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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樹

他·殺 穆卿衣 4507 2018-03-14
五十來平米的屋子,一室一廳單衛。傢俱電器一應俱全,雖然有點舊,但基本上能用就行。而且最好的是,離單位近。步行的話,大概只要十五分鐘就能到局裡。 陳子魚轉到衛生間,打開淋浴器,聽到電子打火器篷的一聲冒起的點火聲。 “我說了,有熱水吧。”跟在他身後的房屋中介所的人說:“呵呵,這是最起碼的嘛。” “行,我租。什麼時候能拿鑰匙?” “您想什麼時候拿?” “越快越好。” “那好,明天我們就約業主來把手續辦了,簽了合同就能拿鑰匙。” 八百塊一個月,對於這個地段來說,的確算便宜的了。不過這麼便宜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這屋子沒有電梯。樓齡應該超過十五年了,那時的屋子多數都沒有電梯。而且業主又偏偏住在九樓,最頂樓。不過算了,陳子魚只想快點從單身宿舍裡搬出來,不想再挑了。他一邊跟著中介公司的人轉圈子下著樓梯,一邊聽那人激贊這屋子如何的的價廉物美,這時手機突然響了。

是陳子魚認識的濱江路派出所一個兄弟小劉打給他的。 “魚哥,上次你跟我說的要我幫你留意的人,我找到了。這丫正在我們所裡呢,你要不要過來?” “人?”陳子魚隨即反應過來:“哦哦,對了,那個到廉租屋潑紅漆的小混混,你確定?” “大概和你說的差不多。頭髮染成金色,右臉上有一塊胎記嘛,應該沒錯。” “行,我來看看。” 已經是下班時間,派出所裡沒什麼人,只有幾個值班的警察,陳子魚不認識。他跟門口說了聲是找小劉的,就一路走了進來。一進辦公室,就看到角落裡蹲著的兩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一個瘦小個子,留著油膩膩的長頭髮,一個挑染了金紅色頭髮,瘦瘦的臉頰上有一塊姆指大的胎記,上面還長著幾條毛。

派出所的一個年輕警察正拿著照片給他們看:“這是不是你們幹的?說!” 那正是陳子魚拿給小劉的拍的廉租屋的紅漆照片。 瘦小個子那個抱著頭不出聲,有胎記那個悶聲道:“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年輕警察隨手抓起身邊的報紙,在他頭上扇了一下:“要我給你提個醒嗎?” 有胎記那個被打得縮了一下,但隨即抬起眼來,一雙三角小眼裡滿是怨毒。看樣子是個難纏的傢伙。 陳子魚不動聲色,就在門口找了把椅子坐了,抱著手看民警和他們慢慢磨。 小劉一眼看到陳子魚,走了過來招呼:“魚哥。” 陳子魚低聲問:“怎麼抓到的?” “又是收債,欠債的老頭兒一見他們就跑。他們也太狠了,一直追到街上,還亮了刀,對過路的人說不許報警,誰報警劈誰。結果有個的士司機打給了我們。”

陳子魚嗤的一笑:“真是又渾又傻,他們真以為這是在拍電影古惑仔呀。” 他指了指金毛:“你另外給我找間辦公室,把他帶過來。” 小劉說:“我看那個長頭髮的要老實點吧?” 陳子魚笑嘻嘻的說:“沒事,我搞得定。” 金毛突然被踢了一腳,一個白胖的警察沖他伸了一伸指頭,示意讓他跟來。 突然和同伴分開,少了互相壯膽的人,長毛緊張的抬起頭,看了金毛一眼。金毛也在瞪著他,長毛用溫州話哇啦哇啦說了一句:“什麼都別說!” 話音未落,已經又劈頭挨了一記報紙:“沒讓你說話,你吵什麼?!” 金毛立刻狠狠的瞪著那警察。警察沖他揚起手中報紙:“看什麼看,還不快跟上?” 他努力做出鎮定樣子,甚至態度囂張的跟著白胖警察上了一層樓,站在一間辦公室門前。

此時饒是他凶頑,心跳也不禁加快。裡面是什麼?刑具室?他們要把我怎麼樣? 門打開了,這原來是一間會議室。只有一個衣著時髦的年輕男人坐在裡面。他圍著米色圍巾,穿著深啡色的長風褸,不知是什麼身份,眉目看起來很和善。 看到他們進來,他露出一點微笑,看起來更和顏悅色了。他抬起手,敲了敲對面的位子:“來,坐下。” 金毛鬆了口氣,眼見他打扮舉止像個公子哥兒,頓時起了輕視之心。便真的走過去,大刺刺在他指的那張椅子坐下。白胖警察在他身後把門關上了,走到那人身邊坐下。 他抬起眼睛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也正打量著他,他們眼光碰在一起。他色厲內荏的狠狠瞪著這年輕人。這人只是無所謂的平靜的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年輕人開口說。

以一個男人來說,他的皮膚太白了,嘴唇也薄了點。 他挑釁的說:“小白臉,有本事你自己查啊。” “你說什麼?”小劉重重一拍桌子:“放老實點。” 陳子魚反倒笑了起來,按住衝動的小劉:“沒事,沒事。”他又轉頭對金毛說:“你不說,我們當然也查得到,但是我比較喜歡你自己說出來,我喜歡合作態度。” 金毛哼了一聲,不說話。 陳子魚從口袋裡取了一支煙,扔了一枝給小劉:“你不說是吧?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你慢慢磨。你犯的事,不是拘留十來天,關一個把月可以解決的。你早點交待呢,說不定可以博個從寬處理,改判個死緩什麼的。” 金毛愕然:“什麼死緩?” “先自我介紹一下。”陳子魚低頭點了煙,不緊不慢的說:“我是市局刑警隊的。知道我為什麼別人都不找,就找你嗎?”

金毛聽說他是刑警,全身不自在起來:“為什麼?” “局裡已經發了通緝令,到處找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通……通緝令?為什麼?” 陳子魚抬起眼:“你自己犯了什麼事,你心裡不清楚?” “我……我……”金毛拼命回憶,自己做過什麼,夠得上被通緝的資格。 陳子魚吐了個煙圈:“說吧,你是怎麼下的手?只有你一個人嗎?還是有其他人幫你?你是主犯還是從犯?” 金毛結結巴巴的說:“什,什麼下手?” 陳子魚將潑了紅漆的廉租屋照片扔到他面前:“我告訴你,被你們逼債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現在懷疑是你們因為逼債不成所以殺了他。你到過現場,我們還有人證可以證明這一點。在他家門口也找到你的指紋。”他加重了語氣:“蓄意殺人可是要判死刑的!”

金毛有點搞不清狀況的眨了眨眼睛,突然大叫起來:“你胡說!我根本沒找著人,他怎麼會死?你騙我!” 陳子魚拿出另一份丁易的死屍照片,放在金毛面前。一張張圖片中,丁易的身體屍班點點,腫漲流水,可怕得正常人根本沒法直視。果然那金毛飛快的瞟了一眼,就轉開臉不看。 “你怕什麼?你有膽殺他,卻不敢看?”陳子魚的聲音裡充滿了嘲弄。 “我沒殺他!我沒殺人!” “他欠你的債,你有最充分的殺人動機!” “他不是欠我的債,他是欠的……”他差點喊了出來,突然咬住了。 “欠的誰的?” 他恐懼的搖頭,不能說。 陳子魚靠近他,緩緩的說:“現在人死了,我們要找兇手。你到過現場,你也有殺人動機,一切都對你很不利,你明白嗎?你真的要替人背這個黑鍋?”

他近距離的看著陳子魚的眼睛,心中一驚。那裡面有一種冷靜透徹的光,像刀鋒一樣銳利,比暴力更讓人膽寒。 汗水從他的鼻尖直滲出來:“我沒有!我根本沒有見過他!我找不到他人,七哥說他是跑路了!大哥大還把我們罵了一頓,我們根本沒的找到他!” “七哥?”陳子魚喃喃的說:“跛腳七?” 他全身一震,立時知道自己說漏了嘴。他用又驚又懼的眼光看著眼前這警察。陳子魚放過了他:“跛腳七又是周天壽的馬仔。原來他借的周老虎的貴利。” 就像堤岸決堤一般,開了一個缺口,就有大勢已去的感覺。剩下的工作交給小劉他們就可以了。 “金毛叫趙德子,從前有點小偷小摸的案底,倒是那個一聲不吭的長頭髮,叫宋增財,是溫州人,他在那邊打架,把人打得半身不遂,逃竄到咱們市來,原來跟著周老虎混了。”小劉掏了煙出來,自己取了一支,遞給陳子魚:“魚哥,真有你的,兩句三句就嚇得那金毛混蛋魂不附體。”

“這有什麼,是這些小混混自己太慫。”陳子魚笑了笑。 越是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多半就越是膽小鬼,用虛張聲勢來壯膽。對這種人,打是沒用的。他們怕判刑,持刀逼債沒傷人,最多拘留,但要行為有組織團伙背景性質就不一樣了,涉黑可是輕則三年重則七年的事。他們心裡越害怕就越嘴硬,所以死也不肯說。不過要是讓他們明白,他們要再不交待就有可能掉腦袋,傻子也知道權衡這個輕重吧? 想不到丁易借的是城北一霸周老虎的債,陳子魚將煙遞到唇邊,心想,放高利貸居然放到逼死了人命,的確應該好好的警告他一下。 錢麻子是周天壽的老熟人了,從他還在這塊片區當民警開始,就親手抓過周老虎兩次。後來錢麻子調到市刑警隊,而周老虎道行日高,要抓也沒那麼容易了。

如果周老虎手下的小弟看到他們大哥大此時的樣子,下巴一定會跌到地上。 如果此時他還是周老虎,那也應該是只笑面虎。他笑得像只招財貓一樣,瞇著眼睛,親切討好的迎向錢麻子和陳子魚,和他們一一握手,遞煙敬茶,活像是見了侄兒的親叔叔,不,應該是見了親叔叔的侄兒。他和他手下那幫沒見過世面的愣頭青不一樣,他吃過這兩個人的苦頭。惡人還須惡人磨,他自己是個大惡人,不知磨過多少人,但偏偏刑警隊的人,就是專門磨他的。這就是天敵。面對天敵,你除了肚皮向上,表示臣服,簡直沒有第二個好辦法。 陳子魚向他表明了來意,他聽得一愣一愣的。首先,他堅決表明自己絕對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自從兩年前從大牢裡出來以後,就一直是奉公守法的模範公民。然後,在錢麻子和陳子魚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軟硬兼施下,他才羞羞答答的承認的確認識丁易這麼一個人,知道他急須用錢,借了一筆錢,不多,三萬塊給他。但是,這絕對是藉,不是放高利。他這麼做完全是出於一番善意與見義勇為。丁易當然很感激他,說要加倍還給他,他還堅決的拒絕了。陳子魚將他手下淋紅漆的照片展示給他看,他死不承認認識一個叫趙德子的小混混,認為這是別人嫁貨栽贓。因為一個多月前偶然撞見丁易,他說他有辦法還錢給他,怎麼突然就死了呢?這,這實在太讓人……難以接受…… 看著周老虎拼命的擠出兔死狐悲的傷感表情,他說的話有一點引起了陳子魚的注意。周老虎說,丁易說他自己有辦法還錢,而他放過了他,顯然是相信了丁易的話。周老虎是個什麼樣人,陳子魚太清楚了,打小就偷錢包出身,一幫少兒扒手,他還是孩子頭兒,十八歲前就進過三次感化院,成年後又蹲過兩次大牢,每次出來都比從前更壞。現在可以說是城北第一惡霸,他有那麼容易讓人哄的? “你最後一次見丁易,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得也含含糊糊的,說什麼好像找到一個凱子,願意拿錢給他……哦,對了,什麼從前的女人,他說他找到從前的女人了,總之他能從她身上拿到錢,就是這麼個意思。” 其實當時丁易被他們打得滿口是血,呼吸困難,根本連話也說不清楚。 但是如果真的打死了他,錢就沒處拿了。周老虎目的是求財不是殺人,還是只好放他回去,只是暗暗派人緊盯著他,誰想到他還是失了踪。當時周老虎氣得教訓了負責盯人的小弟一頓,誰想到這混蛋居然是自殺了。周老虎肚子裡罵著娘,臉上還是裝得笑瞇瞇的。 陳子魚和錢麻子對視一眼。 開車回去的路上,他們兩人都沉默了。大家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辦這個案子,他們是不是一開始就受了走廊上那些紅漆字的影響,因而先入為主? 他們之所以會一致認為丁易是自殺,是因為丁易有自殺的動機——他欠了高利貸。但如果這個動機不成立,那麼丁易自殺的理由不就不存在嗎? 丁易的檔案上,並沒有登記過結婚,現在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從前的女人?而且這女人顯然和他有銀錢方面的糾葛。而多年的辦案經驗告訴他們,這正是產生謀殺的絕佳溫床。 陳子魚緩緩開口:“我在想,丁易的案子,咱們是不是應該再看看?” 過了一會兒,錢麻子也說:“再看看吧。看看吧。” 再看一遍結論仍然和從前一樣。在現場找不到謀殺的跡像。 孫剛是個急性子,草草的把文件理了理,還給陳子魚:“做的都是無用功。你們就那麼相信周老虎的話?興許是他瞎掰的呢?他把人逼死了,你們找上門去,他害怕了,就想推脫,說不關他的事,這也是有可能的嘛!” 陳子魚和錢麻子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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