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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大學是什麼?

落淚是金 何建明 4552 2018-03-14
是啊,大學是什麼? 是那圍牆裡的綠地、教室、圖書館……? ! 是那嚴厲的校長、文質彬彬的老師與匆匆而行的學生? 應該是吧。可又似乎不全是…… 100年前,中國的一位教育聖人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也;大學者,囊括大典,網羅眾家之學府也。” 100年中,又有位名士稱:“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100年末,有人則如此高喊:“大學者,網絡上、信息高速公路上,一切全都虛擬也。” 大學是什麼,依然是個迷惑的定義。 還是讓我們看看900年前創辦世界上第一所大學的意大利人波洛尼亞是怎麼說的。喔,他說得多簡單:“大學大學,大家來學。” 這,似乎就是目前最貼切與流行的經典定義。

是的,大學應該是由許多人(而不是一個人)走到一起,組成集體,互相學習,共同研究而構成一定場所、一定環境、一定教程的“大家來”的學習地方。 是的,這是我們通常意義上可以接受的“大學”概念。但這僅僅是西方人的認識觀與理解力。 中國人則完全不同。 大學,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120年前,當清朝政府允許容閎、嚴復、詹天佑、孫中山、陳天華等人剪掉辮子去西方大學堂留學時,大學是被上面的這些有識之士當做“睜眼看世界”的窗口,後來他們靠這窗口把西方的近代科技與文化移植到中國,同時還把資產階級的啟蒙思想一起帶回祖國,並在短時間內吹響了中國民主革命的戰鬥號角。 ——100年前,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公車上書”,議辦“京師大學堂”,意在推動搖搖欲墜的中國封建社會的“革新與變法”。於是,後來的“京師大學堂”真的成了百年中國偉大變革的搖籃。

——80年前,韶山沖的一位身著長衫的青年手持雨傘,來到湘江岸頭的愛晚亭旁的大學裡,之後又北上到了“紅樓”圖書館潛心苦讀,為的是熟讀一本卡爾。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毛澤東心中的大學,是尋求四萬萬同胞的解放之道。 ——再後來的40多年,江澤民、李鵬等一批在共和國陽光下走出國門,到莫斯科郊外的列寧課堂上,那時他們心中的大學便是新中國人民也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再後來的20年時,一聲春雷,沉悶的神州大地重新出現生機。作為“被耽誤了的一代”,他們心中的大學,則是知識與尊嚴的回收。 ——再再後來,就是最近的10年,大學便成了新一代人必須走過的一個人生歷程、一個台階。因為有了它,可以出國,可以官場上升遷和謀一份理想的職業……

呵,僅僅100多年,同在一個國度,大學的概念在人們心目中卻大不相同。其實,在中國人的心中,無論何朝何代,還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概念,那就是:大學是門第,大學是俸祿,大學還是光宗耀祖、恩澤後代、改變自我命運的金招牌。 有人說,這才是大學的根本。是的,應當承認,對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大學確實就是這樣一個概念。不管你如何粉飾,如何掩蓋,目睹了“京師大學堂”100年輝煌歷史後的中國人,更加堅定地認為這是個不可動搖與更改的概念。 我看過一本考進北大的“狀元”們寫的有關“大學夢”的書。有好幾位都提到這樣一段話: 這真是一塊聖地。近百年來,這裡成長著中國數代最優秀的學者。豐博的學識、閃光的才智、莊嚴無畏的獨立思想。這一切又與耿介不阿的人格操守以及勇銳的抗爭精神結合,構成了一種特殊的精神的魅力,科學與民主,已成了這聖地不朽的魂靈。

謝冕教授的這段話,激勵了多少青年學子投考北大的信念,同樣也激勵了無數青年學子勇攀大學“象牙塔”的錚錚步履。 大學是聖地。對有知識者它是精神與靈魂的聖地。 大學是聖地。對普通百姓它是命運與財富的聖地。 於是關於大學,便有了下面的這些鏡頭: 鏡頭之一: 10年前,“萬元戶”的稱號還只屬於那些土地承包的第一批成功者和依靠走私、倒彙的暴發戶。一日,在數理化方面頗有些教學成就的某中學老師,突然被一位學生家長叫住:“老師,只要你負責把我兒子輔導好,能考上大學,這1萬塊錢歸你了!”那家長沒說第二句話,便扔下那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開著小車一溜煙地走了。 我的天哪,這麼多錢呀!這位老師有生以來頭一回見到如此多的錢,他真的嚇壞了。如果說他貪,倒還不如說是被這麼多錢嚇得不知所措。他從這開始,就苦戰三個月,後來那學生真的通過了高考,進了一所重點大學。學生家長又高興地拿著2000元酬謝費給了這老師,得意洋洋地說道:“大學,就是向著有錢人開的。”

鏡頭之二: 中央美術學院門前,人山人海的新生初試隊伍裡,湖南的小楊今年已經是第七次參加考試了,而前面六次都因某種原因沒被錄取。這六年多中,他不顧家人的強烈反對,背井離鄉,獨自在京城租下一間離美院較近的老鄉私房,然後邊在美院附近那些培訓班裡學習,邊在幾個小學生家做初級美術輔導。母親病逝他沒有回家,對象吹了他抹把眼淚又專心致誌上課去了。 在第四次參加考試時,美院的一位老師無意中說了句假如你真考上了也未必能上得起,乾脆放棄算啦。他差點跟那老師打起來。後來他與這位老師交上了好朋友。 1998年4月,小楊與1500多名美術學子,共同競爭美院80個招生指標,結果再次敗北。有人怕他受不了這殘酷的打擊,等一到復試榜出來後馬上到他租住的房間找他,可已經人去房空。後來有人在他桌子上看到留給房東的一張條上這麼說:“我暫時回武漢那兒打工,準備多賺點錢,明年我還要來考。因為大學對窮人而言更重要……”

鏡頭之三: 1994年7月初的一天清晨,江西某縣的一個小山村,突然有人驚呼起來:“快來人哪,有人跳塘死啦——!” 被驚醒的小山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從自家的屋裡走出來,飛步趕到那個剛被洪水灌滿了的小塘前。在村民們的眼前,清晰地看到水塘上漂浮著一具著紅花衣服的女屍。等幾位勇敢的漢子把女屍翻過面來時,大家一片驚呼:“小瓊,怎麼是小瓊呀!” 是的,正是小瓊姑娘。一個17歲的少女,一個全村惟一的女高中生突然暴死水塘。小瓊的父親喊了聲:“小瓊啊,都是爸害死你的呀!”便當場昏死過去。 村上的人都知道,小瓊過幾天就要參加高考了,大夥兒還不停地在誇她最有希望成為村上第一個“狀元”。可是小瓊這幾天的臉色特難看,原來她父親堅決不同意她去考,他希望女兒留下來與他一起種20畝山坡地。父親對女兒說:“女孩子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嫁個好人家才是最要緊的,明兒我託人給你找個好一點的婆家啊!”

小瓊跪下求情也不行,於是她感到了末日。她的弟弟後來發現了姐留給他的遺書,上面說:“弟,咱山里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留在山里等死,一條是走出山外求生。大學是你惟一的生路,姐用生命為你引路……” 你該明白和理解中國人心目中的大學是什麼樣的了吧! 大學,對少數人可能是一種輕鬆的必然選擇,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那是一種企求,一種抗爭,一種生命的全部意義。 中國人心目中的大學,因此不像外國人所說的“大學大學”就是“大家來學”。中國有12億人,有限的校園,太少的教育經費,更使大學變成最嚴酷的競爭戰場。越過那道分數線,你便是“天之驕子”;擋在線之外的人,你將失去尊嚴與價值,直至一生。 但中國人更理解“大學大學,大家來學”這個大學的定義。因為我們是社會主義,因為我們是人民當家作主,因為我們正在進行偉大的現代化建設,所以我們比誰都有權利上大學。社會主義的大學屬於大家,大家的大學就應該讓大家都來上。於是中國人的大學比哪一個國家競爭更激烈,激烈得超乎大學本身——人們把上大學看成了惟一的改變人生命運的“獨木橋”。於是有了“黑色七月”、“紅色九月”之說,而“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便成了永恆的真理。

富人們一開始便知道走大學路是理所當然和必然的。 窮人們明白後便堅信走大學路是應該和必需的。 20年前,中國再度恢復高考時錄取大學生數為10萬餘人,後來增至30多萬,再後來到60多萬,但面對近2億人數的中小學生“衝刺隊伍”,這個數仍然壓力太大。這幾年又把數字增至100萬左右。而加之在校學生,中國大學目前在校生已超過500萬。如此龐大的高級人才儲備隊伍與發達的西方國家相比也並不遜色。然而它對中國人來說依然是個小數,總數為2億人的學生大軍,在經過小學的6年,又經過中學6年的拼搏,最後僅有百萬人能進大學,絕大多數的人只能在大學校門外流淚、嘆息,這無疑是件極其痛苦的事。對國家、對民族都是這樣。

中國是個龍的國家。望子成龍,天經地義。願做蟲的不多,除非別無選擇。 這種激烈的競爭便是必然的了。但另一方面中國是個發展中國家,就其國民經濟生產總值的人均數仍在全世界100多位。如此一個窮國卻在辦2億人的九年義務制教育和500多萬人的高等教育,俗稱“窮國辦大教育”。人大會上年年喊加大教育經費,可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們仍然年年喊不夠。到底什麼時候夠,除非體制徹底改革,除非國家真的強盛。但路還得走下去,改革必須深入。於是在總結經驗教訓和匯總各方面意見的基礎上,1992年國家教委提出逐步實行高校招生公費自費並軌,並逐步完善辦學機制、就業機制的思路。 1993年上海外國語學院和東南大學率先進行收費並軌試點。同年,中共中央、國務院下發《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大綱》,從最高權力機構的行政法規上確立大學收費制度。 1994年包括北大、清華、南京、復旦、中山在內的40所高校開始收費。之後1996、1997年開始全國所有高校除部分特殊專業外全面實行收費制度。正是一石擊起千層浪!多少年來,進大學後就是“國家的人”的概念在百姓中根深蒂固,許多人接受不了這一現實。但政府的決心絲毫沒有動搖,政府總理講得十分清楚:普通高等教育、普通高中、中等及中等以上的職業教育屬於非義務教育,實行繳費上學是世界上許多國家通用的做法,我們也不例外地堅持這樣做下去。中國百姓這才認識到,繳錢上學看來是必然趨勢,別說大學,就是高中以後也要繳費了!

繳多少? 1000元一學年,也有2000元一學年的,一些熱門的學科則在三四千以上……這還不算學生自己的生活費。天,一個大學生一年下來少說也得四五千元呀! 四五千元是個什麼概念?那就是中國一半以上的收入中下等家庭的全年積蓄。那就是五分之二的農民家庭一年的全部收入。這哪成,送孩子上大學後,全家都得挨餓怎麼行呀!太多了,國家收得太多了! 國家說,不多,絕對的不多。培養一個大學生實際每年至少需要1萬元,政府現在僅收20%左右,另外的80%仍是國家在負擔。不多吧? 是不多,可是……可是我們砸鍋賣鐵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呀。貧苦的百姓們說。 “過去上大學,是勤奮加天才。現在還要加一條,就是金錢。”他們說。 勤奮+天才+金錢=上大學 這是今天的公式。因為有了這個“公式”,中國的大學才出現了過去從未聽說過的“貧困生”,而且其數量和勢頭之大、之猛,已經關聯到中國教育改革的成敗。有人說,教育改革是中國計劃體制的最後一座堡壘,而大學收費是教育改革成功與否的關鍵之關鍵。 我們現在該明白了為什麼今天大學貧困生問題如此地引起政府、社會的嚴重關注!我們現在該明白了為什麼要在大學進行“希望工程”,而且這個“希望工程”與九年義務制教育的“希望工程”雖然說同為四個字,但內容與含金量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用一句通俗的話說:小學的“希望工程”是在為我們民族走出貧困與愚昧鋪路,大學的“希望工程”則是我們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高速列車。 你現在又該對中國的大學有了新的理解。它是什麼? 它是我們民族的脊背與棟樑,它是我們全體人民的責任與義務! 它更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更是我們祖國偉大復興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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