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天堂祭·“黃”與“黑”的透視

第23章 世界第一大正規軍

那些湧向礦山,暴食暴富的搶礦竊寶大軍到底有多少人。 沒人真統計過。按照一個省35萬人計算。全國該是一千餘萬人吧!我相信這個數並不誇張一條一兩里長的金溝裡,一座兩片屁股大的山頭上聚著萬名淘金者竊礦者的地方,可以輕蜃找到百處! 一千萬人在瘋狂地暴虐! 一千萬人在瘋狂地暴食! 一千萬人在燈紅酒綠下為慶賀自己的富有而狂歡亂舞著! 礦山本不該屬於他們,耕作才是他們的真正職業。 不該上山的來了,該上山的卻不知去向何方? 這支國家每年需用一百個億才能養得活的百萬地質礦產正規軍呢? 這個時代已經不再屬於我們,早該走了!我路過歷史博物館時,聽王進喜說。 當人們把你遺忘之後,最好的選擇是提前退休。曾風靡一時的年輕的肖繼業在我耳邊捎來一句話。

天地滄滄,人海茫茫……一百萬本來就不是個大數。一百萬對共和國來說卻是一支了不起的隊伍中國地質礦產專業隊伍,在世界上屬於最龐大的隊伍。 它創造過鞍鋼、首鋼、攀鋼…… 它奉獻過大慶、勝利、任丘油田…… 歷史車輪曾因這一百萬的軀體銜接了昨天與今天的兩個長途站。 然而,當勢如海嘯的比其規模大於十倍的游擊隊,強行佔領礦山時,共和國的一百萬戰將卻突然去無影踪。 我追踪,我尋覓,終於在那落荒的山野、偏僻的峽谷間我我到了他們。啊,那高高的鑽塔,那埃及金字塔一般的帳篷城!我無比激動,我充滿希望。因為他們是礦山的主人,只要他們存在廣礦山將重新回到屬於共和國的有秩序有計劃的科學開發軌道上來。 但是,現實的一切卻使我驚愕!

那裡,鑽塔雖然架著,卻已半年沒有轉動過,那台發動機早已銹成了一堆廢鐵…… 那裡,帳篷雖然支著,卻已半年沒有人住過,那塊出勤的小熏板上留著四個大字:自謀出路。時間分明是在我來的5個月。 共和國的地礦正規軍呢?人民的創業功臣呢? 我不由得大聲疾呼起來,回答我的是大山間根本聽不清的嗡嗡迴聲。 我不得不叩開那一間又一間破落的、擁擠不堪的,用帳篷與亂磚搭起的臨時住宅。 第一家,開門的是位七尺大漢。他叫楊長友,滿族人。是地礦部華北石油地質局第五普探大隊大隊長,進來幹什麼?出去!他的聲音如同山中虎嘯,一臉怒容。你這是咋啦?人家是部裡來的,又沒惹你……妻子驚慌地一把將他拉到屋裡。他斥道:我不知道;他是部裡來的!我找的就是他們。噢,他們坐在辦公室,一張報紙一杯茶,到月底獎金工資照發不誤,讓我們一線的人挨餓!

後來我了解到,這個隊本年度上級給他們下達的勘探費突然銳減了571,這意味著1500名正式職工中有近千人將沒活干,沒飯吃。這個曾被共和國國務院命名為猛虎臥的隊長沒招,只好揮淚宣布:遣散職工。 第二家,主人是位高級工程師。從他堆積如山的書房與那一本本有他大名的著作間,我了解到他是我們僅有的幾個國家級鎢礦研究專家。他的老伴告訴我,他找的鎢礦其開來價值共計30億元人民幣。而現在他已經一年沒事乾了。為什麼?我問。他老伴說:隊上安排的。因為全隊青壯人員都上城裡搞建築去了。他不會干那活,就只好在家呆著。工資改發1/3。那他現在還忙什麼呢?據鄰居說他每天早出晚歸?他老伴突然鼻子一酸,半天才說了一句:他不讓我告訴別人。我離開他家,來到準備回城的長途汽車站前,天正下雨,涼冰冰的。有位戴眼鏡的老人卻非要糾纏著我買他兩支冰棍。

幫幫忙吧,天涼,賣不出去,我可把本錢都賠進去了!他說的倒是大實話,可我依然不敢輕易給冑增加矛看。車要開了,突然我發現,賣冰棍的那個老人肩上背著我熟悉的一個地質包。我猛地醒悟過來;一定是他!我買兩根冰棍,不,買四根!聽到我的呼叫,老人像孩子般的髙興,忙從木箱裡取出冰棍。可車子已經開了,老人舉著冰棍拼命地追啊追;終於,他氣喘喘地站住了。手中的冰棍化成了一灘水,而那水我分明看到有些是老人眼裡流出的…… 那千人火併的刺殺場面,那被炸藥爆炸的屍骨,那舉著血淋淋的斷肢在扒礦搶礦的場面,我都敢看!唯獨不能看這個!我不再敢挨家挨戶探覓,我只好用長鏡頭掃描—— 青海崑崙山腳下: 某地質隊隊長在該隊組織的30年的最後一次全體職工大會上,哽咽著宣布了一個該隊最新也是最後的一個決定:職工一律從現在開始發30的工資,集體放假,自謀生路。

我對不起大家,沒有任務,也沒有錢,往後大夥多保重……隊長還沒有說完,當場就有人慟哭致昏過去。 而就在這個地質隊所在的那座山後面,成千上萬的淘金者正在為一個紅金台而浴血廝殺著!河南洛陽市郊: 某地礦綜合區調隊老政工幹部,因隊上資金不足,實行減負新組合,當了多年分隊指導員的他被組掉,成了編餘人員,大隊出於照顧給他安排一質看管炸藥庫的工作。他竟自愧難當,遂觸電身亡。 而該隊的另一名職工則運氣尚好,在上吊自殺時被人救下。 湖南的韶山: 這裡駐紮著地礦部中南石油局第四普查勘探隊。該隊近兩年中全體大怠工,職工無以聊生。於是,一夜之間全隊來了個偷竊大行動。國家給隊上配備的機械設備能搬的能賣的所剰無幾。更有甚者,以開店為名、令女服務員賣淫招客,此公還是一名共產黨員!

黑龍江省某市: 這天淸早,大街上突然出現一隊奇異的遊行隊伍。他們中有老人,有小孩,而更多的是穿著登山鞋的青壯年。他們舉著工作證和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敏的技木職稱證書,那證書上有:高級工程師、工程師、技術員,不同的人員卻來自一個單位:某地質隊。 他們的口號呼得併不響亮,卻震動了整個東北。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勞動! 我的鏡頭不知是被迷霧還是被沮水罩住了。 終於,我閉上眼睛一共和國地礦戰線的正規軍,不再像神話一樣給我帶來希望。 壯子已陽萎,雜草正當茂。 但即便是這樣,我依然想弄個明白與究竟。 北京。西四。共和國地質礦產部主樓的三層會議室: 部長朱訓:面對我與首都新聞界諸明友。今天,他要回答一個嚴竣而又難堪的問題:為什麼各地出現那麼多群採群搶礦產風,而我們的百萬地礦大軍競然躺在床上無事千?

一個字:錢國家每年給我們撥的地勘費,僅夠我們吃半年多一點的時間!你們所反映或看到的問題,都是事實,有的還要比此更為嚴重。 不該上礦山的倒上了山,該上礦山的倒下山了,這怎麼解釋? 前幾年,我們黨和政府在指導思想上是有些失誤的。臂如,為了鼓勵山區人民脫貧致富就號召大家上山挖礦,這上山訧了不得。不但4有水快流,而且無水也要毹「於是,整個局面失控。農民們想的只有一個目標:致富。他們要獲得礦山,就必須佔領礦山,要佔領礦山,就必須趕走專業隊伍。 地礦隊伍受到的是兩面夾擊:上面是斷錢,下面是追擊,在這種情況下,能不兵退峽谷? 既然首先的和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是資金不足而造成百萬正規軍,在那裡挨餓待斃,任人趕著步履。那何不發揮恍勢,就地取材,充實自己的實力?假設,憑著地礦隊伍的技術,人才設備,難道就不能保住眾多寶貴的礦山而不受野蠻掠奪?說得白些,地礦隊伍為什麼不以自己國家所供養和裝備起來的強大優勢,與那些無組織的無科學的野蠻掠奪去鬥爭,去競爭?去將他們從礦山上擠走?

我和你們一樣為此而痛苦!當然我更多一樣東西一內疚。 目前,國家所賦予我們百萬大軍的職權是:勘察、找礦。 就是說,通過勘察找出來的礦藏,給誰去開發、開採是另一回事不屬你們管,你們實際上也管不著? 大概如此。 現在,我們在許多地方看到的情況是,大多數民採礦石嚴重的地方,採民們不是在你們已經給國家建起的礦山上蠶食,就是在你們剛剛勘探完畢,並探得是具有開採價值的地方擺開掠奪的戰場。據此而論,國家用百億元錢養活的,儘管還吃不飽的百萬地礦大軍,不僅在巨額消耗國家的財力。同時,又客觀上起著助長民採礦產資源的作用嗎? 這……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一個最基本的軍事常識:當敵與我,雙方同在一個陣地上生存時,有一方,發起犋狂進攻,另方卻無動於衷,實際上起的是支持慫恿。

我不得不悲哀: 群眾採礦風為什麼越演越烈,其中一個非常非常之重要的原因是中國的百萬專業礦產隊伍正處在存亡的衰落階段,他們剛剛在用完全不熟悉的思維與策略的手腳去爭取多賺一分錢,多掙一份活,為自己能有一口飯而掙扎著,只有當他們吃飯、養壯後,那時才有可能重新振作精神,趕走流寇,殺闖礦山。 那是什麼時候?也許是明年,也許是後年,也許還要5年、10年……不過,最根本的仍然是政策上的那個釦子並沒有係好。 倘若百萬專業地質礦產大軍也能開採自己所勘探查明的礦藏,以自己的強有力技術、人才、裝備優勢從亂採亂挖的群眾手里奪回那流如江潮的損失呢? 這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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