住了。 比爾在方向盤後面半起身,竭盡全力地往裡看。 這是一個女人的影子,她的手放在了臉上,像是不敢看什麼東西。她只在那里站了一會兒,輪廓看不太清。從她背後的光線和黑暗中的影子,不能辨別她的年輕的還是年老的女人,依稀可以看出她的身材很苗條,但看不出穿的什麼衣服。就是這個女人發出的尖叫聲,她逃離了小屋,好像是看到了什麼不願看到的東西。 她看到了比爾的龐蒂亞克車後,跑到那輛跑車前面,抓住車門。轉眼間,她已經上了車,開著卡迪拉克朝他衝過來。她要開上那條半圓形的車道。比爾覺得渾身的肌肉都緊張了,他趕緊掛上了一檔,猛把方向盤往右打。把他的龐蒂亞克轉向房子另一側泥濘的土路。 他們兩輛車的輪子擠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音。卡迪拉克斜衝了出去,一側的兩隻輪子已經騰空。就在這一瞬間,比爾看到她戴著手套的右手緊抓住一塊手帕。她用這塊手帕擋住她的臉,只露出了雙眼。她和她的卡迪拉克咆哮著衝到蘭伯頓路上,朝著特倫頓方向消失在黑暗的夜空裡。 比爾知道,跟著去也追不上她。 他覺得有點頭暈,就把車開到那條泥濘的土路上,停在他妹夫的那輛帕卡德車旁。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的手上滿是汗水。他把車熄了火,下了車,從小路走進一個木板地的門廊。門微微地半開著,他鼓足勇氣推開了門。 在閃爍的燈光下,他只能辨認清屋內的大概情況。他所在的屋子天花板很低,褪色的牆壁上斑斑駁駁。他對面的牆上有一個老式的伸縮衣架,上面有一套男士的衣服。 牆角有一個骯髒的鐵製水池。一個老式的壁爐未經任何裝飾。屋子中間是一個圓桌,上面的檯燈是這間屋子唯一的光源。屋裡沒有床、沒有爐子、也沒有衣櫃。只有幾把舊椅子和一把扶手椅,上面過厚的墊子已經塌陷了……比爾的身體有些僵直。 一個男人躺在桌子後面的地板上。他只能看到兩條穿著褲子的腿,膝蓋彎曲著。這兩條腿讓人覺得他好像已經死了。 比爾·安傑爾靜靜地站著,就在側門的里面,慢慢思考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的嘴有些麻木,屋子裡一片不尋常的寂靜。他感覺到一股不可抵抗的孤單。窗簾被特拉華河來的微風吹動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人一條腿也動了一下。 比爾有些驚異又有些遲鈍地看著他移動,他自己也順著鋪著地毯的地板朝桌子的方向挪動。這個男人仰面躺著,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蒼白的爪子般的手緩慢地抓著地毯,就像是在做手指運動。身上的褐色粗布衣服敞開著,露出裡面的白襯衣,胸口上面濺滿了鮮血。 比爾蹲下身去,不禁大驚失色:“喬,噢,天哪,喬。”他沒有碰他的妹夫的身體。 喬的眼中慢慢地沒有了光澤。他側著身子慢慢地向門口爬過去,突然停了下來。 “比爾。” “要水嗎?” 蒼白的手指抓的更快了:“不,……比爾。我要死了。” “喬,誰……?” “女人,女人。”斷續的話語停止了,但他的嘴還在一張一合,試圖繼續地說,“那個女人。” “什麼女人,喬?喬,看在上帝的份上!” “女人。面紗。厚的面紗遮住了臉。看不見。用刀刺我……比爾,比爾。” “她的名字是……” “我愛……露西。比爾,照顧露……” “喬!” 他的嘴不再動了,眼中似乎又恢復了光澤,瞪著比爾,充滿驚異和恐懼。 比爾意識到他的手也不動了。 他的腳僵硬地走出了屋子。 埃勒里·奎因先生平躺在斯泰西-特倫特飯店大堂的沙發上,叼著煙斗閉目養神。突然,他聽到有人低聲叫他的名字,這聲音肯定是黑人口音。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穿著栗色和森林綠相間的飯店制服的黑人男孩在他前面走來走去。 “在這兒呢,孩子!” 大廳人很多,男孩的一雙長著長長眼睫毛的大眼睛中充滿著好奇。 “奎因先生?電話。” 埃勒里扔給他一枚硬幣,皺著眉奔向前台。在人頭攢動的服務員和客人之中,有一位穿著棕色粗花呢套服的紅發女郎。她站起身跟著埃勒里,一雙長腿在大理石地面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埃勒里拿起電話聽筒。那個年輕的女人在他後面幾英尺的地方停下,轉過身打開皮包,拿出口紅開始往嘴唇上塗。 “比爾?” “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 “比爾!發生什麼事了?” “埃勒里……我今晚不能和你一塊回紐約了。我……你能不能……?” “比爾,一定是出事了。” “天哪,是的。”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埃勒里聽到他清了三下嗓子,“埃勒里,這簡直是個噩夢。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我的妹夫……他已經……他死了。” “我的上帝!” “被人謀殺,胸口被刺。” “謀殺!”埃勒里眨了眨眼睛。他身後的年輕女人像突然受到極大的震動,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會兒,她又活動了一下肩膀,猛烈地塗著口紅。 “比爾……你在哪兒?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不知道,時間不長。我到這兒的時候他還活著。他說……然後就死了。埃勒里……這些事不是發生在你的身上。我怎麼向露西交代啊?” “比爾,”埃勒里堅持說,“別胡思亂想了。聽我說,你通知警方了嗎?” “沒有……沒有。” “你現在在哪兒?” “在馬里恩車站馬路對面的巡夜人的房子裡。埃勒里,你一定要幫我啊!” “當然了,比爾。你那裡離斯泰西-特倫特有多遠?” “三英里。你來嗎?埃勒里,你會來嗎?” “我馬上就到。告訴我怎麼去那兒,最近的路。比爾,顯然你現在一定要控制自己。” “我還好,我還可以。”在電話線的另一端,他長舒了口氣,又像是新生嬰兒一樣深深地吸氣以充滿整個肺部,“最近的路……對了,你現在是在政府東街和柳樹南街,你的車停在哪兒?” “我想是在飯店後面的車庫。” “那麼你一直朝東開,過兩條街,就到南大道了。右轉,經過法院,再往右轉到和法院隔著一條街的中央大街。在中央大街經過兩條街右轉到費里路,從費里路就可以看到蘭伯頓路,從蘭伯頓路左轉一直往南開直到馬里恩車站。你不會錯過馬里恩車站的,這個屋子……就在前面100碼的地方。” “從南大道,到中央大街,再到費里路,再到蘭伯頓路。除了到蘭伯頓路是左轉外,其餘都是右轉。我15分鐘就到你那兒。在巡夜人的房子裡等我。比爾,千萬別回去,聽見沒有?” “好的,我不會回去。” “打電話給特倫頓警察局報警,我就來了。”埃勒里扔下電話,戴上帽子,像救火隊員一樣跑了出去。 一直在後面盯著他的紅衣女郎眼中閃過一種貪婪的目光,啪的一聲合上了她的皮包。 差20分10點,埃勒里在馬里恩車站對面巡夜人房前停下了車。比爾·安傑爾坐在他的龐蒂亞克車上,雙手抱著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潮濕的地面。一群好奇的人們聚集在房子的門廳外。 他們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下。 “真是糟糕,”比爾強忍著痛苦說,“糟透了!” “我知道,比爾。我知道。你給警察局打電話了嗎?” “他們馬上就趕來。我……我給露西也打了電話。”比爾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她不在家。” “那她會在哪兒呢?” “我差點兒忘了,每當星期六喬……他不在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到市中心去看電影。我已經給她打了電報告訴她趕快過來,喬出了點兒……意外。她回家之前電報就會送到。我們……沒有必要不去面對現實,不是嗎?” “當然啦,比爾。” 比爾把雙手從口袋中拿出來,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天空。 在這個新月的夜晚,只能看到滿天的繁星,好像在經過雨水沖刷後顯得分外明亮。 “我們走吧。”他冷靜地說。他們一起坐進他的龐蒂亞克車裡,他轉了個彎,順著公路向南駛去。 “慢一點。”過了一會兒,埃勒里說。他的眼睛注視著車前的燈光,“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比爾一五一十地對他講述發生的一切。在提到開卡迪拉克跑車的女人時,埃勒里看了一下比爾,他臉上的神情顯得很不安。 “戴著面紗的女人。”埃勒里低聲說,“真幸運,比爾,哦,我是說可憐的威爾遜能撐到告訴你。你看到她時她戴著面紗嗎?” “我不知道。她經過我時臉沒有對著我,她當時可能把麵紗撩到帽子上去了。我不知道……當喬……當他死了以後,我就出來上了車,從小路倒上公路,一直開到車站這裡。然後我就給你打電話,就是這些了。” 小屋已經隱約可以看見,比爾疲憊地準備打方向盤轉彎。 “不!”埃勒里突然叫道,“就停在這兒。你有手電筒嗎?” “就在車門內側的小格子裡。” 埃勒里走出龐蒂亞克,用手電筒四處搜尋。用手電筒的燈光掃了幾下以後,他對四周的景像在腦中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寂靜的小房子,泥濘的小路通向它的側門,半圓型的車道通向它的前門,車道邊緣的縫隙間已雜草叢生。 他把燈光轉向側面的小路,蹲下身子。到現在為止,在濕乎乎的泥地上除了車胎的印跡還沒有發現其他人為的痕跡。 當然,車胎的印蹟有好幾種。他又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回到龐蒂亞克車旁。 “比爾!我們從這兒走過去。” “好的。” “哦,先等一會兒。把你的車停過來擋住這條路,我不希望有車輛從這開進去。在泥地中沒有發現任何腳印,這個線索可能會很重要。那些已經存在的車胎印也應該好好地保留。今天下午的這場雨真是上帝的恩賜……比爾!你聽沒聽我說話?” “是,我當然在聽。” 埃勒里輕輕地說:“那就照我說的去做。”他跑到半圓形車道的起始點,站在蘭伯頓路的邊緣,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腳踩到車道上去。泥漿一樣的地上清晰地印著輪胎留下的車軸轆印。他看了一會兒,大步走了回來。 “我想我是對的。比爾,你最好呆在這兒守著這條車道。警察來的時候告訴他們,千萬別讓任何人在車道上面走;他們可以沿著長滿雜草的車道邊緣,走到房子前面……比爾!” “我沒事,埃勒里,”比爾咕噥著,哆裡哆嗦地摸出一支香煙,“我明白。” 他站到路中央,斜靠在車子上。他的眼中有一種神情讓埃勒里轉過身去。 比爾微笑著,一種可怕的微笑。埃勒里無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手電筒,又回到那條土路。他跳到河邊的草叢中,用手電筒照著小心地一路向房子的側門前進。 在離門廊巧英尺的地方,他停下了。前面已經沒有雜草了,從最後一片草叢到門廊之間是裸露的土地。他看了看停在旁邊的帕卡德汽車,更仔細地觀察著四周地面。在用手電筒四處掃了一陣後,滿意地確信這個範圍內沒有人在上面走過。於是,他自己踏上這片泥土。 木製的門廊很小,只是由已經有些爛的木板墊起了高出地面幾英寸的一塊方的小平台。這時,他還沒有註意到半開的側門和里面的圓桌旁一動不動的兩條腿。他走到相反方向的門廊最遠端,用手電筒在地面照了照。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一條狹窄的小道從門廊通向河邊。在這條小道的泥濘中,清晰地顯示出一來一回兩組男人的腳印。朝門廊方向的一組腳印大多數疊在朝河邊方向那組之上。即便是粗略地看上去也能判斷這兩組腳印是屬於同一雙腳。 埃勒里把光線照向遠處,發現在大約四十英尺遠緊靠特拉華河岸的地方還有一個搖搖晃晃的建築。這第二棟小木屋比起面前的來更為破舊。 “可能是車庫或放小船的地方。”他一邊凝視著它,一邊想。接著,他迅速關掉手電筒,邁進側門的門檻。 這時,蘭伯頓路上從特倫頓方向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聽上去是輛大馬力的汽車。 他匆匆地把整個屋子掃了一遍;埃勒里·奎因先生有著天才的觀察力,既迅速又準確。他只要看一眼,不會漏掉任何東西……這個簡陋的小屋的地毯有些奇怪,它雖然已經舊了,但可以看出品質很高,平滑,毛色細長,雖然沒有圖案,但淺褐色顯得十分溫暖。看不到地毯的邊緣,很明顯是一塊較大的地毯為適合屋子的大小折疊起來,因為牆和地板交界處是雙層的。 “我敢打賭,這塊地毯是為比較現代的女人的臥室準備的,”埃勒里小聲咕噥,“怎麼會在這兒?” 他注意到這塊毯子一塵不染,就把他沾滿泥的鞋底在門檻上擦乾淨——他發現已經有人和他一樣這麼做了——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 喬·威爾遜的雙眼依然沒有閉上,但現在看上去像隔了一層毛玻璃。他的胸口大量出血;襯衫已經浸透了鮮血;但是傷口處還是很明顯:血是從心臟上方一處細長的切口大量湧出的,很明顯傷口是一種窄刃的利器造成的。 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 他很快地檢查了桌上的東西。在一盞廉價檯燈的照耀下,桌上放著一個缺口的陶製盤子。要不是裡面有很多小的燃燒過的紙火柴,盤子裡還是很乾淨的。盤子的旁邊是一柄銅把的裁紙刀,從它長長的刀刃到刀柄都是乾了的血跡。刀尖上好像刺穿過什麼——一種錐形的不明物質,刀的表面有一層黑煙灰。那一定是在火中燒過的結果。他的眼光又落到死人身上。 威爾遜那扭曲的面孔有一種東西讓埃勒里在看了第一眼後就有了厭惡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死後有些變形,他的臉還是很引人注意的,鮮明的輪廓中透著英俊。埃勒里判斷威爾遜正值盛年,大約在35歲到40歲之間。他的前額微高,鼻子不長,嘴長得像女人一樣,下巴上隱約有一條縫。捲曲的栗色頭髮在鬢角處很短,但還是很茂密。埃勒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覺得煩。也許是…… “什麼人?”傳來一陣低沉而又冷峻的聲音。 “啊,是警官吧,”埃勒里說,“快請進來,先生們,進來吧。”他隨便敲了兩下桌子,“在踏上地毯之前,請擦乾淨你們的鞋。” 這時,側門已經有很多人,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的先生長著一雙冷峻的眼睛。他和埃勒里互相致意後,簡短地說:“把鞋弄乾淨,小伙子們。”他自己先在門檻上擦乾淨鞋底。 他看了一眼淺褐色的地毯,又看了看埃勒里,大步走了進來。 他拿起埃勒里扔到桌上的東西,看了一下又遞還給他,說:“哦,很高興你在這兒,奎因先生。外面的安傑爾先生沒跟我說你的名字。我曾經和你的父親見過一兩次。我的名字叫德瓊,是特倫頓警察局的局長。” 埃勒里點點頭,說:“我剛隨便看了看,我希望你的人沒有踐踏車道。” “安傑爾告訴我們你交待的話了;你的直覺很靈敏。我已經讓人把車道蓋上了,我們來看看屍體吧。” 屋子由於人多,擠來擠去的,彷彿變小了。德瓊在死人的旁邊蹲下。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先生拿著一個黑色的皮包擠到旁邊,閃光燈“砰”的一閃。比爾·安傑爾在外面的角落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請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一切,奎因先生。”埃勒里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正在仔細檢查著死人的臉,轉過身去發現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紅發女郎,手裡拿著鉛筆和記事本,微笑地看著他。她的帽子,簡直就像是一個大鐵餅,隨意地戴在頭上。一縷捲曲的紅發垂下,遮住她一隻明亮的眼睛。 “為什麼,”埃勒里問道,“我要告訴你?” “因為,”年輕的女人說,“我代表著人民的聲音和良知,我代表著公眾的意見和愛挑毛病的廣告商。請吧,奎因先生。” 埃勒里點燃了他的煙斗,小心地把剩下的火柴放進口袋裡:“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奎因先生!你真神了,你的朋友在斯泰西-特倫特的大廳叫你的時候,我就坐在幾英尺以外。不錯,福爾摩斯,你真是名副其實。躺在地板上的那個傢伙到底是誰?” “現在你和我,”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還沒有正式地互相介紹過。” “真是的!我是埃拉·阿米蒂,特倫頓時報的專欄記者。說吧,我想你是個經得住開玩笑的人。我總是在開始的時候嚇人一跳,不過以後就好了。開始吧!” “對不起,你必須去見德瓊警長。” “別這麼狂,”她怒目而視地說。她走到拿著包的老者和德瓊警長之間,開始用筆在記事本上快速地記著什麼。 德瓊向埃勒里眨了眨眼,拍了拍她渾圓的臀部。她咯咯笑著轉向了安傑爾,問了他一些問題,又丟給他一個吻後就飛快地衝出了屋子。 埃勒里聽到她在叫:“離這兒最近的電話在哪兒?”還聽到一個粗啞的聲音:“餵,你,順著野草走。”過了一會兒,他就听到汽車馬達的聲音朝著馬里恩車站的方向遠去了。 德瓊以一種友好的聲音說:“安傑爾。” 警員們閃身讓比爾進來。埃勒里也湊到站在屍體邊上的這些人當中。 “我們開始吧,”這個高個子說,“莫菲,記錄。你剛才在外面說這個人是你的妹夫。他叫什麼名字?” “約瑟夫·威爾遜。”比爾的眼中不再有迷惑的神情。他提到了費城費爾蒙特公園附近的地址。 “他在這兒做什麼?” “我不知道。” “奎因先生,那你又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呢?” 埃勒里就把他和特倫頓的一個年輕律師在此會面的事和比爾已經說過的他是怎麼來到小屋的經過又講述了一遍。 “戴著面紗,威爾遜這麼說的,是嗎?”德瓊皺起了眉。 “安傑爾,你覺得你還能認出卡迪拉克車上那個該死的女人嗎?” “我只看到了她的雙眼,而且已經因為恐懼有些變形了。不過我應該能認出那輛車。” “這破房子是誰的?” 比爾嘀咕說:“這我可就一無所知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真是個苦難之地,”德瓊咕噥著,“我想起來了,這是一個非法佔用土地蓋的房子。屋子的主人一年前被趕走了。我不知道還有人住在這兒,這塊地是屬於市政府的……安傑爾,你妹妹在哪兒?” 比爾愣住了。 埃勒里說:“比爾給她打過電話,可她不在家。他給她發了一封電報。” 德瓊點了點頭,走開了。一會兒,他又走回來問道:“這個威爾遜是乾什麼的?”——比爾告訴了他——“嗯,這一切好像有些頭緒了。醫生,你那邊有什麼結論了嗎?” 那位老先生來到他面前說:“一把刀直插他的心臟。傷口很深,德瓊;兇手幹的非常漂亮。他沒有馬上就死已經是個奇蹟了。” “尤其是,”埃勒里補充說,“他立刻把凶器從傷口處拔了出來。” 警長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那把已被凝固的血液包起來的裁紙刀:“真有趣,可那刀尖上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你說它是什麼?” “我想,”埃勒里說,“它是軟木塞。” “軟木塞!” “是的,就是那種剛買來的裁紙刀刀尖上經常墊著的。” “嗯。但是可以肯定不是這種情況。它是在殺人以後才被什麼人又插回到刀尖上的。”德瓊有些生氣地研究盤子中紙火柴燒後的餘燼,“而且還把它燒得這麼徹底,這他媽到底是為什麼呢?” 埃勒里吸了一口煙斗,說:“那是個手法上的問題。另外,如果不留下火柴可能是更聰明的做法。我最不能容忍他們在犯罪現場留下什麼東西。” “除了你,沒別人抽煙,”德瓊肯定地說。 “我從不憑想像破案,奎因先生。我們來著問一些實質性的問題吧。安傑爾,你說你和你的妹夫有個約會,是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 比爾先是沒有動,一會兒又把手伸進衣袋,拿出了一個皺巴巴的黃信封。 “我也希望我能,”他冷冷地說,“上星期三,喬出差回到家。今天早上又要走……” “你是怎麼知道的?”警長看著黃信封,打斷了他。 “他週五下午——也就是昨天——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告訴我第二天早晨要走——也就是今天。所以我知道。”比爾的眼睛飄忽不定,“今天,大約是中午的時候,我在辦公室接到了這封電報。你看看吧,讀完了你對這件可怕的事知道的就和我一樣多了。” 德瓊從信封裡取出電報,埃勒里站在他的背後看這封電報: “奇怪啊,”德瓊低聲說,“也是從曼哈頓城區發過來的。他上一次出差是去紐約嗎?安傑爾?” “我也不知道。”比爾簡短地說,眼睛緊盯著屍體。 “他想和你說什麼呢?” “跟你說,我真是不知道。不過,下午兩點半他又從紐約給我辦公室打電話了。” “哦?” 比爾說的很慢:“我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聽上去情緒非常低落但也很認真,他說他想確認我是否已經收到了他的電報,是否前來和他會面。他還一再重複這對他有多麼重要,我當然說我一定會去。當我問及這棟房子的時候……”比爾用手拍了拍額頭,“他說這是他的秘密的一部分。無人知曉這房子的存在,而它也就是我們談話的最佳地點。但是,原因他暫時不能透露。我沒有繼續追問他,他就掛斷了電話。” “沒人知道,”埃勒里低沉地說,“甚至連露西也不知道嗎,比爾?” “他是這樣說的。” “是啊,這個秘密肯定是非常的重要,”德瓊懶洋洋地說,“因為有人怕他洩漏出去就緊緊地把他的嘴永遠封上了。不過,有一點他說的不是事實,肯定還有人知道這房子。” “我就是其中的一個,”比爾冷冷地說。 “當我接到電報時,我就知道了。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好了,比爾,”埃勒里說。 “你有些失去理智了。對了,你說威爾遜昨天去過你在費城的辦公室。有什麼重要的線索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他留下一個大號信封,讓我替他保存。” “裡面是什麼?”德瓊連忙問。 “我不知道。信封是封著的,他也沒告訴我。” “好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總說了些什麼吧。” “他只是說讓我暫時替他保管一下。” “那封信現在在哪兒?” “在我的保險箱裡,”比爾冷靜地說,“它本來就應該呆在那兒。” 德瓊小聲說:“我忘了你是個律師。好吧,安傑爾,我們會去看看那封信。醫生,可不可以告訴我死者被刺的具體時間?我們知道他是在9點10分左右死去的。但殺死他的刀子是什麼時間插入他的胸膛呢?” 驗屍官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肯定時間不長。死者一定是靠著一種堅韌的求生慾望才能堅持這麼久。我可以大膽的猜測一下——大約是在八點半左右。但是別太拘泥於這個時間。我可以把屍體抬上車了嗎?” “可以,不,”德瓊說,“不,我們還要讓他在這兒呆一會兒。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人把他抬上車的。你回家吧,醫生,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解剖屍體了。你能確定就是這把刀要了他的命嗎?” “絕對肯定。但是如果有其他的原因,我想我一定會發現的。” “醫生,”埃勒里慢條斯理地說,“你有沒有發現——在他的手上或其他地方——有燒灼的痕跡?” 老先生瞪著眼睛:“燒灼?燒灼?絕對沒有!” “那你能不能在屍體解剖的時候多留意一下是否有燒灼的痕跡?尤其是四肢的部分。” “真愚蠢。好吧,好吧!”驗屍官有些惱怒地走了出去。 德瓊張開嘴,正想問些問題。一個胖警探蹣跚地走進來,和他說了幾句。比爾漫無目的地閒逛。一會兒,那個胖警探又蹣跚地走了出去。 “我的人告訴我到處都是不同的指紋,”德瓊說,“不過大多數都是屬於威爾遜的……奎因先生,你在地毯上乾什麼呢?你蹲在那兒像個青蛙一樣。” 埃勒里站起身,他剛才一直在屋子裡爬來爬去的,試圖在淺褐色的地毯上找出些什麼。比爾一直站在大門旁邊,眼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光芒。 “噢,我偶爾也恢復一下動物的本性。”埃勒里微笑著,“這地毯真是不一般的干淨,德瓊。上面連一個泥點之類的都沒有。” 德瓊有些迷惑不解。埃勒里緩緩地吸了一口煙斗,大步走向牆角的木製衣架。他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他那站在大門口的朋友。 比爾突然低下頭看他的雙腳,皺起了眉頭。他彎下腰去弄他左腳的鞋帶。費了一會兒功夫,才把他的鞋帶係好。 當他抬起頭,他的臉因彎腰時間長憋得有些紅了,他的右手深深插入衣袋中。埃勒里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確信在他檢查其他地方的時候,比爾在地毯上發現了什麼,而且趁沒人看見的時候撿了起來。 德瓊大步走出屋子,用警告的眼光看著他的手下莫菲。接著大家聽到他在門廊大聲給他的下屬們下命令。 比爾坐到一把椅子上,把胳膊肘靠在膝蓋上,向下瞪著死者。這種奇怪的眼神像是在痛苦地問著死者。 “我簡直是被你這位非凡的妹夫迷住了。”埃勒里站在衣架前大叫。 “哦?” “這些西裝,你看。威爾遜是在哪兒買的?” “費城百貨公司。他經常在瓦納梅克清倉大甩賣時去買東西。” “是嗎?”埃勒里翻過一件上衣,露出裡面的商標,“那就奇怪了。因為,你看看這些商標就知道了,他經常光顧紐約第五大道上最高級的裁縫店。” 比爾拼命搖頭:“不可能。” “這優雅的款式和裁剪,以及衣服的面料都說明商標不是假的。讓我們看看……是的,這兒一共有四套西裝,都是第五大街的高級貨。” “這真令人難以置信!” “當然啦,”埃勒里解釋說,“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這房子和里面的東西都不是屬於他的。” 比爾有些恐怖地盯著衣架。他連忙說:“當然,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喬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買過超過35美元的衣服。” “另一方面,”埃勒里皺著眉,從衣架下面的地板拿起了什麼東西,“這兒有兩雙名牌皮鞋,可是,”他補充道,一邊伸手去拿衣架上的一頂帽子,“可這頂意大利軟呢帽也就值20美元,我很難判斷一個衣著考究的紳士會不注重他的帽子。” “這些不會是他的!”比爾叫嚷著跳了起來。他推開正在打呵欠的警員,跪在屍體旁邊,“來,你看?瓦納梅克的商標!” 埃勒里把帽子放回衣架:“好吧,比爾,”他輕柔地說。 “好吧。你先坐下冷靜一下。這些疑問會被解開的。” “當然,”比爾說。 “我希望如此。”他回到椅子坐下,閉上了眼睛。 埃勒里繼續在屋子裡仔細地巡視,他沒有碰任何東西,也不會錯過任何東西。偶爾,他會掃一眼他的朋友;這時他就會皺皺眉,加快腳步,好像是有一種難以抗拒的衝動…… 使他印象深刻的是:整個房子只有一間屋,也沒有角落或衣櫃可以暫時躲藏。他甚至撥開壁爐裡的灰,壁爐很淺,煙道也小得難以藏下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德瓊匆匆地跑回來。他開始蹲在桌子後面,忙著檢查死者的衣物。比爾睜開眼,他又站起來走到桌子前,用手指撐著自己的身體,從警長厚實的脖子後面往下看。 屋子外面傳來很多人嘈雜的聲音,他們好像在車道上做著很重要的工作。屋里相對沉默的人們還聽到埃拉·阿米蒂用尖刻的聲音和警員們開著粗俗的玩笑。 “奎因先生,”德瓊先生終於開口了,但他並沒有抬頭,繼續他的工作,“有什麼想法嗎?” “還沒有,但是我會努力的。怎麼啦?” “我一直聽說你工作效率很高。”這個大個子的話語中帶著諷刺的幽默。 埃勒里笑了笑,從壁爐架上取下什麼東西:“你看過這個了吧?” “什麼?” 比爾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這是個什麼東西?”他尖聲問道。 “是啊,”德瓊懶洋洋地說,“你認為它是什麼暱?奎因先生?” 埃勒里看了他一眼,把他手裡的東西,連包裝放在圓桌上。比爾恨不得用眼睛把它剝開。這是一套文具組合:棕色真皮包角的大記事簿;銅製的筆插上有兩支自來水筆;一個銅的小便箋盒。在一個角上插著一張白色的卡片。 白卡片上只有一行用藍色墨水寫的題字,字體剛勁有力,非常整齊: “安傑爾,你的生日快到了嗎?”德瓊親切地問,同時瞇著眼看死者胸前口袋裡的一個紙條。 比爾轉過身來,說:“明天” “你這個倒霉的妹夫想的還挺周到,”警長笑著,“這個,和卡片一樣,也是出自威爾遜之手。不必懷疑,我的手下已經驗證過威爾遜的筆跡了。你自己看看吧,奎因先生。”他把手中的紙條扔在桌上,那不過是無意義的胡寫亂畫。 “呃,我相信你。”埃勒里還在看著那套文具。 “看來你對那玩意兒挺感興趣,”德瓊一邊說話,一邊把各種物品堆到桌上,“上帝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總是準備識破各種詭計,看她能不能逃脫我的眼睛?” “由於我沒興趣觀察你的工作,德瓊,”埃勒里低聲說,“所以我也就不可能對你觀察力的準確度作出判斷。不過有些細節應該是很有趣的。” “你不打算說出來嗎?” 埃勒里拿起包裝紙:“首先,這套文具是在費城的瓦納梅克買的。我承認,這並不重要。但是……從它身上可以發現一個事實,或者說一些事實。”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德瓊從桌上那一堆東西里找出一張收銀條,“這是在他的衣袋裡發現的,已經被揉成一團了。是的,他是昨天在瓦納梅克買的,他付的是現金。” “我怎麼知道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認得瓦納梅克的包裝紙,今天下午我途經費城時剛在那兒給我父親買了個小禮物。當然還有,”埃勒里繼續說道,“你應該注意到包裝紙的狀況。它給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誰打開的這個包裝?” “我不清楚為什麼要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德瓊說,“不過我也想知道,是誰幹的?” “我只能說是除了可憐的威爾遜之外的任何人。比爾,今天晚上我來之前,你有沒有碰過這屋子裡的任何東西?” “沒有。” “你的手下有沒有打開這個包裝,德瓊?” “在壁爐架上發現時,就是你手裡拿的這個樣子了。” “那麼,很可能,打開它的人就是兇手——威爾遜死前告訴比爾的那個'戴面紗的女人'。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也可能是被第二個闖入者打開的,但絕對不會是威爾遜打開的。” “為什麼呢?” “這套文具是被買來當禮物的——有卡片為證。它包裝得也像是被作為禮物——商品的價簽已被撕掉,收銀條也在威爾遜的口袋裡,而不是在包裝裡。所以,買這個禮物的人最初的想法是要當面送給比爾·安傑爾。那麼,幾種可能性是:首先,威爾遜本人買的禮物;其次,即使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派人去買的禮物,這個主意也是他想出來的。在這種情況下,威爾遜沒有理由在這里拆開包裝……” “我不這樣認為,”大個子反駁說,“假設他在商店沒有寫禮品卡——所以他在這裡打開包裝用這裡的筆在卡片上寫贈言。” “這裡所有的筆都沒有墨水,我已經確認過了。”埃勒里耐心地解釋,“當然,他也一定知道這一點。但即便是他可能為了什麼原因在這裡打開了包裝,作為贈送禮物的人,他也沒理由揉爛包裝紙啊!”——埃勒里用拇指輕輕地展開包裝紙,它已經被無情地撕裂了——“這個包裝紙已經被撕得不可能再用了,而現場又沒有其他的包裝物。所以我說,至少撕開包裝的人不是威爾遜;因為即使是他一定要打開,他也會小心翼翼地而不會把它撕壞。換而言之,如果是兇手的話,就沒有必要有這種考慮了。” “那又怎麼樣呢?”德瓊說。 埃勒里看上去沒什麼表情:“我親愛的德瓊,這是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啊!現在我們只能關心罪犯在犯罪現場都做了些什麼。至於原因和重要性,稍後我們再研究……現在,那把裁紙刀,也就是凶器,毫無疑問地是從這套文具中拿出來的……” “當然,當然,”德瓊大聲說,“那就是為什麼那個女人要撕開包裝——為了拿出那把刀。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是兇手打開的包裝。” 埃勒里抬了抬眉毛:“你知道嗎,我絕不同意這個理由。首先,這個禮物是昨天才買的,所以凶手根本不可能預先知道今晚這兒有一把鋒利的新裁紙刀可以用。不,不,我相信把裁紙刀用作凶器完全是出於偶然。極為可能是兇手作案前事先潛入這裡,完全是出於好奇或是想到她即將做的事而感到緊張才打開禮物的包裝。自然地,她發現了這把裁紙刀。和事先準備好的凶器相比,她更願意用裁紙刀。前提是如果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謀殺,至少現在看來是的。” 德瓊抓了一下鼻子,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比爾結結巴巴地說:“如果她有時間事先潛入……那她應該在屋里呆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喬在哪兒?還是她先襲擊了他?” “好了,比爾。”埃勒里平緩地說,“先別操心這些事了。我們還沒有足夠的事實根據。你對禮物的事一點兒都不知道嗎,比爾?” “對我來講……也是大吃一驚。我從來不在意生日之類的事。喬……”他把臉轉了過去。 “唔,”德瓊聳聳肩說,“我得承認你的妹夫死於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件很難過的事。你還發現了什麼,奎因先生?” “你是不是想要一份完整的報告?”埃勒里平靜地說,“你知道嗎,德瓊。你們這些警察的問題就在於老是認為自己是專業的而看不起業餘的偵探。我知道好多偵探可以向你們專業的警察虛心請教,但很少有反過來的。莫菲,我要是你的話就應該做筆記。總有一天你會因此而受到檢察官的讚揚。” 莫菲的表情有些尷尬,而德瓊卻微笑著點點頭。 “對房子和內部物品總體的描述,”埃勒里說著,深吸了一大口煙斗,“可以得出一個很奇怪的結論。在這個一間屋的房子裡,我們既沒有發現床,也沒有找到折疊床或任何臥具。這裡有壁爐卻沒有柴火——事實上,連燒過的灰燼也沒有,爐膛里相當乾淨。很明顯,這個壁爐已經有幾個月沒有用過了。另外,這個倒塌的燒煤的爐子,生滿了銹,顯然已不能取暖或做飯用了。順著這個思路,我們還發現這兒沒有蠟燭,沒有油燈,沒有煤氣,也沒有火柴……” “是啊,”德瓊說,“這傢伙不抽煙嗎,安傑爾?” “不。”比爾望著前面的窗戶。 “事實上,”埃勒里繼續說,“這裡唯一能夠照明的東西就是這桌子上的檯燈,附近有發電站……?” 德瓊點點頭。 “是不是這房子的居住者安裝的電力設施並不重要,只要記下這個情況就可以了。” “還有,這裡只有少量陶器的碎片,沒有食品的痕跡,也沒有哪怕是最窮的人都會準備的最普通的急救用品。” 德瓊哈哈地笑:“都記下了嗎,莫菲?真棒,奎因先生。我自己也做不到這麼好。可是把這些加起來,你究竟能想到些什麼呢?” “肯定,”埃勒里反駁說,“比你想到的多。房子的居住者在這裡既不睡覺也不吃東西——這個地方沒有跡象表明它是居住的住宅,而所有的現像都說明它是個……臨時的避風處,路邊的方便之處,或者說最簡單的中途停留處。” “還有,從各種跡象可以推斷出房子的居住者是什麼樣的人。這張淺褐色的地毯是這屋裡唯一不是無家可歸者在這里居住時的物品——和其他東西相比太貴重、奢侈了。我估計可能是這間屋子的使用者從賣二手貨的地方以可觀的價錢買來的。一種對奢侈的品味的讓步——這一點非常重要,你不這樣認為嗎?可以證實這種奢侈主義癖好的還有衣架上的衣物,窗戶上的窗簾——昂貴的面料但是掛得隨隨便便,這當然是男人的感覺。最後還有一點,屋內近乎完美的干淨:地毯上一塵不染,壁爐也是乾乾淨淨的。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呢?” 比爾的眼光從窗戶那邊轉過來,他的眼圈有點紅:“這不會是喬·威爾遜,”他嚴肅地說。 德瓊的微笑消失了:“可這與威爾遜今天在電話中和比爾說的不一樣啊,他說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這個地方!” “儘管如此,”埃勒里以一種奇怪的語調說,“我還是認為整個事件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參與。”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德瓊摸了摸下巴,彷彿若有所思。他說:“這聽起來像是該死的記者們來了。”接著就離開了。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埃勒里輕聲說,“德瓊在可憐的威爾遜的口袋裡找到些什麼。” 桌上的那堆東西有著普通男人隨身攜帶的各種零七八碎的東西。一串鑰匙;一個舊錢包裡面有236美元現金——埃勒里看了一眼比爾,他仍然在望著窗外;混雜在一起的幾片紙;幾張掛號信的存根;威爾遜本人的駕駛執照;兩張照片上有一個漂亮的女人站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房子前面。埃勒里認出她是比爾的妹妹露西,比他印像中更豐滿,但仍然是他在大學時代認識的那個最熱情、最活潑的姑娘。還有一張費城石油公司的發票;一支自來水筆;幾個寄給威爾遜的空的舊信封,背面有不同的計算草稿。埃勒里拿起一本銀行存摺,打開它發現這是費城一家大銀行的,上面顯示還有4000美元的餘額。 “從存款記錄來看,”他對著比爾靜止的後背說,“幾年來他一直沒有取過款,每次存的錢雖然不多,但很穩定。” “是啊,”比爾沒有回頭,“他一直把他的錢都存起來。我想他還有些錢存在郵政儲蓄。作為一個女人來說,露西嫁給像喬這樣的男人沒有什麼遺憾的。” “他有沒有股票或債券什麼的?” “我親愛的埃勒里,不要忘了我們屬於中低收入階層,這五年來還一直處於經濟蕭條時期。” “哦,是我錯了。他的支票賬戶是怎麼樣的?我沒看到支票簿。” “沒有,他沒有支票賬戶。”比爾停頓片刻,“他總是說他的生意不需要支票。” “真是非常奇怪啊,”埃勒里以一種驚奇的口吻說,“這是……”他又閉上了嘴,又開始查看桌上那堆東西。但是沒有再發現什麼。他拿起自來水筆,擰開筆帽,在一張紙上試著劃了劃。 “嗯,這支筆沒有墨水了。這說明了書寫禮品卡的地點,肯定不是在這兒。他沒有鉛筆,鋼筆又沒有墨水了,而且,根據我粗略的勘查,這屋子裡既沒有其他書寫工具也沒有墨水。這好像說明……” 埃勒里繞過桌子,跪在屍體旁邊一動不動,好像是釘在了地毯上。他開始了一項奇怪的工作——他把威爾遜的衣袋翻過來,像珠寶商鑑定寶石一樣檢查衣袋縫中的碎石粒。 他站起身,又走到衣架旁檢查掛著的四件西裝的衣袋。然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回到屍體旁,抬起死者的手臂,仔細觀察已經僵硬了的手指。然後,他表情痛苦地用力分開死者的嘴唇,露出緊緊咬住的牙齒。他站起來又點了點頭。 埃勒里坐在桌子上,向下看著威爾遜扭曲的臉。這時,德瓊大踏步走進來,身後跟著兒個警探。 “嗯,”德瓊興致勃勃地說,“發現更多有趣的東西了嗎,奎因先生?我想你一定喜歡聽我們所發現的。” “多謝,你真是個好人。” 比爾轉過身來:“我想你應該意識到,德瓊,你在這里大搖大擺的時候,卡迪拉克車上的女人可能已經安全地逃脫了。” 德瓊向埃勒里眨了眨眼:“我只是個小鎮的警察,是不是?聽著,安傑爾,鎮靜一下。我到這兒的五分鐘後就發出了警報。現在還沒有消息,但整個州的警察正在高速公路搜索。州警察署的梅里隊長親自負責。” “她大概已經到紐約了,”埃勒里冷淡地說,“已經太遲了,德瓊。對了,你剛才說你發現了什麼?” “很多。就在外面那兩條車道。” “噢,是那些車胎印吧?”埃勒里說。 “來見見漢尼根警官。”——一個馬臉男人突然從他身後冒出來——“漢尼根做過一些汽車輪胎的專門研究。說吧,漢尼根。” “好吧,先生們,”這個警官向埃勒里點頭致意後開始說,“這個房子前面的主要車道——就是那條半圓形車道。安傑爾先生看到卡迪拉克車停著的地方,一共有三組車胎印。” “三種?”比爾叫道,“我只看到了卡迪拉克車,我的車並沒有停到過前面的車道。” “是三組車胎印,”漢尼根肯定地重複,“並不是有三輛車。事實上,有兩輛車。車胎印中有兩組是同一輛車留下的——那輛卡迪拉克車。與眾不同的輪胎面——肯定是卡迪拉克,安傑爾先生。第三組車胎印是小號的費爾斯通輪胎——它可能是福特車,我不很確定。輪胎有些磨舊了,所以大概是1931年或1932年的福特車。不過別過於信任這個推斷。” “我不會的,”埃勒里說,“你怎麼知道卡迪拉克的輪胎印是'兩組'而不是'一組'呢?” “嗯,這很簡單,”警官說,“首先,這兒有一些卡迪拉克的輪胎印,看到嗎?在這些卡迪拉克的車胎印上又有一些費爾斯通車胎印。這說明卡迪拉克車是先來的。但是,在有些地方卡迪拉克的輪胎印是覆蓋在費爾斯通輪胎印上面的。這說明卡迪先來到這兒之後又走了;接著福特車來了又走了;然後卡迪拉克又回來了。” “我明白了,”埃勒里說,“你真是個天才。但是你怎麼知道兩組卡迪拉克的輪胎印是同一輛車留下的呢?難道第一組輪胎印不可能是使用同一種輪胎的另外一輛車留下的嗎?” “不可能,先生。這些車胎留下了指紋。”警官咳嗽了一聲,“在一個輪胎胎面上有一道裂縫,在這兩組輪胎印上都有這樣的裂縫。所以的確是同一輛車。” “它們的方向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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