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天堂祭·“黃”與“黑”的透視

第2章 第一章

枯井溝村——一個我記憶裡熟悉的村莊。這裡是個滴水貴如油的窮山鄉。方圓十幾里沒有一條河溪,百姓喝的是老天下雨積淤的泥塘水。天一旱,鄉親們只得爬山越嶺到幾十里外的地方去擔水。打民國元年,村上有位出外成了洋學生的人回莊後,左看風水,右看地形,接二連三打了幾口井,結果皆不見龍王爺出現。後來,又有幾幫小伙子賣兒賣女,換了些錢,在村邊、山上掘了無數口井,可口口皆枯。枯井溝村因此而得名。沒有水的村莊就像沒有奶的嬰兒,枯井溝永遠是貧困村,解放以來,年年吃國家救濟。那年我一進這個村,發現這裡的男男女女都穿著清一色的勞動服。一打聽,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國家的救援物資。枯井溝四面環山,到縣城得走三天。小伙子找不到對象,姑娘寧可嫁給瞎子、聾子也想飛出這山窩窩。幾個男人合用一個女人,父親死了,兒子跟母親睡的都被公開承認。這兒,人們的亂倫之說根本不存在。我住的那家,兒子是位二十來歲的壯小伙子,也不知是吃了什麼東西,那大山一樣結實的脊背充滿著雄性。據說他父親在他生下來沒多長時間就死了。他的家離其他村戶遠遠的,孤單單地搭撐在兩座大山相交的陰凹處。

他從不與村里人相處,不過他的房子寬敞,你們去試試看。生產隊長聽說我們要在他家住下,便說。 我們幾個好奇而又忐忑地跑到他家敲了幾聲門。小伙子出來了,他僅穿一條黑褲子,上身赤著。石板一樣的胸脯黑得發亮,只有常年這樣赤裸的人才有這種顏色。見我們幾個都是穿著軍裝的,小伙子那副仇視與暗淡的目光,頓時閃出熱情的光芒。 餵,快出來給解放軍同志倒點水。他這樣招呼屋裡的女主人。我簡直不敢想像,他的她完全是一個老太婆,而且患有大脖子病。這種病在這一帶很流行,是吃了泥塘里的髒水的緣故。小伙子從沒有向我們介紹過她,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問他對她叫過其它什麼稱呼,餵代表了全部的內涵。他她之間的外表、年齡、相貌,都足以說明是母子倆。只是在極少極少的語言和那種男尊女卑的眼神中我覺察到了只有夫妻之間才有的另一種關係。而且有一天我無意間發覺主人臥室中僅有一張床,似乎也證實了生產隊長說的話。

為了幫助枯井溝的老鄉解決千年之愁,我們部隊決心在這一帶為群眾找地下水源。這裡是個岩溶乾旱區,經過幾位水文地質工程師的普査測探,我們得出結論:枯井溝一帶是有地下水的,而且根據所掌握的地質資料證明,這兒的地下藏著龍王爺。只是人們過去一直沒有發現而已,因為龍王爺一般隱伏於很深很深的地下,老百姓靠簡單的人工打井肯定難以見效。部隊動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查了一個又一個千年古洞,可始終沒有找到。最後,從地形上和老鄉提供的資料分析,結論應該還有一個溶洞。我們費了很大的力氣,結果發現洞口孔位在這位叫墨西的小伙子的家後邊。第二天,當我們正準備向最後一個洞穴探險進軍時,沒想到墨西死活不讓我們進去,我見他怒氣沖沖地站在洞口,手裡還拿著一把劈柴的巨斧,彷彿要與我們拼命。

墨西你這是怎麼啦?我們的連長問道。 墨西的雙手在顫抖,胸脯大起大伏著。說:我決不讓你們進去!這是我祖先發現的洞,決不允許你們衝撞我祖先的神靈。 這真是怪透了!無奈,叫大隊幹部來勸說也沒用,我們只好停止了行動。晚上發現墨西把我們幾個人的行裝從他屋裡全扔了出來,他是要趕我們走! 枯井溝的老鄉含著眼淚送我們走,而我們則帶著遺憾和惆悵離開了這個村。部隊裡有條紀律:工作中要尊重當地的民族風情。是啊,為了不蝕犯墨西的神靈,枯井溝的百姓還得過滴水貴如油的生活,還得永遠窮下去。多麼落後的山村,多麼愚昧的山民!那時的湘西給我留下這樣一個很深很深的印象。 想不到十年後的今天,在我接受國務院地礦部調查失控的群眾採礦風潮的第一個採訪對象,竟然又是枯井溝!

枯井溝依然還是老樣子,從古丈下火車後,還得走三天。在搖搖擺擺的手扶拖拉機上,我一邊望著兩邊聳入雲端的大山,一邊想著進村後是否還是鑼鼓喧天的歡迎解放軍同志進村的熱烈場面以及大隊支書熱情得發燙的賀詞。當然,最想的還是墨西,他是否還那樣壯實,還死守著那個神洞?還與生他的女人作夫妻? 嘟啷——!拖拉機的急剎車突然打斷了我的思路,到了,下車吧!車把式對我說。果真,眼前就是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山村! 交錢吧! 多少? 150塊。 什麼,才二十幾里路就要150塊?我對這位車老闆如此黑的價大為驚異! 車老闆黑著臉,顯然很不滿意並且目光帶有明顯蔑視地瞥了我一眼,說:看你沒帶什麼家甚,我開的還是便宜價呢!快拿錢吧,不然,就把你手裡的皮箱留下也行。他看看我,露出一絲山民特有的狡黠的笑容。

我簡直把肺都快氣炸了!可想想又有什麼辦法。若不給,瞧對方那個虎虎生風的神色和壯實得能同東北虎比髙低的塊兒,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無奈,為了這倒霉的採訪,為了這枯井溝的冤家。 給,把我這半個月的採訪費全給你!我氣呼呼地打幵皮包,把三張面值50元的新票扔給了他後,朝村里就走。 哎喲,同志,慢點走一!他在後面叫住我。 怎麼,還不夠!我真火了,把皮箱往地上一放,意思是說:乾脆你把這東西一起拿走算了。反正裡面除了一台舊相機和幾件換洗的衣服幾本稿紙之外,沒有什麼值錢的貨!同志,別誤會,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車老闆一改方才那副生意人的面孔,笑著對我說:你是記者吧?我點點頭,心想:怎麼,記者就可以多敲?

真對不起,對不起,這錢你收回吧!算我順了你一段路。他把三張新票還給了我。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為您是來收貨的大老闆呢所以…… 大老闆?收貨?我聽不懂他的話。 您沒聽說?哈,咱祜井溝如今是發啦!山內山外,就是連省城的人都往咱這兒跑啦!車老闆越說越來勁:這個開春季節還算是閒的呢!一到六七月份,像你這樣的外鄉人,我每天大概要拉上三四十個。 他們是什麼人?來這兒乾啥?我好奇地問。 車老闆眼睜得大大的,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怎麼,像你們這樣的記者都不知;他們呀,全是到這兒收貨的大老闆! 收什麼貨?這兒真發現了金子?雖然在長沙時,省地礦局的同志對我介紹過枯井溝,可我十年前來過這個村,所以一直不相信這個連一滴水都難找的窮山村怎麼可能成為寶葫蘆呢?

那還有假!車老闆財大氣粗地說。 這麼說,你和你們村全成萬元戶了!我禁不住地高興起來。 車老闆眼睛瞇著,童搖頭:萬元戶算個屁! 我一樂,想將他一軍這麼說,你是個十萬元戶啦!他笑笑,頓了一會兒,說:這麼講吧,那些外地來收貨的闊老爺們到咱這兒走一趟,一般都在這個數以上。山民自有山民的聰明與狡黯,他把我要得到的回答完全巧妙地擱到了一邊。 五千! 他搖搖頭,說:乘十倍! 我伸了伸舌頭。 你想,他們來一趟揀那麼多,進山乘我一趙車三四百元算個屁! 好小子難怪他收我這麼多路費還說少呢!他把我當成了走私黃金的大亨。可惜他不知道那150元的路費幾乎是我一個月工資和獎金的總數呀!錢還在我手裡,我想了想,說:雖然我不是大老闆,但總歸是搭了你的車,多少你得收點!

得得得,留著你給老婆孩子買米買油吧,或者請什麼情婦之類的小姐們吃一頓飯用吧!這小子還賊油。 餵,朋友,你給我好好說說村里的情況,還有墨西他還在嗎?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枯井溝的今天和我以前所認識的人。 喔一對不起,對不起,我可沒那閒功夫。你們這些玩墨水的,一聊就沒個完,而咱枯並溝這幾年的事又非一兩個時能說完的!小伙子推得千脆。他春我犯難,便說:這樣吧,到我家先歇歇腳,我老爺子在家,你跟他聊準行,反正,他整天歇在家裡沒事!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滿懷信心地跟著他來到村頭一棟私蓋的木閣樓。這又是典型的湘西山民建築,傘子形的木房,不用一塊磚那兒也沒有磚,除了宅基是石頭的外,全是用的木料。一個盒式的兩間廂房上面全是一層四邊都敞著的房,上面一般都不住人,放些苞米辣椒之類的儲藏食物。小伙子的這個木房比我過去見的木房除了結構沒多大變化外,其面積、用料、裝飾簡直天壤之別。那嶄新的木板漆著桐油,因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配之屋後青稞裹著的大山,遠遠看去,顯得高雅,別緻。如果有一位油畫家取下這個景,我想與列賓的名作意大利的山村不相上下。

小伙子把我領到他的客堂呵,裡面的陳設著實讓我吃了一驚。木壁和頂壁全都貼著高級牆布,地板上鋪著大紅地毯。我一摸,是!牌的內蒙貨;一套組合式家具,雖然樣子有點土,但那料城裡的組合櫃是絕對不能與此相比的。什麼電視機冰箱、收錄機、縫紐機……應有盡有。 怎麼樣,不比你們城里人差吧? 我自愧弗如地點點頭。他在為我端杯子的時候,我見他手上錟畚兩隻少說有20克的大戒指。純的?我問。 他點點頭,說當然。我們可不像你們城裡那些丫頭片子戴的冒牌貨。你想要嗎?我可以搞個比你們城裡買的便宜三成!他很認真;那我得挨半年飢肚! 他又搖搖頭,得意地笑笑,那神態明擺著是嘲笑我們這些自我感覺良好的城里人。 阿爹,你下來一下,這位北京來的記者來踉你老聊聊。他走出房門,朝閣樓上喊道。半晌,上面才傳來瓮聲瓮氣的男聲管不著那麼多,你看著辦吧!

小伙子朝我搖搖頭:沒法,打那年村里出現淘金發財熱後,老爺子氣得把黨支書也辭了,一直呆在家裡不出門。他看不慣大夥,也看不慣他的兒子,您瞧,我蓋了這麼好的房子讓他住,他偏不,說這資本主義溫床他絕不睡。這不,一年四季在上頭挨凍受熱。唉,鑽了牛角出不來哪! 你爹就是老支書?我忙叫小伙子帶我上樓,想听聽當了三十年村頭的他是怎樣看待枯井溝的今天的。 走上閣樓,我像一下見到了那個陌生而熟悉的生產大隊幹部。老支書老多了,可他依然穿著我十年前見過的那身裝束。 一身青布衫,一個旱煙袋,頭上戴著一頂草綠色軍帽一隻是顏色已經變得發白,帽簷也拆裂了好幾道彎。我記得這帽子是他向我們連長特意要的他仰躺在床上,裹著一條黑乎乎的被子,床頭是一幅毛主席的正面畫像,旁邊貼著一紙紅字,上面寫著艱苦奮鬥,勤儉治國八個大字…… 我的眼前像是個可怕的幽靈。改革開放十來年了,這兒竟然還留著一個陳永貴的人物。 老支書,還記得那年有隊解放軍進咱村幫助打井的事兒老人抬了下眼皮定神把我好好端詳了一會兒,眼里頓時閃出一縷光澤,但即刻又暗淡下去。他想起了十年前的事,也認出我。 老支書,枯井溝比以前富多了,可我感到富得不太對勁呀!你能給我說說這幾年的事嗎?還有村西頭的那個墨西,他還把著那個神洞不放嗎?我問。 老人一聽我這話,似乎一下找到了知音,激動得哆嗦起來。你,你……是上面來的,今兒個咱爺倆好好聊聊,咱枯井村的事,我心裡的話已經憋了好幾年了,可……可就是沒人所我的呀!嗚嗚……他竟然失聲痛哭起來。那雙瘦得只剩得骨頭架子的肩膀劇烈地顫動著。那哭聲,彷彿讓我感到天愴地悲一般…… 許久,他才抬起頭,斷斷續續地對我說:咱枯井村的過去你是知道一點的,窮,窮得老鷹兒也不願在樹頂上歇一歇腳。都是因為老天爺斷了我們的源呀。打土改到1980年,我從28歲當大隊幹部一直當了30年,不知想了多少法兒,可就是沒法子讓大夥在自己的土地上種糧織布。也就只好年年吃國家救濟。咱是共產黨員,一年四季白吃白穿政府給的,心裡不忍呀,可又有得啥法子。那年,也不知刮的什麼風,村里的年輕人都背起鋪蓋往外跑,去什麼廣州、深圳的都有,出去幾個月,回來時不僅大包小包帶著,而且帶掘來了滿腦的錢錢錢。村上王貴的兒子小三,過去窮得穿老爺子的衣眼,到深圳的香港老闆那里幹了一年,回來時兩隻手上都戴著金疙瘩。逢人就誇耀,多少錢多少錢一克。也不知咋的,向來不合伙的墨西一聽這事格外起勁。他纏著小三帶他到深圳去。墨西到深圳後一不找活干,二又不與小三子合群,獨自兒一個人經常到外國人住的地方蹯躂定沒幾天,墨西臉上象掛了彩似的回來了。犬夥猜他一定發了大財,可又不知道他用啥法發的。過了幾天,墨西又走了,過幾天墨西又回來了。半年裡,他來回二三十趟。也不知他搞的麼子名堂。反正村里有幾個後生說,他們一塊兒跟墨西上山打柴時,墨西拉完屎提褲子時好幾次掉出大把大把的錢。那年他家裡的那個女人病死後,墨西光給她請的道士就有23個,念經七天七夜,那場面就連過去這一帶有名的活扒皮?王滿大地主也辦不起呀!那年是個大旱年,大夥兒過年時連一碗飽飯都吃不上,政府的救濟也沒到,村里的老老少少圍著大隊辦公室,非要讓我們同意把全隊唯一的三頭黃豐給宰了填肚。這哪能行喲,牛是農家寶!開春還要靠它耕地拉水啥的,鄉親們見大隊不同意,就要動手要千部的腦殼。這時辰,墨西來了。他打開一個布兜,對大夥兒說:拿去吧,過個好年!大夥兒一看,天,全是一疊疊十元新票於!大夥哄的一下搶開了,差不多每人都能得三四張。那情眾,就像外國有個啥子電影裡,對,叫阿里巴巴!咱墨西那時就像個阿里巴巴。墨西有錢這山里山外的人都知道,俗話說,財大必招禍。那年臘月的十七還是十八,一群外鄉人蒙著臉,帶著傢伙乘黑夜衝進墨西的家,他們以為墨西在床上睡覺,便舉起大刀向床上亂砍去。後來發現墨西根本不在家裡,這幾個蒙面人便開始翻箱倒拒,結果啥都沒有找到,正在這個時候,外面放風的那個人見墨西從宅後的山崖草叢裡突然鑽出來,放風的趕忙躲在一邊,墨西不知他家裡的每個角落裡都有幾雙眼睛正盯著他。但是墨西精明得很,當他點亮蠟燭瞅見屋裡的東西跟以前擺的位置不一樣了,便馬上覺察有人。他鬼得很,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子上,獨自出了門,直往村外走。這屋裡幾個人見墨西放在桌子上的東西閃閃發光,覺得好奇,上前劃亮火柴看,原來是幾塊金疙瘩!蒙面人一看這寶貝,相互大打出手。第二天,這事就在村里傳開來:墨西的秘密也讓外人知道了。後來,鄉里的干部找到了墨西,問他金子是哪兒來的…… 墨西是怎麼說的?我問。 你還記得那年你們解放軍幫我們找水想進墨西後宅的那個山洞嗎?老人反問道。 記得。 啥子是神洞,原來是個古窟宮。老人瞪大了眼睛繼續說道那天,全村幾百號人,跟著民兵後面,膽怯怯地往洞內走。洞內奇透,你大叔我活了67歲,第一次見過那麼中看的石頭,還有春天雨後樹上滴下的一串串水珠子兒。那洞越往裡走,越玄乎洞中有洞,洞中套洞,穿過一個葫蘆口,突然聽到轟隆一轟隆的響聲,咋啦,是閻王?這當兒,那膽小的嚇得直往後退。我和幾個基幹民兵打著燈,舉著槍朝響聲的地方慢慢走去。這時,響聲變成了一道大得嚇人的白光。幾個小伙子直扯著我的衣角說:大叔,你見過鬼嗎?是不是真有呀?我說哪有什麼鬼呀,可我心頭也在直發毛。我雙手捧著電筒,往發白光的那個方向瞧去,拾娘個,你猜那是麼子東西?老人的臉上放射著我曾經見過的光彩。 我搖搖頭。 水!就是你們要找的水!什麼?那個洞裡真有水?我也不由驚呼起來是的,而且很大很大。 這下好了,枯井溝再不愁窮了!我髙興地說。 聽了這話,老人剛剛出的光彩又熄了下去。窮倒暈不愁了,可後面的事讓人更愁! 怎麼講? 就在我和幾個老哥兒們為找到龍王爺高興得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一幫小年輕卻在一邊大打出手。你猜為麼子,原來他們找到了墨西發財的寶窟!就在那條地下河的旁邊,有一灘很長很長的沙溝,從這條沙溝抓一把沙子就能捏出黃豆那麼大的寶疙瘩來。窮得連娘們儿都睡不動的村里人,這下可鬧翻了天,搶啊,打啊,折騰了足足一整天到太陽落山時,已經有4人的胳膊、腳丫被打斷砸傷,可受傷的人還在沒命地同那些強壯有力的人搶著。咱枯井溝發現了金寶窟的消息不知是誰傳出去的,第二天,墨西家的這個神洞內外足足聚了上千人。大夥兒簡直個個都發了瘋,連十幾年不起床的八十多歲老爺子也拐著拐來挖金。也不知是作怒了地寶爺咋的,這天的午飯還沒,到突然洞內一聲巨響,隨後石頭像雨點似的朝挖金人的腦袋砸來,人們不顧一切地往洞外跑,可因為洞口小人多擁擠,那些跑得慢,或者還想多挖些金疙瘩的全都埋在了石頭底下…… 聽到這兒,我的心彷彿一下被針了勾起來。死了多少人? 後來點了點,我們枯井溝死了6個,外村的5個,傷的就更多了……老人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張照片,那上面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孩子。老人指著照片說:我的大兒子是6個中的一個。他死後,媳婦帶著我的小孫子改嫁到了隔縣的石門那邊。大兒子貪財命裡註定,可我想孫兒呀…… 我這時才明白方老人為什麼那樣悲愴,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那年我們進村,隊里人都說,老支書的骨頭跟大山一樣硬,而如今,我不由地同情起來。 大叔,那個墨西現在在哪兒? 老人搖搖頭。那晚他遇到蒙面人出走後,再也沒有回過枯井溝,後來有人說他在深圳走私黃金疙瘩時,被黑道上的人打斷了一條腿,成了瘋子。如今是死是活沒人知道…… 十年前,墨西這個人就洛在了我的記憶中,如今,這個中國阿里巴巴更讓我發生興趣。我非常想了解這位從落後的山溝走向現代城市過程中所經歷的金錢夢者。我費了好大勁,在深圳公安部門主管的一家精神病醫院找到了他,可惜,只僅僅是一張他的病歷,一張寫得特簡單的死亡記錄:墨西,性別:男。約32歲。自稱湖南湘西人。 1984年因走私黃金披人用鐵鎚致殘右腿,搶光身上所帶大批錢財,故受精神剌激患瘋癲癡呆精神病。經三個多月住治,稍有好轉。同年10月15日早,護理人員發現患者臥地不起,原來已死亡三小時左右。患者鼻腔、口腔內全部堵滿了泥土,經現場察看,為患者在行行為所致。死亡當日送火葬場火化…… 呵,可悲的中國阿里巴巴! 湘西的每一座出,每一條路,越走越感到神秘,不僅僅是懷舊和好奇。因為墨西的昨天和今天,使我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憂慮。我決意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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