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異邦人

第14章 第二節

異邦人 西泽保彦 1876 2018-03-15
之所以等到傍晚才出發,一是因為前路漫漫,要讓身體得到更好的休息,恢復體力才行。二來,白天氣溫很高,晚上走起來比較容易。這樣一來,就得在白天補充睡眠。 候車室里人很多,佔著長椅睡覺會有點難為情。我走出后宮町車站,跳進雜草叢生的軌道。那裡有空地,上面堆著水泥管和灰色的木材。如果有颱風等災害,這些木材就會堆起來,封住堤壩的出入口。后宮町俗稱“颱風銀座”,自古颱風頻發。 在孩子眼裡,這堤壩如同城堡。 橫穿過空地,就能看到矗立的堤壩。我穿過出入口,來到海岸邊。廣闊的海濱在眼前延伸。小時候我常在這兒玩耍,這裡的正式名稱好像叫“后宮海濱”,當地人都簡稱“海濱”。 這片海岸一直延伸到永廣家附近,如果要去車站或學校,孩子們通常不會穿過小鎮,而是光腳沿著海濱走。

我抬頭仰望天空,穹隆直通遠方。碧藍的海浪逐漸靠近彩色玻璃質感的海濱,激起雪白的浪花,很是美麗。讓人彷彿感到時間停止的美景。但是…… 這裡正是案發現場。準確地說,從車站前這片海濱向東幾公里,離我家最近的堤壩出入口附近,就是父親的遺體被發現的地方。 這樁慘劇還將在未來重現,而且就在四天后。不知這麼說是否妥當,但我腦中只能冒出“重現”這個詞。 必須做點什麼才行,我焦躁不已。可具體該做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我不是沒想過再去見父親,或打電話提醒他,但這些方法都不現實。我到底要提醒他注意什麼呢? “你將在四天后被殺,遺體被發現,請當心可疑人物。”要真的這麼通知他,他絕不會當真,搞不好我還會被當成可疑人物,被警察以恐嚇罪的名義帶走。那樣一來,我就更加動彈不得了。

總之先找出姐姐。留給我的路只剩這條了。要不要跟她商量父親的命運,以後再說。別的都放一放,先恢復體力。 我靠在堤壩上,任憑海風吹拂著頭髮。我用手絹蓋住臉,擋住直射的陽光。空地上的陰涼處要多少有多少,可水泥管和木材周圍長滿了苔蘚,濕漉漉的。海岸上雖然有濕木頭的臭氣,算不得理想,總還是強多了。只可惜肚子餓了,怎麼都睡不著。聽著波浪的聲音,我迷迷糊糊打起盹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回到了原來的世界,還見到了姐姐。 二〇〇〇年,姐姐美保四十五歲。我從羽田打給她的電話中,她說母親明顯老了不少,其實姐姐自己這數年間也黯淡得令人痛心。她本來就瘦,配上長了斑又毫無光澤的皮膚,以及凸出的關節,讓人根本感覺不到生氣。可以說,她正在死去。

從結婚時起,她就放棄了作為人、作為女性應有的東西。她表面上還裝作正常,很有朝氣,使我越發無地自容。我之所以總以年底工作忙為藉口,拖到除夕才回家,除了因為厭倦母親的說教,盡量不想與那樣的姐姐和姐夫碰面也是個不小的原因。 在夢中,我終於得以與一九七七年,即這個世界的姐姐再會。但是姐姐一點都不年輕,還是四十五歲的模樣,沒有化妝,乾枯的頭髮隨便束在腦後,看上去很冷漠。她很有精神地對我露出微笑,我忍不住轉過臉。那一刻我猛然醒了,此時的我正蓋著外套,把掛包當作枕頭墊著,靠在水泥牆上。 突然傳來“喵——”的一聲。我回過頭,只見一隻貓安靜地蜷縮在身邊。身體纖細,毛色發亮,像是帶點青色的灰。它抬起兩隻眼睛望著我。

好像在哪兒見過……我忽然這麼覺得。 莫非是天亮時在車站裡睡覺的那隻貓?那時周圍昏暗,毛色和臉都看得不是很清楚。難道又是既視感? 搞不好是那隻貓……我猜測著。姐姐曾經不知從哪裡撿回一隻野貓,想在家裡養,卻遭到父親的反對,只好偷偷在外面養。那隻貓會不會就是眼前的貓呢?不知怎麼的,我強烈地這麼覺得,雖然我並沒有實際見過姐姐的那隻野貓。 姐姐和父親為了養還是不養大吵一架,應該在這一年的八九年前。我不清楚貓的壽命有多長,也不能斷言絕不可能,不過……應該不是吧。 我無意識地把手伸向望著我的貓,它沒有要逃的樣子,眼睛閉成逆八字,任我搔弄它的脖子,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姐姐美保喜歡貓,想自己養。小時候因為父親的反對,沒能實現這個願望。不知現在如何,至少在學生時代,因為女生宿舍的規定,養貓是不可能的。據我所知,姐姐養貓只限於和津門佳人結婚後的短短數年間。

“就把這孩子……當作我們的孩子吧。”姐姐如此說道。 被取名為“小影”的那隻黑貓死後,我們家就再沒養過貓,至少到二〇〇〇年的除夕為止是如此。 “拜拜,”我的手從貓身上離開,“我差不多該走了。” 貓又“喵”地叫了聲,依舊坐在沙灘上一動不動。我回頭看了看,它在靜靜地目送我。我揮揮手,它朝我打了個大哈欠。 我回到后宮町車站,買了兩個麵包放進掛包。一個五十日元,共花了一百日元。其實想忍著只買一個的,但實在餓了,沒控制住。這樣一來,就只剩六十四日元了。一旦發生什麼緊急事態,就真的手足無措了。我感到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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