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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26章

亂反射 贯井德郎 2993 2018-03-15
離開大學的校園之後,加山聰的胸中塞滿了類似失敗感的東西,這種東西在去醫院的時候就產生了。加山走進醫院以後,要求跟夜間急診的負責人見面,希望了解一下為什麼拒絕收治健太。辦公室主任只能根據他自己的推測說,可能是因為值班醫生是個內科醫生。就連辦公室主任都不知道醫院裡發生過拒絕收治受了重傷的病人的情況,這叫加山感到很吃驚。譴責一個連具體情況都不知道的人,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他問了一下“出事那天晚上是哪個醫生值夜班”,然後就退出了主任的辦公室。 加山了解到,當天晚上的急診值班醫生久米川就是出事那天晚上拒絕收治健太的值班醫生,於是打算找他談談。如果事先約好了,對方就會有準備,所以加山決定搞突然襲擊。晚上,他先去急診候診室,隔著診療室的窗戶看了看久米川長什麼樣。第二天清晨四點起床以後,他趕到醫院的停車場,在那裡等著久米川下班。

久米川拒絕收治健太的理由,一半是加山預科到的,一半是加山沒有想到的。如果說因為久米川是內科醫生,所以拒絕收治,那麼這家醫院的急診是為了什麼而設置的呢?值班的內科醫生可以打電話把外科醫生叫到醫院裡來嘛!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只能說這個內科醫生根本就沒有治病救人的精神準備。 加山追究到這一點的時候,久米川的回答是:看急診的人太多了,不過那些看急診的人都是一般的感冒患者,並沒有重病。他們晚上來看急診,為的是躲開白天看病的人多的時間段。正是這些“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的人,奪去了健太的生命。 久米川為了逃避責任,還說出了一個大學生的名字,並且認為晚上來看急診就是這個大學生的發明。加山聽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久米川則趁機溜走了。

加山想追究某人的責任,可就是追究不了,真叫人煩躁,煩躁得加山一個勁兒地跺腳。 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個大學生的名字,就得去問問。加山首先來到了離久米川所在的醫院最近的一所大學。 走進大學校園,加山逢人就問認識不認識一個叫安西寬的大學生。問到第五十多個人的時候,那個人指著一個正在走路的人說道:“那個人就是安西寬。” 加山叫住安西寬,證實了久米川醫生說的情況屬實。加山說自己就是那個在事故中喪生的孩子的父親,希望聽到安西寬說句反省自己的行為的話。不料安西寬根本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責任,還說出事那天晚上他沒去醫院看急診。他還說了“晚上看急診的人少,不用排隊”的竅門,只對一個人說過,應該受到譴責的是把這個竅門到處傳揚的人,他自己沒有什麼不對的。

加山突然覺得自己這樣追究下去是徒芳的。這種感覺跟離開市政府的時候的感覺完全一樣。他雖然找到了應該對健太的死負責的人,可是根本無法追究他們的罪責,不但在法律上無法追究,就是在道德層面上也無法追究。在這種冷漠的現實面前,加山啞口無言。那些“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的人殺了健太,卻不能向他們問罪,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叫人窩心的事情嗎? 到底應該譴責誰呢?到底應該向誰發洩喪子之痛呢?加山覺得自己無路可走了。海老澤說了,這不是一起單純的事故,不是天災,是人禍。加山調查得越深入,就越覺得海老澤說的對。然而,製造了事故的人們,都說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事。加山的悲痛一直浮游在半空,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它落下。 加山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裡,在大門口說了一聲“我回來了”。沒有人搭腔,光惠幾乎變成了一個廢人,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加山悲從中來,坐在門廳裡換上拖鞋以後,半天沒有站起來。

他使出身上最後一點兒力氣,走到寢室裡一看,窗簾拉著,光惠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著。加山癱坐在光惠的枕邊,看著光惠的後腦勺,用不指望光惠回答的口氣說道:“光惠,我又找到了一個應該對健太的死負責的人。” 光惠紋絲未動,也許加山的話根本就沒觸動她。儘管如此,這樣說話也比對著虛空說話好得多。加山繼續說道:“由於那個人的原因,晚上到醫院去看急診的人驟增,而那些人只不過得的是感冒之類的小病。我質問他:'你不認為是你這種只顧自己方便的做法殺死了健太嗎?'他說他不這麼認為。我真應該撲上去打他一頓,真應該大聲哭喊:'是你殺死了健太!'但是,應該打的不只他一個。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方便,都有一點兒責任,可是又都不承認自己有責任,都說自己沒有什麼不對。我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應該譴責誰了,我現在覺得世界上的人都是我的敵人,他們都在逃避責任。能夠理解我們的痛苫和悲傷的人,世界上恐怕連一個都沒有。想到這裡,我感到害怕,光惠,我說的對不對?”

光惠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睡著了嗎?”加山連看看光惠的臉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趴在光惠的枕頭邊上哭泣起來。不知道這是悲傷的眼淚還是窩心的眼淚,為此他很生自己的氣。 第二天,加山上班去了。在家裡也只能是看著健太的遺像哭,他已經哭累了。與其在家裡哭,還不如去上班,上班還可以分散些精力,少想健太的事。雖然還有一天喪假,但他主動要求提前上班了。 他剛進辦公室,海老澤就擔心地迎了上來。早上的碰頭會結束以後,海老澤把加山叫過去,向他打聽情況。 “我聽說事故的原因是街樹有病。關於這個問題,市政府有關部門是怎麼解釋的?”海老澤問這件事,不是為了寫報導,而是出於對加山的關心。 加山回答說:“街樹五年檢查一次,檢查的目的是看看街樹是不是有病。今年正好是第五個年頭。但是,只有被風刮倒的那棵樹沒有被檢查。”加山把“負責檢查那棵街樹的人有潔癖症,因為樹下有狗糞就沒有檢查”的情況對海老澤做了說明。關於那些不承認自己有責任的人的情況,加山還不想說。

“這明明是業務上的過失致死罪嘛!”海老澤憤怒地說道。一向把加山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事情的海老澤,特別喜歡孩子,可是他老婆就是懷不上,因此他特別喜歡加山的孩子健太。 加山對海老澤說,他一想起追究市政府有關部門的責任的事情,氣就不打一處來。然後,他向海老澤對自己的關心表示感謝之後,就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加山收拾休假這幾天積攢的文件的時候,對面的一個同事突然對他說:“剛才聽你跟海老澤主任談到街樹的問題,巴士大街要拓寬的事情你知道嗎?” “拓寬?”加山想起來,造園公司的石橋提到過這件事。但是,拓寬道路跟街樹倒下之後砸死健太的事故有什麼聯繫嗎? “聽說過,怎麼了?” “道路要拓寬的話,不砍伐街樹就無法拓寬,對吧?聽說,有一些人反對砍伐街樹,還組織起來搞什麼反對砍伐街樹運動,說什麼'人不能為了自己的方便就破壞綠地'。”

“哦。”哪兒都有這種所謂明智的人,有反對運動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問題是,這些搞反對運動的人聚集在巴士大街上,好幾次把檢查街樹的造園公司的員工趕走,不讓他們檢查。” “為什麼?”加山不由得大聲問道,“反對砍伐街樹,為什麼要阻撓檢查街樹呢?” “我也是聽說的。好像是那些反對砍伐街樹的人,把檢查街樹的員工當成'為砍伐街樹作準備的人'了。我認為,要是沒有那些反對砍伐街樹的人在那裡搗亂,街樹早就被檢查了,事故也就可以防止了……” 那個同事說到最後,好像有些後悔,後悔不該把這個情況告訴加山。 一定是因為加山的臉色變得非常嚇人,同事才後悔的。加山當時沒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嚇人,但是他知道已經消失的追查應該對健太之死負責的人的鬥志,又重新燃燒起來了。

加山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對同事說了聲“謝謝”。同事收拾了一下書包,就離開了辦公室。加山坐在辦公桌前,盯著半空,半天沒動。他好像看見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光惠和趴在光惠枕頭邊上哭泣的自己。自己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這個世界上只要還有應該對健太的死負責的人,就應該追究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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