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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外科醫生的工具箱

恐怖的研究 埃勒里·奎因 5719 2018-03-15
摘自醫學博士約翰·華生的日記 “你的想法很對,華生。開膛手很可能是一個女人。” 一八八八年,深秋,一個清新的早晨。我從貝克街二二一號搬走了。照顧妻子是每個已婚男人應盡的責任,我自然毫不例外,並且很樂意為我的妻子效勞。於是,除了偶爾幾次,我與我最親密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已經很少見面。 而歇洛克一旦需要我去做助手或者知己時,總誤認為這對我是一種負擔。 “親愛的老兄,你是那麼耐心,肯聽我傾訴。”其實,這句開頭語總是給我帶來驚喜,因為這意味著我有機會再次有幸分享另一個危險而刺激的案子。如此這般,我與這位大偵探之間的友誼得以一如既往地保持下去。 我的妻子是最了解我的女人,就像格麗澤爾達一樣,早就對此見怪不怪了。那些一直讀我寫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探案作品的讀者,會記得她的名字:梅麗·莫斯坦。我是在與福爾摩斯一起參與的一個後來被取名為的案子中,幸運地遇上她的。她是許多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侶。那些漫長的夜晚,當我趴在工作台上仔細研究福爾摩斯的老案例時,她毫無怨言。

一天早餐時分,梅麗說道:“阿加莎阿姨來信了。” 我放下手中的報紙。 “從康沃爾郡來的?” “是的。可憐的阿姨終身未嫁,孤獨無靠。現在,醫生讓她臥床休息。” “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她從沒這樣過。但她快八十了,世事難料,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不,我以前的老保姆貝絲和她一起住,還有一個男僕在照看房子。” “阿加莎阿姨最疼愛的外甥女的探訪,一定會勝過世界上所有的靈丹妙藥。” “信裡的確有這樣一個邀請——或者說一個懇求——可我有點兒猶豫……” “梅麗,我想你應該去。在康沃爾郡住一陣子對你有好處,你最近氣色不大好。” 這句話的確是我的肺腑之言,但另一個更深遠的考慮我沒有說出口。我敢負責任地說,在一八八八年的那個早晨,只要有機會,每一個有責任感的倫敦男人,都會將他的妻子、姐妹或者愛人送走。原因很簡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開膛手傑克正潛伏在這座城市的暗街和小巷中。

儘管我們的家在遠離喧囂的帕丁頓,離那個瘋子出沒的白教堂很遠,但誰又能保證平安無事?可怕的瘋子是經常不按邏輯出牌的。 梅麗若有所思地把信折了起來。 “我不想留你一個人在家,約翰。” “我向你保證我會安全無恙。” “但是你也要換換心情。你最近看上去有點兒焦躁。” “你想讓我陪你一起去?” 梅麗大笑道:“天哪,不!康沃爾郡會讓你無聊到流眼淚。不如你收拾一下行李,去拜訪你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據我所知,你可是貝克街永遠歡迎的客人。” 我實在找不出理由反對如此有誘惑力的計劃。所以,當梅麗出發去康沃爾郡的時候,我迅速調整工作安排,改變了原先的日程。當然,為了讓福爾摩斯和我自己都覺得這件事順理成章,我可是費了不少口舌。

令人詫異的是,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回了舊日的默契。儘管我知道過往的生活不再能夠滿足我,可是再次與福爾摩斯並肩戰鬥令我愉悅不已。我迂迴曲折而又出其不意地回到了福爾摩斯的視野中。 他接著說道:“關於那個女魔頭,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又一次被他看穿,我必須承認我有點兒惱火。 “福爾摩斯!以所有神靈的名義發誓,這個念頭穿過我腦子的時候,我一點兒暗示也沒有。” 福爾摩斯笑了,非常享受這種遊戲的快感。 “哦,但你得承認,華生,我說得沒錯。” “非常正確。但是——” “你說你並沒有給我暗示,這真是大錯特錯。” “事實上,我只是安靜地坐在這裡讀《泰晤士報》。” “華生,你的眼睛和腦袋可一點兒也不平靜。你先是讀報紙,眼睛只盯著報紙左邊的專欄,那裡有關於開膛手最新暴行的消息。過了一會兒,你倒是不看報紙了,卻眉頭緊皺,滿臉怒氣。你肯定在想,這個罪行深重的惡棍怎麼會在倫敦街頭明目張膽地犯罪而又逍遙法外。”

“你說得完全正確。” “接下來,我親愛的老伙計,你想讀點兒別的什麼。你看到了椅子邊上的《海濱雜誌》,裡面有一則百代公司晚禮服的促銷廣告。一見到模特身上的那件長袍,你的表情就發生了變化,這是一種自然反應。你有了某種念頭,可你表情依舊。你抬起頭盯著壁爐邊的女王頭像。過了一會兒,你有點兒茅塞頓開,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肯定著自己剛才的判斷。在這一點上,我同意你的觀點,開膛手很有可能是一個女的。” “但是,福爾摩斯——” “嗨,華生,退隱已經讓你變得有些遲鈍了。” “我看廣告的時候,腦袋裡的想法可不少!” “我不這麼認為。開膛手傑克的案子已經塞滿了你的腦袋。顯而易見,女士晚禮服的廣告和你平日的興趣大相徑庭,不可能轉移你的注意力。因此,你是在尋找某種關聯來佐證你對兇手的判斷。當你看到牆上的女王頭像時,你找到了答案。”

我不服氣地問道:“請問,何以證明?” “華生先生!你肯定不是懷疑模特,或者是我們仁慈的女王陛下。你只是想到她們都是女性罷了。” “當然,”我反駁道,“但我是不是更有可能認為她們也將是受害者呢?” “如果是這樣,你的表情會有變化,而不是如同突然嗅到殺手某種氣味時那般熱血沸騰的激動。” 我無言以對。 “福爾摩斯,你的滔滔口才又一次毀了你自己。” 福爾摩斯眉頭深鎖。 “我不明白。” “想像一下,如果你始終拒絕解釋你驚人的推理過程,會給人造成多麼深刻的印象。”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那代價就太大了,我會失去你對我的冒險所做的極其戲劇化的記錄。” 我舉起雙手投降。福爾摩斯這麼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在我的爽朗笑聲中,這一次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開膛手傑克的事情發生了這麼久,”我說,“請允許我再問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感興趣?即便沒有別的理由,就權當為倫敦人民服務吧。” 福爾摩斯用細長的手指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 “我一直很忙。你知道我最近才從歐洲大陸回來,那兒有位市長請我去破一個怪案子。想必按你的風格,會稱之為無腿車手案。改天我會把案件材料給你。” “我很樂意拜讀。但是福爾摩斯大偵探,你現在回到了倫敦,這座正被恐懼籠罩的城市。我想你會覺得有義務——” 福爾摩斯皺了皺眉頭。 “我對任何人都沒有義務。” “我懇求你不要誤會我——” “抱歉,我親愛的華生,但你應該很了解我,這種案子,我可以完全無視。” “寧可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市民面臨更大的險境——”

“仔細想想!每當有選擇之時,我是不是總挑選那些高智商犯罪的案子?我是不是更樂意同高智商犯罪分子較量?開膛手傑克……事實上,這個瘋狂的白痴沒有任何挑戰性。只不過是一個流著口水的笨蛋在街頭閒逛,一到天黑,隨便逮到一個人就下手。” “他可把倫敦警察廳都難倒了。” “我保證這只是蘇格蘭場暫時的困難,絕不是因為開膛手有多麼聰明絕頂。” “但是——” “事情很快會結束。我料想,某一個夜晚,這瘋子囂張變態、耀武揚威的歷史,肯定會被雷斯垂德終結。” 長期以來,蘇格蘭場都不屑於福爾摩斯的效率,他所有的天才都被認為是幼稚的固執。不一會兒,我的思緒被樓下傳來的門鈴聲打斷。 隨即,我們聽到赫德森太太上樓的腳步聲。赫德森太太一進門看到我,很是驚訝。她夾著一個棕色的包裹和一桶水,滿臉驚恐。

福爾摩斯爆發出那天早上的第二次大笑。 “太正確了,赫德森太太。但是這包裹看上去很安全,我確定我們不需要水。” 赫德森太太長吁一口氣。 “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非要這麼說的話。上次的教訓之後,我已經喪失發言權了。” “不過,你的警惕性還是非常值得讚揚的。”福爾摩斯一邊接過包裹一邊說。在這位長期飽受折磨的女房東離開後,福爾摩斯接著說道: “最近赫德森太太送過來一個包裹,和我圓滿解決的一件不愉快小事有關,是一位複仇的紳士寄來的。可是我運轉非常良好的聽覺器官敏銳地發覺了問題,於是我要來一桶水解決了那個包裹。這件事讓赫德森太太仍心有餘悸。” “我對此絲毫不懷疑。” “但是這個又是什麼呢?嗯,大約寬六英寸,長十五英寸,厚度四英寸;用普通的棕色紙齊整地包裹著;郵戳是白教堂的,姓名和地址都出自女人之手。我敢打賭,寫字的這個人很少拿筆。”

“的確很有可能,字跡如此潦草和笨拙。我確定這是女人寫的。” “太棒了,華生,我們意見相同。那麼繼續研究?” “當然!” 這個包裹的到來引起了福爾摩斯的興趣,更不用說我了,當他從包裹裡掏出一個扁皮箱的時候,深灰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他把皮箱遞給我。 “華生,你認為它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一個外科醫生的工具箱。” “還有誰比你有資格了解它?你也認為它價格不菲吧?” “的確,皮革質量上乘,做工精緻。” 福爾摩斯把皮箱擱在桌子上,打開。我們陷入了沉默。箱子裡是一套標準的手術儀器,每一件都嚴絲合縫地嵌在深紅色的天鵝絨布里,但是少了一件。 “華生,少的是哪一件?” “解剖刀。”

“解剖刀。”福爾摩斯點點頭,掏出他的放大鏡,“現在,讓我們看看這個箱子能告訴我們什麼。”他一邊仔細地檢查,一邊繼續說,“很顯然,擁有這套工具的醫生目前處境艱難。” 我不得不承認,如往常一樣,我很茫然。我說:“恐怕你得說得更明確一點兒。” 福爾摩斯忙於檢查,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如果你遇到不幸,華生,你最後一件送到典當行的東西會是什麼?” “當然是我的醫療工具,但是——” “正是。” “你從何處認為這個箱子是抵押品?” “兩項證據。就在那兒,從我的放大鏡裡看。” 我盯著他指給我的位置。 “一個白色的污點。” “銀色亮光劑。沒有一名外科醫生會用這樣的東西來清洗他的工具,只有那些在乎外表的人會用它來擦洗普通的餐具。” “福爾摩斯,我必須同意你的這一點看法。那麼第二點證據呢?” “這些沿著皮箱合頁留下的粉筆標記。雖然幾近消失,但如果仔細檢查,你會發現都是些數字,很像是典當行的經紀人用粉筆記下的應收額度。當然,數額的副本寫在當票上面。” 我感覺到臉上燒得發燙,這些對我也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 “工具箱肯定是被偷了。”我大叫道,“偷走一位外科醫生的工具箱,為了微薄的獲利,把它賣到了典當行。”我確信我的讀者們會原諒我的憤怒。對我來說,我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一名醫生竟然會如此處理神聖的醫用工具,即使生活艱難。 然而,福爾摩斯很快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親愛的華生,”他十分高興地說,“恐怕你還沒有覺察到證據裡的細節。典當是門精明的行業。他們的物品交易中不僅僅要評估那些被典當的物品,也要盤算那些來典當的人。如果他沒有確定送這套工具的人不是小偷,他就不可能把這套工具放在櫥窗裡展示很久。當然,你也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我當然沒有!”我惱火地叫道,“你怎麼知道這工具箱在櫥窗裡放了很久?” “仔細看!”福爾摩斯說,,“這箱子一直敞著暴露在日光下;盒蓋里褪了色的天鵝絨不正說明這一點嗎?而且,褪色的印記也清楚地表明日照的間隔。這無疑又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證明它是擺在櫥窗裡的。” 如以往一般,當福爾摩斯繪聲繪色地解釋他驚人的觀察時,我只能點頭。 我說:“真遺憾,我們不知道這家典當行在哪裡。這件古怪的禮物值得去深究源頭。” “華生,可能我們要立即出發。”福爾摩斯干笑了一聲,“這家我們正討論的典當行位於一條狹窄的街道,位置偏僻,人跡罕至,坐北朝南,生意冷清,是外國人開的。你一定也看出來了吧?” “我什麼也沒有看出來。”我再次被激怒了。 “完全相反,”福爾摩斯將兩手的指尖對碰在一起,親切地看著我說,“我親愛的華生,你看到了一切,你只是沒能好好觀察。讓我們來整理一下我的結論。這套醫學工具沒有被倫敦那麼多醫學院的學生所看中搶奪,足以說明這家典當行不是在一條人來人往的旅遊大道上,因此我說人跡罕至。” “但為什麼一定是在街道的南面呢?” “注意泛白的區域,只有天鵝絨最上面的那條邊緣,沒有別的地方。只有正午的時候,光線沒有對面建築物的阻礙,陽光才能照射到工具箱,可見典當行只能是在一條狹窄街道的南面。” “典當行老闆是外國人又做何解釋?” “看看皮箱合頁上粉筆標記的數字七,上面有條短橫,只有外國人才會這樣寫七。” 又和往常一樣,我像是學校裡第五排那個忘記國歌歌詞的小男孩。 “福爾摩斯,福爾摩斯,”我搖頭說道,“你永遠不會讓我停止驚奇——” 但是他沒有聽。他再一次彎下腰檢查皮箱,想用小鑷子從天鵝絨布里夾出什麼,可是失敗了。他用手直接剝了下來。 “啊哈!即使藏得這麼隱秘,也逃不過我的眼睛。” “隱藏?是什麼?污跡?刮痕?” 他伸出又長又細的手指。 “這個。” “盾形紋章。” “我承認我對此不熟悉。華生,麻煩你把我影印的貴族爵位花名冊遞給我。” 我順從地走向書架,他繼續研究那枚徽章,喃喃自語。 “印在皮革上,但表面絲毫未損壞。”他直起腰,“這暗示皮箱的主人會有怎樣的性格?” “也許對財產很愛護?” “可能。但我指的是——” 他停了下來,接過我遞給他的書,快速地翻看著。 “啊,在這裡!” 迅速瀏覽後,福爾摩斯合上書,放在桌上,銳利的目光直視前方。 我無法按捺我的好奇心。 “福爾摩斯,徽章是誰的?” “請原諒,華生。”福爾摩斯突然醒過來,“夏爾斯郡,肯尼斯·奧斯本公爵。” 這個名字不僅對我,對整個英格蘭都是家喻戶曉。 “聲名顯赫。” 福爾摩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除非我弄錯了。他在德文郡的地產是一大片沼澤地中的堅實土地,位於貴族運動家津津樂道的狩獵地中。莊園建於四百年前,從外表上看,更像一座封建制城堡,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對於夏爾斯郡的歷史,我知之甚少,僅僅了解它的名字是無犯罪世界的代表。” “所以,福爾摩斯,”我說道,“讓我們回到原先的問題。” “事實上,我們是在討論。” “問題是,為什麼有人要把這套外科醫生工具箱寄給你?” “這個問題很刺激。” “也許不久就會收到一封解釋信。” “你很有可能找到了答案,華生,”福爾摩斯說,“因此,我建議我們給這個送信人一點兒時間,直到——”他停了下來,伸手拿起詳細記載英國所有火車班次的破舊時刻表,“直到明天早晨的十點半。如果那時謎底還沒有揭開,我們便前往帕丁頓車站,奔赴德文郡。” “原因是什麼,福爾摩斯?” “原因有二。對於兩個庸俗的倫敦人來說,在這個季節來一次英國郊外的短途旅行,看看不一樣的風景,絕對有助於提神醒腦,振作精神。” “另一個呢?” 福爾摩斯嚴峻的臉龐露出古怪的笑容。 “公平起見,”他說道,“如果是夏爾斯郡公爵的財產,自然應該物歸原主。如果不是?”他縱身一跳,抓起了他的小提琴。 “等等,福爾摩斯!”我叫道,“你一定有什麼事情還沒告訴我。” “不,不,我親愛的華生,”他一邊說一邊輕快地在琴弦上拉著琴弓,“我只是預感到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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