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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邱興華的罪與罰

生命之痛 曾子墨 8083 2018-03-14
邱興華的罪與罰(1) 曲折的成長道路,他在一夜之間成為殺人狂魔。激烈的專家辯論,是否應該為他做專門的精神病鑑定?人命關天,不可不慎。律師和家屬提出對被告人進行精神病司法鑑定,法院卻予以拒絕……圍繞這起案件所進行的討論,已被很多法學專家認為是推動了中國的法制進程。 2006年7月16日,陝西省安康市漢陰縣平梁鎮一座海拔2000多米的道觀中,當晚留宿的6名管理人員和4名香客全部被刀斧砍死,住持熊萬成雙眼被割下,心、肺被掏出,並被切細炒熟,現場慘不忍睹。警方調查分析,48歲的農民邱興華被認為有重大嫌疑。然而,就在警方抓捕邱興華的過程中,一場關於兇手是不是有精神病的爭論已經開始。 73歲的精神病領域教授劉錫偉開始為邱興華奔走。他根據自己的工作經驗,總結了精神病人殺人的十大特點。根據邱興華一案的情況,劉錫偉初步判斷邱興華有精神病,呼籲給他做一次精神病的司法鑑定。在劉教授的提示下,邱興華的妻子何冉鳳開始回憶兩年來邱興華那些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異行為。子墨:什麼時候發現他有變化?

何冉鳳:2005年開始稍微有點變化,但是不太要緊。他的變化就是,無形之中總發脾氣,在屋裡走來走去,也不坐下。 子墨:你們之間會鬧矛盾嗎? 何冉鳳:那段時間他老是不明不白地發脾氣,我以為他是想到家裡(經濟不好),思想上有壓力。變化最兇是在2006年,他突然說大女兒和二女兒不是他的孩子,把我氣得沒辦法。我說,你暈了,從來沒聽你說這些話,現在孩子這麼大了,你為啥說兩個孩子不是你的?你從哪一點能證明? 子墨:他以前懷疑過嗎? 何冉鳳:以前他從來沒有這個想法和說法。何冉鳳和邱興華從小同住一個院子。因為父親死得早,邱興華靠給人刻印章完成了自己的中學學業,之後靠修理機械掙錢謀生。邱興華大何冉鳳6歲,兩人的婚姻遭到何家反對。他們選擇了逃婚,但很快被人抓到,押了回來。邱興華於是找人寫好“狀紙”,將岳父告到法院。最後鄉法庭介入,批評何家“干涉婚姻自由”,兩人才得以結婚。 1999年,因為無力負擔超生第三個孩子的罰款,夫婦兩人被迫離開老家,然而生活卻一直不順利。

從離開家鄉至今,邱興華搬了6次家。原因各種各樣,結果卻都一致:越搬越窮。邱興華3個孩子上學的學費幾乎從未按時交齊過。他自己則至少從事過10個行業,唯一一個有著較穩定收入的是捕魚。據何冉鳳說,邱興華一天能捕40斤魚,兩天可賺到100元錢。但是,由於要交房租、買糧食,給3個孩子交學費和借讀費,所以一直無法過上寬裕的生活。 2002年,漢江發了一場大水,沒法下網捕魚,只能另謀出路。之後,他陸續從事過建築、養蠶、修補等數個行業,但均沒有很好的收益。 2005年下半年,邱興華承包的一處土方工程發生事故,賠償了一名受傷工人4000塊錢,導致這一年幾乎沒有收入,邱興華的情緒由此跌入谷底。他晚上經常一個人悶頭抽煙,一坐就是一通宵。他與何冉鳳的關係也越來越差,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成為夫妻吵架的理由。案發兩個月前,邱興華突然提出,兩個女兒不是他親生的,因為走路姿勢不像他。案發當月,邱興華曾要求何冉鳳和他一起去鐵瓦殿。子墨:為什麼要去鐵瓦殿?

何冉鳳:他說要去鐵瓦殿問菩薩。我說,行。我想問了菩薩回來,我就不用受氣了,這件事也有個了結。 子墨:他更相信菩薩的判定嗎? 何冉鳳:因為這不是小事情,要是他要求我去而我不去的話,他會覺得這裡頭有更大的問題。 子墨:做生意不順利對邱興華影響大嗎? 何冉鳳:肯定有影響,壓力很大。每分每秒,他都在考慮家庭的生計問題。 子墨:這種壓力會在他身上體現出來嗎? 何冉鳳:這兩年他經常喊頭疼、心慌、頭皮發木。 子墨:他會跟你講生意上的事嗎? 何冉鳳:有些事他跟我們說了,有些事情不說。說了,我們一家思想上都會有負擔。所以有時他說,有些不順心的事,一直沒跟你們說,我一人擔算了。鐵瓦殿坐落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頂,始建於明代萬曆年間,方圓10千米都是茂密的森林,除了廟會等日子,這裡少有人來。據何冉鳳回憶,2006年6月,在邱興華的要求下,他們在殿裡住了7天。第8天,邱興華突然執意下山,這一天正好下大雨。

何冉鳳:下山的時候,他走著走著,就走到坡里去。頭幾次他到坡里去的時候,叫我等他,我就等他,第四次他又要到坡里去。那兩天連續下雨,又吹風又下雨,冷得很,把我一身的衣服褲子都弄濕了,挨著路邊的樹木把路也遮掩了。他就找了一個一米長的木棒,拿在手裡往坡里走。 子墨:他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往坡里走?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坡里什麼也沒有。他走到坡中間,我叫他,他跑過來拉我的頭髮,把我摔倒了,然後一膝蓋跪到我的胸口上,最後把我衣服脫了,滿身搜。 子墨:他要搜什麼? 何冉鳳:他沒說,走過來就扒我衣裳,把我衣服釦子全解開了,到處搜,啥也沒搜到。在何冉鳳的回憶中,在泥濘的下山路上,邱興華不斷往小山坡上跑,還把她按倒在地,突然扒光她的上衣,她和邱興華的矛盾已經到了極點。接著,她選擇了一條認為不會再遇上邱興華的小路繼續下山,卻不小心摔倒了,紮傷了手,之後再次遇上邱興華。何冉鳳:手扎了,我就捏著傷口,走到山下,碰見他,他上來拉著我的手,往外硬扳。看到我手裡流血了,他說,你這個手怎麼搞的?為啥把手整成這樣?他認為我是要自殺,所以把這手戳了個眼兒。

子墨:他看到你流血受傷的反應是什麼? 何冉鳳:他一下子坐到地下,把我也拉倒,抱到他身上。那時候我不想坐他身上,我氣大得很。我說,今天你說了我這麼多難聽的話,一天都把我往死裡逼。他就哭了。我說,你哭啥? 子墨:他為什麼哭?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他哭的啥。他說兩個女兒初三要畢業了,說我們再苦一年就行了。 子墨:他在小溪邊是不是還幫你洗腳了? 何冉鳳:是。下山的時候,鞋子髒了,弄破的那隻手疼,我就用另一隻手洗鞋和襪子。後來他說要給我洗腳,他說,我這麼多年還沒給你洗過腳呢,我也不說話。最後他把鞋子襪子給我洗乾淨了。下山後的第二天,邱興華讓何冉鳳回了幾十千米外的住處,說自己辦完一些事就回去。然而,當何冉鳳再次見到他的時候,邱興華已經成了一個殺人兇手。他在鐵瓦殿犯下血案之後,幾經逃亡,藏匿在深山中。公安部發出A級通緝令,並把活捉邱興華的賞金從5萬元提高到10萬元,同時警方出動大規模警力,調動數百名群眾搜山,然而一直沒有結果。直到2006年8月19日,邱興華突然自己出現在家中。子墨:他是怎麼出現在家裡的?

何冉鳳:我也不知道,我在屋裡。 子墨:你見到他了嗎? 何冉鳳:見到了。他們把他抓到以後,我給他泡了一袋方便麵吃,坐了可能有幾分鐘就走了。走了有快十里的路,才上了公安局的車。 子墨:他在家裡停留了多久? 何冉鳳:只有幾分鐘。啥都沒說,就是叫兩個孩子能上學就上,不能上就出去打工,叫小兒子上學多念點書。 子墨:最後他還是惦記著讓孩子唸書。他的樣子變了嗎? 何冉鳳:變了,很黑,很瘦。逃亡了幾十天的邱興華在家中吃完最後一頓晚餐,被警方押走。大女兒和兒子追著他們走了十幾里山路,這也是何冉鳳見邱興華的最後一面。邱興華從被捕到兩次判決,一直表現得異常鎮定。邱興華:殺人動機呀,反正你(熊萬成)曾經摸過我的媳婦,我遲早要把你殺掉。

邱興華的罪與罰(2) 記者:他一個人這麼做了,你為什麼要把其他人都殺了? 邱興華:他們是不應該殺的,但我不把他們殺了,我又跑不掉。 記者:你這樣殺人之前有沒有過預謀呢? 邱興華:沒有,我反正上去非得把姓熊的給殺掉。邱興華所說的摸了他媳婦的人就是鐵瓦殿道觀住持熊萬成。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原因,他在鐵瓦殿殘忍地連殺10人,並且用雞血在紙板上寫下“古仙地不淫亂,違者殺”等字樣。邱興華:我在山上睡,在山上吃水果,遇到蘋果吃蘋果,遇到生包穀吃生包穀,遇到花生就吃花生。 記者:這麼長時間你有沒有發現警方在抓你? 邱興華:我已經發現了。 記者:發現了以後,你採取了什麼行動? 邱興華:我就怕了,所以我白天趴著睡,晚上走路。

記者:你回到住的地方,準備幹什麼? 邱興華:我準備回去見我兒子一面以後,把我所有的仇人都殺掉,最後再回來殺我媳婦。了結了我應該完成的事情,報了我應該報的仇。 記者:想沒想到過殺人之後要去自首? 邱興華:我不去自首,我想自己死了就對了。 記者:你家裡現在還有什麼人? 邱興華:還有老婆和3個孩子。 記者:你現在有沒有想對他們說的話呢? 邱興華:我只想對我兒子說,你要好好學習,長大以後要成器。如此對答如流,邱興華究竟有沒有精神病?要不要為他做精神病鑑定?爭執的另一方,犯罪心理學專家李玫瑾為邱興華出了380個問答題,托記者捎給他回答,結果多數答對。李玫瑾據此認為邱興華具有刑事責任能力。李玫瑾:我在基層當過警察。我們一般接觸一個人,要是有精神病,是不會把他送到法庭上去的,那是會鬧笑話的。也就是說,根據常識經驗,我們能夠判斷一個人是否有精神病,很多人就是因為這種判斷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我們這些人不是傻子,這麼多警察、檢察官和法官,他們經歷過無數案子,他們不是沒有辦過案的人,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專業判斷嗎?一些人從來沒接觸過案犯,只是在電視上看幾遍,就認為邱興華是精神病。我覺得這種人是置事實於不顧,只憑著自己的偏見。

子墨:你提出過要給邱興華做精神病的司法鑑定嗎? 何冉鳳:當時我想法院來問這件事情,就肯定要給他做精神病鑑定。我一直認為,法律對每個人總要公平對待,事情做錯了是沒錯,但是法律上該做什麼是要做的。他精神上如果沒有問題,確實要負法律責任。法律上既然有規定,就要採納,可是一直沒有得到結果。 子墨:這些意見你向律師,向其他人反映過嗎? 何冉鳳:反映過,反映了很多次。每次記者問,我說他的母親和他的外婆,還有他表親都是精神病。邱興華的家鄉在陝西省石泉縣後柳鎮一心村何家梁。何家梁8戶人家中5戶姓何,邱家是單門獨戶。邱興華的父親在當年土改時從外地來此落戶,分到一間房。邱興華的母親則自他記事起便有精神病。她經常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連續幾個小時自說自話,幾乎天天如此。邱興華的哥哥邱興富評價他“脾氣大,不能惹”,但他很少發脾氣,受到欺負時,儘管心裡惱火,卻一般不會外露。邱興華愛看小說,常把自己與曾受“胯下之辱”的韓信相比。他常說的一句話是:不怕36歲死,就怕死後無名。

這起特大殺人案發生後,邱興華成了媒體報導的焦點,成了一個全國皆知的傳奇性人物。 2006年10月19日,陝西省安康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邱興華一案進行公審。對於檢方出示的所有證據,邱興華均無異議。唯一的爭執出現在檢方對其“好逸惡勞”的道德判斷上。邱興華抗議道:“我不是一個懶人。我每到一個地方都在拼命賺錢養家口。” 在為自己辯護的陳述中,邱興華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認為我妻子和熊萬成兩人在行為上是不正確的,引起了我的憤恨,所以殺了他。再有一個,這個廟是一個聖潔的地方,不能夠像他們(熊萬成等被害人)這樣調戲婦女。這一點在我的人格上不能接受,我認為,我願意要名不要命。” “85年(1985年),她(邱的妻子)娘家用暴力反對我的婚姻,法庭調解後,並沒有得到解決,我也受過傷害。現在,我心裡很難受,我也是愛家的,小孩讓我想起15歲的兒子。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喪盡天良,殺了那些人,他們沒有得罪過我。我在這裡向被我殺害的死者家屬謝罪。我在這裡,想求個情,希望不要拋棄我的家人,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幫助他們。我再次向社會謝罪,向辦案人員謝罪。” 法院一審判處邱興華死刑,邱興華當庭表示不服,提出上訴,因為法庭認定的殺人動機他不同意。一審中,邱興華的辯護律師張勇並沒有提出申請精神病司法鑑定,媒體報導是因為律師“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二審中,張樺被指定為邱興華的辯護律師。他起初也不認為邱興華有精神病,然而在看過案卷以後,他產生了疑慮。子墨:作案的過程中有哪些細節反映出他的不正常? 張樺(律師):他說熊萬成調戲他妻子,所以對熊萬成非常憎恨,導致對其他幾個道觀管理人員也憎恨。他把熊萬成殺死以後,掏出熊萬成身上的小刀,把死者的眼睛剜下來,然後又拿刀把胸口剁開,把心肝肺掏出來,掏出來以後,又把腳底板的肉皮割開,把腳底的兩根筋抽出來。邱興華說,他把這些東西放到案板上切,切了小半碗。傍晚的時候,放上香油炒,炒熟餵狗吃。狗不吃,他以為沒炒熟又炒了第二道,狗還是不吃……這就讓人感覺到不可思議。他殺人以後做這些事情幹什麼呢?有這個必要嗎?我們認為比較荒誕,不太正常。另外,他還把羅土生父子倆(受害人)的屍體從廁所旁邊的道門拖回來,塞到熊萬成住的床鋪底下。為什麼要放?他說這個地方的風水好,因為他們倆是無辜的,死了以後就讓他們去一個好地方,類似上天堂一樣。這一點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你把人殺了以後,在白天還搞這些事情,我作為律師來說覺得不可思議。除此以外,案卷顯示邱興華殺人之後還從容地整理了熊萬成包裡的功德錢,詳細地計算了金額,並在一個筆記本上寫下了702元的欠條,註明了日期。研究完案卷之後,張樺見到了邱興華,他希望通過和邱興華的會談能夠解答他在研究案卷中產生的疑慮。子墨:在看守所裡面見到邱興華以後,為什麼會加深他精神可能有問題這種印象? 張樺:其實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對他精神有問題的印像還不太深。我只是對這個人非常感興趣,認為他不像是一個在押的人犯,倒像是一個傳奇人物,新聞人物、一般罪犯見到律師時的那種恐懼啊、空虛啊,他都沒有,反而像見了一個非常熟的老朋友一樣。特別我說明來意以後,說我是省高院為你指定的辯護律師,他很高興,主動說,能不能讓我抽煙?給人感覺,他是談笑風生的一個人。 子墨:他一點焦慮、恐懼、擔心都沒有? 張樺:沒有,在他身上找不到,他非常健談。第二次見他的時候,我把開庭之前做的親子鑑定給他看,打消孩子不是他親生的這種懷疑。他看了以後,半天沒說話,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最後說了一句,如果要給我做精神鑑定,把我鑑定為精神病的話,那我寫的書誰還看?他反而擔心這個問題。他說,實際上我的腦袋不值錢,我寫的書可能要值十個腦袋的錢。據媒體的報導,邱興華在看守所中一直在寫書,他給張樺律師的信中也提到了這兩本書,一本叫《金筆定江山》,另一本是他的自傳。邱興華:有生這段時間,我把我的那部書寫好,作為一個社會上有用的人的反面教材。 邱興華的罪與罰(3) 子墨:他給你的信中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嗎? 張樺:信當中著重談到了他在1985年的時候被干涉結婚的問題。另外談了他在殺人以後逃跑的這麼多天裡,他覺得國家的管理人員不太盡職,工作不太認真。還有就是他準備寫的書《金筆定江山》,要為以後收復台灣作些貢獻。就說了這些問題。 子墨:他認為自己有精神病嗎? 張樺:沒有。他倒沒有拒絕我說他可能有精神病。但是他自始至終不承認自己有精神病。 2006年12月10日,北京大學、中國政法大學、清華大學、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等5位教授在互聯網上聯名表示,“對於邱興華是否有精神病,必須交由精神病專家來判斷”。精神病專家劉錫偉說:“沒有做就說明情況不明,沒有做就說明證據不足。情況不明,證據不足,就不能保證判決的完備性。當務之急是應該給他進行精神病司法鑑定。”就在法學界爭論著是否應該為邱興華做司法鑑定的時候,何冉鳳也回到老家,為邱興華可能有精神病蒐集證據。何冉鳳:我回去之後,找到知道他媽媽、他外婆有精神病史的人,讓大家簽字,寫不了字的蓋章,能寫字的籤上名。 子墨:徵集了多少人的簽名來證明他媽媽和外婆是精神病? 何冉鳳:十幾個。 子墨:這份證據被送到法院了嗎? 何冉鳳:我對張樺律師說了。然而,當庭審中,律師張樺出具這份有著村委會印章和13人簽名的證明時,陝西省高院卻拒絕採納。高院發現村委會之前曾出具過邱興華的母親沒有精神病的證明,兩者矛盾。 法庭審理後審判長宣判: 上訴人邱興華故意殺人、搶劫犯罪時具有完全的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故對辯護人要求對邱興華進行司法精神病鑑定的意見不予採納。 12月28日,邱興華案件二審開庭。當天,邱興華被執行槍決。 邱興華案件二審開庭的消息,何冉鳳是通過記者知道的。當她連夜從家裡趕到法庭的時候,庭審已經結束了。子墨:你沒想到在他被執行之前見他一面嗎?何冉鳳:我很想跟他見面。 子墨:司法機關沒有通知你,他即將被執行死刑了嗎? 何冉鳳:沒有,一直沒通知我。 子墨:看到他的遺物嗎? 何冉鳳:沒看到。 子墨:遺體呢? 何冉鳳:沒有。我聽說是開了4分鐘的庭,然後就上路去刑場了。打了一槍,血流了一米多遠。還聽說他早上就吃了一個饃,喝了一杯水,就吃了那麼點東西。當時我聽到這個話,心裡好難受,像刀割一樣。 子墨:他留下什麼話了嗎?骨灰交給你了嗎? 何冉鳳:骨灰的事情,現在打電話問呢。說是還要收錢。骨灰盒最便宜的是500塊錢,還有火化的錢。 子墨:他生前在看守所裡寫的書,你去要過嗎? 何冉鳳:看守所和公安局的說法是,邱興華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看守所說是法院拿走了,法院說啥東西都沒拿,就拿了兩本書,把書拿回去之後已經銷毀了。邱興華的死和他的殺人案件一樣引起了諸多媒體的關注。甚至有專家提出,邱興華死後,精神病學專家依然可以根據他的行為鑑定他在作案時的精神狀態。而一項網絡民意調查顯示,60%的人都認為應該對邱興華進行精神病鑑定。子墨:司法鑑定的請求最終被拒絕,在您意料之中嗎? 張樺:不在預料之中。我們認為我們提出的問題具有一定合理性,而且那些案卷,法院和公訴人都看了,又不是我們滿嘴胡說的。雖然我們不能提供相應的證據證明他是精神病,但至少有一定的合理懷疑性。那麼,警察和法院就應該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19條的規定,為了查明案件事實,聘請專家對他進行精神病司法鑑定。我們當時都認為這個鑑定是很可能做的。但最後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我感到很遺憾。 子墨:司法鑑定的請求為什麼會被拒絕?民間有各種各樣的猜測,有人認為是司法機關本身缺乏自信,擔心如果他真是精神病的話,不能執行死刑,不足以平民憤? 張樺:從現行法律來說,真正啟動對被告人和嫌疑人進行司法精神鑑定的權利在公檢法。這個權力,國家是賦予公檢法的。我們律師雖然提出來了,但是法院在審理當中,根據他們所調查認定的事實,認為邱興華在精神方面沒有問題;可能就像媒體所說的,他僅僅有人格障礙方面的問題,所以他們就沒有採納律師的意見。目前的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沒有規定說律師可以獨立地啟動一個司法程序。對於何冉鳳而言,邱興華的死也並沒有了結一切。在2007年初,她已經正式委託律師向最高人民法院遞交了《刑事申訴狀》。申訴狀指出,陝西高院在審理被告人邱興華殺人、搶劫案過程中,違反了《精神疾病司法鑑定暫行規定》第7條、《刑事訴訟法》第119條的強制性法律規定,沒有對可能患有精神疾病的被告人進行司法精神病學鑑定,審判程序嚴重違法;終審裁定認定被告人精神正常、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缺乏充分的事實依據,沒有排除對被告人精神異常的合理懷疑。同時,還指出陝西高院違反了《刑事訴訟法》第43條的規定,沒有全面收集本案有利於被告人的證據;還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於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55條、第58條的規定,剝奪了被告人的抗辯權利,影響本案公正判決;最後,陝西高院違反法定程序,沒有提前3天通知辯護人第二次開庭時間。何冉鳳希望最高人民法院重新審理此案,並為已經執行死刑的邱興華做缺席司法精神病鑑定。子墨:你會一直堅持去申訴嗎? 何冉鳳:我肯定要得到結果,他有沒有精神病,需要得到法律上的答复,給幾個孩子也等於是減輕一些負擔。 子墨:你自己呢?今天提起邱興華,你會想到什麼? 何冉鳳:我想到該給他做的沒做。想到這個事情,心里相當難過。至於他有沒有精神病,起碼精神鑑定專家可以給予一個結果,讓我心裡有個安慰。 子墨點評: 邱興華已經被執行了死刑,然而塵埃並沒有完全落定。中國的法學專家們還在繼續地爭論,中國現有的法律制度對於啟動精神病司法鑑定的程序和規定是否完善;心理學家也在繼續地研究,一個普通的中國農民為什麼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殺人狂魔。當然,傳播學者也會繼續地反思,媒體的關注對於一個正在審理的刑事案件會起到什麼樣的影響。無論如何,我們都相信,反思、爭論會讓我們的社會更加理性,也更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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