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亂反射

第71章 第25章

亂反射 贯井德郎 5284 2018-03-15
安西寬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還以為是哪個同學在叫他,回頭一看,竟是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男人。那個男人三十多歲,他從來沒有見過。莫非是大學辦公室的職員? “你就是安西寬吧?”那個男人問道。 “是的,我是安西寬。”安西寬說著,觀察了一下面前的那個男人。那是一個很平凡的男人,不過看上去很疲倦,臉上有一種“想說什麼卻又感到無力說出”的表情。 “你就是那個只為了一個感冒就去醫院看急診的安西寬嗎?” “什麼?”安西寬愣住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這個大學的校園裡,會有人突然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他愣了十幾秒鐘,最後斷定這個男人是醫院裡的職員。 “怎麼了?”安西寬預料到會被人批評,於是就反問對方。在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的情況下,得提高警惕,不能隨便亂說。

“急診是為緊急患者開設的,你不知道嗎?”男人的語調很平穩,但問話的內容分明是在批評安西寬。 被人一批評,安西寬就生氣了。如果對方是醫院的職員,安西寬還有話要對他說呢! “那誰不知道啊!可是呢,如果白天去的話,等的時間也太長了吧!候診三個小時,交費一個小時,拿藥一個小時,動不動就得五六個小時,簡直是超出了常規!在等待的過程中,小病成了大病,輕病成了重病。管理先進的醫院已經採取了發牌號和網上預約等措施。沒有這種措施的醫院讓患者等的時間太長,我只能用這種緊急避難般的方法來對付!如果白天看病不用等,我也不會特意等到晚上再去看病。您在批評我之前,最好先回去完善一下你們醫院'不讓患者等的時間太長'的措施。”安西寬把平時想到的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每次看到護士那張想批評他的臉,他都會想到這些,他的頭腦已經被這種理論武裝起來了。

“我不是醫院裡的人。” 那個男人的話叫安西寬感到敗興。不是醫院裡的人?那是乾什麼的?安西寬發表了那麼長的演說,唯一的聽眾卻不是醫院裡的人!安西寬頓時面紅耳赤,同時對這個讓他丟人現眼的男人感到氣憤。 “那……那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安西寬皺著眉頭問道。你跟我說話,也不自我介紹一下,真不懂禮貌!最近,社會上不懂禮貌的人怎麼越來越多了?安西寬想到這裡,更加感到憤懣了。 “前幾天,巴士大街上倒了一棵街樹,砸死了一個孩子,你聽說了嗎?”那個男人忽然又說了一件在安西寬看來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這個人到底想說什麼呀?是不是個神經病啊?安西寬覺得有些害怕,一邊作著隨時可以逃跑的準備,一邊回答說:“聽說啦,怎麼了?”

“我姓加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那個男人平靜地說出了一句讓安西寬感到吃驚的話。 安西寬不知所措,還是不知道這個姓加山的男人找他有什麼事。在他看來,那起事放跟他安西寬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你知道事故是在什麼地方發生的嗎?”加山又問。加山緊緊盯著安西寬,讓他覺得喘不上氣來。 安西寬避開加山的視線,低著頭說道:“知道。巴士大街的便利店前邊。” “出事地點離醫院很近,本來馬上就可以送進醫院的,可是那家醫院因為看急診的患者太多,拒絕收治。那時候等著看急診的都是一些感冒、肚子疼什麼的沒有必要特意夜間去看急診的患者。因為有那些人在,急救車只好把我兒子送到離出事地點很遠的地方去了。如果能被及時送進醫院,我兒子就死不了了。”

“這個……孩子太可憐了。”安西寬本來什麼都不想說,但最後還是覺得應該表示一下同情。安西寬直到現在也猜不出加山為什麼來找他。最近這幾天他也沒去過醫院啊! “根本就沒有什麼重病,卻特意晚上去看急診,是最近才有的現象,以前沒有那麼多人晚上去看急診。從某個時候開始,看急診的人就突然多起來了,因為晚上看病的人要比白天看病的人少得多。最早耍這種小聰明的人不就是你安西寬嗎?”加山的眼睛裡突然閃出一種可怕的光來,給了安西寬很大的壓力。 安西寬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他好像明白安西寬為什麼來找他了,在明白的同時,他感到加山這個人太可怕了。 “那……那又怎麼樣?”安西寬好不容易才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他已經意識到,加山是來找他追究責任的,但他不認為自己跟那起事故之間有什麼關係。

“你只不過是得了感冒,卻特意在晚上去看急診,你不認為你這樣會妨礙醫生救治那些需要緊急救治的患者嗎?”加山雖然說到了問題的關鍵,怛說話的口氣還是那麼平和。但是,加山說話的口氣越是平和,越是讓安西寬感到有壓力。 安西寬本打算說句道歉的話,但一想到承認了自己有錯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他便感到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所以,他不但沒有道歉,反而強硬起來:“你……你為什麼要來責備我?因為去看急診的人太多,醫院才拒絕收治的嘛!而且,那天晚上我也沒去醫院!您要是想責備誰的話,可以去責備那天晚上去過醫院的那些人,為什麼要來責備我?” 安西寬把這番話說出來以後,越發覺得自己的主張是正當的了。他認為加山的責難只不過是故意找碴兒,因為孩子死了,加山失去了理智。

“你是第一個!”加山說話的語氣中夾雜著憤怒,“如果不是你想出了這個主意,也不至於有那麼多人特意晚上去看急診。一定是你把這個竅門告訴了你的朋友們。值夜班的醫生說了,晚上去醫院看急診的大半是大學生。如果不是因為你對你的朋友們說'晚上去看急診不用等',健太是不會死的!” “什麼?我根本就沒跟任何人說過!”安西寬大聲說道。他認為加山的懷疑是沒有任何根據的,他敢發誓,絕對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好不容易發現了這麼一個竅門,怎麼會輕易告訴別人呢?別人都知道了,晚上都去看急診,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我真的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許是別的什麼人發現了這個竅門以後傳出去的。我沒有什麼不對,我什麼壞事都沒幹!”安西寬使勁兒搖著頭,拼命想洗清自己。

加山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安西寬。那種好像可以看穿人心的視線,叫安西寬感到不快:“你真的沒對任何人說過嗎?” “真的!真的沒對任何人……”安西寬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自己只對一個人說過。是啊,“晚上去看急診人少”這個竅門,對可奈說過。對了,是可奈不好!晚上看急診的人突然多起來了,安西竟也曾感到奇怪,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 “對別人說過吧?”加山捕捉到安西寬表情的細微變化,低聲追問道。 安西寬趕緊找補:“只對一個人說過,也許是那個人傳出去的。我沒有什麼不對,我什麼壞事都沒幹!” “你不認為正是你這種只考慮自己的所謂發現,殺死了我兒子健太嗎?”加山直截了當地點明了問題的性質。 安西寬無話可說了。但是,他覺得加山的說法過於絕對了。他從心底里認為,加山找錯了對象,加山應該譴責的人不應該是他安西寬。

“我沒有什麼不對的……我沒有什麼不對的……”安西寬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後可能會做噩夢。儘管如此,他也不能承認自己有錯。 安西寬忽然聽到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聽起來心裡很不舒服。與此同時,他看見加山臉色大變,就像在忍受某種劇痛,而那嘎吱嘎吱的聲音正是加山咬牙的聲音。安西寬被嚇得尖叫了一聲。他以為加山會打他一頓,可沒想到加山連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直到看不見加山的背影了,安西寬才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感覺到,冷汗把他的後背都打濕了。 安西寬鬆了一口氣。緊接著,憤怒從他的心底湧了上來。這憤怒是針對那個讓他受到這樣一番折磨的罪魁禍首的。他跟可奈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說過話了,但是今天不去找她算賬不行。一直到現在都對她很客氣,他簡直是太傻了!

現在可奈是否在學校裡,安西寬並不知道。先去法律系那邊看看再說!他先去大教室,然後去休息室,都沒看到可奈的身影。安西寬決定去自助餐廳看看,如果可奈在學校裡,那麼在自助餐廳的可能性很大。 自助餐廳是前幾年新蓋的現代化建築,非常華麗,尤其受女同學歡迎。安西寬去櫃檯買了一杯咖啡端在手上,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尋找可奈。果然,在靠窗戶的一張餐桌前,可奈正踉那個經常跟她在一起的女同學談笑。那笑臉看上去不再可愛,而是叫人感到氣憤。 “我有話跟你說!”安西寬站在餐桌的一側,打斷了兩個女同學的對話。可奈抬起頭來,一看是安西寬,便毫不掩飾地皺了皺眉頭。可奈的表情讓安西寬血往上湧:不是你跟我借筆記本的時候啦?少來這套!

“我坐這兒了啊!”安西寬也沒有經過對方允許,就坐在了那個已經忘記了名字的女同學旁邊。他不打算理睬那個女同學,只想質問可奈。 “餵!幹什麼哪!經過人家允許了嗎,就坐這兒?”那個女同學嚷嚷起來。 安西寬也不理她,而是盯著可奈的臉問道:“我問你,以前我跟你說過,晚上去看急診人少,不用排隊,你是不是對別人說了?” 學剛才加山的直截了當,安西寬開門見山。在對方還沒有作好精神準備之前,突然發起攻擊,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今天安西寬跟加山學了一手。 “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以前跟安西寬說話的時候總是不那麼利索的可奈,今天說話特別乾脆。 可奈面對面地反問,叫安西寬感到很高興。早這樣該多好! “因為你把這個竅門告訴了別人,最近晚上去看急診的人突然多起來了。你為什麼要把這個竅門告訴別人?” “所以我在問你啊,怎麼了?不能告訴別人嗎?”剛才還笑容滿面的可奈,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在安西寬的印像中,可奈的長相在一般之上,然而可奈不笑的時候,可愛度減少了三成,絕對在一般之下。不就是這麼一個長得不怎麼樣的女孩子嘛,有什麼了不起? “前幾天巴士大街的街樹被風刮倒了,砸死了一個小孩子,你知道嗎?” “知道啊!怎麼了?” “剛才,那個小孩子的父親來找我,說是因為醫院裡看急診的人太多,醫院拒絕收治,他的孩子才死了的。”安西寬心想,不能讓可奈太輕鬆了,也得讓她有點兒罪惡感,於是就把加山來找他的樣子做了詳細的描述。 安西寬的目的達到了。只見可奈聽著聽著臉色就變了,內心明顯產生了動搖,眼球亂轉,向安西寬身邊的女同學投過去求救的目光。 “加山譴責了我,但是他譴責的不應該是我,而應該是你!是你把晚上看急診不用排隊這個竅門告訴了很多人!” 在安西寬眼裡,可奈的可愛變成了百倍的可惡。如果可奈像以前那樣跟他好,他是不會這樣指責可奈的。可奈的變心是元兇! “等等!你這樣譴責可奈,只能說明你是個怯懦而卑鄙的小人!”坐在安西寬旁邊的那個女同學說話了。 安西寬厭煩地轉過臉去看著她說:“這事與你無關,少多嘴!” “與我有關!把晚上看急診不用排隊這個竅門告訴了很多人的人是我,不是可奈!” “你?”安西寬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愣住了。本來想藉機責備可奈一頓的,不料責備錯了,安西寬感到很沮喪。 “我!可奈沒有什麼不對的。除了我以外,可奈大概沒對任何人說過。” “是嗎?”安西寬把臉轉向可奈問道。 可奈委屈地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可奈跟安西寬一樣,也不應該被責備。應該被責的,是這個從一開始就給安西寬搗亂的女同學。安西寬跟可奈交往得挺好的,是她插了進來,不但破壞了安西寬和可奈的關係,而且把可奈告訴她的竅門到處宣揚,造成了現在的狀況。對這樣一個女人,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厭煩。 “你不要責備可奈!”那個女同學好像是把保護可奈當成了自己的神聖使命,如強語氣說道,“讓在事故中死去的孩子的父親來譴責我好了。不過,我並不認為孩子的死是我造成的,我為什麼要負這個責任呢?我做什麼了?我什麼都沒做!安西寬同學被人家責備了,就向人家賠禮道歉,說孩子死了怪你安西寬嗎?孩子死了,當然值得同情,但孩子的死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難道不是這樣嗎?” 也許是出於自衛意識吧,那個女同學滔滔不絕地闡述著自己的主張。安西寬被她的氣勢所壓倒,不由得跟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我也沒有承認我做錯了什麼。正如你所說,孩子的死跟我沒關係。” “那你就應該清楚地告訴他,你沒有觸犯任何一條法律,用不著負任何法律責任。” 那個女同學的意見跟安西寬的意見完全一致,安西寬也沒有什麼可反駁的。儘管如此,在安西寬的內心深處,加山的譴責還是窩在那裡不能消失。他想把這些發洩給那個女同學,但覺得沒什麼意義,就沒說出口。那個女同學的觀點跟他的觀點是相同的,更主要的是,他覺得沒有必要替加山譴責她。 “真叫人不愉快!可奈把你甩了,你就那么生氣啊!你這麼噁心我們,就那麼快樂嗎?”那個女同學一臉的困惑,冷冷地看著安西寬。 “開什麼玩笑!”安西寬怒不可遏地想,“把我甩了?難道不是可奈主動接近我的嗎?筆記複印完了,用不著我了,就對我冷淡了,這種女人最可惡!譴責她幾句有什麼不對嗎?少跟我來這套!” 這類反駁的話充溢著安西寬的心,可到最後他也沒把它們說出來。安西寬不善於跟別人爭論,自己先手進攻還可以,一遇到對方反攻,他馬上就會退縮,並且想盡快逃走。 安西寬本來就不想理睬那個女同學,他關心的是可奈怎麼想。 現在他特別想知道可奈對那個女同學的話是什麼態度。他認為那個女同學是隨意猜測可奈的心理,在那里胡說八道。 但是,可奈不但沒有勸告那個女同學,讓她不要對安西寬這麼厲害,而且用從來沒有過的嚴厲的目光瞪著安西寬。從可奈的眼神裡,看不到一絲一毫倆人曾經在一起度過短暫的幸福時光的記憶,這嚴重地傷害了安西寬。他不能不承認,跟可奈的交往徹底結束了。 安西寬把一?口都沒喝的咖啡留在餐桌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受到的打擊太大了,走起路來腳底下軟綿綿的,似乎踩不到地面。突然被加山叫住,被追究孩子之死的責任所受到的刺激,已經消失在意識的一隅。對於安西寬來說,連面都沒見過的孩子,死了就死了。他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撫慰自己那顆受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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