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我將吉岡和秋本叫到了辦公室,因為五年級的年級主任藤原老師說想再問些具體的問題。藤原老師是個四十五歲左右、已發福的男人。
“都檢查清楚了嗎?是不是一開始就沒帶錢包來啊?”藤原盯著二人的臉說。
“不是。我真的帶錢包來了。”秋本說著,像是要哭出來了。
“我也真的帶來了。”吉岡也噘著嘴說。
藤原板起了臉。 “確實是上體育課的時候嗎?那之前錢包肯定還在?”
“在。”秋本瞪著通紅的雙眼望向我們。
藤原老師嘆了口氣,問二人錢包裡的金額。秋本同剛才一樣回答了,而吉岡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那裡面是不是並沒裝多少錢?”
吉岡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沉默不語。
藤原撓起了頭。 “好了好了。老師們會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你們先回教室。以後沒有特殊情況不准帶錢到學校來。”
二人垂頭喪氣地離開了辦公室。
“這下可麻煩了。這還不是單純的丟東西。錢被偷了,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怎麼會搞成這樣?”藤原板著臉,看著我說。恐怕他心裡在想,為什麼偏偏在你這個代課老師的班上發生了偷盜事件呢?因為如果發生在正式教師班裡,只要扔給班主任老師處理就行了。
“最好是能找出罪魁禍首吧。”
我剛說完,藤原就像是受了驚嚇似的瞪大了眼睛。 “你說得倒輕鬆。還是說,你已經知道誰是小偷了?”
“雖然還不能具體到說出名字,不過我大致心裡有數了。”
“哦?”藤原像看小丑似的看著我,“說來聽聽?”
“應該是我班上的學生。說白了就是自己人幹的。”
“喂喂,你沒有證據可不要信口開河。”藤原壓低嗓門說道,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
“我有證據。”我說。
藤原一驚,身子不禁後仰:“證據?什麼證據?”
“被偷了的只有那兩個孩子。其他孩子別說被偷了,就連衣服口袋被翻找過的跡像都沒有。也就是說,小偷從一開始就只盯上了那兩個人的錢包。”
“難道小偷不可以隨機偷竊,結果剛好偷到了那兩個人身上?”
“那為什麼就只偷了兩個?其他好多孩子也帶著錢包呢。”
“可能太慌張了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應該找教室門口的座位下手。可那兩個人的座位,說起來離門還算遠的呢。”
或許是覺得我的話有道理,藤原抿嘴沉吟起來。 “可是,就算小偷只盯上了那兩個人的錢包,也不能說明就是同一個班級裡的學生所為啊?”
“光憑脫下來的外套去判斷衣服的主人是誰,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剛才我已經確認過了,五年級學生里,有很多人已經不像低年級學生那樣,還在自己的東西上寫名字了。吉岡也是其中之一。也就是說,小偷必定是一個對五年級三班的座位瞭如指掌的人。”
“歸根結底,你的意思就是小偷在同一個班級裡?”
“就是這樣。”
藤原板著臉,可又無法反駁我的推理。
“那麼,你究竟打算如何找出小偷?總該不會準備挨個地審問吧。”
主任的話讓我不禁苦笑起來。 “我才不干那種事呢。要是被家長投訴,我可就完蛋了。”
“你知道就好。”
“總之,這事能不能先交給我來處理?”
“這個嘛,現在你是班主任,也不是不能交給你做……”藤原說著看了看我,隨即緩緩地搖起了頭,“不過你也真是個怪人啊。一般當老師的,就算心裡懷疑,表面上還是會講一些相信自己的學生之類的話。果然……”他說到這裡,閉上了嘴。
“果然……什麼?”
“啊,沒什麼。”
“因為是代課老師所以無所顧忌——您是想這樣講嗎?”
“我可沒……”藤原避開了我的目光。
“因為我覺得,與其毫無意義地說什麼相信之類裝腔作勢的話,倒不如坦誠地講出來,正因為他們是孩子所以才不能相信,這樣才更有利於健康。我指的是精神上的健康哦。”
聽了我這番話,藤原表情難堪地輕輕抓撓起下巴。這個人似乎也是那種裝腔作勢地說什麼相信孩子的類型,我心想。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幾乎所有的老師都這樣。
午休還沒結束,可我想再了解一下現場的情況,於是又向五年級三班的教室走去。登上台階,拐過走廊轉角時,我聽到了一段對話。
“真是的,吉岡那傢伙真是個蠢貨。錢居然都被偷了。”
我停下了腳步。這聲音的主人是我班上一個姓金田的男生。
“就是啊。虧我還那麼期待。”
答話的這個也是我的學生,姓木下。
“我也是啊。哼,真是看走了眼。真混賬,到底是誰偷的呢?”
“我說,幹這事的肯定是我們班上的。”木下壓低嗓門道。
我豎起了耳朵。沒想到,這幫孩子裡還有人跟我有同樣的想法。
“為什麼啊?”金田問。
“你想啊,為什麼這麼巧,吉岡的錢包偏偏就在今天被偷了呢?這時機也太湊巧了吧。”
“那倒也是啊。”
“是吧?要我說啊,小偷也是知道那件事的人。絕對是這樣。”
“就算這樣,為什麼秋本的錢包也被偷了呢?跟那傢伙毫無關係啊。”
“這個我也不大明白。秋本的錢包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話至此便斷了,兩個男生似乎走進了教室。
聽完這段對話,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幾個疑問:看來今天對吉岡來說似乎是個特別的日子,究竟是什麼呢?這件事金田和木下似乎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呢?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所謂的“那麼期待”又是怎麼回事?
我正準備去質問二人,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似乎並不是一步好棋。因為學生一旦打算瞞著老師什麼事,就不會輕易鬆口。現在魯莽地去問,萬一打草驚蛇,後面就難辦了。
上課鈴聲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我決定直接進教室。門一打開,學生們似乎沒想到老師會這麼快到,匆匆忙忙地從各處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裡不免一陣塵土飛揚。
慌亂中一張小紙片落在了我的腳邊。我撿起來,發現上面還寫著字。紙片上半部分被撕掉了,只剩下豎著寫的“僶僇僪僕”幾個字。至於撕掉的部分是不是寫著某人的名字之類,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我想起來,早上教室後方的黑板上似乎也寫著同樣的字。都已經五年級了,卻還是些行為幼稚的傢伙。
我看了看吉岡和秋本。秋本的眼圈紅紅的,吉岡則低著頭,像是刻意避開我的視線一樣。
我回想起剛才金田和木下的對話。按照他們的說法,偷吉岡的錢包是有人刻意而為,而偷秋本的錢包卻似乎沒什麼意義。
這也是我的疑問之一。據我所知,吉岡身上應該沒帶多少錢。吉岡的家境並不富裕。要說他的錢包裡有巨款,這班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會這樣想。
我正思考的時候,忽然有人敲教室的門。我一扭頭,見藤原老師正在招手。我走了過去。 “什麼事?”
“你別問了,先過來。”藤原將我拉到走廊上,“出事了。剛才警察打電話來了。”
“嗯?警察?剛才那偷竊事件,您報警了?”
藤原的手在我面前來回揮舞。 “我沒有啊。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情嘛。就連校長那邊我都還沒細說呢。不是那件事。警察在鬧市逮到了幾名勒索錢財的初中生,其中一個交代說從我們學校的孩子身上搶了錢。”
“我們學校的孩子?”
“對,好像就是你們班上的吉岡。”
“啊?怎麼可能?”
“是真的。初中生說看到胸前的名牌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說是前天。”
“前天,那就是星期六……”我朝教室裡看了一眼。我看見,正朝這邊觀望的吉岡慌張地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