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死之枝

第17章 第三章

死之枝 松本清张 2566 2018-03-15
比良下定了決心,但他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動。他不知道宇津原老人何時會外出,如果在他家附近徘徊窺探,則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和懷疑。這里和大城市不一樣,陌生人肯定會招來關注的目光。 所以,比良一直在外面等待天黑。最後一班回家的巴士在晚上八點,在那之前一定要趁機窺視一下《史疑》的內容。考慮到全書共有二十一卷,一下子肯定讀不完,他決定挑選幾卷重要的帶回去。 最初,比良直樹只是出於這樣純粹的動機。然而,很多時候儘管動機純粹,結果卻有可能朝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比良潛入那座房子時,老人已經關上房門就寢了。人上了歲數往往睡得比較早。正如比良想像的那樣,偏僻山村疏於防範,他很容易就從房後潛入了屋內。 比良順利地進入了老人的藏書間。老人真不愧為驕傲的藏書家,書架上排滿了各種各樣的古代文書和筆記。不過這裡到底不是大學裡的資料室,八疊大的房間可容納的東西畢竟有限,從中找出《史疑》應該很容易。

比良舉著手電筒仔細查看書架。 《史疑》有二十一卷,從體積上看應該一目了然。然而,書架上的藏書都不過只有七八卷的樣子。 根本沒有《史疑》! 老傢伙在說謊。他裝作藏有白石著作,實際是在愚弄大家。當然,比良有一刻曾猜測,老人可能把最珍貴的《史疑》保存在了其他地方,但是從藏書間的狀態看,這種情況的可能性為零。 就在這時,比良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接著是老人的大聲呼喊:“小偷!小偷!” 比良驚慌失措。那一瞬間,他猛然意識到這可能會是自己學者生涯的終結。他拼命掙扎,可老人已經將他死死纏住。 “小偷!小偷!”的呼喊格外有力,與他上了年歲的虛弱身體很不相稱。 下意識之中,比良扳倒了老人。這時,藉著手電筒射出的光亮,老人認出了比良,驚叫道:“啊?你不是白天來的人嗎?”

比良走投無路,他用盡全身力氣掐住老人的喉嚨。老人的叫聲漸漸低了下去,最終停止了呼吸。 比良正要從屋裡逃走時,忽然想起自己白天給過老人一張名片。那張小紙片會把自己送上斷頭台!他手忙腳亂地返回白天與老人談話的房間。謝天謝地,名片仍靜靜地躺在桌上。比良抓起名片放回自己的名片夾。這時,他稍稍平靜下來,想出了偽裝搶劫現場的主意。於是他將屋內的物品弄亂,然後匆匆離開老人的家。老人獨居,所以沒人會知道他損失了多少財產,自己即使什麼也不拿,這種情況也肯定會被認為是入室搶劫。 山村的夜來得很快,外頭一個人影也沒有。 比良看了一下手錶,八點半,末班巴士早開走了。即使來得及趕上,乘坐巴士也極其危險。老人的屍體明天肯定會被發現,不過那應該需要一點時間。附近的人似乎不怎麼接近那座房子,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不會有人來找老人。但是比良又想,村民知道白天曾有人拜訪過老人,肯定會要求警察調查末班巴士上的乘客。

比良為白天村民見過自己的容貌而惴惴不安。這事無疑會傳到警察的耳朵裡,不過他想起那些村民相當冷淡,沒仔細看過他的長相。老人不近人情,所以沒有人緣,為他指路的人當時只是扭著臉,匆忙比劃了一下。即使村民記得他的容貌,也不會知道他的身份。等警察發現老人的屍體並展開偵查的時候,他已經快到東京了。 比良考慮了良久,認為不能在附近乘坐列車。當然,在附近的村莊投宿就更危險了。 最後他決定走夜路,並且不走來時民營鐵路的路線,而是繞道朝反方向,在美濃坐火車去名古屋換車回家。幸好包中帶有這一帶的地圖,他蹲下身,用手電筒查看地圖,到美濃的鐵路車站還需走很長一段山路。 現在對比良來講,這張簡略的地圖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因為問路等於在給警察幫忙。他根據地圖顯示,邁開大步向東南方向走去。

真是艱難的逃亡之旅。黑黝黝的山影似乎要壓向他一般令他窒息。他不時拿出手電筒照一下黑暗中灰白的山路,懷疑自己能不能沿著這條路最終走到美濃。 道路漸漸變窄,窄到連汽車都無法通行。如果沒有鑄成今晚這樣的大錯,他絕對不會像潰散的士兵一樣,在這條沒有盡頭的山路上摸索。 當他大約走了八公里,就要進入大山時,前方突然出現了燈籠搖曳的光亮。他不由得停下腳步。那燈籠就在前方,行進得相當遲緩。走在後面的他很想與之保持距離,可對方走得實在太慢了。獨自走了這麼長的夜路讓他心中十分忐忑,那小小燈籠的光亮極大地舒緩了他的情緒。 走近一看,提燈籠的是個女子,應該是要返回附近的村落吧。比良覺得走到這裡應該安全了,而且他想問路確定自己是否走對,於是他向女子招呼了一聲。

對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燈籠的光亮映照出一張二十三四歲的圓臉。她穿著件土里土氣的連衣裙。 比良盡量不引起對方的戒備,小心翼翼地詢問前往美濃的道路。女子說自己也是往那個方向去,可以同行。比良穿著規規矩矩的西裝,所以女子沒有感到什麼不安。在這樣的夜路上有人引領,比良獨自走出去的勇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踪。 女子告訴比良,她剛剛參加了附近親戚家的喪事,因為明早還有非辦不可的事,所以要連夜趕回家,沒辦法在親戚家裡住。比良說自己是九州人,要去美濃拜訪朋友。 兩人邊走邊聊,比良為能有女人的陪伴而由衷地高興。走過懸崖的邊緣時,遠處傳來河水奔流的聲音。女人告訴他,這裡叫四十曲,山頂是越前與美濃的分界,再走一會兒就是輕鬆的下坡路了。

聽了女子的話,比良安心不少。熟悉地形比什麼都強,在夜裡翻越如此險峻的山脈也因此不再讓他害怕。女子全無戒心,不僅如此,甚至還對遠道而來的比良懷有一絲好奇。於是,這對偶然相遇的旅伴漸漸親密起來。 到了一處平緩地帶,女子說要休息一下,可能是擔心比良走累了。實際上,比良的確累了。兩人在草地上停住腳步,女子將燈籠的竹竿插在岩石的裂縫裡,在比良身旁跪坐下來。她告訴比良自己就要結婚了。 比良的心理髮生了微妙的變化。殺人之後的亢奮激起了他的性衝動。不過這也很正常。在西方小說中,出現過丈夫剛下葬,妻子就在墓地與年輕男子通奸的橋段。而此刻,在這夜深人靜的山中,只有他們兩個孤男寡女,與小說中常有的風雨之夜男女擁抱的老套情節頗有幾分相似。比良將手搭上女子的肩,對方沒有絲毫抗拒,似乎正期盼著這一切。他一把將女子摟入懷中,二話沒說就把她按倒在草地上,女子溫順地配合比良。在燈籠光亮的映照下,鄉村女子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樸素的美麗。

偏僻鄉村的女子仍舊沿襲著過去的性風俗思想,所以比良並沒有覺得這名女子生性放蕩。不,人世間除了殺人,還有什麼更大罪惡呢?他覺得自己彷彿身處一座無人小島,與這名女子盡情燃燒著火熱的生命。女子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了解他的來歷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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