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第10章 十、毀傷的手

這種愛情的懲罰就是沉默。甚至當嘴巴說話時,雙方的聲音也不會打破孤獨的思想及黯然的沉默。雙方各自沉思默想,絕不與對方交流。拉烏爾有滿腹的話語,一直準備傾吐,可是對話越來越難,令人沮喪。 約西納大概也很難受,有時顯得十分疲憊,似乎瀕於說出比撫愛更使情人們接近的隱情。有一次,她在拉烏爾懷裡哭泣起來,是那樣沮喪,他以為她會一吐衷情。但她立即恢復鎮靜,使他感到她的心比過去更遠了。 “她不可能說出心事的。”他想,“她是離群索居的人,是在孤獨中生活的人。她是自己製造的形象的俘虜,自己製造的謎的俘虜,這謎把她罩在看不見的網眼裡。作為卡格利奧斯特羅的女兒,她習慣於陰暗、複雜、陰謀、詭計、地下活動。要是她對人說出這些陰謀詭計,就會提供引導他進入迷宮的線索。她很害怕,所以她沉思不語。”

由於對方沉默,他也只好沉默,避免提及他們所從事的冒險和他們尋求解決的問題。她是否拿到匣子了?她知道開鎖的密碼麼?她是否已把手伸進那石頭眼裡,取走了成千上萬顆寶石?對這一些,只有沉默。 再說,魯昂過了以後,他們沒有那麼親密了。萊奧納爾雖然避免遇見拉烏爾,卻又重新出現了。秘密交談又重新開始。馬車和那不知疲乏的小馬每天都載走約瑟芬·巴爾莎摩。到什麼地方去了?有什麼活動?拉烏爾發現河旁有三座修道院:聖喬治—德—博斯謝維勒、朱米埃澤和聖旺德里勒。不過,她還在這方面探索,是否說明她還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完全失敗了呢?這種想法突然促使他採取行動。他原來把自行車留在德蒂格莊園附近的旅店,現在他請人把它弄來,騎到布里吉特母親居住的里爾貝納附近。在那裡,他得知十二天前正和約瑟芬·巴爾莎摩的旅行日子相符——寡婦盧塞琳關上家門到巴黎她女兒那裡去了。據鄰居說,她動身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位婦女到過她家。

晚上十點鐘,拉烏爾回到泊在魯昂下面第一道河灣西南邊的駁船。到達前不久,他趕上了約西納的馬車。萊奧納爾的小馬像是精疲力竭了,吃力地拉著馬車。到了河邊,萊奧納爾跳下車,打開車門,彎身進去,把約西納軟弱無力的身體背出來。拉烏爾跑上去。兩人把她搬到船艙裡。水手夫婦也趕來照料。 “好好照料她,”萊奧納爾粗魯地說。 “她只是昏了過去。不過是吵了幾句嘴。大家不要離開!” 他回到馬車上走了。 整個晚上,約瑟芬·巴爾莎摩胡言亂語,但拉烏爾聽不懂那些不連貫的話。翌日,她身體好了些。當晚,拉烏爾到鄰近村莊買了一份魯昂的報紙。 在本地社會新聞欄中,他看到:昨日下午,戈德貝克警察隊得到報警,一個伐木工人聽見女人呼救。聲音是從莫萊維里埃樹林邊上一座石灰窯傳出的。一個下士和一個憲兵來到樹林邊上。當治安機關的兩個代表走近石灰窯所在的果園時,看見山坡上有兩個男子拖著一個女人向一輛馬車走去。馬車旁站著另一個女人。

由於不得不繞過山坡,憲兵們到達果園入口處時,馬車已駛走。追捕立即開始。本來憲兵們很容易取得勝利。但拉車的兩匹馬走得十分迅速,車夫對本地十分熟悉,通過戈德貝克和莫特維爾之間往北去的公路網逃脫了。再加上黑夜來臨,無法知曉這一夥人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人們是不會知道的。”拉烏爾肯定地思忖:“除我以外,沒有人能查明事實真相。因為只有我知道來龍去脈。” 拉烏爾思索一番後得出結論:“在那舊石灰窯裡,有一件不可否認的事實:盧塞琳寡婦是在那兒,由一個同謀監視著。把她引出里爾貝納並關起來的約瑟芬·巴爾莎摩和萊奧納爾每天都來看她,企圖從她那裡獲得最後的情報。昨天,審問大概有點激烈。盧塞琳寡婦大叫起來。這樣便引來了憲兵。於是他們慌忙逃遁,擺脫了追捕。路上,他們把女俘關在另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地方,再次得以逃脫。但約瑟芬情緒太激動,引發了平常經常發的歇斯底里症,昏了過去。”拉烏爾展開一張軍用地圖。從莫萊維里埃樹林到“懶散”號直線距離三十多公里。就是在這條路附近,也許靠右邊,也許靠左邊,關著盧塞琳寡婦。

“好了,”拉烏爾想,“戰場已劃出,我進場的時間將至。”第二天開始,他著手工作。他在諾曼底各條公路上游盪,到處詢問,試圖找到一輛有兩匹小馬拖著的老式馬車經過的地點和停車的地點。調查必然會合乎邏輯地獲得結果。這些天也許是約瑟芬和拉烏爾愛得最熱烈動人的日子。約瑟芬自知警察在追捕她,沒有忘記在杜德維爾瓦塞大嬸的旅店留下的痕跡,不敢離開“懶散”號,也不敢沿著科城地區行駛。因此拉烏爾每次行動之前之後都可以見到她,兩人總要相互擁抱,懷著品嚐勝利的歡樂的渴望。他們預感到不久就會成功。這是痛苦的歡樂。被命運拆散的情人可能會有這種歡樂。 這是為懷疑所毒害了的歡樂。雙方都在推測對方的秘密意圖。當他們的嘴唇貼在一起時,雙方都知道,對方在愛他的同時,所作所為都好像在恨他。

“我愛你,我愛你,”拉烏爾狂熱地重複說,但在內心深處,他想方設法把布里吉特·盧塞琳的母親從伯爵夫人的手中救出來。他們有時緊抱在一起,像兩個對手角力時那樣猛烈。他們的撫愛中帶有粗暴,眼光中帶有威脅,思想中懷有仇恨,柔情中帶著絕望。可以說,他們彼此窺視以尋找弱點,以便予以致命的一擊。一天晚上,拉烏爾醒過來,覺得很不舒適。原來約西納到他床邊來,在燈光下看他。拉烏爾顫抖起來。倒並不是因為她迷人的面孔沒有平常的微笑。而是他覺得這微笑顯得這麼殘酷和惡毒! “你怎麼啦?” 他說,“你要我幹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她心不在焉地說,走開了。接著她返身回來,拿一張照片給他看。 “我在你的皮包裡找到的。難以相信你身上帶著一個女人的照片。這是誰?”

他認出是克拉里斯·德蒂格,但他猶豫不決地回答:“我不知道……出於偶然……” “好了,”她粗暴地說,“不要說謊。這是克拉里斯·德蒂格。你以為我從未見過她,而且不知道你們的私情麼?她曾是你的情婦,對麼?” “不是,不是,從來不是。”他急切地說。 “她曾是你的情婦。”她重複說,“我肯定,她愛你,你們之間沒有決裂。” 他聳聳肩膀,當他想為少女辯護時,約西納打斷他的話。 “夠了!拉烏爾。最好跟你把話說在前面。我不打算遇見她,但萬一形勢使她攔住我的道路,那就該她倒霉。” “約西納,要是你敢碰她一根頭髮,那就該你倒霉!” 拉烏爾冒失地大聲說。 她臉色發白,下巴微抖,把手放在拉烏爾的脖子上,結結巴巴說:“你居然敢站在她那邊來反對我!……反對我!”她那冰冷的手抽搐起來。拉烏爾覺得她要扼死他,於是跳下床。她驚慌起來,以為他要進攻,便從上衣拿出一把刀刃發亮的小尖刀。

他們兩人相互逼視,咄咄逼人。拉烏爾難過地低聲說:“哎!約西納,多麼令人悲傷!我們竟到了這種地步,這能令人相信麼?”她也感動起來,跌坐在地上。拉烏爾急忙撲倒在她腳下。 “擁抱我,拉烏爾……擁抱我……再不要想什麼了。”他們熱烈地擁抱。但拉烏爾注意到她沒有放下尖刀,他只要一動,她就會把刀刺到他頸子上。 當天早上八點鐘,拉烏爾離開“懶散”號。 “我不應當對她寄與希望。”他想,“至於愛情,對,她是愛我,而且是真誠地愛我,她和我一樣,希望這愛情是毫無保留的。但這不可能。她懷有一種敵對的心理。她對一切,對所有人都懷疑,特別是對我。” 事實上,對他來說,她是難以識透的。儘管他有各種懷疑和證據,儘管她心懷惡意,拉烏爾也不願認為她會走到犯罪的地步。謀殺的想法與這溫柔的面孔聯不起來。就是仇恨和忿怒也不能使這張臉減少柔情。約西納的雙手是不會沾上鮮血的。但他想起萊奧納爾,他毫不懷疑他會對盧塞琳寡婦施以最可怕的酷刑。

從魯昂至杜克萊,在魯昂前面,大路就在沿塞納河的果園和俯瞰塞納河的白堊峭壁之間穿過。白堊峭壁上開了一些洞,供農民或工人用來安放工具,有時他們也住在裡面。拉烏爾注意到其中一個洞住著三個人,他們用附近河裡的燈心草編織籃子。洞前有一小塊沒有圍籬笆的菜園。 通過仔細的觀察,他發現了某些可疑的細節,拉烏爾便推測科爾布老頭和他的兩個兒子——三人都是偷獵者、偷農作物的人,聲名很壞——是約瑟芬僱傭的人中的幾個,還推測他們的洞是約瑟芬在這個地區的藏身之所之一。小客棧、倉柵、石灰窯等,約瑟芬在這個地區安排了很多諸如此類的藏身之所。這種推測還須得到證實,而且不能引人注意。他想方設法繞過敵人,登上懸崖,從一條通往一處小窪地的林中小道,往塞納河方向走。在窪地,他鑽入矮樹叢和荊棘叢直到最低處。那三人住的洞在下面四五米的地方。

他在那裡過了兩天兩夜,吃帶來的食物,露天而睡,隱藏在亂草叢中,觀察三個人的生活。第二天,他從三人的談話中得知:自從莫萊維里埃發生警報後,這父子三人就看守著盧塞琳寡婦,把她關在他們洞裡。 怎麼解救她呢?怎麼至少摸到她身旁,從她那裡獲得她拒絕向約瑟芬·巴爾莎摩提供的情況呢?拉烏爾根據科爾布父子的作息習慣,擬了幾個計劃,但又放棄了。第三天早上,他從觀察所看到“懶散”號從塞納河駛下來,停泊在洞穴上游一公里的地方。下午五點鐘,有兩個人走過船的跳板,沿著河邊走來了。雖然約瑟芬穿著普通女人的服裝,但拉烏爾從步態上認出她來。 萊奧納爾陪伴著她。 他們在科爾布父子住的洞穴前停下步子,像偶然遇見的人一樣與他們說話。當時公路上沒有人,他們急忙進入菜園裡。萊奧納爾走入洞裡。約瑟芬留在外面,坐在一把搖搖晃晃的舊椅子上。前面,有灌木叢遮掩著。

科爾布老頭在花園裡除草。兩個兒子在一棵樹下編織燈心草。 “審訊開始了,”拉烏爾想,“不能旁聽,多麼可惜!”他細看約西納,她的面孔幾乎完全遮蓋在一頂普通大草帽的帽沿下。農婦在炎熱的日子裡經常戴這種草帽。她身子略彎,坐著不動,兩肘支在膝上。 過了一陣。拉烏爾思忖他應當乾些什麼,這時他似乎聽見旁邊有呻吟聲,接著是被摀住的叫喊聲。是的,這聲音是從他身旁,從他周圍的草叢中傳出來的。這怎麼可能? 他爬到聲音顯得最響的地點,沒多久就明白了。在窪地末端峭壁的凸出的部分堆滿了一些坍塌的石頭。在這些石頭中,有一小堆磚頭。它們埋在一層腐殖土和樹根下面,幾乎分辨不出來。這是一個煙囪的殘骸。於是他明白了。科爾布父子的岩洞挖進去很深,並且挖了一條通道,過去作煙囪用過。 聲音就是經過這通道和這堆磚石,傳到了上面。 這時傳來兩聲撕心裂肺喊聲。拉烏爾想到約瑟芬。他轉過身來,看見她在小菜園的一端,彎著身體,一直坐著沒動,手裡心不在焉地剝著旱金蓮的花瓣。拉烏爾推測她沒有聽見喊叫。也許她並不知道? 不管怎樣,拉烏爾氣得發抖。不論她是否參加了對那可憐女人嚴刑拷問,她也是同樣有罪。拉烏爾一直對她懷有好感,總相信她不會害人,在無情的現實面前,難道不應改變麼?他預感到她的惡行,他不願知道的一切,都是真的,是她指揮萊奧納爾幹的,只是她看不得那可怕的場面而已。 拉烏爾小心謹慎地搬開磚塊,推倒土堆。當他做完這些,呻吟聲也停止了,但又傳來了說話聲,但像是耳語,聽不清楚。他不得不重新工作,把通道上面的口子打通。他彎著身,頭朝下,盡可能抓住洞壁的凸凹不平處,聽到了下面的聲音。有兩個聲音混在一起:萊奧納爾的和一個女人的聲音,無疑是盧塞琳寡婦的。那可憐的女人似乎已精疲力竭,無法形容地懼怕。 “好的……好的……”她低聲說,因為我答應了,…… “我繼續說,但我是這麼疲乏!好先生,請原諒我……這些事已過去很久……二十四年過去了……” “閒話說得夠多了。”萊奧納爾低聲抱怨。 “是,”她說,“是這樣……那時正和普魯士打戰,二十四年前……我們住在魯昂,當普魯士軍隊接近這座城市時,我那趕大車的丈夫接待了兩個客人……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他們像當時許多人一樣,想帶著箱子到鄉下去。討價還價後,由於他們急迫,我丈夫就和他們乘一輛大車走了。不幸的是,由於軍隊征用物資,他們只有一匹馬,而且並不強壯。還有,外面下大雪……離魯昂十公里處,馬跌倒起不來了…… “那兩人怕得發抖,因為普魯士軍隊隨時會來到……這時候,我丈夫熟識的一個魯昂人趕著馬車走過,這人叫若貝爾,是博納肖茲紅衣主教的親信……我們現在還記得……他們交談起來……那兩位先生提出用一大筆錢賣他的馬。若貝爾拒絕了。他們懇求他,威脅他……後來像發瘋似的撲到他身上打他,不管我丈夫如何懇求……後來他們去搜查馬夫,發現一個匣子。他們拿了匣子,把若貝爾的馬係到大車上就走了,留下若貝爾半死不活。” “完全死了。”萊奧納爾說。 “對,我丈夫幾個月後回到魯昂時才知道。” “這時候,沒人揭發他們麼?” “揭發的……無可置疑……應當這樣,”盧塞琳寡婦尷尬地說,“只是……” “只是,”萊奧納爾冷笑說,“他們收買了他,不讓他吭聲,對麼?那匣子在他面前打開,放著珠寶……他們把一部分勝利品給了您的丈夫……” “是的……是的……”她說,“戒指……七隻戒指……但並不是因此他保持沉默……這可憐的人生病……回來不久就死掉了。” “那匣子呢?” “它留在大車上。我丈夫把它和戒指一起帶回。我和他一樣,保持沉默。這已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而且我怕引起流言蜚語……人家會控告我丈夫的,最好不吭聲。我跟著女兒隱居里爾貝納。布里吉特後來離開我到劇團去工作時,拿走了戒指……我一直都不願意碰到這些戒指……好先生,全部事情就是如此,不要再逼問我了。” 萊奧納爾又再冷笑說:“怎麼!全部事情……” “我再也不知道了。”盧塞琳寡婦害怕地說。 “您的故事,並不重要。我來找您,是為了別的……您是知道的,真見鬼!” “什麼?” “刻在匣子蓋子底下的字母……” “好先生,我可以發誓,那些字母已模糊不清,而且我從來沒想到去讀它們。” “好,我願意相信這話。不過,我們還得回到原來的問題:那個匣子呢?” “我已對您說過:在您來里爾貝納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和一位婦人來我家拿走了……這位婦女戴著一個大面紗。” “有人……誰?” “一個人……” “那個尋找匣子的人?” “她是偶然在穀倉一角看到的。作為古董,她很喜歡。” “這人的姓名,我已問過您多次。” “我不能說。這人對我做過許多好事,說出來會對她不好,非常不好,我不能說……” “這個人會頭一個叫您說出的……” “也許……也許……不過怎麼知道?我不能夠知道,我不能給他寫信……我們有時見面……對,下星期四我們要會面……下午三點鐘……” “在什麼地方?” “我不能說……我沒有這權利……” “什麼!又得重來一次?”萊奧納爾不耐煩地低聲說。盧塞琳寡婦驚慌起來。 “不要,不要!啊!好先生,不要!我求求您。”她發出痛苦的叫聲。 “哎!強盜!……他對我乾了什麼?……哎!我那可憐的手……” “說,該死的!” “好,好……我答應您……” 但她的聲音聽不見,她已精疲力竭。然而萊奧納爾仍堅持逼她。拉烏爾聽見她在痛苦中結結巴巴說出的幾句話:“是的……是這樣……我們要在星期四見面……在老燈塔……不……我沒權利說出……我寧可死掉……隨便您怎樣……說實在的……我寧可死掉……” 她沉默下來。萊奧納爾低聲埋怨:“怎麼?您這老頑固,怎麼回事?我想還沒有死吧?……啊!母驢,你說!……我限你十分鐘內說完!” 大門打開後又關上了。無疑他是把女人的招供去報告伯爵夫人,並且請示如何繼續審問。拉烏爾站起來,看見那兩人在他下面,緊湊在一起。萊奧納爾說話時激動,約西納靜靜地聽著。這些壞蛋!拉烏爾對這兩人一樣憎恨。 盧塞琳寡婦的呻吟使他難過,他因忿怒和好鬥的意志而渾身發抖。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去解救這女人。 按照他的習慣,當他應當完成的事情以合乎邏輯的次序在他面前展現時,他就開始行動。在這種情況下,猶豫不決就會帶來惡果。成功就在於能否果敢衝破阻障,哪怕不知道這些阻障在哪兒。他看看他的敵手。五個人全都遠離岩洞,他急忙腳朝下,鑽入煙囪,想盡可能輕輕地在瓦礫中打開一條通道。但是幾乎立即引起了泥石流,磚石泥塊一瀉而下。 “真沒料到。”他心想,“但願他們在外邊沒有聽見。”他側耳傾聽。 沒有人來。 四周很暗。他以為是在壁爐的爐膛裡,可是一伸雙臂,才發現通道直達岩洞,更確切地說,直達一條在岩洞後部挖的坑道。這坑道非常狹窄,他的手立即碰到另一隻火燙的手。眼睛習慣於黑暗後,拉烏爾看見一對發亮的眸子在盯著他,一張蒼白的臉由於害怕而抽搐。 既沒有捆綁也沒有塞住口。但有什麼用呢?女囚是這樣虛弱和害怕,不可能逃脫。 他俯身對她說:“不要害怕。我曾經救過您的女兒布里吉特。她也是由於匣子和戒指而受到虐待您的人的迫害。自從您離開里爾貝納後,我就跟隨著您,我來救您,但條件是您永遠不說出發生的一切。”那可憐的女人不能了解的解釋有什麼用?拉烏爾不再拖延,把她抱起來搭在肩上。然後穿過岩洞,他輕輕地把門推開一條縫。稍遠處,萊奧納爾和約西納繼續在交談。在他們後面,菜園下邊,一條白色的大路一直伸延到杜克萊的近郊。在這條大路上,農民的小推車來來往往。 拉烏爾認為時機已到,便突然推開大門,衝下菜園的斜坡,把盧塞琳寡婦平放在山坡背面。 馬上在拉烏爾四周響起叫喊聲。科爾布父子和萊奧納爾四人向前衝來。 一種不經思索的衝動推使他們戰鬥。但他們能做什麼呢?大路兩頭各駛來一輛馬車。在這些證人面前攻擊拉烏爾,重新折磨盧塞琳寡婦,會引起司法機關不可避免的調查和懲罰。因此他們不能動,這是拉烏爾預料到的。 兩個戴著大修女帽的修女駕著一匹老馬拖著的老式小馬車走了過來。拉烏爾平靜地向她們打了招呼,要求她們救援一個暈在路邊的女人,她的手指給一輛馬車壓壞了。 這兩個修女在杜克萊管理一個收容所和一個診療所。她們趕緊下了車,把盧塞琳寡婦放在馬車上,用圍巾裹上。她沒有恢復知覺,只是說著胡話,揮動著受傷的手。那隻手的拇指和食指腫起來了,血糊糊的。 老式馬車慢步駛走了。 拉烏爾站著不動。那隻傷手的可怕形象仍在他眼前浮現。他是如此激動,以致沒有註意到萊奧納爾和科爾布父子的詭計,他們四個人開始包圍並向他撲過來。當他看到四個人圍著他並且迫他向菜園後退時……周圍看不見一個農民,形勢似乎對萊奧納爾很有利。他拔出短刀。 “收起刀來,讓我來和他談談。”約西納說,“科爾布家的爺們,你們也一樣,別乾蠢事。” 在這過程中,她一直坐在椅子上,現在她從樹叢中走出來。萊奧納爾提出異議:“別乾蠢事?放他走就是乾蠢事。這一次我們抓住他了!” “走吧!” 她命令說。 “但那女人……她會揭發我們!” “不會的。盧塞琳寡婦不會說的。說出來沒好處。”萊奧納爾走開了。 她走到拉烏爾身旁。 他長久地看著她,惡意的眼光使她感到不安,她於是開開玩笑打斷沉默。 “拉烏爾,大家輪著來,對麼?你我輪著成功。今天你佔上風。明天……怎麼回事?你的神氣那麼奇怪,眼光那麼無情……”他清楚地說:“約西納,永別啦!” 她臉色一下白了。 “永別?”她說。 “你想說再見吧。” “不,是永別。” “那麼……那麼……這意味著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我不想再見你。” 她低下眼睛。眼皮激動地發抖。她的嘴唇在微笑,但同時顯出無限痛苦。 最後,她低聲問:“拉烏爾,為什麼?” “因為我看到一件事,”他說,“我不能夠……我永遠也不能原諒你。” “什麼事?” “這女人的手。” 她似乎支持不住,低聲地說:“啊!我了解……萊奧納爾使她受苦了……但我曾禁止他……我相信她在威脅前讓步了。” “約西納,你說謊。你聽見這女人的叫喊,正如你在莫萊維里埃樹林中聽見的一樣。事情是萊奧納爾辦的。但乾壞事的意願和殺人的企圖是出自你身上,約西納。是你領著同謀到蒙馬特爾的小屋去,並且下令說:如果布里吉特·盧塞琳拒不服從,就殺死她了事。是你把毒藥放到博馬涅安吃的藥片中,是你在幾年前把博馬涅安的兩個朋友丹尼·聖埃貝爾和喬治·迪斯諾瓦殺死。”她反感地說:“不,不,我不允許你……這不是真的,你知道,拉烏爾。”他聳聳肩。 “對,為了需要,你編出了另一個女人的傳說……這女人和你相像,她犯了罪,而你,約瑟芬·巴爾莎摩,你只限於乾一些不那麼粗暴的冒險行動!我相信這種傳說,被相像的女人、卡格利奧斯特羅的女兒、孫女、曾孫女的故事搞混了。但現在已經結束,約西納。雖然我閉眼不看使我害怕的事,這傷殘的手卻使我睜開眼睛看到事實。” “使你看到謊言,看到虛假的解釋,拉烏爾。你說我殺了那兩個人,可我並不認識他們。” 他疲憊地說:“有可能。我也不可能不出錯。但從此我不會再被你周身包裹的迷霧所矇騙了。約西納,對我來說你再也不神秘了。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這就是說,你這個罪犯的面目。” 他聲音更低地說:“一個病人的面目。要是有什麼謊言假話,那就是你的美貌。”她沉默不言。草帽的陰影使她的面孔顯得更溫柔。情夫對她的辱罵一點也沒有損害她。她還是渾身充滿魅力和誘惑。他心煩意亂。她從來沒有對他顯出那麼美麗那麼誘人。他想:恢復自由,可第二天就悔恨不已,這是否是發瘋。她肯定說:“我的美貌不是假的,拉烏爾。你會回來的,因為我是為了你才這樣的。” “我不會回來。” “你會回來。沒有我你沒法生活。'懶散'號就在近旁。我明天在那裡等你……” “我不會回來。”他說,但準備好再次跪下。 “要是這樣,為什麼你發抖?為什麼你臉色蒼白?”他明白,他只有保持沉默才能得救。他應當不作回答,頭也不回,趕緊走開。 他推開約西納的雙手,急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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