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生死之門

第7章 第七章

生死之門 埃勒里·奎因 5266 2018-03-15
伊娃面頰開始感到刺痛,彷彿是從遙遠的撞擊留下的微小的疵點而來。而在這同時,她開始聽到那褐色人遙遠的說話聲音:“振作起來。為了對迪克的愛,昏厥了!振作起來。” 然後他的聲音全部來了,那是低沉的聲音。她睜開雙眼,發現她自己再一次躺在地板上,那褐色人跪在她旁邊,並且用生硬的、不客氣的手掌急躁地擊打著她。 “不要打我,”伊娃無力地說道,推開他的手,並且坐起來,“我不是個孩子。” 他拉了她的腳,把她拖來靠近自己的胸膛,緊握她的雙肘。他搖晃著她:“你用刀殺了卡倫·蕾絲,或者,你沒有乾?說,快說!……又昏厥了!” 他恨恨地對她怒目而視。卡倫的臥室再一次變得暗黑。像這樣的事情,曾經在很久以前發生過,很久以前。在南塔斯凱特曾經有一個男孩,像他那樣長著一張靈敏的褐色的臉,也像他那樣有著堅硬的灰色的眼睛;而她有一次從樹上摔下來,昏厥了,那男孩拍打著她,直到她被刺痛醒來,發出尖叫,喊著他的名字,滿臉通紅,因為她昏厥過去,而他是這樣看著她。她的手掌在黑暗中發癢了,並且為了忍住不去擊打那褐色人的背,她必須與她自己戰鬥。戰鬥驅散了黑暗。

“沒有,”伊娃說道,“我沒有乾。” 他的雙眼是如此的多疑,如此的困惑,如此的像那個在他們困難的、不確定時期的小男孩,以致於伊娃不合邏輯地感到有些對他不起。 “如果你乾了,告訴我。如果需要我就能夠使我的嘴閉上,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快說!” 伊娃·麥可盧,想像一下伊娃——一個正在忙著準備結婚的女孩子,她的朋友們嫉妒她,她在自己的封閉的小世界的中心……掉進了陷阱——掉進了巨大的陷阱。她感到了肩上的刺痛。卡倫——卡倫僅僅是變硬的死屍——麥可盧醫生在遙遠的地方,迪克·斯科特是個懸掛著的美味,但永遠不能夠品嚐到了。只有她逗留著的封閉的骯髒的地域——這有死屍、有血污、有褐色人的可怕的房間——才是實際存在的……只有她在這裡逗留,而這個可恨的褐色人,緊緊地把持著她的雙肘。或者不——反倒是她實際上在緊緊地把持著他。纏住他是好的,他那雙緊握著的手強壯而充滿溫暖,她有直接感覺。

“我沒殺卡倫,我告訴你。”她對他變得柔軟了。 “你是惟一的一個。不要試圖嘲弄我——我已經被專家嘲弄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做這件事。” “如果你如此確信,你為什麼還問我?” 他把她推回來,看著她的眼睛,再一次搖晃了她。 伊娃閉上了雙眼,轉瞬之間又睜開:“你必須相信我。”她嘆息著說,“我只能向你說實話,你必須相信我。” 他皺起眉頭,推開她,使她跌回去靠著寫字台。他的嘴緊閉著,變成了一條直線。 “糟糕的傻瓜。”他喃喃地低聲說道。她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 他開始用那些動物般敏捷的動作在四周搜索著,這些動作如此地有力,以致使她著迷。 “你打算做什麼?”伊娃輕輕地問道。 他急速地取出他的手巾,向屋頂閣樓跳躍。他把亞麻布手巾纏到了他的右手上,向那屋頂閣樓的門閂走去,就像野獸沖向它的獵物。他用包著的手指頭抓住了門門上滑行棒的小旋鈕,並且推著它。滑行棒沒移動。他改變位置,再拉,滑行棒仍舊紋絲不動。

“陷住了。”他一直拉著,“那塊手帕,把它拿走,帶著它上面的血。” “什麼?”伊娃茫然地說。 “在地板上的手帕!趕快燒掉它。” “燒掉它,”伊娃重複道,“為什麼?在什麼地方?” “在起居室的壁爐裡。首先關上那兒的門。趕快!你聽見了嗎!” “但我沒有——” “火柴在我的外套衣袋裡。該死的,跳!” 伊娃跳了。事情的發展已經徹底超出了她的理解。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並且她很感激。 如同他與固執的插銷鬥爭那樣,她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感覺到他的雙唇扭動著,如同他扭動著的身體都在用力拉著。他的雙唇看不見了,而他脖子上的肌肉脹大而且堅硬。然後她發現了火柴,用她的冰涼的手指拿著。

她走回來,在那字母圖案的角落拾起那沾滿血污的手帕,並且慢慢地進入了起居室。當她關閉起居室通向大廳的門時,她還能聽到那褐色人的喘息聲,他在臥室裡因用力拉動插銷而氣喘吁籲的聲音。 然後她在壁爐前面雙膝跪下。 最近以來,火已經在爐中熄滅了,爐中還有一些爐灰碎片。伊娃發現她自己在機械地想到從前的那個冰涼的黃昏,而那時卡倫總是感到寒冷。卡倫,還有她那稀薄的血。但是現在,這是卡倫的鮮血,沾在伊娃的手帕上的卡倫的鮮血。 小束細紗布落了到爐格上,而伊娃發現她的手指顫抖得如此厲害,以致於她擦了三根火柴才點著了火。手帕下方的一半燒焦了的舊紙先燃燒起來,而火焰燒到了那塊細紗布的邊緣。 卡倫的血,伊娃想著。她是給卡倫的血加熱……手帕帶著一點嘶嘶聲燃燒起來了。

伊娃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臥室。她不想再看那帶血的手帕燃燒。她真的不想看。她需要忘了那個手帕,那已經不再是卡倫的地板上的東西,那是環繞在她的脖子周圍的窒息。 “我再也不待在這裡了!”她闖進去尖聲地叫著,對著他發作了,“我打算跑走——藏起來!把我從這裡帶走,迪克,回家,或者任何地方!” “停止叫。”他甚至沒有回頭,淺色的布料緊緊地在他的肩膀上交叉著。 “我從這裡溜走——” “那你就完了。” “警察——” “他們很遲。正在休息。你燒掉它了嗎?”他那褐色的臉由於出汗而顯得發光。 “但如果他們在這裡沒發現我?” “那日本人見到你了,不是嗎?該死的——這——插銷——”他用他那裹著的手,猛烈地砍那插銷的邊緣。

“啊,上帝。”伊娃哀嘆道,“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麼。我沒做——” “如果你不安靜下來——我就揍你……啊!” 伴隨著一聲尖叫,插銷突然地開了。他用裹著的手猛地拉開了門,然後他消失在遠處幽暗的地方。 伊娃拖著她自己,對著開啟的門,斜依著側柱。那是狹窄的空間,朝上的一段距離是狹窄的木製階梯……是去頂樓裡的房間。那房間,有什麼在那房間裡呢? 她自己的房間在一所公寓。她的床上鋪著可愛的燈芯絨,黃色的圓點映襯著白色的繪綢;她辦公室裡從上數第三個抽屜中,放著被她捲成了球形的長筒襪,在壁櫥裡裝著她夏天的帽子。那老手提箱帶著破損了的標籤。她那新的黑色內衣,蘇西·豪特金斯曾經說過,只有身材好的婦女和女演員才能穿:當時她是多麼的生氣!法國畫家勃格里由的庸俗不堪的作品掛在她的床上面——令她煩擾,使威尼夏反感,而麥可盧醫生曾經喜歡它……

她聽到那褐色人在她頭上猛撲的聲音,聽到窗戶插銷金屬的咔噠聲,窗戶正在打開的尖細的刺耳聲……她忘記把指甲油放好了,威尼夏又要用她那優秀的黑靈魂中的全部優秀的狂怒來訓斥她。她曾經把東西濺灑在那用鉤針編織的地毯上…… 當時他正從那狹窄的樓梯朝她跳下,猛地把她推開,離開那開著的門。他再一次查看了臥室,他的胸膛在輕輕地起伏。 “我不理解,”伊娃說道,“你在做什麼?” “給你找一條出路。”他沒有看她,“我將怎樣才能得到它——咳,華麗的小姐?” 她對著門柱縮回去了。為什麼會這樣—— “我將告訴你,”他苦苦地說道,“期望受讚美而反倒受責備。教我去注意我自己那可惡的行當。”他屏住氣把那日本屏風小心地靠著牆,放到了不礙事的地方。

“你在做什麼?”伊娃再一次問。 “給警察一些值得認真考慮的事情。門在這裡邊被閂住了,所以我已經開了它。他們將想像殺人犯通過那條路進來和出去。他們將想像他是從庭院爬到那個厄爾寬的房頂後面,然後爬上屋頂閣樓。”他輕輕地笑了,“那上面有兩個窗戶,都鎖上了——當然了,從裡面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進去。但是我打開了其中的一個。我理應在國王的公園裡。” “我還是不理解。”伊娃低聲地說,“那不可能。它不能是這樣。” “他們將想像他通過屋頂閣樓的窗戶進入,再走下到這兒,完成了殺人的事,然後按照同一路線逃走了。你要在你的鼻子上搽點粉。” “但是——” “在你的鼻子上搽點粉。是不是我要為你這樣做,嗯?”

伊娃回到起居室拿她的手提包,它在那條滑稽的長沙發上,她曾在這兒閱讀過那本書……這是多長時間以前的事?還有微弱的火的氣味,火以及—— 他再一次查看臥室,他要弄清楚,弄清楚。 樓下——他們兩人都聽到了——門鈴響了。 伊娃莫名其妙地打開了她的手提包。但是,當提包隨著她的手指裂開後,她啪地一聲又把提包關上,扔在長沙發上。她發現她自己被舉起來,離開了地板,而且有重重的打擊聲在它旁邊。 “沒時間了。”那褐色人低聲地說,“怎樣更好——你看起來像是曾經哭過的。你的雙手上是什麼?” “什麼?” “你觸摸了什麼?究竟是怎麼搞的!” “桌子。”伊娃低聲地說,“窗戶下面的地板。啊!” “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忘了!還有另外某些東西。發光的鳥將引來所有的投石!” 她想到他打算再一次打她的耳光,他的眼睛如此熱辣,而且狂怒。 “鳥,石頭,究竟是什麼東西!聽著,把你的陷阱關上。學著我的樣子。哭喊,如果你覺得好像要哭,昏厥,隨你高興做任何可惡的事情,只是不要過多地說話。” 他沒明白。鳥——半鳥——“但是——” “當你必須說話的時候,告訴他們你起初對我說的話。” 他再一次跑回到臥室:“只是不能說任何有關那頂樓的門被閂上的事,懂不懂?只有這條路是你得以擺脫的方法。” 他走了。 他走開了,而這時伊娃意識到的惟一事情就是她的心在怦怦跳。警察!她能聽到聲音——新女傭人的聲音,可紐梅的聲音,一個男人的沉重而洪亮的聲音……在那門廳盡頭的樓梯上。那兩個女傭人好像是在抗議,而那個男人則是在嘲弄他們。 他沒有明白,卻掛念著伊娃——想著她緊緊坐在長沙發上,雙手伸開,緊緊抓住座位的邊緣的樣子。她在桌子上發現的那小小的半把剪刀,帶著它那明亮而珍貴的一半寶石,像鳥的形狀,剪刀口像鳥喙,剪刀把像鳥身,剪刀弓像鳥腿……他想到她已經發瘋了。但是,她曾經拿過那剪刀! 她從長沙發上跳起來,張開嘴呼叫他。 第一個拳頭從起居室門通向大廳的門那兒打過來。 伊娃跌回到長沙發上。她開始說話:“進來。”但是她非常吃驚地發覺,除了喘息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從她的嘴裡出來。 從臥室里傳來那褐色人的聲音,他正在急迫地說:“過來,過來,妹妹。給我找警察總部。你在什麼地方?過來,在那裡!” 他一直重複著那詞語“警察總部”,聲音相當的大。敲門的聲音停止了,響起了門把手的旋轉聲,那門嘩啦一聲開了。 伊娃看到一個矮小瘦弱的男人,頭上戴著一頂嶄新的毛氈帽子,身上穿著一套舊的藍色嘩嘰西服,機靈地站在門口,他的右手放在他的臀部衣袋裡。 “要找警察總部的是什麼人?”新來的那人詢問道,但並不移動,而是環視四周。白顏色的女傭人和可紐梅,恐懼地從他的肩膀上面窺視著。 “我想——”伊娃開始說,然後記起褐色人告誡她的話,馬上停止下來。 在門口的那個人感到困惑了:“你就是蕾絲小姐?”他有禮貌地問道,仍然沒有移動,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警察總部!”那褐色人從臥室裡喊叫著說,“這電話線到底是怎麼搞的?喲!操作員!”他們聽到了猛烈搖晃電話機的聲音。 這時那矮小的灰色人迅速地移動了。但是,那褐色人甚至移動地更迅速,因為他們在臥室外面碰面了,並且那褐色肩膀充塞著門口。 坐在長沙發上的伊娃感到好像是個觀眾,在觀看令人興奮的情節劇。她只能坐著,只能看著,並且感到她的心在咽喉的下面怦怦地敲打著。只有這是真實的。它是真實的情節劇……真實的。 “是行政部門,”那褐色人慢吞吞地說道,“甚至在你告訴他們那兒有罪行之前,他們就派出了飛行警官。你好,格維爾弗依爾。你太太好嗎?” 那個灰頭髮的人皺眉了:“這次又是你,唉?難道這是旋轉木馬?”他轉身向著伊娃,“我說你蕾絲小姐——卡倫·蕾絲?我被派到這裡——” 站在門口的可紐梅突然發出了一陣日語的噬噬聲。那褐色人看了她一眼,她就停下來了。伊娃突然想到,這兩個女傭人好像了解他。然後他抓住了格維爾弗依爾的胳臂,拉著他轉了過去。 “那位並不是卡倫·蕾絲,你這個笨蛋。那是伊娃·麥可盧小姐。對著女士摘下你的帽子。” “聽著,特里,”格維爾弗依爾悲傷地說,“現在別開始。無論如何,這是什麼?我被派來——” “我說了脫掉你的帽子,”那褐色人邊笑邊說,並且把格維爾弗依爾頭上的新毛氈帽子用力拿下來,同時在他的肩上面用拇指尖指了指,“你將會在那兒發現蕾絲小姐。” 格維爾弗依爾暴躁地為他的帽子屈身了:“從我身上拿開你的手,你。這是什麼?我從上司那兒得到命令,來到這裡,卻突然地走來了特里·瑞。”他那蒼白的面孔因懷疑而變尖了,“說!罪行?你說是一宗罪行嗎?” 這大概就是他的名字,伊娃想著——特里·瑞。也許是特里斯。他看起來確實像愛爾蘭人。並且,現在他和這個人——格維爾弗依爾,一個偵探——在一起時,是多麼地不同。高興的情緒,是的,十分高興的情緒,他的灰色眼睛的波紋就像那放在角落的縐綢,他的堅硬的嘴唇在笑。只是他的眼睛依然如舊,就像他曾經向她走來時那樣。警惕性高。他已經註視了她。現在他注視著格維爾弗依爾。 特里·瑞走過模仿弓旁,而那個偵探跟著他跑進了臥室。 “我沒吩咐你脫掉你的帽子嗎?”特里·瑞說,“現在你認為該脫掉你的帽子了吧?” 他看著格維爾弗依爾,依舊在微笑,而他的左手,朝著伊娃的方向,輕輕地做了個撫慰的手勢,那是如此的親切,致使伊娃在長沙發上彎下腰來,開始像通常那樣地流淚,並且放縱的用兩手捧著臉。 然後特里·瑞並沒有回頭再看,進入了臥室,關上了門。 同時,在伊娃嚷泣的過程中,她聽到那個格維爾弗依爾的驚叫,而且卡倫寫字台上的電話被搶奪的咔嗒聲也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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