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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教師殺童案

生命之痛 曾子墨 6220 2018-03-14
女教師殺童案(1) 她從事的是被稱為“靈魂工程師”的職業,卻在家中奪去三個孩子的生命後自殺,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她這種瘋狂的行動?是因對工作調動不滿而殺害同事的孩子洩憤?還是由於身患抑鬱症而導致她失去理智?家屬矛頭直指當地教育部門,誰該來為這起慘案負責? 2007年2月16日,農曆臘月二十九,原本是一個家家戶戶歡歡喜喜迎新年的日子。下午5時40分,蘭州市永登縣河橋鎮連城電廠職工楊凌雲下班後,到集市上買了點菜,快步回家。他剛走近家屬樓,就看見7歲的女兒站在陽台上朝他揮手:“爸,爸,我媽死了……” 這天下午,楊凌雲的妻子、永登縣河橋鎮樂山小學語文教師毛淑英在家中非正常死亡,同時倒在血泊中的還有3個年僅六七歲的兒童:一個男孩,兩個女孩。據說臘月二十九這天是毛淑英女兒安琪(化名)的生日,她把三個孩子叫到了家中和女兒一起慶祝,然後殺害了這三個孩子。遇害的三個孩子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父親同為連城電廠的職工,母親都是河橋小學的教師,曾是毛淑英的同事。遇害兒童小宇(化名)的舅舅張先生在事發後第二天得知這個噩耗,也是他抱著外甥女的屍體,送孩子最後一程。子墨:出事那天,孩子離家是幾點鐘?

張先生(小宇舅舅):兩三點吧。 子墨:兩家人住得近嗎? 張先生:在一個家屬區。 子墨:平常往來特別多嗎? 張先生:比較密切。那天被害的3個小孩關係比較好,好像都報了一個鋼琴班,玩得比較好。 3個孩子去他們(毛淑英)家之前,別人看見過,說三人連蹦帶跳的,特別開心。我想孩子被圈在家裡,可能想出去。然後有人來說請客吃飯什麼的,誰也沒想那麼多,就讓去了,結果去了就再沒回來。當天事發時的目擊證人只有一個,就是毛淑英的女兒安琪。 3個孩子來到毛淑英家以後,被毛淑英一個一個叫到衛生間。她先用尼龍繩將小孩勒死,又用利器割斷了他們的喉嚨,之後用同樣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令人震驚的是,整個過程中,毛淑英7歲的女兒一直默默地在旁觀看。張先生:當時毛淑英讓她女兒去叫小孩,點到的小孩基本上沒有針對性,其中5個是老師的孩子,讓她碰上誰就叫誰,能叫的都叫過來。這是案發以後她女兒說的。凡是電廠家屬區的小孩,碰上誰叫誰,但是幾個老師的孩子必須叫。

記者:印像中(毛淑英)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健虎(小宇父親):她反正跟我們周圍廠裡這些職工都不打交道,她愛人也是。她經常打交道的是河橋的老師。 張義昌(小蕾父親):咋說呢,這女人隱藏得太深了,誰也防範不了。她騙我們小孩過去,說娃娃過生日,請吃麵包。 7歲的安琪說,當天是她的生日,上午爸爸上班以後,媽媽就吩咐她邀請小朋友來家玩。結果小朋友都不來。下午,媽媽再次讓她向幾個孩子發出邀請。被點名的5個孩子中,有兩個因為急著回老家過年而逃過了一劫。張先生:她女兒早上去敲門,說今天我過生日,我媽媽要請客,讓小宇過去我們家吃飯。當時我妹妹拒絕了,沒讓去,藉口說是天太涼了,都準備過年呢,哪還有心思亂跑,讓孩子在家做作業。沒想到下午兩點多,小孩又來敲門。我妹就說:“噓,悄悄地別出聲,讓她敲一會兒就走了。”結果敲了好長時間,而且越敲聲音越大,就開門了。這個小女孩就撒謊說,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你們家小孩沒去。後來我妹妹對這點特別恨,因為她撒謊。當時是不好意思了,畢竟也沒仇沒怨,小孩這樣說了,如果不讓去似乎不跟大家合群,就把孩子放出去了,說早去早回。與小宇一起走出家門的,還有5歲的小蕾和7歲的小昕。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離開就再沒回來,3個孩子離家的一幕變成了父母最痛苦的回憶。張義昌:(安琪)來了之後,我把門一開,當時也覺得高興。我跟她說,小朋友來找你玩了。她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女孩還跟她說,我剛跟你爸爸還握了個手。然後就听到我們孩子哈哈哈大笑。

張老師(小宇母親):她走的時候扎著小辮,臉頰左邊留了一點沒紮起來。我說,媽媽給你紮起來吧。她照著鏡子說,媽媽,這也是一個髮型呢。我說,那也好。然後她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2月17日上午11時,在電廠家屬院門口修自行車的李天昌和幾名當地居民受僱前往現場抬屍體。他們看見,3個遇害的孩子的傷痕都在咽喉位置。其中一個小女孩的傷口從右耳下割到了左頜下,傷口很深,鮮血染紅了胸前。唯一一個男孩的左胳膊從袖筒裡褪了出來,身上穿著線衣,兩隻小手緊握成拳,顯得很痛苦。 3個孩子是在衛生間裡被殺害的。他們的母親都是教師,並且和毛淑英在河橋小學共事過。子墨:以前有沒有聽你妹妹提起過這個人? 張先生:沒有。她們關係不怎麼樣,就是一般同事關係,但是也沒仇沒恨。不然那天她家孩子去叫小宇,要知道有仇的話,會忌諱這些,不可能說讓過去就過去。只是孩子們互相來往,她覺得無所謂,但是大人之間基本不來往。既然彼此間沒有深仇大恨,同為教師的毛淑英為什麼要對3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孩子下毒手?她自己又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帶著這些疑問,記者來到河橋鎮進行採訪。河橋鎮是一個距離蘭州市區100多千米的小鎮,毛淑英前後任教的兩所小學——河橋小學和樂山小學都位於這個鎮上。在與她共事多年的同事那裡聽到了這樣的說法。

記者:被害者的父母,你認識嗎? 康老師(毛淑英同事):認識,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 記者:平時這幾個老師跟毛淑英關係怎麼樣? 康老師:好著呢。小孩以前都在電廠幼兒園,經常學校有個活動,不能按時去接孩子,那就誰去幼兒園早,誰就把大家的孩子一塊接上,一起吃飯幹啥的,關係不錯。這事真是沒有料想到。在當地熟悉毛淑英的居民看來,毛淑英為人隨和,很少與人發生爭執。在事發之前,唯一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是幾個月以前工作上的調動。在樂山小學任教之前,毛淑英一直在緊挨著自己家屬區的河橋小學任教。並且在長達9年的教學期間,多次被評為優秀教師、教學骨乾等。然而去年9月份一開學,毛淑英的工作突然發生了變化,被調到了離家5千米外的樂山小學。有人說,毛老師因此想不通,所以殺人洩憤。子墨:有沒有聽其他人議論過毛淑英是個什麼樣的老師,什麼樣的母親,什麼樣的人?

張先生:她一直情緒上很不滿,嫌把她調得遠,學校離電廠比較遠,每天跑的路多。所以她這個行為很大程度上是工作的原因,所有受害者全是老師的孩子,是有針對性的。她是出於某種報復心理。 李老師(毛淑英同事):第一天在這兒(河橋小學)報名,第二天就調走了。我們聽到鎮上通知,說要調人,有些學校沒老師,有些學校老師多,為了均衡起見要進行調動。聽到這個消息後,調誰不調誰,誰都不知道。第一天都在學校報名,第二天才來了調動通知。 康老師:她以前在這裡是我們的優秀老師、骨幹老師,年輕,事業心強,兢兢業業的,做事屬於那種不做就不做,做就要達到完美,做到最好的程度。無論是搞一堂公開教學課,還是乾別的工作,她都準備得特別充分。毛淑英,31歲,她在家裡排行老么,父母都是農民。從外表看,她皮膚細膩、身材高挑,看不出任何暴戾跡象。 1997年,她從永登師範畢業後,被分配到離縣城數十千米之外的河橋小學,成為一家人當中唯一“吃公家飯”的人。毛淑英工作勤奮,極為負責,幾乎年年當選優秀班主任。兩年前,她通過自學考試獲得了大專學歷,成為全校僅有的3位縣級“骨干教師”之一。而她原先所在的河橋小學是一所重點小學,在當地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鎮上的中心小學。從河橋小學調到樂山小學,意味著毛淑英在領導心目中重要性的下降,意味著她被邊緣化了,這是她最難以接受的。從樂山小學一位學生那裡,記者得知了毛淑英調到新學校以後發生的變化。記者:你們平時怕她嗎?

女教師殺童案(2) 小學生:怕。 記者:為什麼? 小學生:打得狠,上課說話的時候打我。 記者:她怎麼打? 小學生:皮條,打右手手心。 記者:班上有多少同學捱過她打? 小學生:幾乎全部捱過。她來教書的時候把全班都罵了,基本上沒見她笑過。可是,發生在毛淑英身上細微的變化卻並沒有引起周圍人足夠的重視。在同事眼中,她每天依然正常上班教學。就連和毛淑英朝夕相處的家人也沒有把她日益焦躁的情緒當回事。毛的母親:她的意思就是說,你為啥把我調了?是工作上不好嗎?我工作上挺好的。但如果工作上好,為啥要調我?我要知道為什麼……她心裡不平衡,越來越睡不著。 毛的姐姐:嚴重的時候,就吃安眠藥、安定片,那時候她已經睡不著了,整夜徹底失眠。

毛的母親:她的脾氣越變越躁了,孩子不聽話,她有時狠狠地打。她在家裡啥都不想做,原來她愛收拾家務。 2007年過春節的時候,我說你買個衣服,買個褲子,她啥都不買。我跟女婿說,不行你給廠裡請假,領她到醫院治一治。我女婿也不信,說睡不著能是個啥病? !據家人回憶,毛淑英至少有4個月沒法好好睡覺。她在失眠和焦躁的情緒中捱過了一個學期,直到2007年春節,才在家人的陪同下去蘭州看了病,結果被診斷為抑鬱症。家人本打算過完春節就帶毛淑英住院治療,誰知道看完病後僅隔了一天,慘劇就發生了。毛的母親:大夫說,你想過自殺沒有?她說,我想過,想過一次。大夫說,你乾了沒有?她說,我沒幹。 毛的姐姐:她回來說,那個大夫說得也對,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的,該放棄的就要放棄。在這之前,她總覺得自己的病治不好了。

張健虎:她當時向河橋鎮教育專幹請過假,他們知道這個老師有精神類疾病,依然繼續讓她上課?有精神疾病的老師應該先讓她暫時停止工作。 毛母:我女兒出這個事情全部是專幹的責任,我女兒口口聲聲說的就是這個專幹。毛淑英母親和受害人家屬口中提到的“專幹”是河橋鎮教辦的領導,負責河橋鎮所有中小學的行政和人事工作。除毛淑英外,受害兒童小宇的母親以及當地的其他老師也曾經被這位專幹調動過工作。事件發生後,這位專幹已被免職。張健虎:當時河橋鎮文教辦的主任叫王愛民。當時是9月幾號,已經開學了,我愛人到河橋小學上班都兩天了。兩天以後,突然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校長通知她到山岑小學去報到。調動前,他沒有通知我們,調動後也沒有找過我們。只是通知河橋小學的校長,通知她到哪個學校去上班。

記者:就他一個人說了算嗎? 張健虎:不清楚。 記者:這種調動對你們來說是不是已經習慣了? 羅老師(毛淑英同事):我們現在是無所謂了,人家叫調到哪裡就去哪裡,當老師的嘛,調到哪裡都是當老師。 記者:聽說王專幹被撤職了,是不是真的? 王道顯(永登縣教育局局長):不是撤職,是免職。 記者:他有什麼責任嗎? 王道顯:我們縣上有規定,鄉鎮教師的工作需要調整,應該由中心校拿出調整意見,由當地政府黨委會議進行決定,決定以後把調整方案上報教育局進行備案。但是上報教育局備案的程序,他沒有履行。按照縣上規定,要給予處罰,因此我們給予他免職處分。 記者:是出事後才知道他這種做法的嗎? 王道顯:就這樣吧,先到這裡,我已經把情況跟你們說了,實在對不起……事實上,當地教育局後來接受媒體採訪時也曾經表示,他們是要把一些比較優秀的教師調到偏遠的小學,去支持當地。考慮到樂山小學教育質量差一些,而且上面也有教師調配規定,再加上河橋小學教師超編,因此就把毛淑英調動到樂山小學,這裡面帶有一定的支援性質。但是由此竟引發教師殺童案,誰也沒有想到。張先生:再傻的人都能想到這種說法。假如說我妹妹得到這個(調動)結果,去找他談心,他的藉口是什麼?你不是教得好嗎?教得好就調到別的地方去……這其實是對老師工作積極性的一種打擊。

子墨:從事發到現在,你們家是怎麼過的? 張先生:我妹妹前天還跟我說,你不是最後抱著她嘛,有沒有再摸摸她,是不是還有救,你就確定沒救了?說著就哭了。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在幻想。出事的時候,家里天天很多人,親朋好友全都來慰問安慰啊,她就光是哭,感覺還處於一種懵懂狀態,我當時就特別擔心。一個月以後大家都走了,慢慢再回味這個事情,是最徹底的痛。 子墨:你外甥女的照片你都隨身帶著嗎? 張先生:以前沒有,以前在手機裡存著。這次我專門要了一張,過了塑封,隨身帶著。我小外甥女3歲多的時候,買鋼琴是我陪著去的。她參加運動會還拿過第一名,掙了一個鍋,考試還拿了100分,我答應好回來給她獎勵。那天她媽媽放她出去的時候,她正在畫畫,給姥爺、姥姥,給我畫畫,剛把她的名字簽完,放下筆,就出去了,沒再回來。遇害兒童的家屬目前已經向毛淑英的丈夫提出了民事賠償訴訟,然而他們最希望的是能夠離開原來生活的地方,盡量避免回憶過去。受害兒童小宇的父母也暫時藉住在朋友家裡,他們不願回到原來的地方居住。張健虎:我做了好長時間的思想鬥爭,想回去上班。那天回家拿衣服,正好碰見樓下一個男孩,和我姑娘是同班同學。我剛走到樓下,他們正好放學。他就問我,你們家小宇呢?她咋不上學?我當時強忍悲痛,對他說,小宇到蘭州去上學了。結果那小孩說,你騙人,別人都說小宇死了!我當時就崩潰了,跑上樓,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場。那個小孩,他其實是無心的,但是對我的刺激太大了。我那天晚上靜靜地在屋裡待了一夜,看著我們小孩的照片,一邊看一邊流淚。心裡太難受了,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一早立馬回來了,我想逃避那個地方。受害兒童小蕾的父母也暫時住在親屬家中。出事以後,家裡是朋友們來幫忙收拾的,和小孩有關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只剩下一套孩子用過的小桌椅和冰箱上貼的孩子在幼兒園裡得的小紅花。事隔多天之後,小蕾的父親張義昌才鼓起勇氣,第一次回到自己家裡,然而痛苦的回憶像決堤的海水一樣,無法阻擋。他努力迴避談起自己的孩子,卻聊起了另一個孩子——毛淑英的女兒安琪。張義昌:現在煩得很,整天不愛說話。以前的照片,電腦裡有一些,我記得有1000多張,都是我們小孩的,全刪光了,刪光了。我就關心她(安琪)是不是還在正常地生活著。 記者:您覺得這個孩子也不正常? 女教師殺童案(3) 張義昌:她能正常嗎?越大越懂事,她能正常嗎?她媽是殺人犯,她能正常嗎?一個房間裡4個小孩,就她自己留下來了,剩下的都殺了,她能正常嗎?為了讓同樣是教師的遇害兒童的母親工作能夠調動,幾家人自己也做出過努力。子墨:關於這件事情,你們企盼有個什麼樣的結果? 張先生:這個事情后續的上訴什麼的,按照我妹妹的話講,孩子沒了就什麼都沒了。孩子是心血,是生命啊,就算是討回公道,又能有什麼用呢?當務之急是把孩子的父母調走,離開那個環境。考慮到我妹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在那種環境中太難受了,難保以後不出什麼亂子,再發生什麼悲劇。 記者:這個要求向誰說過呢? 張健虎:我們向市教育局提出了,給主管教育的副市長寫過求助信。想求助政府部門給我愛人換一個工作環境,使她能重新振作起來,我擔心她會精神失常。但是,沒有任何答復任何消息。教育局答复說這個事情很難辦,沒給任何承諾。 記者:難辦的原因是什麼? 張健虎:具體也沒有說什麼。在家屬的同意下,記者陪同家屬來到蘭州市教育局尋求答复。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們認識不認識,我的意思是把(拍攝)帶子扣下來……”採訪的影像資料被教育局工作人員以侵犯隱私為由,強行刪除,而希望解決問題的張健虎被趕出局長辦公室…… 子墨點評: 人們常常會把教師比喻成蠟燭,是一個無私奉獻的代名詞。然而也正是這樣一種偉大和光榮的使命,讓許許多多的教師長年都在承受著我們想像不到的壓力,當這種壓力無法釋放時,我們就不得不為那些每天都要面對他們的孩子擔憂。當甘肅省永登縣的這起事件發生以後,所有的受害人家庭目前依然只能在痛苦當中繼續等待,等待社會給予他們更多的溫暖。而同時,所有那些在山區中默默奉獻的教師們也在等待,等待給予他們更多的關懷。近日,記者從受害兒童家屬那裡得知,當地政府部門已經承諾,開始為他們調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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