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開膛手傑克的告白

第4章 第三節

開膛手傑克的告白 中山七里 6060 2018-03-15
於木場公園發現屍體的隔日,帝都電視台新聞部導播兵頭晉一從助理導播那裡收到一封詭異的信。 “又來了!又是什麼惡搞啊!” 助理導播以鼻孔嘲笑,但信封上冷淡的樣式反倒引起兵頭注意。這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業務用灰色信封。要惡搞的話未免太沒噱頭了。郵戳蓋的是大手町大廈裡的郵局,日期是昨天。收件人是帝都電視的新聞部,字是用計算機打的。 翻過背面。啊? ! “她的內臟很輕”只有這一句話,沒有寄件人署名。 兵頭腦中先是浮上昨日於木場公園發現的那具內臟幾乎被摘光的屍體。死者六鄉由美香遇害後遭奪去內臟一事,只有主事者知道,因為新聞各局都被下了封口令。由此看來,這封信絕非單純的惡作劇。 她的內臟很輕——提及內臟不足為奇,可提到重量倒很特別。兵頭好奇地打開信封檢查。

“我超越時空,又來到這世界復活。木場公園那案子是我幹的。技巧高明,連讓她哀號的時間都沒有。我正樂在其中!——傑克” 傑克!腦中立即閃過的,是十九世紀在英國一再挑戰恐怖極限的開腔手傑克的獵奇事件。 來真的! 兵頭興奮過頭地緊握聲明文,又慌張地鬆開手指。說不定信上附著著兇手的指紋。現在自己要是輕舉妄動,改天可不知要被警察編派什麼不是了。 正如此想著,向警察通報的義務與報導獨家新聞的權利,兩者都在兵頭腦中成立。至少不洩漏內臟遭摘除的消息,就不致有什麼大不了的責難吧! 牆壁上掛著的時鐘是十一點三十分。 手腳快點的話,可以插播進午間新聞?就這麼辦!先試試看! 兵頭用身邊的複印機將聲明文同信封小心翼翼影印好,然後把原件收進抽屜,就抓著影印本急奔控制室了。此時腦中盡是迴響起《平成的開膛手傑克》所造成的騷動,還順便打著一年一度的社長獎即將到手的主意,完全沒有報導這則消息將引起社會動蕩的罪惡感,也毫無半點因滿足兇手自我炫耀感而起的憤慨。快狠準,換句話說,實時快報和羶色腥,才是電視新聞的王道!只要具備這些,不正確或低俗,誰會在意呢?

社會大眾的兩頰在安穩的日常生活中一天天鬆弛,要用這則獨家特報好好打他們一巴掌——壓抑不住的期待感,與想像中的喝彩充塞兵頭的胸臆間,就要爆裂開來! 在帝都電視系列“午安!JAPAN”中,以新聞速報之姿被公開的傑克的犯案聲明,果然如兵頭所預謀,充分發揮了打視聽大眾狠狠一巴掌的威力。昨天的新聞還只是一名女性在公園慘死,原因不明,如今因這則犯案聲明,剎時升格為陰慘至極的兇殘命案。 最大原因當然是傑克這個響噹噹的名號。即使經過了一百二十年,當年那起事件,仍然深烙在人們的記憶中不曾褪去。 一八八八年在倫敦,從八月三十一日到十一月九日這二個月間,至少發生五名妓女遭殺害事件。 地點是在倫敦東區白教堂一帶。被害者全都是被鋒利的刀具劃開咽喉,而且內臟全被奪走,造成當時整個倫敦市陷入恐慌之中(之所以說“至少”,是因為傳出被害者數量其實更多,只是犯罪手法不同,因此無法確定是同一兇手所為)。這起事件引起倫敦市民嘩然和關注的並不僅是犯罪手法,更因為凶手署名“開膛手傑克”,寄出一封挑爨意味濃厚的犯案聲明給中央新聞社。也就是近來引起話題的劇場型犯罪之濫觴。開膛手傑克不但一躍成為犯罪界的頭號人物,更被吹捧成英國社會的黑暗英雄。

蘇格蘭場(倫敦警察廳)為維護威信傾全力搜査,但只是被陸續出現隨即又消失的嫌犯玩弄而已,結果至今始終無法鎖定兇嫌。開膛手傑克可說是犯罪史上最著名的懸案。由於懸案帶來神秘性與好奇心,傑克犯罪之後,便出現許多研究書籍與小說。小說、電影、戲劇、漫畫、電玩,甚至還有以該事件為主題的音樂創作呢! 那個傑克,現在穿越時空在現代復活——不可能有人能活過一百二十年,一般聽到的話,準被當成是笑掉大牙的奇談異論,可,一旦牽扯上實際的殺人案,就有幾分怪談似的說服力了。 因此,即便電視新聞報導對發現屍體的來龍去脈含糊其辭,然而光是傑克這個名號,視聽大眾幾乎就能想像是獵奇事件了。不,電視台是存心隱瞞詳情,以便煽動更大的好奇心!於是,帝都電視台的電話一時被打爆,全都是打來詢問或臭罵一頓的。透過口耳相傳和網絡,消息迅速擴散開來,午後帝都電視的收視率,因為期待事件後續報導的人們,而像脫兔般三級跳。

更火上加油的是,同樣的聲明文也寄到了二家大型報社。被警方要求自行約束報導的報社,認為事件已被帝都電視台揭發了,再隨之起舞毫無意義,因此只在同一天的晚報上刊出聲明文。由於聲明文的文字是用計算機打的,二家報社認為沒問題,就將正本的照片直接刊出來。於是,在現代復活的開膛手傑克,其故事因而得到更鮮明的輪廓了。 犬養隼人到帝都電視台找兵頭,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相迎的兵頭做出上司一貫的誠懇敬業的表情,但那副裝模作樣讓人一見就討厭。 “這次的事該怎麼說,算是偷跑……真是非常抱歉!” “喔。和三教九流的人士交流,真是獲益良多啊!” “咦?” “完全不考慮對社會大眾的影響,也毫不跟捜查本部商量,就直接公開兇手寄來的信,這種事叫做偷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原本想狠狠挖苦一番,但兵頭只是眉頭稍動一下,表情完全沒變。不消幾秒鐘犬養就恍然大悟了,這表示並非初犯。恐怕是做了不少敗德的事才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吧!鞠躬哈腰的方法、臉皮之厚,肯定到家了。 “想先跟你借用一下兇手寄來的信。” 兵頭不發一語地拿出裝了信封的塑料袋。 “碰過這信封的有誰和誰呢?” “助理導播松井和我而已。交給新聞部的是影印本。” 換句話說,這是在供稱他了解那是重要證物,因此才拿影印本給新聞部。犬養再次注意到這突然正色起來的說詞。 “那麼,請讓我們採集兩位的指紋。” 只要盡量冷靜報告,就不會開罪對方吧!兵頭如此盤算,突然將拿出來的塑料袋抽回去,嗤笑起來。 “怎樣?來談談交換條件。”

“交換條件?” “我拿出這麼重要的證物跟你交換,今後有什麼進展,必須優先讓我們知道,如何?” 一時,犬養隼人無法理解兵頭的意思,於是開始像往常那樣,觀察對方的表情與動作來窺探真正的用意。眼睛雖是朝這邊看,但焦點聚在犬養的額頭,避免四目相對。拿塑料袋的手停在半空中,表示一旦有必要就可隨時交出來。換句話說,兵頭正在揣度這邊的態度。一開始提出這個無理的要求,要是行不通就退回原點,要是通過的話就太棒了!他是這麼想的吧? “當然,那不可能是全部。”將犬養的沉默解釋為猶豫不決吧?坐在一旁的男子見機插話。 “我是新聞部的住田。兵頭的話可能沒說清楚……剛剛的交換條件說有些語病,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帝都電視新聞部想與警視廳一起合作。”

“喔。那是指怎樣的合作模式呢?” “兇手先把信寄來帝都電視,這是因為他想把本公司當成他個人的消息中心吧!所以凶手應該會收看本公司的新聞節目。如果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可以將本公司當作媒介來和兇手進行交涉嗎?不不,說得更坦白點,警方也可以透過公開聲明來向兇手喊話!” 這下犬養真的呆住了。這些傢伙怎麼可以既要報導劇場型犯罪,還打算自己寫劇本!表面上高舉逮捕兇手的正義大旗,事實上卻想將整起命案娛樂化來提供給視聽大眾。 “依我所見,兇手就是想利用媒體。這從聲明文的內容就可明顯看出來了。要將這傢伙繩之以法,你不覺得應該利用媒體的力量嗎?” 住田用卑躬曲膝般的笑臉戰戰兢兢地說明。雖然內容居心叵測,但還挺具說服力的。原來如此,有什麼部屬就有什麼上司吧!看似態度謙虛可嘉,其實是老奸巨滑,竟敢向堂堂一國的警視廳強行交涉,這向天借來的豪膽可說令人嘆為觀止!

不過,現狀是,沒有強渡危橋的必要,也不能信任對方。此時,表面上給予警告,心情上給予牽制才比較保險吧!這種情形下,麻生應該也會授權讓我當機立斷才對。 “我個人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提案……只可惜,似乎有兩點誤會了!” “兩點?” “第一,感謝你們願意合作,但從我們的立場來看,你們和一般人並沒兩樣。一般人都極不願被捲進事件中。第二,剛才請你交出那個信封時,你說要我接受交換條件。但是,不論是否發生殺人命案,若不交出和犯人相關的證物,也許我就要認定你們有藏匿兇手的可能,而請你們跟我到警局一趟。” 兩人臉色大變。 “而且,挑明了說,信封或者聲明文上有兵頭先生的指紋,會不會根本不是開封時印上去的,而是製作時印上去的?也就是說,不排除有可能是出於自己的手,卻故弄玄虛地刻意印上指紋。”

“我、我是嫌疑犯?” “如果拒絕交出來,就有各種嫌疑喔!” 犬養隼人故意麵無表情並壓低聲音。自己做何表情后對方會如何反應,完全可從對方的神情一目了然。五官端正的犬養先是面無表情,轉瞬又露出肅殺之氣。 “從臟器摘除這則消息,事件中的屍體已經變成什麼樣子,相信兩位都想像得到,但實際狀況比兩位想的更不人道、更淒慘!我們說十年會碰上一次無可救藥的殺人魔,這次的兇手就是!我們就是槓上這樣的殺人魔!要說戰爭的屍體照片,那已經不算什麼了!” 住田眉頭緊皺。 “屍體的處理是相當費工夫的,但兇手狡猾得完全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他雖然暴虐,卻冷靜到不合情理。我實在不想這麼說,但這絕非你們玩得起的對手。要是處理不當,說不定你們還會淪為凶手的目標!”

兵頭被天外飛來的亂箭嚇得魂飛魄散。從旁盯著的住田,眼裡閃過一瞬失望的神情。 “很抱歉!他剛剛所說的,請你當作沒聽見。” 在住田的催促下,兵頭再次拿出塑料袋。犬養這回輕易就接過來了。 眼前這兩人搞得切牌不成,滿臉不爽。這種時候,能夠全身而退雖好,但總是於心不甘。犬養將信封同塑料袋放進包包裡,坐著放低姿態。 然後表情溫和起來。這個舉動也證明了的確給對方諾大的親切感。 “感謝你們的協助!而你們剛才提到的,可以藉助你們這邊的力量來追捕兇手,這點很值得參考,我一定會向長官報告的!” 交給鑑識後,該信封被驗出三種指紋,而聲明文上只有兵頭的指紋。 “換句話說,兇手並未在聲明文上留下指紋。既然聲明文沒留下指紋,就不會犯下徒手接觸信封這種蠢事吧!” 在成立捜查本部的深川署一個辦公室裡。犬養將意料中的結果若無其事地向麻生報告,可麻生仍然有點不放心的樣子。 “郵票背面呢?有沒有凶手的口水?” “分析結果好像只有自來水。” “郵戳是大手町大廈裡的郵局?處理這類郵件的郵務人員中,沒人看到可疑人士嗎?” “別動隊正在蒐集目擊情報,但那附近有很多郵筒,除非想引人注目,否則會丟進郵筒吧!” “不能用這東西進行後續追踪嗎?” “信封和聲明文所使用的影印紙是大量製造的,很難追踪。” “打字的墨水呢?” “那也一樣是大量製造的。” 嗯。麻生沉吟。 “那麼,聲明文的內容不能作為罪犯側寫的材料嗎?我覺得那文章挺戲劇味的。” “那文章大部分是抄襲的!是抄襲開膛手傑克一開始寄到中央新聞社的那封信。兇手知道那封信的內容,可見挺有學問。” “罪犯側寫的結果如何?” “知識分子。年齡為二十多歲到四十多歲。個性內向但自我表現欲很強。在私人房間裡有個人專用的計算機。住在東京都,或者說是住在首都圈內。職業是醫師、醫學生、屠宰業者,或者從事醫療業務的人。” “在私人房間裡有個人專用的計算機。嗯,用別人的或是和別人共享的計算機來寫聲明文,就會留下痕跡了啊!只是,光憑這些數據很難縮小範圍。” “嗯!將職業判斷為醫療從業人員和屠宰業者,是因為凶手對開膛破肚的方式毫不遲疑。從下刀起一直到最後,都能正確地做出Y字切開,可見對這個動作相當純熟。” 媽的!麻生暗罵,胳臂往胸前一叉。這姿勢讓犬養感到奇怪。事件發生第三天了,還處在初步調査階段,也沒找到任何有力線索,但麻生並未大發雷霆。 “像樣的證物太少了!” 是注意到犬養的眼神了嗎?麻生一時氣憤地說。 “傑克的聲明文公開後,你知道有多少假聲明文寄過來嗎?不過昨天和今天兩天,本廳就收到二十六封、深川署四十二封,送到電視台和報社的更多。帝都電視這混賬,給我們捅這麼大簍子!” 麻生的氣憤可想而知。即便明知是惡搞,犯罪捜查的目的就是將這些惡搞破壞殆盡。要是來了百封信,也必須一封一封都當作真正證物那樣費工夫處理。光是被這些事拖累,調查當然難有進展。寄信的人可能只是單純出於惡作劇心理,並非有心要妨礙公務執行。 “裡面有看起來像真的嗎?” “沒有。電視和報紙公佈的只有聲明文而已,並沒有公佈信封的樣子,所以沒有一封是使用和那個一樣的信封。要看看那些假聲明文嗎?可以一窺現代人心的黑暗喔!” “省省吧!那是別的班的事!” 犬養隼人邊笑邊揮揮手,但有一半倒是真的。 只要發生類似的事件,必定有人假兇手名義寄信過來。郵寄、電話、警察署首頁的貼文討論區。當然大部分都是匿名的惡作劇。之前犬養也處理過這類信件,簡直煩死了。 想要厭惡人類的話,不妨就來處理這種匿名的投書和電話。只要接觸到他們的精神狀態,原本人人都確實擁有的同理心與同胞愛,就會被一舉擊潰。 匿名性就是安全地帶的別稱。人只要處於安全地帶,就能隨心所欲地惡搞或自以為是。於是有人對這種激進行為自我陶醉,有人因受到注目而無比歡悅。犬養之所以厭煩獵奇犯罪,就是討厭除了事件本身之外,還要被捲進這些夾纏不清的瞎事中! “也有網絡留言?” “也不能完全忽視吧!這年頭,有些笨蛋會在網絡上預告犯罪,然後就真的行凶起來了!項目小組為逮出這些囂張的人,正在和計算機奮戰!先找到IP地址,然後殺到住的地方要那人說清楚講明白,這要出動多少名捜査員才行啊?” 麻生轉過身去。了解了。是不想讓犬養看到他在嘆氣。 “她上班的地方怎麼說?” “白跑一趟。就和她父親說的一樣。問過她的同事和上司了,要是與人結怨,那也是之前的事。被害者六鄉由美香到那裡上班至今,跟同事都還不太熟。聽說她都準時下班而且直接回家,公司裡的聚餐和聯誼活動一概不參加,所以也就沒有交朋友的機會了。” “好清心寡欲的生活啊!那個年紀……就算不是,盡情地享受生活也不為過不是嗎?” “這和她父親的說法是一致的。她高中的時候得了肝病住院。出院後就一直進行飲食療法,所以不能隨便在外亂吃東西。” 犬養隼人頓時呆住了:這遭遇不和沙耶香相似嗎? “雖然和同事都還不算熟,但不是因為她本人討人厭。其實她為人勤勉又誠懇,上司和同事對她的評價都不差,所以大家對她遇害都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還不是也同樣感到不可思議。” 犬養隼人強裝鎮靜,但內心已無法像之前那樣將由美香當成單純的被害者了。治療內臟疾病的痛苦,身為病患的父親,他了然於心。由美香好不容易才克服這個痛苦重新回到社會工作,竟然遭此兇殘對待,他怎能不氣憤填膺! “鶴崎指揮官在捜查會議上擔心這名以殺人為樂的兇手會連續犯案,但兇手已經在聲明文裡自稱是開膛手傑克了,這擔憂肯定成真!” 至少殺害五名妓女的開膛手傑克。那麼,這次這名自稱傑克的兇手若如此連續殺人也不足為奇。 “如果只是一般的殺人魔還好,但這次似乎是預告將連續殺人,一定會造成社會極大的動盪不安。為防止事端擴大,一定要儘早找出兇手的犯案規則不可。” 選擇被害人的規則——那就會直接連結到殺人動機。 “就算規則找到了,符合那條件的人也一定嚇得半死吧!但如果能鎖定對象,我們就有可能加以保護了……不快點不行!” 新任指揮官懷抱強烈的功利心,而看這位指揮官的眼色行事,就是麻生主任的立場。在立場與警察職志交錯中,麻生話中所洩漏出的急切感,其實是言不由衷的。 “除了家庭和工作地點之外,被害者和其他人接觸的場所……就從同學這條線找起吧!” 犬養隼人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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