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開膛手傑克的告白

第5章 第四節

開膛手傑克的告白 中山七里 7311 2018-03-15
“深度昏迷繼續。” “瞳孔固定繼續。” “腦幹反射消失繼續。” “腦波平坦不變。” “無自主呼吸。” 病床上的患者即使被打了臉、眼角膜被用棉棒觸碰,仍然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站在病房一隅的高野千春,將部分過程寫在指定用紙上。這是一個人在醫學上被宣告死亡的儀式。 第三專醫小組將各項檢查結果宣報出來。刻意出聲宣報,是為向在場的家屬及身為器官移植協調師的自己表示,腦死的判定基準已相當明確。這也是儀式之一。 1、深度昏迷——以打臉或擰捏等強烈刺激仍無反應。 2、瞳孔固定——左右皆達直徑四毫米以上。 3、腦幹反射消失 對光反射——對眼直射強光,瞳孔也未縮小。 角膜反射——以紗布或棉棒觸碰角膜也不眨眼。

睫狀脊髓反射——施以擰捏頭皮等刺激,瞳孔也未打開。 頭、眼反射——將頭左右轉動時,眼球也未反方向轉動。 前庭反射——將冰水灌入耳內,眼球也未轉動。 咽頭反射——異物放進喉嚨深處,也未有嘔吐反應。 咳反射——異物放進喉嚨深處,也未咳嗽。 4、平坦腦波——顯示大腦活動的腦波,有至少三十分鐘測量不到。 5、自主呼吸消失(無呼吸測試)——拿掉人工呼吸器就無法自主呼吸。 以上法定腦死判定準則,由兩名以上的專科醫師輪流判定,隔六小時以上,再進行第二次判定。之後,再由另一組人員進行同樣的二次判定,最後針對以上判定進行總評估,確認所有項目都符合後,就宣判腦死。因此,此時此刻,患者高里翔平已被判定死亡。

“上午十點三十二分,死亡。” “翔、翔平啊……” 始終站在一旁的家屬中,由母親抱著遺體開始痛哭失聲。 千春能理解這一切。患者不過二十二歲,正值對人生謳歌的青春年華。將來會從事什麼工作、會和什麼樣的女孩談戀愛?然後會組織什麼樣的家庭? ——這些滿足母親期望的未來,在此瞬間被無情地封殺掉了。何等令人惋惜與絕望!痛失愛子的心情,只有同為人母才能明白。 見那位母親哭過一陣後,在場的急救醫師立即上前。 “這時候提出這種請求實在很抱歉……不知能不能將翔平先生的器官捐出來?” “這時候說這什麼話!” 始終雙唇緊閉成一條線的父親首度開口。急救醫師低著頭繼續說。 “翔平先生身上帶著器官捐贈卡。我會在這時候提,是因為要是過了時間,翔平先生願意捐出來的器官就不能用了啊!”

“別亂說!我們不同意!” 哀戚轉為憤恨吧?父親一把抓住急救醫師的肩膀狂搖亂晃。 “昨、昨天我兒子突然被送來醫院,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宣告腦死。我們都還沒接受他的死,也來不及跟他告別,你們、你們居然就沒頭沒腦地說什麼要拿走他的器官!我兒子本來應該有救的,是你們強要他的器官才殺了他吧!” 該我上場了——千春下此判斷,立即切進急救醫師與父親之間。 “請冷靜一下!伯父,翔平先生還沒死。” “什麼?”父親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話給叫住了。 “還活著喔!這裡。”千春指著病患的腹部。 “大腦的確是死了,不能說話、不能看也不能思考,當然也不會認得家人。可是,這些部分以外的翔平先生都還活著!現在如果進行器官移植,就能成為其他患者的一部分而繼續活下去!”

“開什麼玩笑!”父親放開急救醫師,改抓住千春,指尖掐進她纖弱的肩膀裡,令她痛得表情扭曲起來。 “別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要讓別人活下去,難道翔平就不是我們養大的嗎?就要把他千刀萬剮嗎?就、就算這樣……” “我們和翔平並不認識,既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個性和興趣。但我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您的兒子很了不起,是個會為他人著想的人!” “閉嘴!閉嘴!給我閉嘴!你再給我胡說八道的話……” “……等等!”異常清醒的聲音中止了喧鬧。 母親直盯著千春問:“你是……女醫師嗎?” “我是器官移植協調師,敝姓高野。” “你現在說的都是真的?翔平的器官可以用在別人身上?” “翔平先生的身體很健康。只要合適,就可以和器官受贈者一起活下去。”

“那麼,就麻煩你了!” “你!” “還有辦法讓翔平活下來啊!如果就這麼燒掉,就只剩下骨頭而已了!而且如果我們站在翔平也在等待移植的立場呢?翔平和我們也都會期待別人的器官不是嗎?” “可是……” “就像高野小姐說的,翔平是個會為別人著想的孩子啊!所以他才會隨身攜帶器官捐贈卡啊!對吧,老公?” “是、是這樣沒錯……” “翔平已經是滿二十歲的大人了,他做的決定,我們……沒有權力阻止啊!” 被這麼一說,父親立即垂頭喪氣,儘管還有很多話想說,但絕對說不贏孩子的親生母親的。 “謝謝你們!翔平先生的大愛將長存人間!” 千春深深一鞠躬,並向急救醫師使了眼色。於是急救醫師按照既定程序先去取擔架。千春也跟著急救醫師一邊走出病房一邊打器官捐贈的直撥專線。此專線電話會接到日本各地方的主協調師,請他們在有需要該器官的地方中心待命。當然,捐贈者與受贈者是否適合移植的相關資料都已確認完畢。

“你總是辯才無礙啊!”跑到旁邊的急救醫師抬起一邊眉毛笑著。 “只要有高野醫師在,這家醫院就是功德最圓滿的醫院了!” 等等!千春才想發發牢騷,急救醫師已一溜煙跑開了。 折起手機,千春像往常那樣陷入自我嫌惡中。 這次病患隨身攜帶著器官捐贈卡,記載內容並無不完備,原本應該不必取得家屬同意就能進行器官移植的。可即便如此,若是父母不接受,還是要盡可能避免術後可能出現糾紛。亦即,這是行之多年的移植前提。 病患還活著——這句台詞已經說過多少遍了。剛開始還說得陳腔爛調,但現在已經進化到能準確抓住家屬的心了。再怎麼口才差勁的人,也可以透過反复演講而變得能言善道,同時也很清楚能夠說服成功或終將失敗。但隨著話術提升,最初懷抱的熱情卻日漸冷卻。

熱情無法持續的原因,是由於知道太多接受器官移植後的事了。身為器官移植協調師,為了進行術後追踪,會在移植後去訪視受贈者,千春便是看到太多她不願看到的。進行移植手術後,被移植的器官就會和受贈者一起活下去,只不過,並非盡如捐贈者以及其家屬的意。當然有受贈者獲得重生後努力地活下去,但反之,終日無所事事而浪費生命的也大有人在。 千春曾經勸過連上一次班都沒有、整天就花父母的錢泡在小鋼珠店的受贈者。並非由於氣不過,而是希望受贈者能夠真心了解捐贈者家屬與醫療相關人員的用心良苦。 但得到的回答是:“囉嗦!我的命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即使知道這些令人不快的事,但說服捐贈者正是自己的工作。器官移植協調師並非醫療相關人員皆能勝任。必須四年制的大學醫療系畢業或具同等學識;具備組織銀行、角膜銀行、日本器官捐贈移植登錄中心、都道府縣器官移植協調師一年以上的實務經驗;通過筆試、實技考試與面試;或者參加其他學會舉辦的研討會等各種條件,而取得器官移植協調師認定委員會的認定資格。因此,人數絕對不多。隸屬器官捐贈移植登錄中心的專任協調師約三十人,在都道府縣分部的協調師加起來有五十人左右。就這八十人負責全國的移植手術作業,想當然每一個人都工作爆量而沒日沒夜全年無休。只要有人願意捐贈器官,在手術未順利完成之前,是無法好好睡上一覺的。而且器官移植協調師原則上是專任,因此基本上不會有其他醫療業務的收入。

在如此嚴格的條件下持續堅守崗位,緣於千春對移植醫療的未來懷抱熱忱的理想。讓即將結束的生命再次復活——應該是捐贈者與受贈者共同的美夢結晶。 只不過,而今看破這個美夢不完全綻放著人性光輝,千春的理想便一點一滴從內部崩壞。 回到辦公室,打開移植數據專用的計算機。這裡登錄著捐贈者與受贈者之間適合性的所有數據,可以一覽亟需心臟、肝臟、腎臟、肺、胰臟、小腸移植病患的血型、體格、預致敏抗體、HLA、運送容許時間、緊急性等各項目數據。目前這些資料都已確認完畢,而剛剛連絡上的位在各地的主協調師,目前正在向受贈候補人確認移植意願,然後由地方中心選出最適合的受贈者。 和地方中心已上網連繫好,只要決定出各器官的受贈者以及進行移植的醫院,即刻會有通知進來。在捐贈醫院這邊的協調師除了上網確認通知,還要再次以電話進行口頭確認。千春一邊看著從各單位陸續傳來的通知,然後逐一向移植醫院電話確認。所有信息最後會彙整到地方中心。有人說這是做了兩遍工,但考慮到該移植器官的重要性,再怎麼重複確認都不為過!

不過,正因為移植器官極其重要,決定和行動都必須力求迅速。已經被確認為腦死的翔平,其遺體立刻進行相驗,最後還必須取得警察同意才能進行器官摘取手術。因此,一決定器官的送往地點,受贈者就要從待命醫院移送到進行移植手術的醫院,同一時間,捐贈方這邊也必須組成移植團隊。 “今天的主刀醫師是哪位?” 一語既出,一名護士立即回答:“榊原醫師。” 是榊原博人教授。在這家醫院中,與真境名並列成功率最高的醫師。千春的不安因此大幅減輕些。各器官移植團隊將參與器官摘取手術,由於每一位都是專科醫師,同業間的評價相當嚴格,但由榊原主刀的話,他們就不會有異議了吧! 千春和負責的麻醉醫師及護士確認後,就去檢查借用物品與藥劑。在提供器官的醫院進行摘取手術的話,所使用的器材與藥劑都是藉用的。此外,所發生的費用,也必須先和進行移植手術的醫院事前協調好。

目前正在相驗中,程序上只是確定無不明外傷,應該半小時就能結束了。於此同時,從移植手術醫院派來的移植團隊,正搭醫療直升機趕赴這裡。 “相驗完畢。將捐贈者推進手術室。” 瞬間,腦中浮現出抱著翔平大體的母親的身影,但千春馬上打消這妄念。值此緊要關頭,沒時間去感傷了。 “桐島醫大團隊到了!” “東邦醫院團隊到了!” 報告聲陸續在身後響起,千春拿著寫滿捐贈者數據的文件前往手術室。移植團隊對移植過程的評論,器官移植協調師必須在場。 前往手術室的途中,碰到榊原所領軍的主刀團隊。說是一組團隊,其實除了榊原,就只有負責手術室事務的護士梨田與麻醉醫師久世山三人而已。 “移植部位有五處是嗎?”榊原以眼神致意並詢問。 “受贈者很健康。” “受贈者越健康,劃刀的地方就越多。唉,不過是個臭皮囊罷了!” 花白的頭髮全部向後梳成油頭,表情十分和藹,怎麼看都是一位紳士,沒想到如此毒舌。千春第一次和榊原說話,就被這落差嚇了一跳。 不過,榊原在面對器官摘取和移植手術時,說話會如此毒舌是另有原因的。 “各移植團隊呢?” “慈愛醫大團隊會晚五分鐘左右到,然後就全到齊了。” “要預留器官評估的時間的話,是不是連休息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對不起!” “你很緊張嗎?高野醫師。”榊原冷不防丟了這麼一句,“是不想讓對器官移植這麼消極的我來主刀嗎?” “不是這個意思……” “信仰歸信仰,工作歸工作,我沒那麼幼稚到把兩者混為一談,請你放心。” “我原本就沒有對榊原醫師的手術不放心啊!” “那麼,你那好看的眉毛就暫時別那麼動個不停,從別的地方來的移植團隊說不定會被你搞得心神不寧吧!” “……很抱歉!” 千春慌張地單手壓住兩邊眉毛。每次精神無法集中時,她的眉毛就會抖個不停,這是小時候就有的毛病了。 “高野醫師腦袋想的,很容易寫在臉上喔!” 你也管太多了吧!這句話當然沒說出口就嚥下去了。千春當場穿上手術衣。 一進手術室,五組移植團隊已經在等候榊原一行人了。一組團隊中包含二名外科醫師共十人。千春趕快加入,讓他們看病歷、ICU的重症觀察報告、主治醫師的觀察紀錄以及治療內容。此舉是為了讓團隊更加掌握捐贈者的病情。 然後千春走近翔平的大體。接下來就交給移植團隊了。首先是以手確認大體有無感染徵兆、有無外傷、皮膚的溫度與緊繃度、皮膚上有無紫紺或蒼白。 團隊中有一人掛起聽診器。若確認無鼾音或異常的心音後,就會進行摘取手術。 十位醫師終於確認完畢後,千春再次轉向榊原。 “榊原醫師,請。” 首先由久世山進全身麻醉。雖是腦死狀態,但身體機能與器官仍在活動,基於保護身體免受手術侵入的壓力,必須施以麻醉。 接著由護士以碘酒從頸部消毒至兩鼠蹊部,然後蓋上無菌布。 “開腹。”可以聽見誰吞口水的聲音。 榊原的手術刀從胸骨上緣到恥骨上部做正中切開。一直到下腹部筆直的手法就像畫家持筆般毫無躊躇。沿著正中線的切開面有幾個血泡浮起。 切開胸部,胸骨用電鋸鋸斷。轉速的高音持續了一陣不見變化,表示並未施加額外的力量。切斷的骨頭殘端用蠟止血,裝上牽開器,將腹部撐到最大極限。榊原的手一刻不停地,不一會就切開腹直肌腱,整個看得更清楚了。 全開那一瞬,血和脂肪,以及器官特有的腥臭味擴散到千春這邊來。千春憋了一陣氣。即便好多次開腹手術她都在場,也早見慣血了,卻獨獨對這腥臭味極不習慣。 至此,移植對象的器官全部暴露眼前。移植團隊每個人用肉眼與觸診的方式確認有無腫瘍或外傷,於是結束第三次提供器官評估。 器官評估一結束,榊原就從十二指腸上方切開總膽管。 切開膽囊,放進生理食鹽水中洗淨。 從胃幽門部上緣進行胃動脈結紮切除。 從十二指腸上方進行胃十二指腸動脈結紮切除。 以2-0手術縫線在脾靜脈縫上二根,在上腸間膜靜脈縫上一根後,就從脾體尾部進行脾動脈結紮切除。 榊原進行這些手術宛如機械般,毫無半點停滯,甚至流露出技藝純熟之美。 “之後就拜託了!” 捐贈方,也就是榊原這邊的手術過程到此為止。至於器官的摘取手術,理應由各移植團隊的外科醫師負責。但十位外科醫師臉上不無失望,明顯看出他們都希望榊原能繼續執行後續作業,因為他們都非常想見識這位老練的外科醫師精湛的操刀技術吧!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願望。姑且不論其他手術,榊原認為目前的移植治療過於躁進,他採取的是更慎重的立場,向來只願意在一定範圍內動刀。要是換作推進派的真境名,肯定會應大家要求而一手包辦各器官的摘取手術吧! 榊原一後退,五組團隊立即輪番上陣。 先處理心臟的血管,再從腹部器官開始摘取。 “肝門部剝離。” “鉗子。” 先用鉗子截斷暴露出來的大動脈。明明手法並沒特別差勁,但看起來手指的動作就是遲緩許多,大概是被榊原的操刀神技給比下去的關係吧! “右後腹膜切開。” 從切開的腹膜,依序看到右腎、下大靜脈、大動脈、左腎、胰臟。 “打三百單位的肝素。” “插管。” 開始摘取心臟,同時從大動脈注入冷卻灌流液。在體內進行冷卻灌流,是為了在低溫中抑制器官的組織代謝,以降低氧氣消耗量。另方面,進行器官的灌流,也可補充必要的氧氣與營養素,而得以延長器官的保存時間。 外科醫師終於取出心髒了。千春和其他外科醫師一起將摘取出來的心臟放進低溫灌流保存裝置中。在類似小型冰箱的裝置裡,心臟還噗噗跳動著;實驗證明可以保存四十八小時,但臨床上並無法保存這麼久,十七小時已經是極限了。心臟移植團隊迅速進入運送準備。 心臟摘取手術結束後,馬上由其他團隊的外科醫師接手動刀。先在橫隔膜下方截斷大動脈,再進行腹部大動脈及下大靜脈下端結紮截斷,然後同心臟一樣將腹部器官予以冷卻。 先是肺,再依序摘取肝臟、胰臟、小腸、腎臟,然後全部放進保存裝置中。接著,就是將保存裝置放進注滿保護液的冰箱中再運送出去了。 “那麼,胸部和腹部的縫合?” “我來!” 最後一組外科醫師執行完任務後,榊原再接手縫合手術。是自己剖開的腹部就要自己縫合吧?無論如何,外科醫師都順從地讓出位置。 榊原凝視器官摘取後空洞洞的腹腔好一會,然後塞進棉花,仔仔細細地縫合起來。和開腹時不同,手法雖然精準,但動作放慢了許多。 千春從榊原背後一針一針看著縫合的痕跡而由衷佩服。這宛如裁縫師手藝般細緻的針腳;填充物也很適量,完全看不出器官幾乎被摘取光了。這麼一來,堪慰那母親的心了吧!器官移植協調師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向家屬報告摘取手術已經順利完成,然後帶他們到太平間見大體最後一面。進手術室之前原本溫暖的身體變冷了,現在又恢復回來了。對於只被告知腦死的家屬,內心的過意不去和欠缺什麼的失落感真是筆墨難以形容,所幸大體表面沒什麼傷口,而且漂亮的程度應足以緩和衝擊了。 即使對移植治療採取慎重立場,仍然竭盡全力對捐贈者及其家屬表達最高的敬意——神原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令人心悅誠服。 “謝謝!”千春與一同観看縫合過程的外科醫師深深一鞠躬。 “本來應該向捐贈者家屬致意的……” 千春打斷對方的話:“家屬那邊就由我代為轉達,請您們趕快回醫院吧!受贈者還在等待您們呢!” “抱歉!那就告辭了。” 最後一組移植團隊帶著冰箱朝醫療直升機而去。為了確保在這間醫院所摘除的器官能順利地送達各受贈處,千春也會持續做後續追踪。 “無論如何,一具大體有五組團隊……可以說是非常有效率吧!拜那位捐贈者之賜,有五名病患得救,真是太感恩了!因為比起受贈者,捐贈者的人數遠遠不足啊!” 不知該如何回應,千春只能含糊地點點頭。 “說到這,現在不是出了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傑克嗎?那傢伙把人殺了以後還把器官全部拿走了。坦白說,我希望他達成目的後,就趕快把那些器官交給我們好了!” 千春還是不知做何表情好。
“聽說今年會比去年更熱,我買了吸濕排汗的內衣喔!明天就用宅急便寄過去。”涼子說完後,不知為何,年邁的父親停了一下才回答。 “……一共買了幾件?” “八件。” “不需要那麼多啦!” “我也買了志郎的份啊!” 電話那端又沉默下來。 “餵,志郎也挺會流汗的,這是吸濕排汗的材質喔!吸了汗後馬上就排乾了。” “夠了!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父親大發雷霆,“志郎已經死了啊!” 這人到底在講什麼啊!該不會是老糊塗了吧! “志郎活得好好的呢!” “那已經是別人的器官了!已經沒有鬼子母志郎這個人了!” “錯!” 父親一個人住在老家已經二年了。應該是離群索居太久,對孫子的愛就變淡了吧!原本父親就反對涼子和亡夫結婚,而志郎和他爸爸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定是這樣才讓父親討厭吧! “不是叫你忘了他,而是回到現實吧!認清志郎早就不在這個人世間的事實吧!人死都死了,你還老是這樣惱念他,一點用也沒有,只會讓你更痛苦的!我對孫子……” 涼子掛斷電話。再說下去只會更不愉快而已。接下來的三次電話鈴響,她都不接。 手機終於不再響了,涼子這才步履蹣跚地走到客廳。六疊的和室。佛壇上放著志郎的骨灰。父親早就要涼子將骨灰放進歷代祖先的墳墓裡,但涼子一直擱在家邊。還沒死的人哪有放進墳墓的道理! 哪有死!那孩子只是分散在各地而已。只是分散在各地,現在仍活著! 心臟、肝臟、腎臟,然後是肺。那孩子的一部分還在現實世界中脈動著。已經是別人了嗎?不志郎不論變成什麼樣子,都還是志郎! 我想見他!涼子又這麼想了。 才剛萌芽的念頭急速膨脹起來,連自己壓都壓不住。最近這種情形一下暴增。 看看掛在牆上的日曆。為了打發白天的空虛而開始去超市上班,明天起連續兩天沒班。 現在就去看他吧!志郎住的地方全都一清二楚。 涼子興沖沖地開始裝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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