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大唐懸疑錄4·大明宮密碼

第15章 第二節

眼前是一大塊空地,寸草不生。空地的中央豎立著一座圓形的漢白玉祭台,和大明宮中三清殿的祭天台規式完全相同,只略微小了些,也沒有那些五光十色的琉璃和鎏金裝飾。數名禁軍肅立前方。他們的頭頂上,朔風鼓動旌旗獵獵,是周遭唯一的聲響。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吐蕃奸細和大唐禁軍殊死搏殺的現場了。可是——三清殿呢?三清殿在哪裡? 裴玄靜問郭鏦:“郭大人,為何只見祭台,三清殿在何處?” “就是這兒。”郭鏦平淡地回答,“大歷五年時,三清殿遭到雷擊,付之一炬了。當時,代宗皇帝所封的國師羅義堂正在三清殿中修煉,也與三清殿一起化為了灰燼。” 羅義堂?裴玄靜記得這個名字。在追踪玉龍子時,韓湘曾提到玄宗皇帝拜真人羅公遠為師修道,羅公遠有一位再傳弟子就叫羅義堂。後來,羅義堂又收了馮惟良為徒。裴玄靜和韓湘曾經推測,玄宗皇帝所持有的玉龍子,正是循著這條線索流傳到天台山去的。但是,羅義堂怎麼在大歷五年就死於天火了?

她問:“羅國師就此葬身火海了嗎?” 郭鏦回答:“據說著火時羅義堂完全有時間逃離,卻留在了大火中。火滅之後,在三清殿的廢墟中並沒有發現他的殘骸,所以有傳言說,羅義堂是火解成仙了。” 那就對了。裴玄靜心想,馮惟良所拜的師父應是成仙后的羅義堂。她又問:“祭天台沒有受到大火波及?” “沒有。三清殿燒光了,祭天台卻毫髮無損。” 也就是說,從大歷五年起,所謂的太極宮中三清殿,就只剩下眼前這一座光禿禿的祭天台了。裴玄靜望著它,感覺十分怪異。 “地牢的出口就在祭天台裡面。煉師你看——”郭鏦用手一指。 裴玄靜望過去,祭天台周圍的磚地上還能看到斑斑血跡:“我可以下去看看嗎?” 郭鏦為難:“此處周邊均為禁地。我們只能駕車經過,不可擅停。”

“好吧。”裴玄靜不再堅持了。 馬車在祭天台前徐徐繞了一個圈,便掉頭駛離了。匆匆一瞥,裴玄靜只覺此地異常的陰冷荒蕪。白茫茫的一大片,唯有寒風陣陣,貼著地面刮過去,卻連一粒塵土都未拂起。即使在最荒涼的野外,至少也有枯草灰塵,而這裡除了一座光禿禿的祭台之外,再無其他。 裴玄靜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太極宮西隅向北是皇家大倉,向南是掖庭宮,故而此地應處於重重宮闕的包圍之中。真當置身其中時,方知自己的想像太有限了。實際上,此處就是兩堵高牆相夾的一條狹長地帶,本身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監牢。 這裡真是她此生所見過的,最令人絕望的地方。 裴玄靜問:“祭台,還有下面的地窟,今後會怎麼處理?” “方才聖上與我大致商議了一下,打算用砂漿和泥灌下去。金仙觀那邊也同樣處理,把地道徹底灌滿封死,以絕後患。”

裴玄靜點了點頭。既然再沒有囚犯需要關押在地牢中,那麼將地道徹底毀掉,的確是一勞永逸的最佳選擇了。但願那些撲朔迷離的往事也能從此湮滅,再不要給後人帶來新的磨難了。 她也願將過去種種拋諸腦後,還是乘著這難得的機會,看一看太極宮吧。 掀起車簾,眼前茂林蔥蔥,成排的松柏在寒冬中依舊蒼翠。離開祭天台沒走多遠,景象就煥然一新了。大明宮宏偉壯麗,細微處仍然有著恢弘的氣魄,而眼前的這片林木,肅穆卻又含蓄,彰顯著樸實無華的莊重。 原來這才是長安城中最古老的宮殿——太極宮的真容。 馬車正從一排簡樸的房舍前經過,檐柱梁牆均未塗彩漆,因歲月風霜而顯得色澤沉暗。裴玄靜在大明宮中從未見過不設彩的房舍,驚奇地問:“這些房子是……”

郭鏦探出頭去看了看:“哦,那些是原來三清殿的偏殿,給下等宮奴居住的。” “沒有一起被燒毀嗎?” “聽說大歷五年的那場大火,風是朝西面吹的,所以只把三清殿的正殿給燒光了。偏殿在東,未受牽連,不過也讓煙給熏黑了一層。”郭鏦向簾外示意,“多虧吹的是東風啊,要不然很可能把它也燒著了,那可就糟了。” “它?” 裴玄靜順著郭鏦的目光望去,卻見前方的那一片松柏林,愈顯蒼鬱清雅,一座小樓隱隱藏身於林中。寒煙籠翠,小樓朦朧的身姿裡似乎有著某種難言的熟悉之感…… “凌煙閣!”她叫出聲來。 郭鏦微笑道:“是的,凌煙閣就建在三清殿的東側。當年的那場大火幸虧沒有波及到它,否則後果才真是不堪設想呢。”

裴玄靜目不轉睛地盯著凌煙閣,心潮起伏,難以自已。 她忍不住懇求道:“郭大人,我可以過去看看嗎?” “這……裴煉師啊,非是我為難於你,這凌煙閣平常是進不去的。只有在節慶或祭奠的特殊日子,由聖上帶領著方可入內。所以……” “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站一會兒,可以嗎?郭大人!” 郭鏦無奈地點了點頭。他本性忠厚,又覺得欠了裴玄靜的情,實在沒辦法拒絕她。 馬車就停在松柏林前。裴玄靜下了車,緩步向凌煙閣走去。她走得很慢,鞋底踏在林間雜草小道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小徑兩側的石燈籠已被百年風雨雕琢得十分光滑,內部長滿青苔。周圍盡是參天古木,每棵蒼鬆的樹身都比一人環抱還要粗——樹猶如此,須知它們都與大唐同齡。

凌煙閣佇立在松柏環繞的林蔭盡頭,周圍沙土鋪地。樸實無華的三層小樓,即使裴玄靜已經數度看過它的模型,仍然被其洗盡奢華的真實模樣所震撼。 大明宮中隨便一座樓閣,都比它富麗百倍。但就是這座小樓,凝聚著大唐兩百年來的忠魂,奠定了整個帝國的根基。也許正因為功勳太偉大,業績太輝煌,只有回歸本質才能配得上它。 裴玄靜在凌煙閣前站定。被兩百年的滄桑包圍著,她感到內心一片空靈,難得的平靜。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長吉,長吉。”她在心中默默呼喚這個名字,“你可知一切均由你而起……” “裴煉師!” 裴玄靜驚訝地望著那個剛從凌煙閣中閃身而出的女子——宋若昭。

“真想不到在此巧遇。久違了,裴煉師。”宋若昭笑意盈盈地來到她的面前。 裴玄靜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好久不見。宋四娘子,別來無恙?” 最後一次見到宋若昭還是在襄陽公主的婚禮上。一眨眼兩載已過,她的外表倒是沒什麼變化,容顏嬌美而態度從容,雖著一身男裝,但那柔軟輕盈的舉止,誠如臨水照花一般旖旎多姿,惹人憐愛。 真有意思。裴玄靜不禁心想,進入大明宮這兩年來,許多人她都見不到了。可是突如其來的,他們又都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 “裴煉師怎麼會到太極宮來?”宋若昭微笑著問。 “我……”裴玄靜朝身後看了看,郭鏦大人遠遠地站在松柏林外,正朝這邊張望呢,“是郭大人帶我來看三清殿的。” “三清殿?”宋若昭的眼珠一轉,“我知道了,吐蕃人質的案子是裴煉師破的。”

裴玄靜微笑著默認了,宋若昭還是那麼聰明。 宋若昭過來牽裴玄靜的手:“請煉師隨我來。” “去哪兒?” “入凌煙閣一觀啊。” “我可以嗎?”裴玄靜半信半疑地問,“郭大人說過,沒有聖上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入凌煙閣。” 宋若昭又是一笑:“煉師不想進去看看嗎?” “當然想。” “那就走吧。”宋若昭道,“我有聖上的特許,煉師無需多慮。” 裴玄靜不再遲疑,跟隨宋若昭走進凌煙閣。 閣內一如其外,雕樑畫棟一應皆無。四面牆上一幅接一幅連綴著的,全都是功臣的畫像。無需仔細去辨認,裴玄靜知道他們是誰,所以她不敢直視,唯恐自己的目光會冒犯到他們。 在宛若永恆的靜謐之中,裴玄靜沒有想到皇帝,沒有想到武元衡,甚至沒有想到長吉。凌煙閣剝奪了她的思維,也將一切多愁善感的情緒擋在門外。無上的崇高里,沒有喜怒哀樂的位置。

良久,裴玄靜轉回身,向默默在側的宋若昭問:“我聽說凌煙閣平常無人可以出入,為何四娘子會單獨在此?” “煉師聽說過《推背圖》嗎?” “《推背圖》?”裴玄靜聞所未聞,“那是什麼?” “裴煉師沒有聽說過《推背圖》,但一定聽說過李淳風和袁天罡這兩個人吧。” 裴玄靜點了點頭。 在大唐,李淳風和袁天罡確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傳,這兩位都是太宗皇帝貞觀年間的奇人,精天文、曆算,擅易學,尤以相術卜卦為長。關於袁天罡,最廣為人知的傳說,就是他在則天女皇剛出生後不久,便根據嬰兒的容貌斷言:“龍睛鳳頸,極貴之相。若是女孩,當為天下主。”幾十年後,武則天果然登基成了大周皇帝,成就一代女皇的曠世傳奇,袁天罡的神奇預言也隨之流傳天下。

李淳風是袁天罡的同時代人。據說二人相交甚厚。袁天罡始終與朝廷若即若離,李淳風卻曾入仕為官,在貞觀年間先後任過太史丞和太史令,掌管天象和曆算。而民間流傳最廣的李淳風的故事,竟然也與女皇武則天有關。 貞觀年間,太宗皇帝不知從哪裡得到一本秘讖,對大唐國運預言道:“唐三代後,有女武代王!”預示大唐三代後,江山將會落入一個武姓女子的手中。這當然令太宗皇帝深為不安,便召來太史令李淳風解之。李淳風當即推算出,這名武姓女子已經入宮,預測中的徵兆已成。數十年後,這個女子將成為大唐帝國的統治者,李家子孫會遭到她的屠殺。太宗皇帝駭然,立即命李淳風找出此女並誅之。李淳風卻阻止了太宗皇帝。他說,武姓女子將為帝,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然四十年後,此女已老,人老慈祥,即使奪取了陛下的江山,也只是暫時的。李氏血脈仍能延續,有朝一日還可重掌社稷。但如果陛下現在就殺了她,按照天命,她將死而復生。那麼四十年後,此女仍在少壯之年,必然更加嗜血兇殘,恐怕陛下的子孫後代將無遺類了。 太宗皇帝非常信任李淳風,便採納了他的建議。果然一切如李淳風所料,到了裴玄靜所生活的時代,統治大唐的仍然是李家的後代,當然,也是武則天的後代。對於這一局面的形成,術士袁天罡和李淳風都成功地預見到了。 預知未來,便是裴玄靜對袁天罡和李淳風這兩位奇人的認識。 宋若昭說:“《推背圖》為李淳風所作,是他對後世的預言。請煉師隨我來。” 一片中隔將凌煙閣的大廳分為南、北兩部分。中隔的北面題寫:功高宰輔;南面題寫:功高王侯。由此可見,南、北兩側的功臣畫像是有等第之分的。宋若昭將裴玄靜直接帶到寫著“功高王侯”的這半廳中,只見空蕩蕩的廳堂中央,放置著唯一的一張檀木桌案,案上擱著一個小小的金匱。純金的九龍浮雕色澤幽暗,顯示年代久遠。 宋若昭手指金匱:“裴煉師,《推背圖》就存放在裡面。換句話說,在這個小小的金匱中,收藏著大唐的國運。” 裴玄靜還未及表示,宋若昭便將金匱打開了。 “煉師,來看看吧。”她微笑著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裴玄靜的心疾速跳動起來,她當然懂得“天機不可洩露”的道理,何況按照宋若昭的說法,金匱中所藏的是大唐的國運,自己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渺小女子,怎敢窺破如此驚天的國之要害。 見裴玄靜在猶豫,宋若昭道:“煉師不必害怕,《推背圖》不是那麼容易看懂的。見之無妨。況且,”又嬌俏一笑,“我都看得,裴煉師為何看不得?” 裴玄靜心中一動,便走上前去。 金匱中果然盛放著一沓書寫過的舊紙。宮中專用的黃麻紙在歷經歲月之後,泛黃的部分變得深淺不一,斑斑駁駁。紙上不僅有字,還有畫。準確地說,是一幅畫旁配著一行字,還有一首五言詩和一首七言詩。 宋若昭在裴玄靜的耳邊低聲說:“據傳在做這部預言書的時候,李淳風將自己關於密室之中,不飲不食,不眠不休,竟然推測到了後世兩千多年的興亡變遷。直到好朋友袁天罡破門而入,在李淳風的後背上推了一掌,喝道:'天機不可洩露,且止吧!'李淳風這才停下筆來,遂將這部書命名為《推背圖》。又因李淳風認為,對未來之事的預測不能用言語直接表述,所以便將他的預言都畫成了圖。他一共作了六十幅畫,每幅畫對應中的一卦。為了幫助後人理解,每幅畫又配一讖,及一詩。除了首尾的兩幅之外,共有五十八則預言。” 裴玄靜好奇地問:“那是不是說,要讀懂《推背圖》中的預言,就必須結合圖畫、卦象,再由讖和詩的語義中引申出來,根據八卦的指示會意,方能領會出李淳風預言的實質?” “可以這麼說。” 裴玄靜遲疑了一下,問:“這本《推背圖》被解開了嗎?” 宋若昭回答:“《推背圖》寫成之後,因為其中含有大唐國運的興衰,甚至朝代更替的未來,所以太宗皇帝嚴令秘藏於宮中,絕不能使之流傳出去。不過,宮中對於《推背圖》的解讀一直在秘密地進行著。只是……”她赧然一笑,“至今為止,真正解出的只有四幅。煉師想知道是哪四幅嗎?” “不。”裴玄靜堅決地說,“我倒想知道,《推背圖》為何會在凌煙閣中?” “這是太宗皇帝的旨意。” 裴玄靜只能擅自揣測太宗皇帝的用意,是不是想要用功臣們的英魂鎮守大唐江山,從而將《推背圖》中所有不詳的預言都壓制住呢? 她不由自主地抬頭環顧,鼓起勇氣來直面那一幅接一幅真人大小、纖毫畢現、栩栩如生的畫像。他們中的每一位是誰,裴玄靜認不出來。但是,她的目光被一位清癯老者吸引住了。他的神態太過嚴肅悲憫,包含著譴責,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宋若昭低聲說:“那是魏文貞公。” 魏徵! 裴玄靜有些明白太宗皇帝的用意了:如果《推背圖》是對大唐後世的預言,那麼《蘭亭序》是不是也可算作是對李唐命運的警示,或者象徵呢?有因才有果。所有的未來都埋藏在過去。大唐的緣起,不都藏在這座凌煙閣中嗎? 她收回目光,問宋若昭:“敢問四娘子,歷來都由什麼人在破解《推背圖》?” 宋若昭道:“自太宗皇帝以降的列位先皇,都曾指定自己最信任的人破解過《推背圖》。但為了確保《推背圖》不外傳,任何人都只能到凌煙閣裡來查閱,而絕不允許將圖和詩抄錄攜帶出去。” “可是……”裴玄靜欲言又止。 宋若昭微笑:“我知道煉師想說什麼。沒錯,這些圖和詩並不復雜,就算不能抄錄下來,憑腦子記憶也不成問題,出去以後可以再默寫出來。所以,歷來被允許閱讀和破解《推背圖》的人,都是皇帝最信任、最忠誠的臣子。” 裴玄靜看著宋若昭,直截了當地說:“如此看來,四娘子便是聖上最信任的人咯。” 宋若昭坦然回答:“不,裴煉師誤會了。聖上最信任……曾經最信任的人,是我的大姐。” 宋若華! “從德宗皇帝開始,到先皇,再到當今聖上,他們任命破解《推背圖》都是同一個人——我的大姐宋若華。” 裴玄靜剛要開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裴煉師!裴煉師!你在裡面嗎?”是郭鏦在外面叫。 裴玄靜心說不好,忙應道:“是,我在。請郭大人少安毋躁,我馬上就出來!” 突然,她的手被緊緊地攥住了。宋若昭的柔荑冰涼,微微顫抖,臉色亦有些發白。 裴玄靜說:“請四娘子放心,方才的那些話,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不。”宋若昭連連搖頭,壓低聲音急促地說,“裴煉師曾為我的二位姐姐伸冤,是柿林院的恩人,也是若昭在大明宮中唯一信任的人!蒼天有眼,今天又讓我遇上了裴煉師,實為若昭之幸、柿林院之幸!接下來的這些天裡,假如煉師聽說凌煙閣中發生了什麼異事,假如……若昭遭遇了不幸,還望裴煉師能對柿林院再施援手,搭救我的小妹若倫免於災禍!” 裴玄靜駭然。宋若昭卻已飛快地鎖上金匱,將一把金色的小鑰匙靈巧地藏入袖囊中,拉起裴玄靜趕到門前,打開了凌煙閣的大門。 “你們……” “郭大人。”宋若昭衝著郭鏦盈盈一拜,“我許久未見裴煉師,今日恰好碰上,便硬拉著她入凌煙閣中敘談了幾句。還請郭大人見諒。” 須臾之間,她又恢復了巧笑倩兮的從容模樣。 郭鏦輪流看了看兩名女子,嘆了口氣:“裴煉師,天色不早,咱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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