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我的天堂·蘇州改革開放30年全紀錄

第25章 第二十二章金太倉之光

現在該說到太倉了。 寫蘇州假如不寫太倉,我母親不會饒我,就是在天堂裡的父親也不會輕饒我,因為從小我的雙腳中有一半是踩著太倉的土地長大的。我的父親有兩個妹妹嫁在了太倉,我母親有兩個姐姐嫁在了太倉,我的干爹乾媽在太倉,你說我能忽視了太倉?那不等於忘本嗎! 問題的最關鍵是,太倉是蘇州人甚至是江蘇人的一塊“心頭肉”——為了捍衛這塊土地,江蘇人沒少跟上海人較過勁。上世紀中葉之後,地少人多的上海人一直想把“隔壁”的太倉劃為己有,並且多次與江蘇商量這件事,可江蘇人就是不干。蘇州人和太倉人也漸漸死了想攀上海親的這份心,像一個多情的少女盡情地愛慕著鄰居的俊小伙而不敢言及婚姻一樣,只能把愛情深深地埋在心底……這都是“文革”前後某一個時期的事。其實連我這樣的常熟遊子在心裡也一直存有一份想成為上海人的情結,理由並不復雜:我們常熟離上海也近,很多生活離不開上海。

但在國家範疇內,行政區域的界限是主政者心目中天大的事,誰想越境寸尺,誰可能就是大逆不道。 太倉人在很長時間里處在江蘇與上海之間的那種不明不白的複雜而微妙的關係之中,想有所為,卻很難有為。 風頭火了,東邊的眼紅,西邊的省城又在想:這個太倉是不是又在想“叛逆”了? 落後了,東邊的在想:你江蘇既然管不好,乾脆劃我上海來何妨? 美的你!太倉沒發展好,就因為受你上海“毒”太深!江蘇方面又有人嘀咕。 太倉人真的很難。太倉幹部在我採訪時沒跟我說過這些,但我是半個太倉人,怎不知其心頭的甘苦? 太倉與崑山一樣,都是緊挨上海的蘇州兩個縣級市。崑山人有點敢愛敢為,他們在七八十年代與上海人攀親結姻時就沒怕過誰;相比之下,太倉人沒崑山人那麼敢碰硬和敢冒險,他們即使與上海人好,也是“悄悄的進軍,開槍的不要”。

這就是太倉人——改革開放之前的太倉人。 然而今天的太倉則不是這個樣了,他們的觀念、他們的思維、他們的工作姿態早已徹底地變…… 我們還是來重新全面認識一下太倉吧——太倉這個名字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就像常熟的名字一樣,太倉的名字本身照映了江南魚米之鄉年年豐收的景象。早在三國時代,吳主孫權開創東吳基業後,年年豐收,百姓歡欣,國力增強,於是在靠海的一片廣袤沃土上建設了無數存糧的大倉,久而久之這裡就被稱做“太倉”了。 中國的元代,政府便開始開發海上運輸業,太倉被作為中國的始發港而從此迅速繁榮起來。據說為了建太倉城,當時的政府一聲令下,幾天時間裡,就從我老家的支塘運去了無數磚瓦和木料,幾十天內就建起了“太倉城”。

“漕運萬艘,行商千舶,高檣大桅,集如林木。”這是當時太倉港的繁榮景象,堪稱“第一碼頭”。 明永樂、宣德年間,中國大航海家鄭和七次下西洋,每一次都是從太倉港起航的。鄭和屢次下西洋的航海壯舉,也給太倉港帶來了更多的榮耀與繁華。至明朝中葉,這裡已形成亦耕亦漁、亦工亦商的多元經濟格局,商品經濟相當發達,社會獲得空前發展。尤其是融各種元素的文化匯聚此地,使這塊土地有了更多文化藝術方面的探究與創新可能,其中最有影響的有婁東畫派的形成(太倉亦稱婁東,是因為它位於古航道婁江之東)。明末清初,太倉的王時敏、王鑑繼承前代畫家傳統,首開婁東畫風,被譽為“畫苑領袖”、“後學津梁”。婁東畫派曾是清代盛極一時的主流畫派。

讓太倉人最感自豪的還有一件事,便是太倉乃是中國崑曲的發源地。 現在大多數人知道崑曲是崑山人創造出來的。這一點亦非虛假,不過,追根溯源,崑曲最早一直是流傳於太倉和崑山一帶的一種民間戲曲,而崑曲真正成為“拿得出手”的曲種,是因為後來一直定居於太倉南關的魏良輔,潛心數十年收集和總結了流傳於當地的崑山聲腔和北曲的一些優點,又融入這一帶民歌的元素,才革新、創制出了流麗悠遠的“水磨調”,即真正意義上的崑曲。 太倉人認為崑曲是他們的祖先創造的,還有一條根據是:在清初,宋直方的《瑣聞錄》和葉夢珠的《閱世編》記載:一位善唱北曲、素工弦索的張野塘,因罪流戍太倉,魏良輔非常欣賞此人,將女兒許配其為妻,使張野塘成為其改革創新崑曲的得力助手。張野塘“並習南曲,更定弦索音節,使與南音相近,並改三弦之式”,在此基礎上融合南北聲腔,組建了弦樂、管樂配置完備的絲竹樂隊,為崑曲伴奏,故而使崑曲真正開始成熟。

“一曲絲竹心已醉,夢聽餘音夜不寐,內中微妙誰得知?仙樂霓裳人間回。”江南絲竹是中國傳統樂器中的一個重要種類,它屬於太倉之種,所以太倉現在被國家文化部門授予“中國絲竹之鄉”。 太倉不僅是戲曲、民樂之鄉,而且還是許多民間故事和傳說的重要發源地。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牛郎織女》——這對千古不朽的“中國情人”的故事——據說就是產生於此。我小時候就去過太倉城廂南郊的一個叫黃姑村的地方,聽父母講以前這裡有一座牛郎織女廟,1958年大躍進時拆掉了,近幾年又修了起來,只有廟前那棵千年古銀杏樹從來沒有挪過窩。 “七夕女兒節”,在我們老家又稱乞巧節,亦叫香汛節,每年逢此節時四方善男信女蜂擁而至,虔誠地舉行祭祀儀式。

文化得以如此多姿,皆因太倉有個“六國碼頭”的大港。古時太倉因港興業,現時太倉的繁榮仍然沒有離得開港口的作用。 相比之下,太倉在蘇州各縣市中常常被稱為“小弟弟”,除了它特殊的地理原因外,太倉地小人少,與大塊頭常熟、張家港比自然小得多。常熟總人口超過百萬,張家港有八十多萬,太倉只有四五十萬人,面積也比上面兩個大縣市小了近三分之一。過去通常情況下如此論說太倉,太倉人自然心裡不服氣,但不服不行,因為中國許多事是要看“總量”的。於是太倉吃虧是必然,“小太倉”的名聲也是這樣有意無意中形成的。 太倉人憋足勁,這些年“小個子”使出了大勁,連年跨上新台階,與崑山、常熟、張家港、吳江幾位老大哥一起,也進入了全國百強縣市前十名。可是蘇州人知道,太倉能進百強前十名,使的勁兒絕對比幾位老大哥要多得多。所以當獲悉太倉進入百強縣市前十名時,蘇州領導特意跑到太倉表示祝賀。 “小弟弟”進入百強前十名,對於蘇州來說意味著“全體出線”,對太倉來說則意味著從此誰也別小瞧了“咱”!

“咱是好樣的!”太倉人揚眉吐氣啊! 開始我並不了解,後來才知道,十多年前的上世紀末,太倉有過一段“屈辱”的時光。那個時候蘇州除太倉之外的各縣市發展得已經相當強大,一直高居於全國百強縣市的前五位,惟獨太倉這個小弟弟始終沒能上百強前十名的榜。那些年與太倉一路之隔的鄰居崑山發展一日千里,“崑山之路”的光芒和聲望聞名天下,他們的開發區經濟模式如日中天。恰巧那時正在進行撤縣改市的風潮,於是有人在蘇州領導面前出謀:乾脆把“強崑山”與“小太倉”合在一起叫“昆太市”吧! “昆太市好啊!昆太市一旦成立,我們可以同上海市較量較量了!”崑山人暗裡欣喜若狂。崑山人是能干大事的,他們對此十分擁戴。然而太倉人心酸死了,說什麼也不會同意這種“屈辱”的合併。

此事真假我沒有考證,我想這種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其實在1988年前,崑山是不如太倉的!”陸冬權,一位解放前參加過地下黨的老太倉人告訴我。 “我給你舉個例子:上世紀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當時我們太倉還有1620萬斤糧食在糧庫裡放著,是多年積存下來的。縣委看到老百姓的地裡沒了收成,便決定將這些糧食拿出來救濟大家,結果使太倉老百姓安度了三年困難期。可崑山那時窮得不行,老百姓拆了房子跑到我們太倉的一些富裕鎮上去換糧食。我們的老百姓還不敢把糧食換給崑山人,縣委也不敢,後來是蘇州專區的領導發話後才給崑山人換了,那可是救命糧啊!太倉有糧,是因為我們沒有在浮誇風中虛報糧食數量,結果隊隊都有餘糧,百姓沒有因大災餓肚。從合作社開始到人民公社的那幾年裡,太倉人向國家交糧一直是全省第一名。所以我們太倉自古以來有'金太倉'之稱。”陸老說。

而今天當我們再步入這片金燦燦的土地時,你會驚喜地發現,“金太倉”是真正意義上的名不虛傳。 近十年間,太倉是蘇州各縣市中變化最大的,其增速和增幅也是最大的,主要標誌不僅體現在它的地區生產總量上,更體現在它的人均水平上。但那次我在飯桌上聽到中共太倉市委宣傳部長陸衛其說出的另一個數字令我驚奇不已:太倉現有近50萬人口中,竟然有百歲老人好幾十位!九十歲以上的有一兩千人…… “我們太倉的'老壽星'是全蘇州最多的!”陸部長很自豪地告訴我。 這讓我暗暗吃驚,因為過去一說起經濟發展,有一件事總掛在我心頭:父老鄉親們口袋裡的錢和存在銀行里的鈔票比以前多了,生活和壽命是不是也比以前更好、更長了?

以前在別的地方採訪,聽說過長壽鄉一類的事,比如像風景如畫的海南三亞的南山一帶有個長壽村,到那裡一看是因為那裡的人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般的美麗海灘邊,空氣和風景太好了,不長壽才怪!還有某省的一個長壽村,因為那裡的山民根本就是生活在原始狀態下,雖然百姓吃的住的和穿的都還十分差,但那裡絕對沒有任何工業污染。太倉和蘇州不一樣了,都是全國發展最快的地方,工業化和現代化程度幾乎是最高的地方,這裡要是也有“長壽村”和“長壽鄉”了,那才叫稀罕! 可是太倉人告訴我:他們不僅有“長壽村”和“長壽鄉”,而且現在整個太倉都成“長壽市”了! 這是奇蹟。這是蘇州的一個並不為人所知的另一個奇蹟!不總結和宣揚這個成果,定是一種失誤。 我在太倉採訪聽說這事後,比聽說太倉這些年增了多少財政收入更興奮,於是我在有限的時間裡到了兩個村,一個叫協心村,一個叫太星村。它們都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示範村,不過到這裡一看,你會感受到這兩個村沒有半點那種浮誇的僅靠錢堆成的新樓房和閃光鋥亮的路面的那種所謂的“新農村”氣象…… 協心村完全是一個保持著我童年所看到的那種自然村落的普通村子。老百姓的房子也都在老宅基上的那種屬於自建的小樓房,甚至還有些平房。但無論近看還是遠看,都非常整潔和新穎,原來前年村上和農民各出一半對所有房子進行了“外包裝”——瓦和牆統一用了同一種顏色。 “這個好,看起來整潔,也好看。”農民們自己說。 協心村共174戶,756口人。除了村口有一條公路可以通向外面的世界外,進村的路是條水泥路,一般不見大車進出。一條清澈的村河貫通全村南北,河兩邊是綠蔭花木。各家各戶宅前屋後的小竹園與蔬菜地相嵌在一起,看上去是很舒心的那種“農村”韻味……在河的另一邊是一長長的壁畫,繞過河道湊近一看,原來上面是農民們請鎮上的文化站同志畫的一幅巨型“農村風俗壁畫”,一百多米長,很有氣魄,也很符合江南鄉村風情。這是我在江南大地第一次見識到的一幅寶貴農民壁畫。再往村里走,才發現許多民宅的牆壁上都有些不同類型的風俗畫,其中有一幅還是主人家自己搞的一個“畫展”,雖然畫功並不精深,但卻十分富有童趣。在村河的中央,有一座很“江南”的廊橋,名曰“雙溝亭”。坐在雙溝亭上,抬頭見一“清水河波”的簷畫,低頭是腳下的潺潺流水。在此坐上片刻,十分愜意。亭子旁邊,是農民們自置的協心村“十景”,其中有“明珠賞月”、“蓮池賞荷”、“農家菜地”、“桃花半島”、“桑園竹林”等,別緻優雅。 再細看沿河兩邊的農民宅居,發現每家每戶有場有地有園有林,十分自然且實用。那場是我小時候看到的用做曬穀與夏天傍晚露餐納涼的地方,那地是種些家人愛吃時鮮的菜圃,那園是養雞鴨等家禽所用,還有林地一般都植的是觀賞花木……所有這些,看得出這樣的社會主義新農村才是農民們最喜歡的真實的生活景象。 “建設新農村,爭做新農民,創造新生活。”一幅標語這樣寫著。 再往裡走,沒有想到這個極雅靜的村子竟然還有一片意想不到的美景——“農家樂園”:你不能不樂,尤其從小生活在江南的人,你會在這個並不太大的地方尋找到童年的許多景物,比如桑樹,比如磨盤,比如紡紗機,比如小竹林,比如囤糧的倉庫,比如罱河泥的網等等,應有盡有。 “現在生活變了,許多過去農村用的東西和長的東西看不到了。尤其是我們的孩子,雖然生在農村,可他們並不認識許多農作物和過去我們使用的農家用具。建這個農家樂園為的是讓過上新生活的年長者對過去的生活有個念想,對孩子們來說讓他們長點有關農村的基本知識……”村長這樣介紹道。 我聽後頻頻點頭,這才是一個最從農民實際出發的“社會主義新農村”。 這也是蘇州人、太倉人精緻、細膩和講求實效之處。在這樣的地方,人的生活才會樂悠、長壽。 從協心村出來到了另一個叫太星的村子。 與協心村的那種自然狀態的鄉村相比,太星村真的有點像太空中的星星一樣美麗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這裡是一幢幢全新的現代化別墅,其規模與氣勢都相當不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漂亮的別墅之間不僅有寬敞的馬路與蔥鬱的綠化帶,還有非常寬闊的湖池,以及湖旁的亭榭、白色護欄……所有一切,倒映在粼粼的湖中,又經了一陣陣微風吹拂,波光閃閃,使得太星村真給人有點太空之星的感覺。 “李源潮任江蘇省委書記時曾兩次來過太星村,誇這裡是生產發展、生活富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太星村能有今天,主要還是靠帶頭人柳國豪……”太倉同志說。 這是料想中的事:太星村與所有富裕起來的其他新農村一樣,它有一位無私奉獻且極其聰慧、品行高尚的干部支撐著。柳國豪是太星村的村黨支部書記,老百姓沒有不念他好的。人家說他是太星村的吳仁寶,因為他與吳仁寶一樣當了幾十年的村支書,而且也像吳仁寶一樣上了全國五十名“著名村官”榜。 太星村原來是出名的窮村,因為地處偏僻,也被叫做“邊角村”,在太倉的村子中有些另類。 1976年,30歲的柳國豪當上了第五任村支書,從那天起,他把整個心思放在為村子謀富裕上。靠的還是趕上了蘇州鄉鎮企業發展的快車。 1985年,太星村成為當時的鄉鎮明星企業。 6年後,柳國豪被調到鎮電廠當廠長,這期間村上的企業出了問題,產品賣不出去,面臨倒閉困境。柳國豪重新回到村上當支書,這回他再也沒有離開,一直到重新把太星村建設得遠近聞名。 2000年鄉鎮企業轉制,按規定任村幹部的他是可以持大股的,可柳國豪帶頭與其他村幹部將“好處”全部奉獻給了村民,並為村集體保留了一筆豐厚的股本。後來村企業效益不斷往上攀升,村民吃、住、用樣樣享受著集體經濟的恩澤——第一個“電話村”,第一個“手機村”,第一個“秸稈氣化村”…… 現在太星村是什麼樣子? 走進一家三層新樓的農戶,女主人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嫂子。她告訴我,她家原來的房子是80年代造的,現在這幢286平方米的新別墅是村上前兩年分的,自己只花了十幾萬元,“連裝修都算進去了。你看看我這房子在你們城裡會值多少錢?”老嫂子滿臉幸福地問我。 “至少值五六百萬吧!”我上下走一趟,又站在別墅門口看了一下,羨慕地告訴她。 “啊呀,值這麼多錢啊!我得再去謝謝柳書記……”老阿嫂雙手拍著膝蓋自言道,“這麼好的日子,我不活到一百歲虧死了!” “哈哈哈,肯定沒問題,沒問題。太倉人都能活到一百歲!” 太倉人這樣發展下去,真的有很多人能夠活到一百歲。這是許多太倉人給我講的話。他們的理由是,太倉的發展從一開始就注意了科學發展觀的理念。有人認為,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在黨的十六大以後提出了科學發展觀的理論,並不是一下子冒出來的東西,而是我黨在繼承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基礎上形成的指導現階段我國發展的一個具有創新意義的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重要理論,它來自於我們多年的發展實踐,這應當包括像蘇州這樣走在全國前列的發展實踐經驗的總結。所以說,科學發展觀的理念及其實踐應該說在蘇州地區特別是像太倉這樣的地方早已是一種自覺意識和自覺行動。 我在太倉採訪時,現任市委書記的浦榮皋給我講了幾件事,使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件事是關於太倉的人口問題。 1949年,當時太倉的人口是30萬人。到上世紀70年代初的二十多年時間裡,那會兒受“人多力量大”和農業學大寨的影響,太倉的人口增長率也不低。最典型的例子是,太倉有個婦女,僅38歲,結婚18年,懷過18個孩子。由於當時避孕措施差,她自己也煩透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懷孕,一氣之下,甚至將肚子放在桌角上頂,喝不干淨的水,但都無濟於事。她說自己的肚子像裝米的口袋一樣從來就沒有空過。後來太倉人意識到人口增長問題的嚴重性,於是對黨的計劃生育政策執行的力度非常大,也非常自覺,而且將這種自覺同人的生命質量和百姓的生活質量聯在一起,所以從上到下都能把少生優育與謀求幸福日子聯在一起。 “少一張嘴,就少一個人跟我們搶土地、搶飯碗。”太倉百姓中很流行這句話。太倉因此成為全國第一個實現人口自然增長率降到10‰以內的縣。特別是1995年到現在的十幾年中,連續保持著人口負增長的水平。 “30年中我們太倉少增長了二三十萬人,就等於少被人為侵占了二三十萬畝土地。我們太倉在蘇州是個小縣,可現在我們擁有可用的農業可耕土地面積卻是全蘇州各市縣中最多的一個。人少地多,在經濟發達的蘇南地區就是最大的發展潛力和優勢。這幾年為什麼我們能夠趕上或超過蘇州地區的幾個老大哥市縣的發展水平,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的有足夠的土地空間。我們太倉緊挨上海和蘇州,寸土如金的優勢就很容易成為一種低投入、高產出的既好又快的發展現實。”浦書記說。 第二件事是太倉百姓的安全係數高。 太倉人講心態平和、貧不仇富是自古出了名的。據說明代鄰居崑山有個沈萬山“富甲江南半邊天”,太倉人對此並不眼紅,他們依舊將心思放在種好“家門樹、宅邊地”上,於是才有了魏良輔這樣的人潛心數十年去採集和總結流傳於當地的崑山聲腔並將它們與北曲相結合,推陳出新,加工創造出了“水磨調”,發展為中國藝術中“百戲之母”的崑曲。 太倉的這種傳統民風,我很小的時候就有印象。那時我幾次到干爹乾媽家小住,他們的家門從來不上鎖。到了春節,一般的人家總有不少親朋好友送的糕點糖果、魚肉雞鴨一類好吃的東西。在那個年代這些東西都比較珍貴,是百姓家的主要家當。可我那些太倉親戚和乾爹乾媽家基本上白天黑夜都是敞著門的,好像很少聽說有什麼被偷盜的事發生。即使到了90年代,我偶爾回老家探親到姨媽、姑媽和乾爹乾媽家,仍然見他們保持著過去“夜不上鎖”的習慣。近十來年,靠近上海和蘇州一帶外來工太多,社會治安差多了,但太倉仍保持著“一方平安”的風氣。倒不是那些流竄盜竊犯不到太倉作案,而是他們一入太倉之地就很難得手,因為太倉從城鎮到每個鄉村,都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現代化治安體系和令小偷小摸者十分懼怕的“護村嫂”隊伍。 “一般盜竊案件,從報警到破案不會超過兩小時。”太倉公安部門的一位民警這樣說。我感到十分驚異,問其是否誇張,是不是有什麼特殊設備?他說:“絕對不是誇張,要說設備也確實有一些,但更在於我們靠'天眼'幫忙……”“天眼”是什麼?電子探頭? “是,但不全是。”太倉民警笑而不答。再向浦書記打聽,人家回答我說:“我們的目標是要把太倉打造成長江三角洲最具安全感的城市。太倉之所以叫太倉,就是太平的糧倉、幸福的天堂之意,我們現在自己說的是要建'平安太倉'。” 第一件事的結果已經說過,在寸土如金的地方,人少了,騰出了地,太倉現在有50餘萬畝可利用的土地,已經成為這個小城市最具潛在價值的“金庫”。 第二件事——“平安太倉”的結果,是最能讓世界上那些富國大亨們流口水的另一種“金庫”。 在太倉有一位德國老人叫克羅斯特,他的名聲不亞於市長、市委書記,太倉百姓都知道這個“德國老頭”。大家都知道世界上發達的國家大多數在歐洲,而歐洲人中德國人算得上是“上等之上等者”,他們非常在乎生活環境和工作環境,“挑剔”也成為德國人的一種“代號”。 上世紀末的某月,克羅斯特來到中國。他像其他德國人一樣開始注意到東方大國的崛起,相對於停滯不前的德國與歐洲,克羅斯特覺得應該把投資轉移到中國這樣一個具有巨大發展前景的地方。然而在多數德國人和歐洲人的意識裡,中國仍然缺少良好的人文環境和優美的自然環境,在他們看來所有發展中國家都是“亂糟糟”的不堪立足之地。但因為巨大的生意誘惑,他們不得不“捂著鼻子”來到中國——克羅斯特就是其中之一。 他先來到深圳,又到了上海。用克羅斯特的話說,他被深圳和上海的大發展所陶醉,但並沒有在陶醉中想掏腰包在這些地方投資。原因可能只有一個:中國的許多發展非常快的地方對於歐洲人來說並不具備真正的誘惑力。克羅斯特有一天聽人說“上海郊區”的太倉不錯,可以去看一看。於是克羅斯特出了繁榮而又喧鬧的上海…… “請先生下車吧!”才幾十分鐘的路程,克羅斯特被邀下車。 “這個地方很像我的家鄉呀!”克羅斯特望著眼前被綠蔭簇擁的小鎮和一條條乾淨整潔的公路及恬淡寧靜、青白相嵌的居民房舍,還有街頭巷尾悠閒自得、臉上總掛著謙和微笑的行人,不由驚異萬分地感嘆道。 參觀過小鎮和村莊,游過廟宇與長江港口,還津津有味地吃過地道的太倉本地菜餚及馳名中外的瀏河口鮮河豚後的克羅斯特,突然對主人說:“我要找的新家園就是這裡!”於是克羅斯特留在了太倉,連同他的資金。 “我太喜歡太倉這個地方了!人比較少,主要很衛生,基礎設施好,道路寬敞,距上海、蘇州又近。這裡的城鎮與我德國的家鄉一樣,不大,但什麼現代化設施都不缺。更主要的是太倉人不躁、平和、善良、熱情。我喜歡游泳和打網球,也喜歡古典音樂,對中國功夫也感興趣,這些太倉都有,而且還有長江,還有清新的空氣與常青常豔的花木,所以我特別喜歡這裡……”克羅斯特說起太倉就像話說自己的家鄉德國。 太倉之美、之舒適使克羅斯特在太倉一呆就是8年。 2004年,他到了65歲的退休年齡。德國是個講究福利的國度,一般到了退休年齡的人都會選擇自由自在、安度晚年的生活方式。可克羅斯特例外,他對太倉的感情使他改變了德國人特有的性格,他繼續留在了太倉,並且做了一件讓太倉人和德國人都十分感激他的事——克羅斯特在太倉工商部門登記註冊了一家諮詢公司,這公司的全部營業範圍是幫助德國企業來太倉投資服務。從此以後,這位白髮蒼蒼、身板硬朗的德國老人不時地穿梭在中國太倉和德國之間,成了太倉的“招商大使”。幾年來,經克羅斯特先生引薦介紹,有近20家德資企業在太倉投資落戶。其中有一些是全球著名的跨國公司,比如像耐克公司等。順便說一句:耐克公司最初的投資是3000萬美金,後來不斷擴大,最後甚至把全球的銷售總部都搬到了太倉;現在已經是全蘇州外資企業交稅的第二名。 克羅斯特為太倉的發展作出了特殊貢獻,他把太倉當做自己的第二故鄉。太倉人民感謝這位誠實和勤奮的德國老人,並且始終把他當做太倉“自家人”,蘇州和太倉授予克羅斯特先生“榮譽市民”和“五一勞動獎章”。 這一份榮譽是克羅斯特理應得到的,然而也是太倉人自己給自己頒發的最高榮譽——因為他們依靠科學發展的理念,實現了一個讓世界上最發達國家和地區的那些企業家愛上這塊土地的可能,並且令現代化的太倉更加金光閃閃…… 蘇州官員告訴我一件有趣的事:在新加坡,新加坡人都知道中國有個蘇州;在台灣,台灣人都知道崑山,甚至把崑山比作台灣人的第二個故鄉;在德國,許多德國人不知道蘇州,但卻知道中國的太倉——“上海邊的美麗城市太倉”。 這是因為今天的太倉是中國德資企業最多、最集中的城市,所以太倉在德國的聲譽非常高,甚至超過了北京和上海。太倉人對此很得意。其實我知道太倉人的得意之處是因為德資企業一般都是些附加值特別高的現代化國際企業,佔地少、產出高、效益好,故而使太倉獲益多多。比如,德資企業講究人才培養,對企業的技工素質要求很高:進廠的工人都得經過培訓,甚至有的是必須經過幾年的培訓之後才能進廠。這讓太倉本地青年因能被招進德資企業而獲得雙向好處——既有了掙錢不少的工作,又有了終身受益的過硬技術。 著名物理學家吳健雄是太倉瀏河人,生前曾幾次從國外回到家鄉這塊美麗的土地。她去世後,太倉將她故鄉的中學改為健雄職業技術學院。這個建築風格獨特的學院坐落在長江邊的一個小鎮上,佔地500餘畝,太倉市政府投資五億多元。現在有4500多名在校學生,生源不僅是本地的,還有不少是江蘇其他地區的,共設21個專業。德資企業在太倉的迅速建立,使得這座職業技工學院有了用武之地,現在學院每年要為德資企業培訓一批技工學員,而這些學生的培養費用全都由德國企業支付。 “學生一般到德資企業後,要簽5年時間的服務期。到目前為止,經我們培訓的學生到德資企業後還沒有一個離開過德資企業,這些學生大多已經成為企業的骨幹。德資企業如此重視員工的技術培訓對我們中國企業是一個非常大的震動。曾經有一個德國企業家這樣對我們說:'你們中國的高速公路很多,但質量不好,原因之一就是修路的技術工人能力不夠,而德國的情況相反。'舍費勒是德國著名的企業,現在太倉投資。他們有自己的一個培訓中心,花了幾千萬元,招收的學員都是我們中國人,平均每個學員要花費五六萬元培訓費用。他們認為這種培訓是必須的,在德資企業家心中有這樣一個理念:企業的技工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基礎。太倉能夠成為德資企業在中國的主要落腳點,首先是因為他們看中了我們這塊土地,而德資企業重視技工的培養,又使得我們一大批在德資企業工作的中國工人的素質大大提高,同時又反過來促進了我們本地中等教育向職業技術化培養學生的目標發展,因此也帶動了本地企業的技術人才的培養。就拿我們健雄職業技術學院來說,現在我們的學生有一半是為本地企業定向培養的學生,其中多數還是民營企業。”學院的陳書記這樣介紹。 那天從健雄職業技術學院出來,正好走到德資企業工業園區,順便作了簡單地參觀。地方並不大,十幾平方公里,除了“大眾”、“舍費勒”等製造企業外,多數德資企業佔地並不大,可是他們每年向當地政府交的稅收卻非常高,根本的原因是多數德資企業是非勞動密集型企業。 太倉堅持科學發展理念,吸引了以德國為代表的歐洲發達國家企業在此投資,同時這些非勞動密集型外資企業在此投資又為本地實現了少佔地、少污染、高稅收的發展目標,使得太倉後勁勃發。 “金太倉,銀嘉定,銅常熟,鐵崇明,豆腐吳江,叫化子崑山……”這是我小時候就知道的一串順口溜。幾十年過去了,現在的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崑山因為“自費開發區”吸引台資走出了一條外向型發展道路,成為全國百強縣之首,從“叫化子崑山”一躍成為“鑽石崑山”;常熟實力一向比較強,這些年民營企業的發展走在了全省前列,“銅常熟”變成了“翡翠常熟”;“豆腐吳江”現在也了不得,徹底告別了水做豆腐的窮酸相,成為靚麗的“錦繡吳江”;而太倉的發展則始終保持著自己有板有眼、不亂陣腳的風度,因此它的“金太倉”地位沒有改變,倒是由於科學發展觀的理念早在執政者和民眾中深入紮根,所以他們的社會進步始終處在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台階的理性發展勢態,“金太倉”的金光也越來越顯得耀眼。 然而太倉的真正亮點還在它的港口。 比起張家港,太倉的瀏河港口無論從歷史和所處的地理位置來講都比前者要強得多。瀏河港口現在已經正式更名為太倉港。歷史上的太倉港正如前面所言,早在元代就是大中華的“第一碼頭”,明朝永樂年間因鄭和在此下西洋更是名揚天下。只是後來上海灘、吳淞口在中華版圖上出現後,才使上海港搶了太倉港的風頭。改革開放之風吹拂神州大地,港口作用越顯重要,於是昔日風光數百年的太倉港再度被有識之士納入視野…… “太倉的發展,不能不說是依靠了幾屆領導的疊加式的發展眼光和敏銳的戰略思路。”老前輩、曾任兩屆太倉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陸冬權數說太倉近幾十年的發展史時,給了我一個十分清晰的輪廓,“我們太倉,舊時就是皇帝的米糧倉。新中國成立後,太倉向國家上繳的糧食在蘇州各縣中也是人均水平最高的一個縣。鄉鎮企業上來後的80年代,我們的鄉鎮企業水平也高於崑山。後來崑山人膽子大,搞了自費開發區,一下子把太倉和其他兄弟縣市甩在了後面。當時我就曾向縣領導講過:崑山與太倉不一樣,他們搞開發區可以,因為他們的水塘地多,有足夠的空閒地。我們太倉是旱地多,好地多,要搞也得搞'巴掌型'的經濟,一巴掌也能打得響,兩巴掌更好。人家崑山是'拳頭型',一個拳頭就非常有力量,而且若干年後確實證明了'拳頭'勝過了'巴掌'。1988年,我已經到了人大工作。縣領導班子開始研究太倉的發展思路時,首先想到了港口問題,於是派我為組長,到上海、南通、張家港等地調研。上海的同志建議:你們太倉有建港口的條件,可以先從小碼頭做起,先搞個3000噸碼頭。我回來向縣里寫了一個建港的報告,縣委當即表態要搞。沒多長時間,崑山的副書記周振球調到太倉。他一上來就主張搞太倉經濟開發區,就是現在我們的太倉開發區,前身叫'婁東新區',按照崑山模式進行的,並成立了一個開髮指揮部,我也被調去工作。當時新區的規劃起步是4平方公里,遠景為12.5平方公里,請了上海同濟大學專家來設計。當時縣委的這一決策開拓了太倉發展的新思路。1993年太倉撤縣建市,港區建設正式開始起步。中間我有一段時間被派到陝西當'交流乾部'。回太倉後被調到港區任常務副指揮,負責開發。當時其實還只是一個初步的藍圖,除了劃一塊地外,基本上還是一張白紙:整個港口開發區只有一座橋,一個碼頭——是石化專用碼頭,而且剛剛開始在打樁,其餘是一片荒地……太倉市委、市政府這回對港口開發有了大手筆,一下子推翻了原來的規劃圖,重新畫了一個80平方公里面積的大港區。當我再次到同濟大學去請專家設計時,上海人一听就叫了起來:你們太倉人想幹啥?我們上海市區也才幾百平方公里,你們一下要搞80平方公里的港區?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呀?於是我們只好解釋:太倉沿長江有幾十公里長的岸線,如果稍往縱深延伸4公里,加起來就是100多平方公里了,這不正好可以建一個大港區嘛。上海人將信將疑地幫我們弄了一個新規劃圖。最後報到省裡,審批下來的是一個6平方公里的港區開發'啟動區',即現在的太倉港口的石化碼頭那部分。之後我們又請了交通部規劃設計院設計,這一次規劃將太倉港區擴大到20多平方公里。實際上這個面積是太倉港口規劃圖,其中包括了石化碼頭、集裝箱碼頭和乾散貨碼頭,共計23平方公里。至此新太倉港基本形成。 1996年,我們的港口被國家批准為一類港口,進入真正意義上的港口發展快速通道……” 在太倉採訪時,不少太倉人告訴我,太倉港口的真正發展是與市委、市政府的正確決策有著直接關係,同時還與中央和江蘇省委、省政府領導的高度關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回良玉同誌任省委書記和國務院副總理期間都曾到過太倉港,他對太倉港給予的關注和支持使得這個老港口得以換新貌。李源潮同志出任省委書記後,更是給予了特別的關注和具體的指導,並且先後多次到太倉港現場辦公。梁保華就不用說了,他出大學門後就在太倉工作,搞新聞出身的他對太倉和太倉港情有獨鍾。他認為,太倉港的戰略意義不僅僅限於太倉和蘇州,太倉和太倉港還是江蘇全省的江尾海頭的戰略重鎮。 上面這些都很重要,但太倉港近年得以迅速發展並成為上海港邊的另一個新興大港,是與另一個太倉人有直接關係的,他就是後來出任港區管委會主任的高陽。 高陽最先是在太倉名鎮鹿河成名的。 地處長江與大海交匯之處的鹿河鎮注定是個有爭議和有風浪的地方,高陽就在這里揚起了他的命運之帆。這位曾在解放軍總政治部工作過的文職軍人,身上卻有一股武將之氣。轉業到老家後,沒多久就被任命為鹿河鎮黨委書記。那是1990年的事。那時正值蘇州市鄉鎮企業大發展的時期,各路神仙,各顯神通,高陽自然不甘下風。像毗鄰的張家港秦振華一樣,他上任初始就在幹部大會上“高揚”起了“四有四要”:有第一要爭,有紅旗要奪,有排頭兵要佔,有高峰要攀。 高陽唱高調——鹿河人第一次對新任書記有這樣的印象。 “鹿河地方小,但我們有一個太倉的紡織企業大單位——麻紡總廠。麻紡總廠不興旺,鹿河鎮經濟就少有雄風!所以鹿河鎮要振興,必先振興麻紡廠!”高陽又在唱高調。 怎麼幹?鹿河在高陽去之前已經成為全太倉的五個困難鄉之一,“背水一戰唄!”高陽說。 他用的是軍人作戰的術語。 “背水一戰”在江海交匯之處的鹿河頗有現場感。於是麻紡總廠在負債情況下一舉投資450萬元,很快以萬錠規模使得全廠滿負荷生產……麻紡總廠活了,全鎮工業當年就實現扭虧為盈。 飲馬長江水,高陽出奇兵。 “長江為什麼奔騰不息?是因為它有嚮往大海的胸懷。鹿河經濟要騰飛,我們不能光站在江海之匯處轉,必須把目光放到鹿河之外的地方。”高陽說。於是全鎮的經濟戰略轉移開始了——外向型發展思路開始真正起步。 “雅鹿服裝”是鹿河的一個名牌,如今不僅在太倉,在全國也是馳名品牌。它就在鹿河鎮,就是在高陽的戰略思路中被聚焦閃光的一個企業。 國家紡織部長參觀後高興地稱其為“飛舞的小龍”——鹿河鎮從此成為太倉乃至蘇州和全國紡織業中的一條“飛舞的小龍”。 周振球書記慧眼識高陽。兩人在如何把太倉經濟搞上去的問題上有特別的共識——必須走出封閉圈子,向外向型經濟發展! “你在小鎮上已再難有發揮餘地了,該到大風大浪中搏殺了!”周振球在確定港區建設新思路後,有一天悄悄對高陽說。 後來高陽真的被任命為太倉港“一把手”。 “高陽到港區工作後就有了一個大手筆和一個好運氣:國家頭號運輸公司——中運公司看中了我們的太倉港!”老前輩陸冬權回憶說。 中運公司是運輸業界的“大塊頭”,他們的到來使太倉港的分量一下子變得重起來。 “OK!這是一個可以建成世界級大港的地方,我太喜歡這裡了!”說這話的是黑格先生,他曾是美國的國務卿,也是中運公司的顧問。 1994年老黑格站在長江與大海交彙的太倉港時,忽朝東、忽向西,前後來回眺望了半天后發出如此感慨,末了他說了一句令太倉人喜出望外的話,“這塊地方很好,我會介紹許多美國公司到這裡來投資的。” 後來美孚公司真的來了。 後來阿莫克公司也跟來了。 還有路雪、和承、特靈、慧魚、西門子等等許多世界著名的大公司都來了。 太倉港自己也慢慢變成了港口行業的“大塊頭”。現今它的年貨物吞吐量已達1億噸,屬於世界級大港口。 為什麼常聽說那些沿江沿海的城市都在喊“以港興市”?根本原因就在於通過建設港口可以使一個城市和一個地區的經濟躍上新台階。太倉現在因為有了一個世界級大港,所以“金太倉”的地位更加牢固,就好比金色太陽被托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而金光萬丈! 太倉港如今在蘇州市、在江蘇省都是無與倫比的大港,它的地理優勢和天然良港的自然條件及決策者的戰略得當,使得它雄風大展,風流倜儻。 因為港口,太倉才有了影響和決定地區經濟的“兩區”——港區和新區,這是新太倉的重要經濟板塊,或者說是太倉騰飛的一對翅膀。太倉人很懷念那些曾經改變過太倉面貌的歷史性人物。除周振球外,他們認為本地出身的徐建明書記和從吳江調過來的程惠明書記對太倉都有過歷史性的特殊貢獻。前者年輕,思想活躍,尤其是在改變太倉傳統的機制問題上工作力度很大,使得政府部門的職能和主觀能動性都得到了極致的發揮,最得益的是太倉的廣大農民。後一位幹實事,也能苦幹。程惠明接手太倉時正處太倉面臨宏觀經濟的政策調整階段,為了把客商引進“兩區”,他每年初八就帶著機關幹部到溫州等地招商。五年下來,諸多國內外大企業紛紛入駐太倉,使太倉在萬馬奔騰的蘇州有了響噹噹的“話語權”。 太倉幹部現在到蘇州開會,甚至到省裡開會都可以揚眉吐氣地往前坐了——坐在崑山、張家港、常熟和吳江乾部的同一排位置上,而且有時還能坐在這些“虎大哥”的前面。 “哎,老浦,最近你們的眼睛老往東望,又有什麼好事分點我們嘛!別那麼小氣好嗎?”現在,“虎大哥”們時常逮住開會空檔,拉住太倉書記浦榮皋。 這當口,始終有點靦腆的浦榮皋總是靦腆地笑笑,答:“哪有嘛!我們是小太倉,怎敢與各位老大哥比試。” “老浦面相老實,其實他最狡猾。”“老大哥”們沒轍,只好扔下一句損話。 浦榮皋著急了,趕忙拉住列位,連聲說:“事情是有,只是才剛剛開始。本來我就想听聽諸位老大哥們的意見,幫咱太倉出出高招的。” “哈哈……看看,老浦和太倉現在風頭出足,上海人都得買他三分賬。” “哪敢嘛!我們充其量也只能做做上海的後花園、第二辦公室、後拖船……搞些小打小鬧。”浦榮皋還是不緊不慢地說。 “好你個老浦啊,這上海的後花園、第二辦公室、後拖船……還叫小打小鬧?” “嘿嘿,你們就別取笑咱好嗎,列位老大哥早已風光數載,我們小太倉才剛剛有些春色。等滿園奼紫嫣紅時,一定請大家共享。”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浦榮皋知道:在蘇州地面上能成一方“諸侯”者絕非等閒之輩。曾在蘇州市府里當過副秘書長的他深諳此道。 蘇州人講求面子,除了秦振華這頭北方性格的獅子,一般的干部不會事情還沒有做好就先嚷嚷的。即使做得已經“成果輝煌”,也還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馬馬虎虎”的樣子。 浦榮皋在太倉當過數年市長,又有幾年書記的經歷,前後七八年了,這一套本領他已經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太倉這個地方,歷史悠久,人文薈萃,而且讀書人和乾事的人比較'海派'——受江與海的影響大。'文革'期間又是重災區,林彪、葉群親自插手的'洪涇經驗'曾經風靡一時,政治後果很嚴重。可太倉人總體上受農耕思想影響更深、更多。歷朝歷代的讀書人又多,人聰明,但聰明的人往往更需要解放思想。比如說我們的城市建設,過去市區就只有一條人民路,再沒有第二條超過五六百米長的大街了。這是老太倉的形象,多少年如一日,沒什麼變化,直到上世紀90年代前還是這個模樣。我到太倉後第一件事是在歷任領導的基礎上,抓了繼續解放思想,破除了凡事不求人的'小壯蟹'意識和過溫飽小日子安逸的思想。特別是在發展思路上進一步完善了戰略方向,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太倉的兩篇'文章':以港興市和接軌上海,其實這兩篇'文章'的實質和核心內容還是一件事,即太倉怎麼依靠上海優勢,實現自己的發展目標。過去在極左思潮影響的年代,我們不敢東張西望。改革開放了,處在江海交匯處的太倉,這時突然發現自己既是江尾海頭(長江的尾處、東海的頭首),同時又是江頭海尾(江甦的頭首、上海的尾處)。以往我們只把上海看做別人的上海,後來發現我們太倉的經濟和所有發展的大思路其實都離不開上海。離開了上海就沒有了大平台,就沒有了大戰場。就說港口吧,我們的太倉港現在基本上已經成為上海港的配套港口。特別是上海洋山港建成後,它的輻射面已是後攬整個長江三角洲、前接世界五湖四海,其吞吐量、影響力前所未有,我們太倉港無法脫離這樣的超級航母。而像洋山港這樣的超級航母又同樣需要在陸路和出航間有若干塊跳板及浮棧,我們太倉港就是洋山港不可多得的跳板與浮棧。為此我們開始從根本上調整自己的發展定位,在太倉港和洋山港之間開闢了'水上巴士',使我國進出口重地的長江三角洲眾多出出進進的貨物都能通過我們太倉港與洋山港之間的'水上巴士'獲得最便宜、最快捷的服務。太倉港近年吞吐量翻倍地增加,一躍成為世界級大港口就是靠的自覺自願承接洋山港的風和日麗與驚濤駭浪……” 太倉人的這一著,使得他們獲益匪淺。上海人也很滿意,因為在區域和土地面積受到很大局限的地方要想把“文章”做得在世界上獨一無二,沒有舒展本領的空間是萬不可能的。如今上海洋山港和原有的吳淞港口加起來已經達到年吞吐量5.6億噸,位居世界第一。上海人笑瞇瞇,太倉人跟著也笑瞇瞇。 “上海可以沒有太倉,太倉絕不能沒有上海。”這話是浦榮皋說的。太倉人說它是“浦氏名言”。浦榮皋自當太倉市長及後來當書記後,這話一直掛在他嘴邊。 “崑山如今發展走在蘇州各市縣的前面,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當年吳克銓等領導同志率先認識到依托上海做文章的戰略思路。太倉的發展靠什麼?說白了,還是要走崑山之路。但同樣走依托上海發展自我的道路,我們比崑山更具優勢,因為太倉有崑山沒有的港口,有比崑山更肥沃的土地和與上海更貼近的鄰居關係。2003年之前,我們太倉與上海也有接軌的行為,但那時基本上屬於自然接軌,靠的是地理位置上的鄰居關係。之後我們政府專門成立了一個'接軌上海領導小組',我親自任過組長。這一小組的成立,使得'接軌上海'成了全市工作的一種戰略行為,同時在具體操作上成為政府部門的一種職能,大大增強了它的執行力度。從此開始進入了由自然接軌到自覺接軌的嶄新階段。”我發現,浦榮皋談起這一問題時,眼睛是發亮的。 “這是高水平、寬領域、全方位的合作與對接。”他的聲調高出幾個分貝。 上海是什麼?上海對於太倉來說何止是鄰居,那是天,大到你能想像得到的東西那裡都有;那是地,傍在它身上就像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太倉人這麼看待上海。 “我們這兒到上海的人民廣場40公里,到虹橋機場是40分鐘。我們到上海辦事,不會住在那裡。常常是我們找上海人辦事,辦完事我們就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家,而上海人自己卻還沒有到家。過去太倉人受'左'的思想影響,不願把自己的這塊寶地奉獻出來給上海人一起享用,現在我們願意主動奉獻出來給大上海作後花園,作衛星城。 “上海人在城裡住久了,喜歡到鄉下來吸點清新空氣;上海人住慣了擁擠的弄堂和摩天大樓,喜歡到鄉下住一住面積寬敞、宅前宅後有竹園、有花園、有小橋流水的平房、別墅;上海市區的房價很貴,想便宜一些的房子在城裡難買到,我們太倉有。瀏河鎮與上海的嘉定一河之隔,房價卻便宜一半。於是我們就在瀏河鎮上興建適合上海人居住的房子,而且連電話號碼也可以用上海區號(崑山花橋開發區也用上了上海電話區號——筆者註)。總之,現在我們的太倉既是蘇州和江甦的太倉,又是上海和上海人的太倉……” 浦榮皋的這番話意味深長。如果在二三十年前太倉的書記敢說這樣的話,那麼他的烏紗帽肯定不會戴太久。如今不一樣,蘇州市和江蘇省的領導聽這話後不僅表情沒有尷尬,反而露出了欣慰,道:“你太倉能夠跟上海搞得熱乎,我們高興!” “蘇州發展離不開上海呵!”蘇州領導說。 “江蘇發展同樣需要上海!”江蘇領導說。 “太倉發展更不能沒有上海。”太倉幹部現在都這麼說。 “在'十一五'規劃中,我們太倉完成五大基地的構建,即:一是上海製造業的轉移基地,二是自主創新的擴散基地,三是國際航行中心的配套基地,四是休閒旅遊度假基地,五是上海服務業的轉移基地。這五大基地無一例外地都是為了接軌和服務於上海而確定的戰略。上海作為國際金融和航運、海運中心,它的商務成本越來越高。我們太倉正在利用地理優勢和價格優勢,努力使自己的城市轉變角色,使其成為上海的'第二辦公室',也就是讓那些總部設在上海的國內外大公司、大機構搬到太倉來辦公,從而省去一半甚至更多的商務成本。另一方面,隨著電子商務和現代通信業的飛速發展,國際外包業務越來越成為一種新興產業,太倉作為上海的衛星城和後花園,我們正在承接越來越多的外包業務。可以預料的是:太倉的未來將真正成為上海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的一部分,並與之一起騰飛……”浦榮皋肯定地說。 “太倉、太倉,它必須是人和倉滿,風平浪靜,景色迷人。我們正是按著這一目標和方向在建設自己的家園,所以太倉才形成了今天后來居上、小船載黃金、富足又和諧的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的格局。”浦榮皋再三邀我有空在他的地盤上“多住住”。 說實話,一旦在太倉住下,我就不會再想回北京了……因為那是真正的天堂,連愛挑剔的上海人都無法挑出毛病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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