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他·殺

第12章 擴冠

他·殺 穆卿衣 8720 2018-03-14
陳子魚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吃了一驚。 程琳坐在他的位子上,心不在焉的翻著一本過期的雜誌,其實她根本沒有看書,翻了兩頁,就望著空氣發怔。 從這個角度看她,側影特別的清秀美麗,因為是逆著光,纖麗的輪廓像用發光的筆細細勾勒了一圈似的。這美麗深深的刺痛了陳子魚。他立刻又想起,那天晚上,那個趙總將手搭在她肩頭,兩人一齊向酒店裡走去的情景,因為瞬間的柔軟而痛楚的心立時堅硬起來,就像要為自己做一個硬殼,這樣才可以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你怎麼才回來!你老婆等你好半天了!”大個子孫剛將子魚的肩頭重重一拍。 陳子魚被拍得歪了一歪,痛得咧嘴。程琳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子魚。”她放下雜誌,表情複雜的站了起來。

因為是在辦公室,陳子魚不動聲色的走過來:“你怎麼來了?” “我……”程琳顯然也不想把事情鬧開,她放低了聲音:“我想和你談談……” “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談。” 程琳緊跟在步伐匆匆的陳子魚身後:“這些天你上哪兒去了?你不聽我電話,又一直沒回家,也沒回你爸那兒……” 陳子魚不說話。 程琳以為陳子魚要帶自己去一間茶樓或什麼地方,結果兩人一直來到市公安局大門外。陳子魚站迴轉身,看著程琳說:“你走吧。” 她睜大眼睛看著陳子魚。 “可是,可是,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打斷了她:“我和你沒什麼可談的。” 程琳看著他,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你透過他的眼睛,看不見他的心。

他靜靜的說:“我要和你離婚。” 程琳的嘴唇哆嗦起來:“子魚,你聽我說,我們找個地方,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一切都告訴我?陳子魚嘴角抽動出一個冷笑。一次一次,我連你們在哪裡吃飯跳舞都清清楚楚,你還有什麼可告訴的?這絲冷笑,令他的此時的話分外絕情:“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嗎?” “我和那個趙總已經斷掉了,你相信我,我們真的什麼也沒有……” 陳子魚皺起眉,不耐煩的說:“夠了,你和那個男人的事,我沒興趣知道。” “子魚,你,你聽我解釋。” 她就站在他面前,低聲下氣軟語哀求不顧儀態,淚水沖花了眼妝,在美麗的眼角下留下黑色的淚跡,即淒慘又楚楚可憐。陳子魚簡直害怕看她,害怕自己再和她呆多一會兒,就會放棄尊嚴放棄原則放下一切,心一軟就要原諒她。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不可以。

“以後別再來單位找我了。” 他把手臂從程琳的手裡抽出來,轉身離開。 他知道程琳在身後透過淚眼絕望的看著自己。她怎麼能夠相信,讓陳子魚頭也不回的離開她的原因,正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愛她。陳子魚抽手轉身的那一瞬間,像刀鋒一樣銳利的割傷了她,她肝腸寸斷的想,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無情?而他這麼無情,自己為什麼還會這麼愛他? 存摺上還有十五萬。十萬塊是袁野的父母過世時留給他的遺產。袁野對錢向來沒什麼概念,他現在才發現這麼多年來,自己攢的積蓄居然不過只有幾萬塊,每個月的工資不知都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天晚上,他及時趕去阻止蘇琴的魯莽,他問丁易,要怎樣才肯放過蘇琴?果然,丁易開出了價錢,獅子大開口,五十萬。

“我求你了袁野,不能給他錢。”蘇琴對袁野苦苦哀求:“他就是一條餵不飽的狗。你就是給他再多的錢,他也不會放過我的。” “放心,要是我把這房子賣掉,能湊得出五十萬。” “你怎麼能相信他的話?!” “這些小混混,我見得多了。”袁野極沉穩的說:“他們出來混,無非就是求財。有了錢在手,他們就惜命了。” “要是他拿了錢,又出爾反爾怎麼辦?” 袁野笑了:“他不敢。要是他真敢這樣,我有的是法子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要是,要是……你不在了,那怎麼辦? 蘇琴凝視著袁野明澄的眼睛,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錢到底什麼時候能準備好?”丁易打電話催促袁野:“要債的天天上門,我都快被人逼死了!”

“這麼大的一筆錢,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準備。”袁野說:“現在是年尾,銀行都在收緊存根,不發放貸款,要給房子找買家也沒這麼容易。” “我不管!你答應了給我就要快給!要不然,我就把蘇琴的事全抖出去!我告訴你,我身上的傷還在呢,你們倆可是合起來企圖謀殺我!我告你們去!” “行了行了,你要挾誰?”袁野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這樣吧,我手頭上有兩萬現金,先給你拿去還你的利息,這樣可以了吧?” 掛了電話,丁易忍不住喜上眉梢。 五十萬,真是飛來一筆橫財。蘇琴那女人倒真的有點辦法,看樣子把那小警察迷得不輕。 袁野說話算話,當天下午就送了兩萬塊到丁易手裡。還要丁易親筆寫了收據,丁易看著他認真查看收條的樣子,忍不住暗笑。想不到那個警察看起來精明,原來那麼容易榨錢。這兩萬塊,簡直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來得太容易,讓他忍不住又手癢起來。

為了躲著周老虎,他專門選了更遠的郊縣上的一個地下賭場,外面看起來像個鄉下招待所,其實裡面別有洞天,麻將,金花,押寶,三公什麼都有,當然也有他最喜歡的癟十。 丁易吞著口水,懷裡揣著錢,底氣十足的擠到了牌桌邊。 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飢渴,忘記了自己,一切都忘了,只有發牌師那雙靈巧的,訓練有素的手,不停的洗牌,發牌,開牌…… 正在心醉神迷的時候,突然傳來哇啦啦一聲大叫:“條子來啦!” 像平地裡響了個巨雷,所有的人一下炸了窩,牌桌子被掀翻,撲克落了一地,有人在把錢往袋裡塞,有人甚麼也不顧就往外竄,一副天下大亂的樣子。丁易心思還沒從癟十上抽回來,腦子裡還迷登著,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已經被一雙鐵鉗一樣的手按到了桌子上。

蘇琴下班回家的時候,袁野正在收拾行李。 她一看到袁野就瞪大了眼睛:“你是要去哪裡?” “出差。” “出差?去哪裡?” “要保密。” “胡鬧!”蘇琴氣起來,將裝滿菜的塑料袋往地上一扔:“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能出差?” “去渡口,就兩三天而已。陳子魚開車去,累不著。”袁野看蘇琴生氣了,趕緊坦白,保密也顧不上了:“只是去找個人問問話,不辛苦。再說,我也快十年沒去過渡口了,那邊警校的同學一直催我去聚聚,這次也是個機會。”停了停,袁野又加了一句:“以後,說不定再也見不著他們了。” 最後一句話,讓蘇琴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袁野吃了一驚:“那怎麼可以,我是去工作!”

“你到底什麼時候辭職?” “很快,案子很快就要結束了。”袁野說:“這也許是我人生要辦的最後一件事,讓我放手去做,好嗎?” 蘇琴再也無話可說。 “丁易的事,你也不用擔心,他這陣子都不會再來煩你。”在出門的時候,袁野說。 “為什麼?”蘇琴又愣了一下。 “聚眾賭博,夠他在拘留所呆個十來天的了。” 袁野微微一笑。 那天他給了丁易錢以後,一直跟踪他到那個賭場,然後再打匿名電話報了警。 這種小混混的心理,他可摸得太清楚了。
袁野感覺到時間。 時間對他來說不再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抽像的概念,而是實實在在的,像流水一樣沖刷著他的身體,每一天醒來,都帶走一些他的血肉之軀。今天的自己會比昨天的更瘦一點,今天的自己會比昨天更憔悴一些,就這麼一點點的,他被身不由己的拉向死亡之地。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童年顯得那樣漫長,他渴望著長大,希望一夜醒來自己已經成為大人,成人的世界,對他來說,那樣的神秘又吸引。誰想到後來的日子就越過越快,越過越快,突然有一天,他看到鏡子裡那個黑瘦,疲倦,滿臉死氣的男人就是自己,免不了瞪大恐懼的雙眼。 這一次出來的時間比預計的長,不能再拖拖拉拉,蘇琴在家一定會擔心了。他這樣想著,將賓館的剃須刀隨手扔下,抓過毛巾擦了擦臉。 另一方面,丁易在拘留所也渡日如年。 他和全部被抓的一起,分批查問了好幾次。反正他咬死說自己是個外地客商,被人騙進賭局的,他也是個受害者。警察倒也沒怎麼難為他,就關了他十來天,罰款一萬元。這樣,差不多把袁野給他的錢全掏光了。

等他從拘留所裡出來,回到他的廉租屋,頓時頭大如斗。 大門上被淋了紅漆,走道的牆上,到處都張牙舞爪的刷著“欠債還錢”“拿命來還”的猙獰字樣,因為是紅漆,看上去簡直血淋淋的。 肯定是周老虎幹的。 這十多天來,他派人上門來催債,找不到人,以為自己跑路了。 如果手裡還有點錢,多少還些給他,說不定還能平息一點他的憤怒,但現在手裡只剩幾百塊,該怎麼辦呢。丁易摸著脖子想了一陣,決定換個地方先躲起來一陣子,然後再催催袁野,等那四十八萬到手了,他就什麼也不怕了。 他才來t市的時候,在賭場結認了一個叫三元的人,是個老千,屬於膽特小手特快那種,所以在這個那個賭場晃蕩嬴點小錢,因為他每次嬴得也不多,有時還故意輸點,所以沒什麼人知道他在出千。丁易有一次在賭場玩押寶輸了一萬塊給幾個山東人,被他看出了門道,山東人走了以後他才私下告訴丁易,那幾個是老千,丁易被騙了。丁易請他吃飯,他把那幾個山東人的千術當場演示了一下,丁易嘆服。這樣一來二去的丁易和他熟起來,這時候丁易就想起了他。他沒說周老虎追債的事,就說沒錢交租,想到他那兒借住一個把星期。三元二話不說的同意了。 約在城北菜市場口見了面,三元帶著丁易往一條後街走,後巷被菜販扔了一地的垃圾,到處是蒼蠅。 丁易一方面覺得,自己也算是在深圳開過公司,威風過的人,現在居然淪落成這樣,一方面又期盼著袁野的五十萬,要真拿到手了,也可以大大的揚眉吐氣一下,就對三元說:“兄弟,這次謝謝你了。過兩天我有筆帳要進,錢真的到手了,我會好好感激你的。” 三元埋頭走在前面,不知有沒有聽到。 丁易亦步亦趨的跟他下了一串台階,拐彎抹角的進了一處破舊的瓦屋。 “進里屋。”三元小聲說。 丁易掀起簾子一進屋,腳立時就軟了。 裡面坐了三個人,中間的木床上,周老虎正冷冷的看著他。昏暗的光線更顯得他的臉色深不可測。 周老虎抬起下巴,對三元說:“看好門。” 三元趕緊退了出去。 那一刻,丁易清醒的聽到,身後傳來鐵鍊子鎖上大門的聲音。 大年初八,江邊的水產市場又開始做生意。回家過年的老闆民工們紛紛回到這個臭氣沖天的地方,把成噸的冰凍帶魚,竹仔魚,鮮魷魚從卡車上卸下,在街邊用冰水反复沖刷,又將它們成筐成筐的批發給酒樓,餐廳,街市小販。凌晨的江邊又開始喧囂熱鬧。 廉租屋的李老闆最近心情很不好。 過年前他去收301號的房租,卻驚訝的發現,在3樓走廊過道都被人用紅色的噴漆到處寫上“欠債還錢”,“殺你全家”之類的話。聽說是幾個凶神惡煞的流氓做的。大白天,民工們都在睡覺的時候,他們就把門踢得山響,又到樓下守了幾天,都不見301的住客,估計是跑出去躲債了。後來那伙流氓就跑來在牆上地上到處亂寫了字,才揚長而去。李老闆聽了,把牆啊地啊門啊心疼了老半天。他找了301的租客也找了幾次,都找不著人。眼看著也要過年了,年關不逼帳是行規。但是現在年也過了,他今天下定了決心,如果再找不著人,他就要強行收房了。 他已經預計到屋里肯定髒亂差,臨時在街邊叫了兩個腳夫一起,來幫他打掃。白天樓裡靜悄悄的,農民們都在睡覺。拿了鑰匙,一打開門,密閉的空氣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 李老闆整張臉立刻皺起來了。 一個腳夫抽著鼻子說:“好臭。是什麼東西壞了?” 另一個皺著臉說:“倒像是死了老鼠。” 他們三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那陣味道過些了,李老闆才捏著鼻子走進來,肚裡直罵著娘。 房間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髒亂。屋裡光線很差,他順手拉開了燈,環視四周,屋里活脫脫像個垃圾堆,到處都蒙著厚厚的灰,像很久沒人住的樣子。 一個腳夫說:“老闆,從哪兒開始清?” “這些這些,統統扔掉……”他隨處亂指。 當他走到廁所前,用力推門,門好像被什東西從裡面頂住了,推不開。 “哎,你們過來個人幫幫忙啊。”他叫了個民工過來,兩人用力推開門,突然都不動了。李老闆嘴唇直哆嗦,臉色慘白。 這時腳夫也發現他們的異樣,好奇走過來伸頭一看,屋里頓時響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哇哇哇!這裡有個人!!!” 在110之後,刑警隊的人很快的趕來了。 陳子魚春節加了四天的班,今天剛輪到他消息,結果又收到取消補休的通知。他心情惡劣的將車隨便停在廉租樓旁,彎身穿過黃色警界線。 “情況怎麼樣?”他一邊帶上白色手套,一邊問早他一步到達現場的錢麻子。 錢麻子看起來倒像是個受害者,臉色灰白,頭髮篷亂,精神萎靡。他打了個大哈欠:“只知道是個男的,大概四十歲上下,死了至少已經超過二十天了,雖然是冬天,屍體也腐爛了。媽的,早不報案晚不報案,老子昨兒一宵沒睡,剛合上眼手機就響了。” “你昨天不是休息了嗎?” “唉,我老婆的大哥大嫂來了,陪著他們打了一夜的麻將。” “輸了還是嬴了?” “別提了!原以為他是個來送菜的,結果自己倒成了菜籮筐!”錢麻子猛搓著臉:“哎我跟你說,他們兩口子全是煙草公司的,效益別提有多好,還跑來嬴我這種窮人的錢,你說天理何在。我問他,你們煙草公司還要人嗎,我去那兒當個保安也比現在強啊!至少抽煙不要錢嘛!” 他們穿過樓下三三兩兩站著的警察,一路和熟人打著招呼,走進樓裡。 一進屋,陳子魚立刻就聞到一陣惡臭。他太清楚這是什麼味道了。雖然在門口已經戴了口罩,但他還是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努力不去提醒自己,他吸進肺裡的是什麼。 幾個鑑證科的同事在四處小心的取證,屋子裡亂得像狗窩,一位鑑證科的師妹正小心的用證物袋裝起桌上的一隻方便麵盒,另一位同事用鑷子小心夾起落在床單被鋪上的毛髮。 還有幾個同事正在小心的移動屍體。屍體已經開始腫脹。留給刑警的屍體,每一次都差不多的醜陋可怕,這種東西,無論看多少次都沒法習慣。 錢麻子湊過去,打量著:“死因是什麼?” “燒炭。”在一旁作記錄的孫剛一努嘴:“你看,那邊放著個炭盆。而且廁所門口縫下面也塞了折起來的報紙。” 陳子魚拎起放進證物袋的報紙:“報紙是從裡面塞住的嗎?” “這就不知道了。發現屍體的業主和民工開的門,當時屍體倒臥在地上,頂住了廁所門,他們也不知道,硬推開了,其實已經破壞了現場。” “為什麼會在廁所燒炭?”陳子魚打量著充滿屍臭與尿味的狹小的空間。雖然開著燈,但是光線仍然很差,牆上貼著破損的磁磚,地上扔著一隻簡陋的淋浴頭,連接水管的地方已經生了銹,“要死也不選個好點的地方。” “反正都要死了,哪兒不一樣。沒准你大少爺覺得臭,人家住慣了,不覺得臟呢。”孫剛皺眉看著地上一隻大膠盆子:“你說這盆子是乾嘛的?” 錢麻子說:“這不是給小孩兒洗澡用的嗎?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難道這屋子裡從前有小孩?” “不可能,聽業主說,就是一個單身男人。” 陳子魚蹲下,歪著頭看了看:“難道是用來泡澡的?好像又小了點。” 錢麻子說:“民工還有要泡澡的?那人衛生習慣太好了點吧。” 陳子魚笑了:“那是,肯定比你好。” 孫剛說:“那人不是民工。” “那是什麼?” “聽業主說,像個盲流。但是不像農民,舉止談吐倒像是城里人。” 錢麻子眉頭一皺,立刻說:“難道是個隱藏逃犯?” 孫剛說:“嗯,也有可能,一核實身份,我們就立刻和全國公安系統聯網,查證此人是不是流竄到我市的犯罪份子。” 陳子魚說:“我覺得這個可能性是有,但是不高。” 錢麻子問:“為什麼?” “你看到外面的字了嗎?如果他是逃犯,就絕對不會因為藉了貴利自殺。” 也有道理。大家都不說話了。 兩人放過了膠盆子,陳子魚轉頭問孫剛:“那業主在哪兒?” “已經帶回局裡了,小趙在問他話呢。他嚇得夠嗆,基本上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錢麻子嘴一撇:“一個大男人,被死人嚇成這樣,至於嗎?” 陳子魚搬開一堆報紙,找到一隻藥水瓶,搖了搖,裡面還有半樽藥水:“你以為他是你,人家普通人。” “這是什麼話,咱們就不是普通人了?” “別人我不知道,”孫剛忍不住笑說:“你看起來就不像普通人,流氓見了你都要退三步。” 一屋子人全笑了。 這是什麼藥水呢?陳子魚皺起眉頭,把它放進證物袋中。 死者的身份很快確定了。因為在他的衣服口袋裡找到他的身份證。他租屋時,給業主留的也是真名。 宋科長讓孫剛牽頭負責此事。於是孫剛,陳子魚,錢麻子三個坐在一起,難得的不是在斗地主,而是開會。 “死者丁易,男性,40歲,珠海人。我們已經和珠海公安分局聯繫過,他的父母都已過身,目前只有一個哥哥。那邊公安局的同誌已經去聯絡他的家人過來認屍了。”錢麻子說:“死者在我們局裡留有案底,因為去年底曾經非法聚賭而被捕,拘留了兩個星期。” “原來是個爛賭鬼。” “法醫的解剖報告也已經出來。”雖然已經人手一份資料,但負責此事的孫剛還是解說了一遍。 “死者身高1。73米,體重130斤左右。身體有多處外傷,但並不是致命的原因。他的確是死於一氧化碳中毒。前臂有骨折,但估計是死後造成的,業主硬推開門的時候,折斷了他的骨頭。頭部也有疤痕,但已是多年前的了,與死因無關。死亡時間應該為十五至二十天。內臟雖然腐爛,沒有找到破裂過的跡像。雖然皮膚已經大面積潰爛,但仍然驗出死者生前患有皮膚病。陳子魚,你找到的那個藥樽,裡面剩的藥水,應該就是用來治他的皮膚病。” “難怪一個大澡盆子。”陳子魚喃喃的說。 “對,塑料盆子邊緣,還有廁所的地上角落裡也都提取到了藥水的殘留成份,的確是用來泡澡治皮膚病的,藥水方面的懷疑可以排除了。”孫剛說:“死者應該是獨居,現場只找到他一個人的指紋。那兩個民工才進門的時候,碰過桌子,門和爛水瓶,所以這兩個地方有那倆民工的指紋。趙明拿了他們的口供。” 他把複印好的民工的口供分給大家。 錢麻子問:“走廊上的紅漆是怎麼回事?” 這是陳子魚負責的事。他回答:“我問了幾個附近的住戶,住那所房子的人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據死者的鄰居說,大概二十多天前一個下午,他正睡著呢,突然聽到外面吵得不得了,有人拍門拍得咚咚的響,大約拍了有十來分鐘吧,像拆房子一樣。他煩了,披了衣服開了門罵了一句,才看清楚走廊里站著三個金頭髮,打扮得怪裡怪氣。然後那三個人一齊朝他走過來。他嚇壞了,忙哆嗦著賠不是,那三個小混混倒也沒打他,只是粗聲粗氣的問他知不知道住他隔壁的人到哪兒去了,還給了他一個電話,讓他看到那人就打給他們,不然的話就把他怎麼怎麼樣,反正又威脅了一通。等他們走了以後,他才發現,整個樓道裡都寫著欠債還錢的字。那天的動靜太大,樓下的人也聽到了,所以可以證實他說的。” “難道那時候死者已經自殺了?”錢麻子說。 “那個手機號我打過,打不通,已經停機了。”陳子魚說:“後來那幾個金毛又上門來鬧過一次,就沒下文了。我也問過那些民工,在這之前或者之後,有沒有聽見過什麼異常動靜,他們都說沒有。我們警方有一個線人,叫三元,他也證實這一事實。丁易身上不是有外傷嘛,就是周老虎親自打傷的,應該就是丁易自殺前一兩個星期,時間上也對得上。” “嘿,爛賭加欠高利貸。我是他我也得燒炭,早死早超生。”錢麻子看著手裡的報告說。 孫剛說:“燒炭的有煙味吧,他們一個也沒注意到?” “如果是晚上的話,那樓里基本上是空的,人都去上班了。如果是白天,也難說,那些民工基本上都睡得死死的,他們幹活累得要命,就算是他們自己房子著火了可能都醒不過來。” “那屍體的臭味呢?他們也沒聞到?” 陳子魚苦笑:“住他隔壁的是聞到臭味,但他們以為是水產市場飄過來死魚臭的呢。住那地方,聞臭都習慣了。” “有沒有可能是這丁易還不出錢才被弄死?” “應該不可能。逼債也分一步一步來。首先斷手指,再打斷腿之類的,不然的話,人財兩空。” 孫剛說:“綜合以上情況,基本可以確定為逃債自殺,大家沒有異議吧?” “沒有。”錢麻子斜叼著煙說:“那小子欠了一屁股爛債,被放高利貸的打得半死,還不出錢來,逃也沒處逃,那天吃了盒方便麵,抽了兩支煙,坐在整屋垃圾裡懷疑了一下人生,就點燃了炭,再用舊報紙把門縫塞起來,兩眼一閉,早死早超生。”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孫剛說。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陳子魚用手指彈了彈報告:“上面說,在丁易屋裡找到二十多塊的零錢,既然都要死了,為什麼他在臨死之前不把這錢花光?至少也去吃頓好的嘛,二十塊,一個人可以吃份燒肘子了。結果他在死之前吃的是方便麵。” 孫剛和錢麻子都頓了一下。 按說人之常情也應該是這樣的,不過,要死的人心裡想什麼,誰知道呢,也許那時候他根本沒心思吃東西呢。 “還有,他借的誰的貴利呢?”孫剛也說:“這一點如果能落實,按現場的情況來看,老錢的分析基本沒有問題。大家同意嗎?” 陳子魚點頭:“要債要到逼死人命,不管是誰,都得狠狠的警告一下。” 此人死於自殺,事件無可疑。 下了班,陳子魚轉到街角的洗衣店去洗衣服。 自從那天他提出離婚,他就從家裡搬出來了。臨時沒租到合適的房子,他就擠進局裡的單身宿舍,和一幫才剛畢業的小警察擠在一起。就好像回到警校生活,每天晚上上下舖的睡覺,基本上沒有私人空間,一屋子的煙味和屁臭。單身男人住的地方,多數都又髒又亂,過了這麼些年家庭生活的陳子魚一時竟然無法適應。衣服要到洗衣店洗,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草草裹腹,下了班就湊在寢室裡吹神牛或者打撲克。十八九二十歲的小伙子還無所謂,三十多歲的自己居然又淪落到這種生活中,不能不算是折墮。陳子魚一想起來就要嘆氣。有時夜晚他躺在床上,聽著一屋子雄性激素旺盛的呼嚕聲和磨牙聲,他無法不想念那個整齊乾淨的家。 他不知道程琳是怎麼把它佈置得這樣舒服雅緻。每一件小玩意兒都是她精心挑選,然後再找最適當的位置擺放。還記得買電話機的時候,她一定要圖片上淺銀灰色那款,因為這樣和白色的床頭櫃比較搭配。當時這種色系沒貨,程琳為此還跑了幾趟才訂到。當時陳子魚還笑她精力旺盛來著,她一臉認真的回答:“平時上班,你也忙我也忙,回到家就是要放鬆,要舒服。你想想,家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自己喜歡的,被自己喜歡的東西包圍的感覺,多幸福啊。” 陳子魚也會覺得這樣的程琳很可愛。但他不理解的也就是這點。這是她自己精心構築的家,她怎麼能親手將它破壞?被全部她心愛的的東西包圍,住在裡面的人為什麼還是感覺不到幸福? 他看著在巨大的洗衣筒裡不停翻滾的衣物,洗衣機發出空洞的嗚響。就在這時,他發覺自己在思念她,思念曾經有過的家,他拼命的把這種思念推開,試著想一想今天發現的自殺事件,但沒有用,程琳精心構築的那一團幸福的溫柔,已經在不知不覺侵蝕入他的身體,現在,他就像戒毒一般的,忍受著那種干涸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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