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大唐懸疑錄4·大明宮密碼

第29章 第八節

剛醒來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陰曹地府怎麼會有光呢?她分明看見,面前的土牆上有一片裁剪得窄窄的白色,還會像水波一般輕輕擺動。 原來是月光。 裴玄靜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這片皎潔的月光。它的形狀多麼像純勾,就連摸上去的感覺也很相似,清冽中帶著某種神秘莫測的吸引力,冰冷徹骨卻又使人流連。她記得聶隱娘曾經說過,純勾不沾滴血,所以不管殺了多少人,背負多少血債,刀身上永遠閃耀最清白的寒光,就如月色一般純潔無瑕,故曰“純”。 假如有可能,她真想親口告訴長吉,自己是多麼喜愛他贈予的這件信物。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那是一件凶器,卻擁有世間最美麗而高貴的名字。長吉的詩不也如此嗎?用最迤邐的詞句描摹最淒慘的命運。他將最豐盛的才華獻給了遊蕩在黑夜中的鬼魂。純勾,就是那道劈開永恆之夜的月光。

她不知自己現在被關在何處,像是一間全封閉的牢房,唯一的光亮就是那片月色,從頭頂上方的一小片孔洞照進來的。那應該是一扇給犯人通氣用的天窗,覆在上面的木柵缺了一長條,月光便乘隙而入了。 在這片清光之上,她看見了那幾句詩——長眉凝綠幾千年,清涼堪老鏡中鸞。秋肌稍覺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 裴玄靜微笑起來,還是長吉,用一首詩便道出了她的歸宿。躺在海底,仰望著天光透過水面,不正是她現在的樣子嗎?她曾經困惑過,為什麼長吉將自己描述為沈默千年的仙女,原來他那雙詩人的慧眼早就穿透時光,跨越生死,看到了今天!啊,她是多麼歡喜,終於可以像長吉所期望的那樣,隔著鏡花水月觀看人世,從此再無一言。 忽然,土牆上的月光被什麼東西遮掉了一大半。裴玄靜有些著急,撐起身想回頭看一看,疼痛瞬間爆發了。麻木已久的身體驟然清醒過來,從頭頂到胸口再到腳尖,每一寸肌膚彷彿都被硬生生地撕裂開,滿嘴咸腥難忍,她“哇”的一聲嘔了出來。

殷紅的鮮血濺到土牆上,那片月光彷彿也跟著晃了晃。 “哎呀,把你弄髒了。”裴玄靜在心裡念叨著,忙抬起胳膊去擦。這才發現衣袖上滿是血跡,低頭看看前襟,也被污染成了黑紅色的一片。 陳弘志嚇破了膽,行刑時搞得一團糟。裴玄靜卻異常堅忍,甚至堅持到清醒地看著陳弘志將半片血肉模糊的舌頭撿起來,放在金盤里送去給皇帝過目時,才暈厥過去。她不記得自己是否有過喊叫掙扎,也許吧。但當劇痛襲來時,她的心中變得清明而平靜。她終於可以體會崔淼中箭時的感受了。 痛苦,再一次將她和他連接在一起。 她覺得自己求仁得仁,即使現在死去亦無悔無憾。裴玄靜不明白,皇帝為什麼還不殺了自己,但也並不太在意,死亡即將到來,只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沒什麼可著急的。她更不在乎失去了舌頭,她已經說完想說的話,再沒別的可說了。

哦,還是有一個小小的遺憾的。最終,她仍然沒能徹底查明崔淼的身世。她終究還是對不起他。但是從皇帝對崔淼再三的詆毀中,裴玄靜依舊窺出了一些端倪。崔淼的身份,絕不會是皇帝一口咬定的那麼卑微和低賤。裴玄靜已經非常了解皇帝了,以他那麼極端傲慢和自尊的性格,對於真正的卑賤者,即使讓他提一個字都會覺得自貶身份,根本無法忍受。而他卻對她反复提到崔淼,雖然口口聲聲“崔賊”,更讓她看出了欲蓋彌彰的虛偽。現在裴玄靜愈發覺得,王皇太后認出崔淼後將他趕出長安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皇帝。不管皇帝所說之事是否屬實,不管崔淼的母親是否犯下弒君大罪,事實上都與崔淼沒有半點關係。王皇太后的做法才是為君者的仁愛與氣度,皇帝卻一路追殺崔淼,無非是因為這其中牽扯到了他自己都不敢面對的罪行。

正是這樁罪行,使崔淼成為了犧牲品,但他是無辜的。雖然崔淼的冤屈將不可能被伸張,至少裴玄靜可以為了他,當面駁斥皇帝的謊言。為此她寧願失去舌頭,乃至生命。 裴玄靜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整個身體彷彿都不再屬於自己。她仰面躺在地上,也不覺得寒冷。冬天就快要過去了吧?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在她的近旁響起。 微光亮起,有人點燃了一盞小油燈。 牢裡還有別人?裴玄靜不由自主地往牆邊挪了挪,咬牙支撐著靠牆坐起來。 油燈的光,照出一張陌生男人的面孔。臉上沒有鬍鬚,卻遍布與年齡無關的衰朽,雙眸死氣沉沉,顯得格外蒼老。 “不要害怕。”他對裴玄靜說。是閹人的嗓音,不過,沒有閹人的氣味。他身上的衣袍也是裴玄靜從沒見過的樣式。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又溫和地重複了一遍,“我在這裡等了一會兒了,就等你醒來,說幾句話便走。哦,我的名字叫李忠言。” 李忠言?裴玄靜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我是豐陵的陵台令。” 豐陵!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但是,陵台令可以離開山陵的嗎?裴玄靜聽說過,為皇家守陵者終生不得離開陵園,出陵園一步即是死罪。 李忠言也在端詳裴玄靜,儘管唇邊結著大塊血疤,嘴也腫脹得不成樣子,整張臉算得上慘無人形,但仍然能看出原先的秀美,還有眉宇間的聰慧和倔強,都令他心有戚戚。 這麼多年來,李忠言第一次從心底里感到了踏實。他預感到,自己所謀劃的一切終將走向既定的結局。為此,他已經等待了太久,久到把生命完全耗盡了。

現在,所有的棋子都擺到了最合適的位置。今天,他只要完成最後一步,就可以徹底放手了。日昇月落,春華秋實。他在豐陵中悟出這麼一個道理:世間萬物皆有靈,只要讓他們各就其位,事情便會自然而然地運轉下去。到時候,任何人力都阻擋不了。 他向裴玄靜點了點頭:“裴煉師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更對裴煉師的勇氣欽佩不已。有些往事,我亦略知一二,但恕不能透露。我只有一句話可以對煉師說——你沒有錯。” 她以為自己已經身經百戰了,在最絕望和最痛苦的時候都不曾流過一滴淚,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在聽到這個初次見面的宦官說出這句話時,自己的眼眶竟然一下就濕潤了。隔著模糊的水霧,裴玄靜看著李忠言的臉。不需要再多的言語,她彷彿已經能夠與他心意相通。為先皇守陵的,一定曾是先皇身邊最親近的人。對於先皇的死因,他的話比任何人都更可信。尤其她還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深切的悲哀。

所以,她並不是孤獨一人。她所堅持的真相,還有別人也在堅持。儘管在對手面前,他們的聲音弱小得幾乎沒有人會聽見。但是她知道,他知道,就足夠了! “我還有一句話,想說給裴煉師聽。”頓了頓,李忠言又道,“我想請裴煉師務求生,莫求死。” 裴玄靜一震。 李忠言慘然而笑:“像裴煉師這樣的人,應該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死,還是讓給我吧。” 裴玄靜想開口問為什麼,旋即才意識到,自己什麼話都不能說了。 “多謝裴煉師了。”李忠言說罷,俯下身向裴玄靜行了一個大禮,便起身離去了。 李忠言走出囚室時,恰逢一陣夜風捲起旌旗,在頭頂上扑棱棱地響。漫天烏雲被吹散了一角,明月再現身姿,將皎潔的清光灑了一地。列隊守候在外的神策軍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

吐突承璀迎上前來。李忠言與他相視一笑,兩人的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看見了?”吐突承璀問。 李忠言點了點頭。 “怎樣?” “不錯。” “只是……不錯?” 李忠言略顯無奈地回答:“你我心裡有數就行了,何必說出口呢。” “就是嘛!”吐突承璀眉飛色舞起來,“我告訴你啊,第一次在裴度府上見到她,我很是吃了一驚呢。” 李忠言只是“哼”了一聲。 “我不敢對聖上明說,就拐彎抹角地提了提。誰知道,聖上還真上心了。” “你不就希望這樣嗎?” 吐突承璀只當聽不懂李忠言的嘲諷,繼續興致勃勃地道:“聖上是在賈昌的院子裡第一次召見她的。見過之後,聖上就下令把那院子給拆了,還讓我把東牆上的字拓給你。記得嗎?”

李忠言自然懂得他話中的含義,卻有樣學樣,對吐突承璀的暗示置之不理,反問:“現在將她關在這個地方,也是同樣的原因?” “這個嘛……”吐突承璀猶豫了一下,嘆道,“誰叫她非要和聖上作對呢?其實聖上對她已經夠容忍的啦。這次她說了那麼十惡不赦的話,聖上都沒捨得殺她。” “十惡不赦的話?”李忠言舉頭眺望東方,黑漆漆的天邊只有一顆金星閃耀著。少頃,他方淡淡地說:“那話你我難道沒有說過?只不過是在心裡說罷了。” “我可絕對沒有啊!”吐突承璀頓時急得青筋直爆。 李忠言好笑地問:“也沒那麼想過?” “當然沒有!你們都不了解聖上,可是我相信他!他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 李忠言沉默。 吐突承璀對李忠言道:“行了,想看的都讓你看了。現在該說了吧。”

李忠言不慌不忙地說:“不忙。我們這就回豐陵嗎?” “你還想去哪兒?” “中間能不能在東宮停一下?我想最後再去看一眼。” 吐突承璀沉吟:“倒是順路。不過……”終是面色一寒,“我看還是算了吧。天這麼黑,就算到了東宮外頭,也看不見什麼的。” 他示意軍卒,將一輛馬車趕過來。 “該上路了。你我一起,咱們邊走邊說?” “好啊。”李忠言微笑,“到豐陵時天就大亮了。” 車輪“咕嚕嚕”地轉起來。皇宮中的甬道修得比任何地方都平坦,馬車行進得格外平穩。李忠言掀起車簾向後望去,皎潔的月光下,那座孤零零的祭天台通體雪白,彷彿玉石雕琢而成。在它最初建成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它將成為一座牢房。更沒有人會想到,有朝一日它會收藏起一切秘密的根源。 “別看啦。”吐突承璀說,“馬上就進夾道了。” 李忠言放下車簾。 貼著皇宮外牆修築的夾道,以太極宮的西端為起點,一路向東,沿大明宮的南側直抵長安城的東牆,再從那裡向南經過興慶宮,然後跨越整個長安城,一直抵達最南端的芙蓉園。穿過芙蓉園,就是樂遊原了。 李忠言神往地想,從樂遊原下經過時,但願能夠聽到青龍寺的鐘聲。如此,他這一趟也就圓滿了;他這一生也就圓滿了。 車簾外突然變亮了,隨著馬車行進漸漸暗下去,然後又亮起來,周而往復。李忠言對此再熟悉不過——夾道兩側的磚牆上每隔一丈,便有一盞長明燈,不分白天黑夜地點著。所以夜間在夾道中行進時,就有這種時明時暗的效果。 吐突承璀坐在對面盯著他:“說吧。” “我就是辛公平。” “你?”吐突承璀並不顯得驚訝。 “是我。《辛公平上仙》這整件事都是我幹的。” “就你一個人嗎?”吐突承璀誇張地揚起眉毛,“不可能吧。” “倒是還有一位幫著聯絡。” “是誰?” 李忠言問:“你還記得李諒嗎?” “李諒?是不是那個彭州縣令李諒?”吐突承璀的臉色一變,“他不是在羅……哦,在永貞元年的謀反案中被處死了嗎?” 李忠言道:“他有個兄弟還活著,後來設法找到了我,說是想為兄長報仇。我便讓他幫我實施辛公平之計。我告訴他,當年武元衡任御史中丞時,李諒的罪名就是武元衡拍板定案的,所以報仇應該針對武家。” 吐突承璀驚嘆:“你好……歹毒啊。” 李忠言一笑:“怎麼?難道你希望我說出陷害羅令則和李諒的真正元兇?” 吐突承璀陰沉著臉不吭聲了。 少頃,李忠言道:“總之,他一口就答應了。” “他是自己去豐陵找你的?” 李忠言點了點頭。 “好啊!還真把皇家陵園重地當成西市了,想進就進?”吐突承璀勃然大怒,“那幫飯桶,看我不狠狠地收拾他們!” 李忠言勸道:“百密尚有一疏。你呀,就別為難把守陵園的神策軍了,長年累月待在那種地方,是個人都會變得麻木的。況且,陵園裡的人絕對出不去,這一點守軍們看得還是很緊。但偌大一個豐陵中,尚有幾百號活人,總需要運送糧食蔬果進去,故而對進園的人有時盤查得併不太嚴格。”又笑了笑,“至少我是絕對不能跨出陵園一步的。對此,吐突將軍大可放心。” “不對啊!”吐突承璀皺眉道,“我聽段成式那小子供稱,他是在驪山上見到辛公平的,你人既然出不得豐陵,又如何能去驪山?”說著,不禁上下打量李忠言,“你究竟搗的什麼鬼?莫非學會了分身術?” 李忠言大笑起來:“我要是有那個本事就好咯。哪有那麼玄乎,其實說穿了,就是一點障眼法加迷魂陣而已。” “障眼法加迷魂陣?” “很簡單。我之所以約段成式在驪山行獵的時候與他見面,就是為了避開長安城的宵禁。當時他被蒙上頭,由馬車一路載著去往的正是豐陵。”一邊說,李忠言一邊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假鬍子,往下頜處比了比,衝著吐突承璀微笑。 “哈哈,對啊!”吐突承璀猛拍大腿,“我明白了!從驪山去豐陵反而比從長安去更近。一個晚上足夠來回,而且都是在夜間的深山里行路,憑耳朵聽不出任何區別。段成式會以為,馬車帶著自己在驪山里兜圈子,實際上都跑那麼遠了。”他看著李忠言,“可你費這麼大勁卻又為何?隨便派個人給他講《辛公平上仙》的故事不也一樣嗎?比如那個李諒的兄弟?幹嗎非得你自己講給段成式聽,這也太冒險了吧?” “任何人都講不出我的感受來。”李忠言正色道,“在我的心中,《辛公平上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你——唉!”吐突承璀長嘆一聲。 “況且,我也想親眼見一見段成式。” “見他?為何?” “當你想害一個人的時候,至少得先看他一眼吧。” 吐突承璀感觸良多地說:“那個段成式嘛,不過就是個少年人。” “是啊,一個聰明、正直、前途無量的少年人。”李忠言微笑著說,“是個好孩子,所以吐突將軍就別再為難他了。我還想拜託吐突將軍去懇請聖上,就說段成式只是落入了我的圈套,無辜受到陷害。聖上對武元衡的感情那麼深,段文昌又是現今朝廷中的肱骨之臣,放過段成式乃皆大歡喜的好事,何況,那孩子本來就沒有罪。我原本光想著要翁債孫還,如今想來,還是太過分了。” “這就心軟了?”吐突承璀怪裡怪氣地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都到了此刻,我不想多作孽了。” “哼,當初卻為何挑中他下手?” “一則,這孩子喜歡志怪傳說,用鬼故事引誘他,很容易就上當了。二則,幾年前我佈局離間聖上和武元衡,本來進展得很順利。哪知道藩鎮橫插一腳,搶先砍掉了那廝的頭顱!我總覺得讓他死得太便宜了!”說到這裡,李忠言突然滿面猙獰,足見恨意之深。 “你……就那麼恨武元衡?”連吐突承璀也有點驚到了。 “當然恨!恨透了!”李忠言咬牙切齒地說,“永貞之時,柳宗元和劉禹錫先後去請他幫忙,他不答應。先皇讓我去對他說,他還是不答應!當時韓愈等人都在看武元衡的動向,如果他肯站出來,先皇何至於那麼快就被迫退位,'二王八司馬'也不至於落到最終的慘況!所以在我的心中,武元衡堪稱罪魁禍首!” “唉,你這麼說就太偏激了嘛。我雖極厭惡武元衡的為人,還要替他說兩句。”吐突承璀道,“先皇登基之時已是風中殘燭,偏偏'二王八司馬'還肆意胡為,非要推行他們那套所謂的變革措施,把朝中的老臣幾乎得罪光了。在當時的情勢之下,武元衡選擇敬而遠之,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情有可原?那會兒先皇還在位呢!他這麼做,根本是對君主的背叛!” 吐突承璀正色道:“武元衡選擇的是向當時的太子、如今的聖上效忠。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真正明智的。你必須承認,如果任由'二王八司馬'那班人折騰下去的話,朝堂只會越來越亂,人心更將紛雜,對大唐有百弊而無一利。其實到後來,先皇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否則,怎會那麼快就決定禪位呢?” 李忠言臉色鐵青地沉默著。 吐突承璀又道:“聖上即位以來,殫精竭慮、嘔心瀝血,花了整整十四年的時間,終將天下強藩悉數剿滅,如今只剩下一個平盧李師道還在苟延殘喘,被滅是早晚的事。聖上一直對我說,削藩成功之後,他就要著手完成另外一個心願,在邊境上平定吐蕃,進而收復河朔失地,把大唐失去的隴右疆域重新奪回來!”他注視著李忠言,一字一頓地說,“先皇想做卻沒有能力做、來不及做的事情,正在聖上的手中一點一點變成現實。我相信,先皇的在天之靈亦會感到慰藉。而你,為什麼非要執著在當年的恩怨中呢?” 良久,李忠言回答:“你知道我在執著什麼,你也知道聖上在執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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