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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部長與國家 何建明 41527 2018-03-14
“首長!首長您醒醒呀!”警衛參謀已經在301醫院高幹病房的走廊裡睡了十個月了。他還像過去一樣時刻不離首長。現在首長從來沒有離開過病榻,而忠於職守的警衛參謀仍然身影不離著首長,因為首長的安全是他唯一的也是全部的工作責任。 但現在的首長不再用他馬前車後的奔跑了,甚至連叫他一聲的可能已經沒有了。 “首長,小周我在您身邊!天天都在您身邊!您叫我一聲,哪怕就像以前您臨去開會忘了一樣文件讓我奔跑回辦公室取我也時刻準備著!可您說嘛!啊首長,您咋這麼長時間也不說一聲。我、我憋的慌呀首長。 “什麼?您說您還要睡覺?噢——那首長我不打擾您。首長您一生太累,是該睡個好覺。就像您過去對我說過的,睡極時您說要睡它個天昏地黑!哈哈哈,那時您多麼爽朗。說睡就睡,說起就起。

“什麼?您說您還要做個長夢?嗯,你說什麼?您又見到毛主席啦?” 病榻前的警衛參謀立即肅然挺身而立——那是神聖的時刻。 1960年1月7日。上海。錦江賓館。 還是一年前毛澤東問他“四川的情況怎麼樣”的地方。那次是余秋裡一生中少有的一次在最高統帥面前顯出窘相。 時逝365天,情況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但錦江賓館沒有什麼變化,這不能不讓余秋里聯想到去年的窘境。這回他是有備而來——因為他剛從松遼前線回來,那邊的情況他心裡有底,雖然不能保證已是“日出東方”,但石油曙光卻已噴薄而出了。 余秋裡在等待毛澤東的發問。當然是問石油的問題,石油部長嘛,該匯報的自然是石油。他知道毛澤東和中央領導對石油問題越來越著急和關心。自打他余秋裡來石油部後,雖然摘掉了“完不成任務”的黑帽子,但就全國的石油緊缺仍然形勢嚴峻。就拿剛剛過去的1959年來說,全國石油消耗總量為505萬噸,而國內自產的僅為205萬噸,自給率只有40%多一點點。國家依然不得不消耗大量外匯購置進口原油和成品油,那時國家受西方封鎖,外匯少得可憐,甚至有時不得不拿出國庫裡的黃金通過香港等友人轉手套些外匯回來。可是國家建設各行各業都在蓬勃發展,哪個地方少得了外匯呀?石油一家卻用掉了國家外匯總量的6.7%,為此中央著急,毛澤東更著急。

毛澤東著急的不僅僅是用掉外彙的問題,他有更大的擔憂:南邊的印度一直在擦槍,北邊的蘇聯赫魯曉夫看來是鐵心想跟中共決裂了,台灣島上的“老蔣”也不消停呀! 仗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是要準備打大仗了!毛澤東一直在對自己的助手們這樣警告著。 一打仗,就得動炮動飛機吧?那時用油可是海去了!石油部的同志們啊!得“革命加拼命”噢! 余秋裡身為軍人出身的石油部長,他耳邊不時傳來那些老帥和軍委總部的老領導們對他的一聲聲提醒和催促。這樣的提醒和催促,對他余秋裡來說其實就是命令,其實就是批評,他是軍人,他懂得這樣的提醒和催促的分量。 在余秋里之下的石油部的同志是不會有這種感受和體會的,就連康世恩也不是有太多這種感受和體會。只有當過新四軍“財務一支筆”的李人俊副部長可能還比較理解和同情將軍內心的這種巨大壓力。他們同是軍人,而且都是會算賬的軍人。軍隊統帥人物中除了那些指揮作戰的司令員外,還有會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政委,再有一種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保證供給的算賬人——部隊用語叫作後勤部長。軍隊機關按司、政、後分就是這個道理,這三種大員少了誰也不行。三種人才合起來就能打贏仗。而中國軍隊裡能一人兼有三種軍事才能的並不多,余秋裡可以算一個,是非常傑出的一個。這也是我們的獨臂將軍為什麼在解放前的戰爭中能得到毛澤東、賀龍、彭德懷的特別賞識,到了和平建設時期他又從解放軍總後財務部部長、總後政委,到石油部長、國家計委主任、國務院副總理等重要崗位。

這是後話。 現在,余秋裡仍然在等著毛澤東問話。他從李富春副總理的口中得知,1960年國家對石油的需求更厲害,得1000萬噸以上。余秋裡原來跟部裡的幾位副部長商定新一年的石油產量目標是:爭取在1959年基礎上再翻一番。可再翻一番也就是400多萬噸,到不了國家需求總量的一半。這事咋弄嘛! 余秋裡急著在元旦前四天趕到松遼實地考察和佈置戰局,有一個非常緊迫的現實問題是:新一年石油部的產量怎麼樣跟中央要求統一起來的問題,這是大局,包含著政治內容的大局。是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的棋盤上要考慮進去的“車、馬、炮”嘛! 以為國家的部長就這麼好當啊?嘁! “余秋裡同志!”嚯,毛澤東終於問話了! 余秋裡“噌”地站起來。

“你看過那篇文章嗎?”不是問石油呀?是的,毛澤東這回問的是一篇文章,這篇文章刊於三天前的《人民日報》,有兩個版面,是專門評印度總理尼赫魯在蘇聯暗中支持下對我西藏邊界一塊四萬平方英里的面積抱有野心的所謂“麥克馬洪線”存有企圖。如此重要的信號,毛澤東當然一直在關注,而且這樣的文章必是經過他和周恩來之手認真推敲後發出的。這是當時一個重大的國際問題態勢。但說老實話,那一段時間的《人民日報》上幾乎三天兩頭有重要的長篇文章出來。領導同志們都看過沒有?毛澤東要求高級幹部是非常嚴格的,尤其是重大國內國際問題,你高級領導幹部要了解,不看報還成?所以此次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式開會的“前奏曲”是他毛澤東特有的提問式——

“昨天睡得很好,今天上午就抓緊開會吧。”毛澤東點上一支煙,顯得很愉快輕鬆的樣子開始發問:“我問你們一個事:前幾天報紙上的一篇文章,評尼赫魯的一封信,你們看過沒有?” 會場上鴉雀無聲。別看出席政治局擴大會議的這些平時個個能把天都壓得塌的巨人和領導們,可他們在毛澤東面前經常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毛澤東一是最恨說慌話的人,二是最恨玩陰謀的人,再就是你什麼事都沒主見的庸人。 “柯慶施同志,你看過沒有?”毛澤東像上課的老師似的,開始點起名了。這一招更令在場的與會者緊張萬分。毛澤東才不管你是誰,他照樣會對劉少奇、周恩來點名,問同樣的問題。你以為他點點名,你說一聲“看過了”就完事了?大錯特錯!毛澤東說不准冷不防追問你“哪段那兒講了些什麼”之類的話,你沒看過想蒙他麻煩就會更大。

但還是有人懷有僥倖心理。大人物也是人嘛!他們也是從逃學的小學生開始成長起來的,再說他們都是日理萬機的人,又不都是像陳伯達、康生式的整天抱著書本的理論家,也不像柯慶施這樣善於看毛澤東喜怒行事的人,他們難免像沒有做完作業的小學生。 “吳德同志,你看過沒有?” “看過。主席。”吳德確實看過。 “×××”後面的人毛澤東不再另說“看過沒有”這樣的提問內容了,只點名。 會場變成考場一樣,靜得出奇,只有毛澤東和另一位被提問到的人的聲音。 毛澤東的點名很隨便,既有台下的,也有坐在他身邊的。想點哪個就是哪個。讓你沒有心理準備,當然也有人懷著僥倖心理想逃脫提問——那些沒有看過這篇文章的人。余秋裡就沒有,他哪有時間看嘛!元旦那天他還睡在貨車的麥草里,之後兩天急趕慢趕的幾乎一直在路上,那時火車也沒有提速一說,從哈爾濱到北京,再從北京到上海,少也得要三四天時間!再說他的心思天天盯在松遼那邊勘探井的事,這中間他在哈爾濱還檢查了幾個煉油廠,4號趕到北京,5號那天開了一天黨組會議,指派康世恩同誌上哈爾濱準備籌建下一步大規模行動的事宜。 6號他余秋裡又登上開往上海的火車。說實話,3號,其實還不止3號的《人民日報》,他就根本沒來得及掃一眼。

等著吧!聽天叫問吧! 毛澤東真的點到了余秋里。 余秋裡直挺挺的站起來,這會兒那隻空洞洞的袖子一點兒都沒有聲響。會場上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聚在他身上。 “報告主席,我……我沒有看過。我還在路上……”余秋裡像做錯了事的小學生,偷偷看了一眼毛澤東,然後低下頭,等待著“老師”的一頓克——因為會場上剛才點到的人他們都回答“看過了”,只有他余秋裡說“沒看過”——而且去年的廬山會議才開了不足半年,什麼時候有倒霉的事落到自己身上,除了毛澤東自己外,誰也心裡沒個底。有人比余秋裡更緊張,因為他們坐得離毛澤東更近,越近的人越緊張,一旦風暴刮起,先吹倒的肯定是那些在風暴中心的人。 余秋裡在等待,眼巴巴的站在那兒。他抬起眼再一次看了一下毛澤東。發現毛澤東在示意他坐下。他坐下了。毛澤東說話了:“都說'看過了''看過了',其實真正有幾個人看過了呢?我知道,你們許多人是沒看過的!”

會場上頓時響起一片輕鬆的自嘲。大家都在笑,毛澤東也在笑——今天他顯得很高興似的。 “余秋裡啊,你可是給我幫了大忙啊!我也沒有看過嘛!”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聊坐在余秋裡旁邊,低著頭,用肘子捅捅余秋裡的右胳膊,竊竊偷笑著。 會議正式開始。毛澤東則一直沒有問起石油的事。 余秋裡不行啊,他的心時刻惦記著松遼那邊,幾乎半天就要往那邊打個長途,好像就他忙似的。 “喂喂,今天有什麼新情況?”七號晚飯後,余秋裡又關上房門,給松遼那邊掛長途。 “餘部長,情況好極了!'葡7井'今天試油,用了3毫米至7毫米四種規格的油嘴系統測試,分別日產達到9.2噸至39.66噸啊!”康世恩的聲音。

“好麼!這可比松基三井高產多了!”余秋裡解開中山裝的風紀扣,臉上像開了花。 “松基三井也有新情況,他們換了一個與上次不一樣的油層,結果你猜怎麼著,也噴油啦!” “好好好!繼續觀察其它井!有情況馬上給我來電話!”余秋裡這一天心頭實在高興,出房門時嘴裡還哼了幾句“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江山人民保……” 晚上繼續開會。這是毛澤東的作風。在他那個時代,部長以上的領導們誰想晚上12點前睡覺,那肯定是會坐不穩太師椅的。毛澤東逝世後,這個作風仍然保持了相當長時間,不過後來慢慢的好了許多,但晚上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是經常的事,所以高級領導們仍然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只是深夜開會的次數比毛澤東時代少多了。這就讓一些人麻痺起來。余秋裡的助理員小陳給我說過一件事,說在余秋裡同志當中央書記處書記時,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深夜開會了,那天他覺得也不會再有事了,便在12點前讓首長服了安眠藥——許多年來余秋裡睡覺前都要服一定量的安眠藥,而且都是在12點以後才服的。這一天小陳提前了幾十分鐘給首長服藥。也巧,安眠藥剛服完幾分鐘,紅頭電話就響起了,說請余秋裡同志馬上到中南海開緊急會議。

“你看看,我說等一會再服藥再服藥,你說沒事沒事!這下好!”首長一臉怒氣。年紀大了,又吃了安眠藥,開會時睡著了這不是誤大事嘛!余秋裡從出家門到上車子時,一路生氣。 助理員小陳知道自己做錯了,心裡忐忑不安地等著首長開完會回來批評。 幾個小時後首長回來了,進門時臉色比出去時要好得多。見了助理員小陳,有些幸災樂禍地喃喃著:“今天王震副主席也肯定服過藥了,我看他開會沒多長時間就眼睛都睜不開了……” 小陳如釋重負。 “你以後再別在12點前催我吃藥了啊!”余秋裡突然聲音很大地衝小陳說。 “是,首長,今天是我不對。”小陳牢牢記在心裡。 現在我們繼續回到1960年1月7日晚的上海錦江飯店。 會議內容沒有改變,毛澤東和他的助手坐在主席台,一個一個地聽各部門、各省市主要負責人匯報各自的情況和對當前形勢的看法,有些像“侃大山”似的,谁愿意先講就先講,毛澤東還不停地插話,氣氛非常和諧。只是余秋裡沒有搶在前頭,他的心裡一直在想著松遼油田那邊一個接一個的喜事。他有些悶不住了,毛澤東怎麼還沒有問他話? “好,今天的會就到這兒結束!明天繼續!”毛澤東宣布散會。 與會者紛紛起身,準備離開。余秋裡跟著站起。 突然主席台上有人大聲叫道:“余秋裡同志……” 余秋裡一震:是毛澤東的聲音! 那些準備退場的人也跟著站住了。 “你那裡有沒有一點好消息呀?”毛澤東的問題終於提出了。 余秋裡這回心裡很爽,聲音也變得很敞:“主席,好消息還是有一點的!” “噢?怎麼樣啊?” “從松遼勘探的情況看,這回大油田我們是拿到手了!”余秋裡的話讓會場氣氛活躍。 “嘿,是真的嗎?有大油田?”毛澤東欠欠身子,興奮中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 “主席,不光是大油田,可能還是世界級的特大油田嘞!”余秋裡今天的底氣很足,因為他剛才從長途電話裡已經得到松遼那邊的確切情況,特別是葡7井出高產油喜訊來得及時,而且好戲還在後面呢! “好哇!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好消息!”毛澤東這回從椅子里站起身,滿臉笑容。一天的會議,余秋裡最後的非正式匯報是毛澤東今天最高興的事。 新年伊始,石油部高興的事接二連三,有點顧不暇接。 繼葡7井1月7號噴出高產油後,葡20井、葡11井、葡4井等共有六口井相繼噴油,且都是穩定在日產10噸—24噸的高產井,基本都大於松基三井油量。此外,還有正在鑽探之中的7口井也相繼鑽到了油層。而僅這13口井所控制的油田面積就在200公里左右,粗略估計,地質儲油量達到一億噸以上,相當於克拉瑪依規模。 “老康,你把技術人員召到你身邊,你們一起好好研究討論一下,看看松遼那邊的情況到底優點是哪些,問題是哪些,然後你回北京,我們要商量後面的大事了!”余秋裡在上海的會剛開完,就令正在哈爾濱的康世恩迅速作好大戰前的技術準備。 康世恩遵囑立即把松遼一線的翁文波、李德生、張文昭、楊繼良等主要骨幹召到身邊,夜以繼日地展開了討論。最後大家一致認為:松遼長垣石油勘探目前的結果有16條有利因素和一條不利因素,它們分別是:油田大;構造平緩完整;儲油層多;生油層厚;蓋層好;儲油層物生好;油井產量高;油層壓力高;儲油層埋藏深度適中;油井可以自噴;油層溫度高;電測對油、氣、水解釋準確;地層可鑽性好;地層自造漿;有豐富的地下水;地勢平坦、交通便利。一條不利因素是原油油質有三高:含蠟高、凝固點高、粘度高。 “16條有利因素,好麼!你們是說這個大慶油田哪方面都是得天獨厚?”余秋裡看了上面這些分析,十分驚訝地問康世恩。 “是的。從現在勘探和出油的基本情況看,大慶長垣構造屬於整裝砂岩油藏,其有'教科書式'的穹隆背斜構造的特點,總之比世界上像巴庫等大油田的地質情況還要簡單。可以說是上帝給予我們的一個得天獨厚的好油田!”康世恩很專業地回答說。 “那你說說這一條不利因素什麼意思?是我們的油質不好?”余秋裡接著對油性的“三高”非常警惕。 “噢,這裡說的三高並非我們的油質不好,而是油性有些不利於開採開發。” “怎麼個不利於開發?” 康世恩想了想,還是用個形像比喻來回答吧,於是他說起了那天張文昭在現場向他匯報的葡7井出油後的情景:“那天張文昭他們告訴我,說葡7井噴油時,外面寒冷,那噴出的油一會兒就凝成一個個黑豆粒似的從天上掉下來,大夥兒踩上去就像踩在軟皮筋上一樣。油滴落在臉上也會自己滾下來,不粘皮膚……” 這有趣的故事,余秋裡聽了卻臉色很不好看:“你是說這油稠得很啊?” 康世恩點點頭:“是這樣。所以下一步煉油廠建設的問題要抓緊,再有我們在開發時如何保證原油從地下噴出後能夠順利地儲運也是個重要問題。” 余秋裡若有所思地:“這事老康不能馬虎,得想點辦法。” 後來在余秋里和康世恩等人的親自關注下,堪稱石油戰線“五朵金花”的攻關項目迅速上馬,為大慶油田的原油開采和成品油生產提供了技術保障。如當時大慶油田發現後,原油滾滾而湧,全國上下一片歡騰,喜氣洋洋。可是原油從井裡噴出來後不是馬上就能用的,尤其從原油變為成品油,還有很多工序需要進行。大慶當時沒有煉油廠,原油只能運送到大連煉油廠等地方去。過去大連煉油廠煉的油都是進口蘇聯庫頁島油田的原油,凝固點很低。而大慶油田的原油凝固點在20度以上,加上那一年送到大連石油七廠煉的原油季節也正好是冬天,七廠的裝置、設備和生產技術是很不錯的,可他們對大慶油田的油從來沒有碰過,被凝固度高的原油弄得狼狽不堪。據說從火車站卸車那兒開始,一直到數公里外的煉油廠車間,沒有一處不是“油毯”鋪蓋著的——原油到處灑落在地上,生產只能停停開開,工廠上下一片埋怨聲,於是“大慶油不好”、“無法煉”的話到處傳開了。余秋裡知道後大發雷霆:“真是豈有此理!是你們的本事沒到家,卻怪大慶的油不好!”正巧七廠的廠長姓蘇,名得山。余秋裡的火就更大了:“就是因為你們廠的廠長姓蘇,你們就迷信蘇聯的油一定比我們的好啊?”這頂帽子夠嚇人的,從此再沒人敢亂說“大慶的油不好”了。不過批歸批,說歸說,但大慶原油的“三高”確實也就像現在人們常得的“三高”富貴病一樣,不是那麼好治。余秋里後來專門派了生產技術司司長孫曉風和專家侯祥麟等人進行技術攻關,並經過反複試驗,最後“五朵金花”終於綻放,朵朵開得鮮豔多彩,成為石油史上一景。此是後話。 松遼前線的勘探工作可以說已經基本摸清了地下情況,大油田信手可得,現在是怎麼個開發的問題了!面對如此空前規模的大油田,怎樣把它拿下來,這對余秋里和整個石油部來說是個全新的問題,即使對毛澤東和周恩來領導的中央政府來說也是個全新的課題。那是個特殊的歷史年代:帝國主義對中國實行經濟全面封鎖,中蘇關係已經日趨惡化,“老大哥”的專家已經基本撤光了,依靠外援已無可能。只有一條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艱苦奮鬥好說,可怎麼個自力更生法?自力在哪裡?余秋裡掰掰手指,算算石油部自己的力量少得可憐呀:松遼那兒總共只有20多台鑽機,不足5000名職工。不過從全國石油戰線看,還是有些力量的:老的新的加起來有17萬職工,鑽機嘛也有300多台,再加上國家一年給的總投入10個億。應該說打一場戰役基本具備。 幹!要乾就得痛痛快快乾! “我們搞石油勘探,跟打仗很相似。要勇於解放思想,敢於在情況基本搞清楚的情況下作出果斷決策。有充分根據而不敢作決斷,就會貽誤戰機,就會一輩子落後!”黨組擴大會議上,余秋裡揮動著獨臂,慷慨激昂。 “現在國家迫切需要石油,松遼的資源又比較可靠,地質情況也搞得比較清楚,是到了下決心的時候!我們要準備從全國調集力量,組織石油大會戰!改變石油工業的落後面貌就在此一舉!” “我們必須下定決心,背水一戰,全力以赴拿下這個大油田!” “松遼石油會戰,只能上,不能下!只准前進,不准後退!” “就是天大的困難,也要硬著頭皮頂住!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水平,把這個大油田勘探、開發建設好!把石油工業落後的帽子甩到太平洋去!” 石油部大樓,此刻春雷滾滾。那隻呼風喚雨的右胳膊在揮舞中掀天覆地,那隻空洞洞的左袖子也幻化成疾風勁雨…… “余秋裡同志揮動胳膊的神情和這番蕩氣迴腸的話,我們記了一輩子!每次回想起來,都十分激動!”康世恩活著的時候幾次說過這樣的話。我在採訪中也聽到許多老一輩石油人說過同樣的話。 余秋裡不是演說家,但他一旦激動起來,那講的話極富感染力、鼓動性,能把一顆顆冰冷的心扇乎得熱血沸騰!能讓本來已滾燙的火星熊熊燃燒起來! 余秋裡不是理論家,但他一旦作起報告時,便會出口成章,而且把最想表達的主題用最明了、最準確的語言,形象而生動地表達到位。能讓那些本不在意的人迅速進入一個巨大磁場般的境地,然後身不由己地跟著他去赴湯蹈火,去沖鋒陷陣,且絲毫不感後悔,反之無上榮光。 “富春、一波副總理:從2月1日到2月5日,我們部黨組對東北松遼地區的石油勘探情況和今後部署問題,反復進行了討論……”夜深人靜時,余秋裡叫上筆桿子、機關的宋惠同志,一句話一句話地記錄下來。這種習慣是余秋裡幾十年軍旅生涯養成的,那時打仗激烈時,他都這樣一邊說一邊讓作戰參謀記下戰事報告和戰鬥通知的。現在松遼地區的油田大戰役即將開始,余秋裡完全又重新進入了戰時的那種狀態。 東方欲曉時,給中央兩位主管工業的副總理的報告已經寫好。余秋裡讓秘書端來一盆冷水,擦擦臉,說:“上班後馬上跟中央辦公廳聯繫,我要面見李富春、薄一波副總理。” 哎呀秋里啊,這是啥時候嘛?別的部門都在下馬,你們卻要上馬,而且是大上馬!這麼個大行動,我說了怕不算數,你得找小平同志,他是總書記。厚道、實在的李富春以長者的身份對余秋里說。 那我就找小平去。余秋里便夾起“報告”,帶著“石油部鐵算盤”李人俊副部長找到鄧小平。 鄧小平仔細看完報告,又讓余秋里說一說。 “松遼大油田已經擺在面前,國家又那麼需要原油。我們是想在今年搞出些大名堂,但力量分散是不行的,所以想集中石油系統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用打殲滅戰的辦法,在松遼地區開展一場勘探開發石油的大會戰!”余秋裡說。 鄧小平吐著煙氣點點頭:在力量有限的情況下,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路子對頭。我贊同。這樣吧余秋裡同志,你給中央正式打個報告。 好的,總書記。余秋裡懸著的心落定了,他從鄧小平那兒明白了中央的態度。 真是馬不停蹄。 2月13日,石油部給中央的報告正式報送中南海,報告的題目是《關於東北松遼地區勘探情況和今後工作部署問題的報告》,這個報告具有歷史意義,是余秋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定的稿。我們現在摘上幾段一讀,仍然能感受到一個偉大發現之前的那種激動人心的氣氛: 中央對石油部的《報告》很滿意,僅七天時間就給予了批复。並向華東局、黑龍江和其他有關省市自治區黨委、國家計委、經委、建委、地質部及其他有關部委的黨組作了批轉,總之一句話:中央對余秋里的“大慶會戰”一路綠燈。 “有人說我們的軍隊幹部打仗可以,不能搞經濟建設。我就不信!你們看,余秋裡在搞石油大會戰嘛!”毛澤東在一次會議上頗為得意地對人這樣說。 中央批示下達,石油部有了打大會戰的“尚方寶劍”。可戰前余秋裡還有千頭萬緒的難題需要解決。 第一個問題就是資金缺口。那幾天余秋裡跟李人俊倆人反反复复、東摳西卡,弄出了一個會戰的賬目,可怎麼算倆人還是直嘆氣:得至少有2—3億資金和幾萬噸鋼材設備沒地方出來。報告再打到中央,李富春一听就跳起來:秋里呀,以前別人跟我爭項目爭錢,你在邊上不吭聲,我說你好話。現在你倒好,動不動就獅子大張口,我這個副總理兼計委主任真是沒法當了。國家這麼個一窮二白的攤子,我哪來給你弄這麼多錢嘛!你啊,還是找小平去吧! 余秋裡只好硬著頭皮,再和李人俊又去找鄧小平。 鄧小平愛抽煙,余秋裡上前先敬煙。煙霧中,余秋裡讓李人俊把缺口的“賬目”給總書記遞上。 就這麼多了?鄧小平一邊吐煙,一邊眼睛盯著余秋里和李人俊,意思是說,你們別沒完沒了啊! 就這麼多!其他的缺口我們自己解決!余秋裡口封得很緊,回答得也乾脆。 鄧小平在石油部的資金缺口“賬目”報告上大筆一揮,嘴裡還喃喃道:大慶會戰是大事,國家再窮,也得支持這個事嘛!總書記不愧大將風度。 余秋裡與李人俊偷著樂。第一件難事辦得利索。 第二件難事是戰鬥人員問題。 年初,余秋裡在主持開黨組會時,大家就提出:如果搞大會戰,遇到的首要問題是人力不足。 “松遼環境惡劣,任務又這麼艱鉅。我看只有採取用部隊的辦法。建國初期,石油師成建制的改過來為我們石油系統所用是個好辦法。這回我們還是爭取中央支持,調退伍的部隊來!”余秋裡又開始揮灑用兵之道。他對副部長周文龍說:“老周,你跟總參謀部關係熟,你給他們寫封信,先給幾位總長報告一聲。” 周文龍接令後立即給羅瑞卿總長和張愛萍副總長寫信懇求道:“……最近在東北大慶(大同鎮)地區發現了一個大油田。遠景非常樂觀。我們已決定在最近時期內集中石油系統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會戰,一鼓作氣地拿下這個地區。會戰中各種技術工種隊伍及幾千名石油技術幹部的配備,我們已組織調遣中,但由於這個地區非常遼闊,又是平地起家,一切基本建設、道路、電訊以及後備力量的補充,需要工人的數量很大,我們實在無力解決,特請求您設法支持我們一下,在今年轉業軍人中酌撥2至3萬人,以解決目前我們工作中最大的困難。爭取在夏秋兩季就把這個大油田拿下來,儘早投入大規模開發。” 信寫得既激情,又懇切。 但余秋裡還是不放心,便找到周恩來總理。 “好啊,這個想法很好嘛!”周恩來一聽,非常贊同。突然他對余秋里說:“主席正在廣州召開軍委擴大會議,你快到廣州去!” “好嘍!”余秋里謝過週總理,直飛廣州。 下飛機後,見到軍委的第一個人是總參謀長羅瑞卿。 三萬人?就你余秋裡真想得出,一要就是三萬部隊!被毛澤東叫出名的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羅長子”,這回瞪大眼睛瞅了將軍部長足足一分鐘,然後嘿嘿一笑:好好,三萬就三萬,只要你能幹出個大名堂,我給! 總長你要給三萬官兵,我就能在幾年內乾出大名堂!將軍部長挺直身板,說。 總長笑了,心想:你余秋裡是誰?毛主席都那麼信任你,我還有什麼可說的?總長嘴裡說:好了好了,反正都是自己人,這事就這麼定了! 謝謝總長! 謝什麼!哎,你說說,這回到底是不是一個大傢伙?總長高高的個頭,一把拉住將軍部長的一隻胳膊,讓其坐下,並讓警衛員:快給餘部長沏茶。 將軍部長聽了總長這樣的問話,內心是痛苦的,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恥辱感。為啥?當然還是為了川中油田那樁事。 將軍在當石油部長前,是執掌人民解放軍總財務部部長,後來總財務部與總後勤部合併,他當了總後的政治委員。之前,他奉彭德懷老總之命,率部隊出征西南、西北的解放戰役。 毛澤東在北京天安門城樓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時,將軍被任命為人民解放軍一軍副政治委員。剛上任,老領導賀龍就讓他南下指揮作戰。 那年他35歲。已在我軍隊伍里赫赫有名。 也不知怎麼搞的,毛澤東、任弼時、彭德懷、賀龍等諸位開國元勳們在對這位紅軍團長、政委出身的將軍似乎有種特別的器重:哪個地方戰役打得越加艱難慘烈,他就被召去指揮攻擊敵人的頑強抵抗;哪個地方的非軍事戰鬥的難題出現時,他又被召去打開局面。而他呢總是又完成得讓毛澤東和幾位老總滿意稱道。 什麼叫愛將?這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無愧。 揀近的先說。共和國已經成立後的1950年賀龍帶著幾十萬大軍解放西南的戰役,如利刀破竹。國民黨殘餘軍隊潰不成軍,我人民解放軍連連接收解放後的各地城池。但那時農村基層政權尚未建立,群眾沒有發動起來。突然之間幾十萬部隊湧進一個城市,吃飯成了大問題。如當時剛解放的成都市內,我軍正規部隊有10餘萬人,周邊國民黨起義投誠的有20萬人,再加上十幾萬舊政府的公職人員,四五十萬人一天的口糧就像一座小山似的。不解決這事插上五星紅旗的共產黨天下還能立得住? 跨馬揮刀的賀老總從來沒被前面的敵軍難住過,時下倒被餓肚子的部隊找不到糧食難住了。 “徵糧嘛!西南這兒好天好地又好水,跟我老家洪湖地區差不多富饒,還怕沒糧吃?”賀龍拿著煙斗,有些怒氣地對部下說。 部下一臉陰沉地:“已經下去過幾次,但派出去的同志死的死,傷的傷,大多又回來了……” “糧食徵上來了啊?”賀龍更生氣了。 “不多,還不夠部隊每人吃飽一頓的。可部隊兵員損失卻很大。” 賀龍氣得直敲煙斗:“笨喲!笨喲!”老總的眉睫打了結,魁梧的身子在小木樓裡來回走動。突然他眉飛色舞起來:“找余秋裡來!他有招! 快,召他到我這兒來。” 此時的余秋裡剛從醫院養病回來。賀龍找到他後,問:“病養得怎麼樣了?” 余秋裡回答:“好了。老總讓我幹什麼?” 賀龍滿意愛將這樣乾脆直接的回答,便說:“找你來就是為我解難題的。剛才你一路來時沒看到城里城外都是隊伍嘛!這麼多人吃飯的事愁死我了。派出去的徵糧隊伍又收穫甚微。地主、富農們到處叫喊著'負擔過重'。其實他們是存心讓我們挨餓。我想派你帶工作組先到新都縣搞個試點,你看行嗎?” “行,我馬上出發!” 賀龍看著還像當年跟自己轉戰湘鄂邊界的他,心頭無比高興,用手示意讓余秋里坐下再說。 “這次下去不僅任務艱鉅,生活艱苦,而且也有很大危險。現在土匪活動很猖狂,不斷襲擊我們的徵糧隊伍。你要去的新都那邊也很亂。我給你派一個連怎麼樣?以防萬一。” 余秋裡“噌”地從椅子上坐起:“不用。我一個班都不帶。只要一輛吉普車,兩個警衛員!” 賀龍笑了,“那你也得小心些。” “是。” 愛將走後,賀龍理了理小鬍子,重新點著煙斗,終於將心思收回到下一步進軍西藏的問題…… 再看往徵糧征程上行進的余秋裡。風風火火,腰上別著盒子槍,坐在吉普車上,那隻空洞洞的衣袖邊是警衛員兼司機正全神貫注地將車行駛在崎嶇顛簸的小道上,後面是持槍警惕巡視著道路兩邊的警衛員小張。 余秋裡往後看了一眼,笑問:“小張,別那麼緊張。幾個土匪真有那麼可怕?” 小張擦擦額上的汗珠,說:“首長,你可不知道,我原來的營長前些日子也是出去征糧,他們還是全副武裝地住在一戶貧農家裡,結果有地主半夜向土匪通風報信去了,後來他們把我營長他們二十多個全給殺死了,而且還將屍體掛在村口的樹上示眾,揚言說誰要給共產黨和解放軍送一粒糧食,他們就要誰家的一顆腦袋。” 余秋裡聽後沒有說話。 到達縣城後,聽取當地縣委領導匯報情況後,有人問:“首長你住哪兒?我們保證給您找個安全的地方。” 余秋裡跳上吉普車,問:“你們說這兒哪位地主的名氣大?我就上他家住。” 隨行人員不解其意,驚恐萬分地:“首長您的安全我們可要負責啊!” 余秋裡沒有說話,堅持道:“你們領我上大地主家就行,別的不用管。” 住進大地主家後,縣委領導怎麼也不放心,非說要派個武裝排來保護首長。 余秋裡生氣了:“我是來徵糧的。你們團團把我圍住了我找誰要糧食去?”他又轉頭問大地主的房東:“你對他們說說,我住你家,還用得著他們派隊伍來嗎?” 老地主畢恭畢敬地:“不用不用,我、我這兒也有幾支槍,保護首長的安全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縣委領導無奈,只好撤出,臨走時把大地主叫到一邊,嚴厲地:“放明白點:要是我們的首長出了事,你們全家人就得全見閻王去!” 老地主嚇得連連稱“是是”。 幾十年後,小女兒曉陽看了父親回憶錄中的這段往事,問父親為什麼這麼膽大? 父親笑呵呵地說:這叫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嘛!你們不想想,我住在老地主家,他老地主能不想想現在已經是共產黨的天下了,我們住在他家,如果一旦出了事,他負得起責嗎?這不。我住那個地主家,他後來不僅天天親自佈置自己的家丁負責我的安全,而且再不敢向附近地區的土匪報信說他們家、他們村有徵糧的共產黨隊伍了。相反還要不停地派人到周圍地區探聽土匪活動的情況。地主老財才真正怕出意外呢! 原來如此。 事後賀龍聽了愛將的匯報,笑呵呵地稱讚不已。可不,以前派出去的徵糧隊伍,他們一般都住在貧民家裡。一住下,反動地主就偷偷給周圍土匪送信,這樣就使得我們的同志經常慘遭殺害。 余秋裡的這招治得地主老財們有苦難言。西南征糧食工作因此由被動變主動,半年功夫,整個川西征糧工作進展順利,完成了上級交給的任務,為穩定部隊和當地的民眾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同時也為大部隊繼續西進備足了物資。 當年10月,西南軍區軍政大學成立,余秋裡被任命軍校副政委,校長和政委是劉伯承。不多時,劉伯承奉命進京城籌建陸軍大學,這邊的軍政大學有余秋裡全面負責。當時他手下有兩大要員,一位是教育長徐特立,一位是政治部主任劉華清。 40歲那年,余秋裡被一紙調令,調往北京的中央軍委主持財務部工作。第二年,他被授予中將軍銜。 這一時刻對軍人們來說是難忘的。 次年,余秋裡任軍委總財務部部長。 又次年即1957年5月,總財務部與總後勤部合併為總後,余秋裡被毛澤東任命為總後政委,時年43歲。總後部長是洪學智上將。 作為解放軍三總部的首長之一,余秋裡與羅瑞卿也算是老交情了。現在就看交情深不深了。 “余秋裡啊余秋裡,你一下就要改編我們的3萬部隊呀!”羅瑞卿搖晃著他那高大的身軀,不停地用手指著余秋裡,又是搖頭,又是笑聲:“就你想得出來!你可真會找竅門啊!” “總長,我們有困難,是實在沒得辦法呀!”余秋裡解釋,一臉真誠和懇切。 羅瑞卿一揮手:“沒問題,自己人嘛!我去向主席報告一下。”說著,就進了毛澤東住所。 余秋裡還是不放心,又跑到賀龍和劉伯承房間。 賀龍笑瞇瞇地嘴上叼著煙斗,眼睛半瞇著朝余秋裡直使眼色:你還不向劉帥說話。於是余秋裡就趕緊向劉伯承匯報來龍去脈。 “對頭嘛!打虎要靠親兄弟,出征還得父子兵!我贊同你向部隊要人去!”劉伯承連連點頭。 余秋裡聽了喜從心頭湧。他看看賀龍元帥,元帥正理著濃濃的小鬍子朝他擠眼呢! “報告二位老總,主席請你們到他那兒去。”有工作人員進屋說。 “餘部長,主席請你也一起過去。”工作人員補充說。 原來毛澤東是想了解松遼的情況呀!余秋裡進了毛澤東的會客廳才知道。 機會難得。余秋裡知道今天的匯報直接關係到軍委主席毛澤東及幾位軍委副主席給不給他3萬部隊的大事。於是他用簡單而明了、有力而急切的口吻講了幾十分鐘時間,盡可能地把松遼油田的現在情況和未來前景及組織大會戰的事讓毛澤東和元帥們聽後產生深刻印象。 “好……好嘛!這很好!”效果達到。毛澤東不停插話,一臉滿意之色。 “聽說你們有個報告,要搞會戰。好哇!準備上陣嘍!” 元帥們頻頻點頭,一片附和聲。 有戲!余秋里站起身,向毛澤東一個敬禮:“報告主席,我可以走了嗎?” “好,上陣吧!”毛澤東笑瞇瞇朝余秋里揚揚手,然後問老帥說:“你們看他的事行嗎?” “很好。就得這麼幹!”老帥們異口同聲。 “謝謝各位老帥!謝謝各位首長!”余秋裡又向元帥和軍委領導們敬禮。 正是一路東風勁吹,大地到處春光明媚。 從廣州回到北京時,周文龍副部長向余秋里報告說,總參謀部張愛萍副總長已經在給他的信上作了批示,同意從軍隊裡撥2至3萬人給石油部。 余秋裡喜上眉梢。 2月22日,中央正式下達了“關於決定動員3萬名退伍兵給石油部”的指示,之後軍委又決定給大慶分配了3000名轉業軍官,他們中不少是黨團員,有的還是剛剛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的戰鬥英雄。中央考慮的要比石油部自己想到的還要周全。 余秋裡彷彿感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戰爭年代。 那段時間裡,石油部大樓就像大戰前的總司令部,一份份調兵遣將的命令和通知,發往全國各油田、礦區、院校和研究機構…… “我去!” “我們隊全體報名!” “請批准我吧,我已經把鋪蓋都卷好了,只等坐火車了!” “……” 在石油部“開赴松遼前線,迅速拿下大油田”的戰鬥命令下,各地石油人無不以最高昂的戰鬥姿態,投入了緊張的會戰行動。真是了不起!真是一群和平建設時期“最可愛的人”。各地石油人個個以參加會戰為榮,人人都像戰士上戰場一樣摩拳擦掌地爭著到松遼去。從乾部到工人,誰都生怕自己掉隊。許多單位從動員到出發僅兩三天時間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車。他們紀律嚴明,完全是軍隊的作風。從西北來的隊伍,必經北京換車,多數人是第一次到北京,連上天安門廣場照個像的難得機會都顧不上就搭上了北去的列車。石油部機關則組織了以老紅軍、行政司司長鮑建章為首的迎送隊伍,在火車站又是敲鑼打鼓,又是送飯遞茶,北京火車站一時間成了“石油人”的天地,好不熱鬧! 我採訪在北京站附近住的一位老人,他風趣地回憶說:那會兒北京站上,今天是一批批頭戴羊皮帽的人上上下下;明天是背著辣椒、扛著涼蓆的一群群人進進出出;後天是那些抬著鍋碗瓢盆、舉起紅旗的隊伍又是唱歌又是呼口號的人在站台上蹦蹦跳跳,嘻嘻哈哈,我們還以為要去解放台灣的部隊呢!可看他們手裡又沒拿槍,沒拉炮,又覺得不像。有人悄悄告訴我們說,是到北邊去抱“金娃娃”的。那時大慶油田還是保密的,石油工人們很神氣地告訴我們說:他們的工作是保密的,不能隨便告訴人呢! 幹保密工作的人那時特別吃香。石油人的自豪勁兒難以言表。 再看看“總司令部”的石油部機關:部長余秋里和副部長們一派作戰姿態,各種地圖、戰鬥命令,電話鈴聲,甚至相互指責和罵聲不絕於耳…… “報告部長:玉門局的先頭隊伍已經到達松遼的安達!” “報告部長:新疆局的隊伍今天已從嘉峪關抵達北京!” “報告部長:四川局的同志說明後天就可以全部到達目的地……” “北京石油學院的師生們問他們什麼時候啟程?” “研究院的幾十名教授請求部裡讓他們到最前線接受任務!” 好麼好麼!老康,文龍,還有人俊,你們分別給他們佈置一下各自的戰區位置!大會議室裡,余秋裡右手叉腰,左邊的那隻空袖子則隨著他走動的身子在來回甩動。 好麼好麼! “拔蘿蔔”、“割韭菜”、“切西瓜”好!獨臂將軍不停地甩著空袖子,嘴裡喃喃有詞地說著。辦公廳的人聽不明白他們的部長在說些什麼?康世恩就在一邊笑著告訴他們:拔蘿蔔,就是從老油田那兒抽調一些標杆鑽井隊;割韭菜,就是把原來的隊伍成建制的調出;至於切西瓜嘛,是把原來的隊伍一分為二,調走一半,留下一半。 “嘻嘻,真是老農民打仗!”有人聽後吃吃暗笑。 有什麼可笑的?中國的幾千年曆史靠什麼推動的?還不是農民們? !共和國締造者還不是農民們?建設社會主義照樣還得靠農民嘛!農業大國不靠農民靠誰?別忘了經過馬列主義灌輸的已經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農民可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了!他們的意志、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素質,是中國人中的精英和豪傑!也許他們還保持著農民的生活習性,農民的純樸,但這無妨他們領導全中國人民從黑暗走向光明、從光明走向更加燦爛、更加輝煌的偉大抱負!他們是中國農民中的代表,也是農民利益的忠實捍衛者,更是農民們實現理想的領路人。 余秋裡是這樣的一批人中的其中之一。毛澤東是更突出的典型者。 現在是戰鬥!是千軍萬馬投入戰鬥的大戰役。 戰鬥和戰役只有懂得軍事的人才能指揮。 這是中將余秋裡得心應手的事。 首先要明確任務。會戰初期的三大任務是石油部向中央報告的:第一,在松遼2000平方公里的面積上甩開勘探,爭取打200口左右的探井,迅速探明大慶油田的真實地下情況,目標是找到10億噸的可靠儲量;第二,選擇已經探明的有利地區,打出200口左右的生產試驗井,進行油田開發試驗,實行早期注水,當年生產原油50萬噸,年底達到日產4000噸水平和年產150萬噸生產能力;第三:在大慶長垣以外的附近地區,進一步開展地震勘探,完成細測4萬公里,爭取再找到更多的“金娃娃”……這是余秋裡他們最初的目標,而這個會戰目標後來隨著不斷出現新的更大的油田前景而被迅速調整。 既然叫會戰,就得按軍事行動進行。一個油田目標,就是一個戰區。因此長垣幾百平方公里便被按照已經出現的油田顯示劃成五個戰區,它們分別是:葡萄花戰區,太平屯戰區,薩爾圖戰區,杏樹崗戰區和高台子戰區。每個戰區有一個地方石油局負責。 因為是會戰,還得按照軍事行動來進行。余秋裡下令:所有參加會戰的隊伍,不管來自何方,工資關係、人事關係、糧食關係還是在原單位!物資調配、任務安排則全部由會戰總指揮部統一決定。 會戰前期的時間安排:3月份調動人馬,4月份開始動手,5月初正式打響。所有參戰隊伍包括附屬單位必須在3月15日前完成集結,就是說要到達松遼會戰現場! 真的是打仗了!那些從來沒有經歷過軍事行動的地方職工,在大踏步奔赴松遼的途中,情緒格外亢奮,他們在激動中第一次感受著軍人的那種戰鬥作風。 就是打仗嘛!那些剛剛摘下軍銜標誌和符號的轉業軍人們和“石油師”的指戰員,則像重新回到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戰鬥部隊。他們似乎想通過自己的精神風貌來證明曾經的輝煌和與眾不同的軍人性格。 所有的人都在尋找自己能夠意氣風發的閃光度。 指揮員們毫不例外。 “既然叫大會戰,那麼我們的指揮就得搬到前線去。為此我建議:石油部黨組要成立大慶會戰黨的工作委員會和會戰總指揮部。而且所有前線指揮人員必須到第一線去。從現在開始,石油部的工作將以前線會戰為一切工作的重點。”將軍的建議在黨組會上立即得到全體黨組成員的讚同。 會戰“總司令部”即刻宣告成立:部長余秋里任會戰工委書記,副部長康世恩任會戰總指揮;石油“餘康”從此並肩共同挑起了新中國石油事業的艱鉅重任。他們身後還有一大批優秀的指揮員,如周文龍、孫敬文、李人俊、徐今強、張文彬、唐克、宋振明、焦力人、李荊和、吳星峰、李荊、陳烈民……等等。 嚯啊,了不得!從3月初調兵遣將令發出,到3月15日止,松遼結集地的安達這塊地圖上還不易找到的方寸之地,一下已經到了1.7萬餘人!其中部隊轉業官兵11000多人。而後續的隊伍仍在源源不斷地向這兒開拔…… “那人哪,多得老去了!”安達站的一位老信號,抖動著雙唇不知如何形容。 “就像當年解放軍進攻瀋陽……”一位志願軍老兵看著排山倒海似的人群從一列又一列火車上往下跳時,張開的嘴半天合不上。 人頭攢動的隊伍中,一輛蘇式嘎斯吉普車左拐右拐地馳向前方。裡面坐著一位頭戴狐皮帽、身著軍大衣的中年人,目光不停地在四處掃射,不時有人向他高喊“政委——”、“政委好——!” “同志們好!”中年人頻頻招手,臉上露著自豪和欣慰的微笑。 就在這時,車子裡又探出一個中年人的臉來。他戴著單薄的列寧式棉帽。 “副師長好——!” “同志們好!”列寧式棉帽的人頻頻招手。 “看到了吧!我們石油師的同志們又可以在松遼戰鬥中一顯身手了!”兩個中年人顯得異常激動地攀談著。 “是啊,忠良,你要是也能帶參加會戰該多好!我們這些老戰友又可以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大干一場。” “有點可惜。四川情況你是知道的,去年那會兒沒打出油來,到現在工作還沒有什麼大的進展。不過這次已經決定讓李鎮靜和李敬帶隊伍來與你老政委匯合。” 列寧式棉帽的中年人說。我們細細一看,原來他是前面我們早已提及的四川石油局局長張忠良,石油師老副師長,紅軍老戰士。 坐在他前面的正是石油師的老政委、現為新疆局局長張文彬。 同在57師南征北戰的老戰友今天在松遼重逢,倆人百感交聚。尤其是看到自己的部隊仍然那樣雄糾糾氣昂昂的情景,他們既自豪又感動。 “老政委,松遼會戰,全仗你把我們的部隊再振雄風了!”張忠良從吉普車上跳下的那一刻,久久握住張文彬的手,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放心,老伙計:石油師的官兵不會在大慶丟臉的!”張文彬伸展雙臂,將老戰友緊緊摟在胸前。 雪地裡,兩位石油師首長留下了難忘的一幕離別情。 但更多的石油師官兵卻因松遼會戰又重新相聚在同一戰場。新疆局來的有800多人。他們中有許士傑、陳烈民、張瑞清、王瑞龍、張雲清等等;玉門局的也有近800多人,他們中有宋振明、程國策、王思文、張會智等等;四川局和青海局少一些,但加起來也有四五百人,他們中有李敬、段興枝、劉安時、孫榮福等。石油師的官兵不愧是新中國第一代軍人轉型過來的石油人,他們用自己頑強拼搏精神和戰鬥作風,在大慶會戰中建立了卓著功勳,名留千史。他們中湧現的共和國政府部長、副部長的就有10多個! 大慶無疑是所有獻身共和國建設事業者的大舞台。而在這個大舞台上表現最出色、功勳最卓著的無疑是余秋裡,還有康世恩、李人俊他們……戰幕拉開,形勢開始瞬息萬變。 “餘部長!好消息!好消息……”那一天,余秋裡的腿剛剛邁進家門,只聽康世恩一邊喊著一邊就到了他的跟前。 “老康回來啦!辛苦辛苦。”余秋裡見康世恩渾身上下雪水融融,趕緊讓過身子,讓秘書倒上一杯熱茶:“先暖暖身子。慢慢說。”余秋裡笑呵呵地看著這位從哈爾濱回來的戰友,幾乎是頭挨著頭看著康世恩喝下第一口熱茶。 康世恩笑了,心想:你這架式哪是讓我慢慢說,分明是恨不得立馬摳我嘴巴掏話嘛! “大好消息:薩66井出油啦!” “多少?” “現在用的6.5毫米油嘴管,日產56噸!” “可比松基三井大多了!”余秋裡樂得合不攏嘴。 “你不知道,我在現場時,他們用9-14毫米油嘴試時,你猜達到多少?” “有80噸?100噸?” “哈哈哈,不對。148噸!日產!”康世恩像孩子似的在余秋裡面前高興得轉起圈來。 “148噸啊!日他個娘的!這簡直跟油庫裡倒油沒啥區別嘛!”余秋裡猛地將右掌往木椅上一擊,身子從地上蹦起。 “可不是像油庫裡倒油嘛!”康世恩手舞足蹈地在余秋裡面前繪聲繪色地講著他在現場看到的薩66井噴油的那一幕令人欣喜若狂的情景——此刻他依然欣喜若狂。 余秋里大步在會客廳走動著:“這不行!這得修改我們的會戰行動計劃了!得馬上修改!秘書!秘書——”余秋裡突然立住腳步,大聲喊著秘書。 秘書過來:“首長,有什麼事?” “你馬上通知各位副部長和全體黨組成員,讓他們到我這兒來參加緊急會議!” “是。我馬上通知。”秘書跑步去打電話。有幾個黨組成員住在秦老胡同的秘書,乾脆是跑著去將他們叫過來的。 這一夜,秦老胡同將軍家的燈光徹夜通明。時間是1960年3月14日。 余秋裡:同志們,形勢變化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快啊!老康從前線帶回的消息,讓我坐立不安。這薩66井如我們先前所料,出大油了。它證明長垣北邊確實有大油田!比南邊的葡萄花構造還要富油! 周文龍:你的意思是我們要調整戰局? 余秋裡:對!必須立即調整,否則錯失戰機,更加被動。 康世恩:餘部長的意思是,趁現在隊伍還沒有全部到達安達一帶,就位的也是少數,要往北行動現在就得下決心。 李人俊:這筆賬應該是合算的,早調整比晚調整好。 孫敬文:可是南邊葡萄花構造已經有多口井噴油了,而北邊現在只有一口井,是不是也像南邊把握大呢? 余秋裡點點頭:敬文同志提的意見是對的。但葡萄花的情況現在看基本上是我們捏在手心裡的東西了。這裡的油肯定我們不能放棄,但我們不是為了抓大油田嘛?抱大金娃娃嘛!薩66井出如此高產油就證明北邊的情況大大好於南邊,富油區在那兒無疑!這是個新情況,說明形勢發生了變化,出現了更加有利於我們找油田、搞大會戰的形勢!既然形勢變了,我們就要當機立斷,調整部署。否則,當斷不斷,就會貽誤戰機,就像劉伯承元帥講的那樣,五行不定,輸得乾乾淨淨。 孫敬文開始點頭。 余秋裡:既然是抱大金娃娃,那我們就先肥後瘦。在對整個長垣進行勘探的同時,把勘探重點從南部轉移到北部,先控制住薩爾圖、喇叭甸子構造的含油面積,並著手搞生產試驗區。 康世恩:薩爾圖那邊交通方便,有利於快速調動隊伍。 余秋裡一揮手:因此我建議部黨組立即作出修改會戰方案,立即將主戰場從南部轉移到北部! 李人俊:我同意。 孫敬文:我沒意見。 周文龍:一著好棋,我完全贊成! 余秋里和康世恩相視一笑。 好,就這麼行動!明天發通知,命令後天16號全線隊伍向北轉移!余秋裡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搖晃了好幾下。 這是中國石油史上著名的“揮師北上”行動! 關於這一幕氣勢磅礴、波瀾壯闊的石油大軍的戰略大轉移,我在大慶採訪時,許多老同志一提此事,都會眼睛發亮,都會滔滔不絕地給我講一大通,如果有時間他們可以講三天三夜…… 實在是太宏大了,太壯觀了!是松遼大地上從未有過的那種鐵流滾滾的大遷移、大行動!想想看,四五萬人的隊伍,幾百、幾千台鐵塔、鑽機和車輛組成的鋼鐵隊伍,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齊步奮進,那陣勢北大荒上有過嗎?沒有。那陣勢,黑土地上祖祖輩輩住著的百姓見過嗎?沒有。 天,沒見過這排山倒海的人流;地,沒聽過這隆隆作響的戰車。雲,停下來觀看;雪,在融化等待…… “同志們,拿出乾勁,拿出力氣,向薩爾圖進軍——” “同志們,脫下棉衣,挽起褲腿,向薩爾圖前進——” 薩爾圖?薩爾圖是什麼地方?真的很慚愧,在寫本文之前,我不曾知道過這個地名。而到大慶後,我才知道原來今天的大慶市區所在地其實就是過去的薩爾圖。薩爾圖作為一個地名,今天還在大慶市區的許多地方仍然保持著。比如大慶市現在最大的一個區就叫薩爾圖區,大慶的火車站過去就叫薩爾圖車站。大慶油田沒有之前,大慶這兒就叫薩爾圖。 這個聽起來像是外域的地名,其實還真有些神秘。蒙語裡的“薩爾圖”,其意是“月亮升起的地方”,或者說是“有月亮的地方”。而到了滿語裡卻很不一樣,稱它為“多風沙的地方”。截然不同的解釋恰恰印證了這個神秘地方它既有月亮又有風沙,既有溫柔美麗一面,又有寒冷嚴酷一面。 傳說在上上個世紀的某一個夜晚,一位蒙族兄長和一位滿族阿弟帶著家人游牧到這裡,他們抬頭望著剛剛升起的滿月,沐浴著習習春風,各自對身邊長滿豐盛的大草原發出不同的感嘆:一個說:“啊,月亮,多麼美麗啊!”另一個說:“啊,風,多麼強勁啊!”於是“薩爾圖”便成了兩種不同解釋。但無論何種解釋,薩爾圖確實既美麗——美麗是因為它有寬闊無邊的大草原,又令人恐懼——恐懼它荒無人煙和零下幾十度的嚴寒。 薩爾圖有自己真正地域上的名字意義,應該從上世紀的1901年沙皇俄國修築東清(中東)鐵路鋪設至此,薩爾圖才在地圖上標了這三個字。過去的薩爾圖是什麼樣,今天已經無法見到一點影跡,只是大慶的同志告訴我:現在大慶油田最富油的一塊地方,就是火車站為中心幾平方公里的那個地底下。 余秋里當年統率石油大軍“揮師北上”的目的地就是這一地帶,即以薩爾圖火車站為中心的地方。這裡距當時打出高產油的薩66井僅5公里。 “同志累不累啊?”鐵流滾滾的行軍途中,一輛綠色吉普車飛馳而來,一個中年男子身影從吉普車前座探出身子,不停揮動著那隻有力的右手。 “呀!是餘部長啊!”有人驚呼起來。 於是,整個幾十里的行進大軍歡呼起來。 “餘部長好!” “餘部長辛苦啦——” “同志們好!” “同志們辛苦——” 這一呼一應,如同一次盛大的閱兵式。是閱兵式,是余秋裡將軍在檢閱他的石油大軍!將軍的臉上嚴峻而神聖,他的目光一直在註視著迎他而來的鋼鐵隊伍。儘管這些拖機拉車的隊伍比起正規軍顯得少了些神氣,但他們的步子一樣堅定有力,一樣鐵流滾滾…… 這讓余秋里欣慰和自豪。 “會師薩爾圖!拿下大油田!” “同志們,前進——” 突然,吉普車來了一個180度轉向。余秋裡猛地豎起身子,奮力將手揮向前方,喊著震天動地的口號…… “會師薩爾圖!” “拿下大油田!” “前進——” 口號聲、腳步聲、車輪聲……匯成一片驚天動地之聲。這不是導演的電影,這是1960年春天在東北大平原上發生的真實一幕。我曾對幾個著名電影電視導演說這樣的話:僅憑這一幕,你們就可以拍出新中國建設史上最精彩感人的一部驚世之作。 我不知道中國有沒有這樣的優秀導演。而現在我書中描述的松遼石油大會戰中“揮師北上”的宏大場景,其“大導演”是余秋裡。他所導演的這一齣戲已經成為新中國建設史上的經典一幕而載入史冊。 歷史的真實常常比藝術的真實更具魅力。我們的領袖和人民經常教導我們“生活是創作的源泉”之深刻意義就在於此。讓我們在偉大的歷史時刻面前虔誠地學習和感受吧! “啊哎!那勁頭呀,我是描繪不出來的!”時任行政處長的劉文明感受也許最深。他是揮師北上中負責財物的一位處長——其實是個“光桿司令”。 3月16日那天,劉文明和十幾名處、科級幹部接到揮師北上的命令後,立即乘卡車從高台子村出發,前往薩爾圖報到。他是行政處長嘛,大小也是個官,也有車坐。可北大荒的1960年3月,仍然大雪紛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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