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他·殺

第14章 花蕾

他·殺 穆卿衣 5787 2018-03-14
黃昏的時候下起了雨。雖然春天已經快到了,但打在臉上的雨絲雖然仍然像冰絲一樣,但撲面而來的風也依然寒冷徹骨。 蘇琴拎著鐵飯盒,快步穿過住院部的花園。她在想著袁野。 自從那次出差回來之後,袁野的身體就每況日下,前幾天發了一場高燒,半夜里送進醫院。但總算又安然的渡過了危險。還好這幾天他的精神又漸漸回復了,在吵著要出院。到底是因為年輕的關係嗎?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場癌症,三十三歲的男人,本應該是怎樣旺盛的生命力? 走到病房門口,她就听見裡面傳出說話的聲音,有人來看袁野了。推開門,她看到陳子魚坐在袁野的病床邊。看到她進來,陳子魚露出笑臉,向她打了個招呼:“蘇醫生。” 蘇琴只覺得心裡一驚。 每天對著袁野還不覺得,但當一個年輕健康的男人坐在他身邊,半躺在病床上的袁野,立時被對比得虛弱得可怕,簡直瘦如枯骨。

蘇琴強忍著悲傷,走了進去:“沒事兒,你們接著聊。我剛才打飯去了。” 陳子魚說:“我沒別的事,大頭過年前的辭職請求批准了,這次我把完成的文件給他帶來,順便把他的社保金什麼的也都拿過來了。” 袁野靠在枕頭里,臉上沒什麼表情。 停了停,陳子魚又說:“大頭,其實你真的用不著辭職,病退就行了。” 袁野笑了一聲:“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區別?” 陳子魚默然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那樁毒品案,緝毒科的人這次可高興了,整個抽掉了一條運毒線,鄭隊說這次的案子辦得好,個個有功,還請我們去唱卡拉ok慶功呢。” 袁野終於露出了絲笑容:“幸好我沒去,錢麻子唱歌難聽死了。” 陳子魚也笑:“那天錢麻子喝多了,還是緝毒科的大軍他們開車送他回家的。”

“哦?他又唱那首死了都要愛了?” “唱了,音響都快被他吼爆了,脖子上的青筋全突了起來。” “他每次一喝醉就要唱這歌。” 袁野和陳子魚都笑了起來。 他們閒聊說笑,蘇琴靜靜的在一旁看著,這溫馨的時光也顯得分外淒涼。 “我走了大頭,”陳子魚起身告辭,拍了拍袁野的手背:“今天你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我也就放心了。” “暫時還死不了。”袁野衝陳子魚眨了眨眼睛。 陳子魚對蘇琴說:“謝謝你蘇醫生,謝謝你照顧他。” 蘇琴不知該說什麼,點了點頭,送陳子魚到病房門口。回過身來,袁野已經消散了剛才的笑容,靠在枕頭里,抬眼看著屋頂。也許是因為病情轉壞的關係,他最近變得沉默起來,常常情緒低落的一個人發怔。

蘇琴輕手輕腳的把東西收好,就來到他身邊,依偎著他躺下。袁野伸出手臂,將她攬在懷裡。 現在,他們已經很習慣擁抱和依偎,有時也會淺吻,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蘇琴在試著讓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放開,接受這個男人的親近,而袁野在病痛的折磨下,慾望已經變得非常的淡薄,大多數時候,他只是希望,身邊有個人,在漫漫長夜裡能夠感受一下人類皮膚的溫度,而已。 “你在想什麼?”蘇琴問。 袁野說:“丁易沒有再來找過你了吧?” 蘇琴微微一怔,但還是回答:“沒有。” 袁野用手撫摸著蘇琴的頭髮,點了點頭。 蘇琴小聲說:“你不應該把錢給他的,那麼大一筆錢……” “傻話。就當破財消災吧。”袁野像對小孩子一樣,拍了拍她的頭:“這麼大一筆錢交在他手裡,對他來說,也未必就是好事。他周圍的人,個個都跟狼一樣餓紅了眼的,說不定咱們是塞了個炸藥包給他呢。”

剛剛陳子魚來,跟他提起新發現的一椿水產市場廉租屋自殺案,袁野只是隨口問了兩句,基本情況與丁易相符。但他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訝或者感興趣的反應,因為他太了解陳子魚是多麼敏感的人。陳子魚沒有提過現場有五十萬的事,袁野也沒打聽。他想了想,怕嚇到蘇琴,又怕她胡思亂想瞎擔心,所以最後還是沒跟蘇琴提這事。 從病房裡出來,陳子魚覺得心情鬱悶之極。 剛才在袁野的床頭,他看到一迭各式墓地的宣傳資料,還附有明細價格。有些打著勾,有些用紅筆劃去,很明顯是在仔細挑選。雖然明知這是必然的事,他還是無法克制的露出震驚的神情——袁野在為自己選墓地。 袁野看著他,淡淡一笑:“往後,你就要到這兒來看我了。” 陳子魚眨著眼睛,一時說不出話。

彷彿為了安慰他,袁野開玩笑說:“沒關係,就當是我的最後一處房子好了。” 陳子魚勉強笑著說:“是啊,這種房子,早晚我們都得住進去。” 話雖這麼說,早和晚就是不一樣。 袁野假裝不在意,繼續開玩笑:“這可是人生的最後一次消費。我的運氣比較好,還能自己拿主意。” 即使堅強如陳子魚,對於這種玩笑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感覺實在是萬般悲涼。 曾經那么生龍活虎的人,眼看著逐漸枯槁,一次見他更比一次差。 這一次,已經可以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從他的內裡顯露出來。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命運?生命究竟是多麼的脆弱?這滿大街來來往往的人群,誰又知道誰的命運會在何時終結?人的一生,難道真的毫無意義? 天已經完全黑了。陳子魚懷著種種紛亂的念頭,寂寞的走在又濕又冷的街頭。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個不熟的號碼。

他有點茫然的拿起來:“餵?” 裡面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魚哥嗎?你猜我是誰?” 陳子魚閉上眼睛,腦子裡晃過僅著小可愛的少女跳舞的身影,在變幻的光線中,圓潤柔細的腰肢,胸前跳躍的小白兔。他說:“施絲?” “哇,好厲害啊!你聽出來了!你記得我的名字。” 少女雀躍的歡呼彷彿一點一點的趕走陳子魚心頭的陰霾,他露出一絲微笑:“我當然記得。” “哎,魚哥,要不要出來玩?人家今天生日耶!” 陳子魚毫不猶豫的說:“好啊!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 他現在迫切需要感受青春的活力,他要感受年輕的,新鮮的生命,需要單純的快樂來忘掉生命其實是一團混亂,巨大的痛苦。就好像把鼻子伸出密封的膠袋,去拼命吸取一口清新的空氣。

少女的肌膚,細嫩,柔膩,充滿了彈性的觸感。 陳子魚的手順著她的大腿往上撫摸,一直伸到她的裙子裡。他們的舌頭交纏在一起,女孩的舌頭又軟又小,含在嘴裡好像棉花糖。光影下水蜜桃一樣的胸脯,樂聲中跳動的小白兔,閃爍的片斷不停的從他腦子裡一閃而過。這種畫面簡直讓他慾火焚身。 施絲半躺在沙發上,屈著一條腿夾著陳子魚的背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她感覺到懷中的男人的身體,就好像白樺樹乾一樣削瘦結實。她閉著眼睛感受著他手指的動作,不斷的發出呻吟。 在離他們不遠的桌面上,扔著吃了一小半的生日蛋糕,還有沾滿奶油的紙碟子。 陳子魚到酒吧接了她下班,然後一起到小飯館吃了點東西,在路上買了個生日蛋糕。在哪兒切蛋糕呢?陳子魚問她想不想去唱卡拉ok,她說不想去,一連問了她幾個地方,她都說沒意思。在一種不知什麼樣的心態下,陳子魚說:“那不如去我家吧。我剛搬出來。”

這一次,她同意了。 坐在出租車裡,陳子魚不停的轉頭看這張嬌嫩彷彿掐得出水來的小臉,心裡想,在夜裡接受一個男人的邀請到他的家,她到底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家裡有點亂,但是小女孩不會懂得介意,還滿有興趣的東翻西看。 他看她一派天真,也只好把邪念收起。他們一起唱了生日歌,吹了蠟燭,用汽水乾杯,陳子魚很久沒做這種事,和根本不熟的陌生女孩胡鬧,正覺得這樣也很好,就算不上床也無所謂,施絲突然指著他說:“魚哥,你這裡,這裡沾到了!” 原來是他的嘴角沾了奶油。他正想找餐巾紙擦掉,一個溫熱的小嘴靠了過來,飛快的用舌頭幫他舐去了。陳子魚愣住了。下一秒鐘,她開始吮吸他的嘴唇。 接下來兩人狂熱的擁吻著滾到沙發上,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抱著她陳子魚吻得特別的渴切。下午才見過的袁野枯骨般的樣子還深深的刺激著他的內心。讓他對生命充滿了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只有緊抱著這個鮮活的少女,藉著肉體的刺激,才會有一種真實的活著的感覺,才能把鬱積在身體裡的燠熱和悲傷盡情渲洩。 當他們喘息著分開嘴唇,他的吻順著她的脖子一路下滑時,她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他脫女人衣服的動作非常熟練,和她從前交過的男朋友完全不同。不過她也不在乎,像他這種年紀的帥哥,當然經驗豐富。為了表示她的不甘示弱,她也幫他解著衣扣,把手伸進他的襯衣撫摸他乾熱發燙的身體。他的皮膚很光滑,微微凸起的胸肌上,小小的乳頭硬得像豆子。 突然有敲門聲響起。 陳子魚把臉埋在她的髮絲裡,根本不想理會。但敲門聲很大,而且很堅持。她開始覺得不安,往後縮了縮,伸手直推陳子魚的肩。一下子全中斷了。陳子魚無可奈何,只得從沙發上坐起身,一邊用眼神示意她到裡面的房間去,一邊拾起扔在地上的長褲胡亂套上:“誰啊?!”

他一肚皮的火氣拉開門,突然愣了。 門外站著程琳。 程琳張開嘴,目光落在他赤裸的上身,然後越過他的肩頭,看到沙發上,地上,扔著凌亂的衣服,還有一對女人的桃紅色高跟鞋。 她的臉瞬間變得雪白。 門里門外,兩人愣愣的對著,有一會兒都沒說話。 陳子魚最先鎮定下來,他說:“你來幹什麼?” 程琳眨著眼睛看著他,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聲音。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過了好一會兒,程琳才說:“你,你的手機,為什麼關機了?我去局裡找你,才知道你搬到,搬到……” 她的眼睛定定的看著那雙高跟鞋,鮮亮的漆皮,這樣豔的顏色,一定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才敢穿著。 她突然換了一種語氣,怒不可遏的說:“你和誰在一起?” 陳子魚回頭瞟了一眼,淡淡的說:“不關你的事。” 程琳被這句話重重的刺傷了。 “你說什麼?”她聲音發抖:“你說什麼?!” 她突然抬手,狠狠的打了陳子魚一個耳光。陳子魚只覺得面頰一陣火辣辣的,他側過頭,程琳尖尖的指甲劃破了他的臉。 他摸了摸,說:“好了,打也打了,人也找著了,你可以回去了吧。今天不太方便請你進屋來坐。”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連一點點羞愧,慌亂,憤怒甚至痛楚都找不到。他看著程琳的眼光也是,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程琳絕望的想,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真的鐵石心腸嗎? 絕望到極處的她發出一聲尖叫,她撲上去,踢他,拚命的打他,想把他的反應打出來。 “別竭斯底里了!”他抓住她的兩隻手臂,把她固定在懷裡,她拼命掙扎,男人的雙臂像鐵銬一樣紋絲不動。過了一會兒,她累了,停了下來,靠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此時眼淚才像泉水一樣湧出來。 “鬧夠了嗎?”他問她。 她抬起頭,滿臉的淚,絕望的問他:“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陳子魚慢慢的放開了她。這時他的神情改變了。一點針尖似的譏俏出現在他的眼中。 他的嘴角輕輕挑起,像是一個冷笑:“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一陣黑暗猛地向她襲來,她只覺得全身都沒有氣力,急忙扶著牆。她聽見陳子魚的聲音在身邊說:“我已經把離婚協議給你寄過去了。你收到了就簽個字吧。” 他重重的關上了門。 她全身抖了一下。眼淚一串串的從臉上往下滴。 “子魚,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她無力的拍打著門,哀求著。自責和傷心兩種情緒交織著翻滾在心裡。她來這裡是為了和他好好的談談,結果怎麼又變成了這樣?她又無法控制的和他吵架,還打他。是她做出不好的事在先,她現在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保持忠貞? 但門始終緊閉著。 他不會原諒她了。 在門裡面,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程琳終於確認陳子魚不會給她開門的了。她死心的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不停的抬手擦去眼淚。但眼淚還是不停的冒出來,迎面而來的行人都有些驚異的看著這個傷心的哭泣的女人。經過一間百貨公司的時候,她怔怔的站在陳列著男士春裝的大櫥窗前,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她還記得曾經在這裡給陳子魚買過衣服。現在那衣服還掛在家裡的櫃子裡,可是子魚已經離開她了。 她曾經想用不忠的方式來令他痛,令他後悔。但想不到,如今後悔得要死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將頭抵在冰涼的櫥窗上,閉上眼睛。只失去了一個人,卻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悲慘感覺,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陳子魚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關上門的時候,他聽見程琳的哭聲,那一刻他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 其實要結束這一切也很容易,只要現在打開門,把她抱進懷裡就可以了。但是像有什麼綁住他的身體,他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 突然聽到一個怯怯的聲音:“魚哥……” 他猛地轉身,才記起還有另一個女人正坐在他的床上。不知什麼時候,蘇西已經穿好衣服了。她怯怯的坐在那裡,翻起一點眼珠看著他:“剛才那個,是魚哥的老婆?” 陳子魚說:“嗯。” 哭泣的聲音從門外消失了。她已經走了吧。 “對不起……” 陳子魚情緒極差的離開了門邊:“不,不關你的事。” 他這才發現這麼冷的天,自己居然身上什麼也沒穿,此時全身都已經冷木了。 他走回床邊掀起被子,將打著寒戰的身子裹起來。 過了一會兒,蘇西又怯怯的說:“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你們要離婚了嗎?” “嗯。”陳子魚隨口應付著。 “為什麼?” “她做了錯事。”陳子魚伸出手來握住身邊那隻纖細的小手,她的皮膚好暖啊。 “不可以原諒她嗎?” “不可以。”陳子魚說著,稍一用力,蘇西跌倒在他的身邊。他不想和這小女孩談心,想要安慰他有更好的方式。他張開被子將他們兩人裹住,翻身壓在她上方,想繼續做剛才沒做完的事。但女孩在他懷裡掙紮起來。他去吻她的嘴,她將頭扭開:“不要,不要!” 陳子魚一怔,他被推開了。 看著陳子魚愕然的表情,蘇西抬手摀著嘴:“對不起魚哥,對不起,我……” 陳子魚的情緒跌到最低處。現在連這小女孩也不要他了。 “沒關係,你走吧。”他看著另一邊說。 “對不起魚哥,我,我對你撒了謊。”蘇西跪在他的床上,低著頭:“今天其實並不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找個藉口和你單獨見面而已。酒吧的女孩子們都很迷魚哥,但是魚哥連萱萱姐都不甩,大家都覺得你很酷。我想要是我能夠得到魚哥,就可以向大家炫耀……” 自己居然成了這幫女孩垂涎的搶手玩具,陳子魚揉著額角:“那你為什麼不要?” “我是很想要魚哥,可是我,我不想做你報復她的工具!” 陳子魚轉過眼看著她。 她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漲紅了臉:“我知道,就算現在魚哥抱著我,心裡想的也是剛剛走掉的那個女人。我討厭這種感覺。因為我……我從前也做過一樣的錯事。那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他是我一齊學跳舞的同學。有一次我們吵了架,我很氣他,就和他的一個朋友隨便的上了床。可是那個男的抱我的時候,我心裡只想著他,一邊做一邊哭著。其實當時我的心裡就已經很後悔,可是已經沒辦法回頭了。雖然只是一晚上的事,可是男朋友知道後,堅決的和我分手了,我再怎麼哭著求他他也不理我。我聽說他還去把他的朋友打了一頓。我覺得我自己做了非常錯的事,我把愛我的人統統都傷害了。我一直很後悔……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陳子魚還是看著她不說話,但神情變得溫柔起來。 “所以她……剛才來找你。我覺得她好可憐。她也一定非常後悔自己做過的錯事。就像我那時候一樣。我要是現在和魚哥做了這件事,我們倆也不會開心。”她抬起眼看著他:“魚哥,如果不原諒,大家都一齊痛苦,為什麼你不能原諒她呢?” 陳子魚看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圓眼睛。他問自己,為什麼呢?他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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