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我的天堂·蘇州改革開放30年全紀錄

第22章 第十九章秦振華與張家港精神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中沒聽說過“張家港”這個地名。上世紀90年代初,報紙上連篇累牘地都在介紹蘇州的張家港經驗時,我有些困惑:蘇州哪來一個“張家港”?而且“張家港”竟然成了全國學習的榜樣!於是打電話問老家的父親。 “就是原來的沙洲縣!從我們常熟分出去的……”父親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原來“張家港”也是我的故鄉一部分喔。 中國人認識“張家港”並不比我這個蘇州人認識得晚,幾乎是同時的。 張家港的地理位置就在我的出生地西北角,過去這裡叫沙洲。顧名思義,是沙裡的一個洲地。你看一看張家港的地圖就知道,它處在長江口的第一島——上海崇明島的上游,不足百里的長江入海之前的那個大虎口處。在張家港之前的長江基本上是幾百米的江面,而到了張家港之後的長江猶如滔滔巨龍,奔騰投向大海懷抱……

1962年,國務院正式批准常熟與江陰交界的那片長江積沙地設為獨立的一個縣級行政區劃,同時將常熟以北劃出14個鄉(公社)、江陰以東劃出9個鄉(公社)組成了沙洲縣。 沙洲這個名字我很小時就知道,當我不好好吃東西的時候,奶奶在旁邊會用“再不好好吃,就把你送到沙洲去”的話嚇唬我,幼小的我就牢牢記下了這個地名。在我記憶中,或者在我們蘇州人的記憶中,沙洲是個窮地方,至少是我們蘇州地區最窮的地方。 “那里人餓死後就被扔進長江里餵魚吃……”奶奶這樣嚇我,致使我從小就對沙洲有種恐懼感。 張家港是1986年12月1日正式從沙洲改名過來的。那時我正在北京的部隊工作,回老家的時間少,不像現在,一年有時回幾次。張家港的名聲讓我意外甚至有些吃驚:蘇州竟然還有一個張家港那麼出名?而且比我的出生地常熟還有名氣!我不相信,甚至很長時間不願相信,直到幾年後我回蘇州,到了張家港看了一次之後,才發現張家港確實比常熟強——那是張家港第一條“步行街”問世一年後我去的。

當時全國縣級城市中張家港是惟一有一條高水平的步行街的市,我當時的直感是:這街並不比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差多少。王府井大街有些亂,張家港步行街很文明、很乾淨,我認識張家港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的。後來對張家港的認識越來越多了。先是因為張家港的一位叫江浩的干部當了常熟市委書記,他魄力大,語言風趣,出口成章,抓工作的順口溜像作詩一樣精彩,他主政常熟那些年裡把張家港人那種敢為天下先的創業精神淋漓盡致地發揮了出來,使得蘇州諸縣中的“老大”常熟的工作幹勁和作風來了個徹底地改變。江浩同志在任常熟書記時,我第一次為老家寫了一部長篇報告文學《大國的亮點》,記錄的正是他到任前後的那段歷史。後來常熟又來了一個張家港人當市委書記,這人我不熟,但也聞知他把常熟老城改造得如花園一般,同時又建設起了兩個開發區,使常熟經濟躍上了一個新台階。今年又聽說第三位張家港人到常熟來當書記……我想蘇州市委這麼作人事安排,必定有其道理,至少說明張家港的干部是非常過硬的,他們能夠領導蘇州區域中的縣級市“老大”常熟邁向一個新高度。

常熟人過去一直從內心裡看不起沙洲人,當然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也不怎麼瞧得起張家港,因為無論是沙洲還是張家港,在很長一段歷史時間內,它只是常熟的某種附屬與“窮小弟”的角色。但在近十多年裡,我再回常熟聽老家的人講張家港時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句話,在今天的蘇州,再沒有人敢把張家港不當做一回事了!張家港的虎勢和實力,讓所有蘇州人感到了一種自豪和雄氣。 這幾年張家港給我的印象越來越深,許多在北京工作的鄉友過去寧可說自己是常熟人,也不願承認自己是“張家港”人。但時至今日,鄉友們一個個都堂堂正正地說自己是“張家港人”了,而且神情上絲毫沒有一點自卑,倒是滿臉的自信和驕傲。比如清華大學的大院士張光斗,比如中央台的美女主持人沈冰等等,他們現在都非常自豪地告訴人家,他們是張家港人。

張家港人完全可以自豪地聲稱自己的家鄉是個美麗的地方,因為所有去過那裡的人不會不相信張家港作為蘇州的一部分而有什麼丟人現眼的地方,相反蘇州因有張家港而更加強大和美麗。 在蘇州,像常熟、吳縣、吳江等諸縣市,過去幾個世紀裡都是名揚天下的富饒之地,又是出才子佳人的地方。你不用讚美,它們也早已被外人熟識。蘇州有江南魚米之鄉的美譽,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些“諸侯”的烘托。沙洲和張家港則不一樣,它不僅沒有史書上可以閱讀到的吳越文化的經典之作,更沒有吳江的繡娘、吳縣的虎丘與寒山寺,它有的只是長江捲起的浪濤與江邊那些破落的草房子以及帶有幾分淒婉的河陽山歌…… “當時我們沙洲建縣之初,縣委向上面寫了一份報告,那裡面有一句話我至今仍記得:'我們一無所有。'這是縣委向上級打的報告中說的話,你可以想像一下什麼叫'一無所有'。1962年,距今也還不到50年,那時我們的沙洲全縣沒有一輛載重汽車,更不用說小轎車了。縣機關召開50人以上的會議,生活用品一切自帶。機關人員吃食堂,睡通舖;夫妻不同居,小孩女方帶;幾個人合用一張辦公桌,電話不通農村;用電,只有一部柴油機發電;運輸僅靠一隻小機帆船——縣長書記上蘇州開會也只有這個最高待遇。百分之八十的農民住草房,全縣一年的總產值才3000萬元。這與'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所以蘇州人叫我們沙洲是'蘇南的蘇北',意思是蘇州最窮的地方,窮到比蘇北的水平還不如。”一位老張家港人對我說。

我曾問過自己的父親,他點點頭,說:“沙洲建縣時確實非常窮,幹部不願去。”當時像他這樣的生產大隊幹部,如果願意到沙洲去,組織上可以安排當一個吃國家口糧的公社幹部,“可即使這樣,我們還是不願去。”父親自嘲地說了一聲:“如果真去了,現在我至少也是秦振華級的干部了!”秦振華是張家港市的拓荒者和張家港精神的締造者,他退休之前是蘇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 也許蘇州人在若干時間裡並沒有把沙洲(後來改為張家港)看做是那種富饒、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地方,或者認為“沙洲根本不代表蘇州本色”的緣故,沙洲人(張家港人)從出世的那天起,他們就有一種發憤圖強的強烈志向。 從字面上看,沙洲就是沙積而成之地。它的歷史不長,這與早在千年前就脫胎成江南魚米之鄉的蘇州列縣相比,實在不能相提並論。作為蘇州的“邊角料”,這也決定了沙洲人雖屬吳地,但性格與蘇州人有很大不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宣傳部長劉云山曾著文說過這樣一段話:“1995年盛夏,我去張家港調研……在我的想像中,江南水鄉的蘇州人應是吳儂軟語、清秀文靜。但眼前的秦振華卻像一個山東大漢,身材粗壯魁梧,說話鏗鏘有力。談起張家港的情況如數家珍,充滿豪情,講到張家港的未來胸有成竹,充滿信心。他的神情,他的言談,他的舉止,總使人感到有一種力量,一種勁頭,一種精神。”

雲山同志是北方人,張家港人給他的印象完全是想像之外的另一種性格和氣度,說明了張家港人的獨特性。俗話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張家港地處長江奔騰入海之前的喉嚨之口,千百年來它一面伸展雙臂接納上游奔騰而下的滔滔長江水,一面又挺胸抵敵潮生潮落的大海潮汐,它因而粗獷,因而豪放,說話要與濤聲比高低,做事要同浪潮比力量。張家港人從祖輩那裡知道,要想活命,就得步步趕在浪尖上行走;要想成功抵達彼岸,就得急流勇進不畏險灘…… 這就是張家港人。 曾有諸多社會學家研究過張家港精神,而且將其精神總結成“團結拼搏,負重奮進,自加壓力,敢於爭先”這十六個字。但我要說的是,除此之外,張家港精神,還有那種長江蘊育的江浪文化和獨特性格。長江的文化和長江的性格是什麼?簡而言之,它應是一種千年累積、厚積薄發和千里不懈、勇往直前的那種豪情。

在張家港市成立之前,沙洲作為“蘇南的蘇北”之地,就曾經為擺脫自己落後的命運奮爭過,而且有過享譽全國的一鳴驚人之舉,這也說明了張家港人(老沙洲人)血脈裡流淌的本是一種大江氣魄。 說張家港,肯定是離不開秦振華這個人的。雖然有人說“張家港精神”不是哪一個人創造的,但如果離開了秦振華這個人,張家港和“張家港精神”就不會那麼名揚四方。 秦振華是創造張家港新紀元的一個最重要的歷史性人物,這一點誰也無法否認。 老實說,見過秦振華的人沒有一個不被這位說話爽快、激情四射的江南“東北漢”所折服。他是地道的蘇州本地人,但正如劉云山同志的直感一樣,他的長相、他的氣度、他的語言,甚至他的動作,少有吳人之氣,反倒是一個十足的“北方大漢”。

這是一個傳奇人物。寫蘇州改革開放30年曆史,沒有秦振華的篇章肯定是殘缺的。因為在歷屆蘇州幹部中,我聽到“蘇州經驗”中的三句話裡,其中有一句是關於張家港,而評說張家港,少了秦振華,史劇就唱不起來。 2008年春節剛過,我到張家港採訪。這是與秦振華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儼然像認識已久的“忘年交”。 1936年出生的秦振華,坐在我面前,一張嘴,手足並用的氣勢,根本看不出他是與我父親一代的人。 “我也是常熟人啊!”秦振華會套近乎,使得我們之間一下成為無拘無束的“老朋友”。聽這位張家港人一講他的身世,才知真是那麼回事:本來張家港的前身沙洲縣就是從我老家常熟分出去的一部分,而秦振華說,他1956年參加工作就到了常熟縣城,“我在常熟乾了7年。1962年沙洲縣成立,我才調回到楊舍鎮的……”秦振華一解釋我才完全明白這位曾經風雲一時的改革人物原來確確實實與我是同鄉。有了這份親情,我們之間的話語便直截了當多了——

“我從常熟到沙洲工作,是因為那年下鄉當村支書時得了一場病,身體不好,療養了很長時間。這個時間,沙洲縣成立了,缺幹部,我又是楊舍鎮人,就這樣離開了常熟。”秦振華說:“我這個人幹啥事特別認真、用心,所以坐機關時對許多事都看不慣,就要求到供銷社工作,當了一年供銷社主任、書記,工作很出色,後來縣里要建一個化工廠,派我去當書記,一當就是4年。化工廠在沙洲縣是重點企業,我在這裡學到了不少管理經驗,廠子在我手上還成了先進單位。那時我27歲,後來又被調到工交局當副局長,那段時間身體不好,但我是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又是黨的人,對國家、對組織特別有感情,心裡就裝一件事:努力把工作做好,為黨爭光,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基本上走一個地方,亮一個地方。爭一流成績是我一向的工作作風和奮鬥目標。'文革'中我也吃過'生活'(蘇州土話,苦頭的意思),原因是造反派讓我幹壞事,我不干,所以他們就藉機批鬥我,在楊舍鎮的賣豬場上給我掛了一塊'執行資本主義路線黑幫'的牌子。他們讓我站在那裡挨批鬥,我並沒有像一些人低著頭,很灰氣的樣子,反倒覺得挺開心,因為我是窮人家出身,現在大家都知道我是'走資派'了,我覺得挺神氣。結果我這麼一笑場,造反派全洩氣了,批判會也開不下去了……哈哈哈,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一個革命樂觀主義者?”

72歲高齡的人,內心卻像一個年輕人那樣充滿活力,且特別幽默。這樣的人天性了不起,生活將賜予這樣的人幹偉業的機遇。 這個機遇對秦振華來說,意義非凡,而後來的歷史證明,這個機遇對張家港來講也是極其重要的——這個時間正好是1978年。 這一年1月1日,蘇州大地雖然仍有幾分寒意,但改革的春潮已經開始湧動。 42歲的秦振華第一次主政有幾萬子民的楊舍鎮。那時張家港市還沒有成立,楊舍鎮還只是沙洲縣的城關鎮。 “我去當這個縣城城關鎮書記,就發現一個問題:在幹部中有一種說法,楊舍鎮是縣委、縣政府的'後勤部'。意思是專為縣里服務的,所以在我去之前,鎮裡的干部對工作不那麼主動積極,也缺少創新,認為反正是為縣里服務的,縣里讓怎麼做就怎麼做。長期下來,工作沒有創新,班子裡的矛盾也多起來了,鎮上的工作沒有什麼起色。我當書記後,通過調查研究認為:楊舍鎮作為沙洲縣的城關鎮,理應成為沙洲縣的'窗口',也就是說,沙洲縣的工作好不好,首先要看楊舍鎮做得如何。窗口敞亮了,沙洲人的臉上才有光彩。再說,如果窗口的工作沒做好,怎麼可能當好縣委、縣政府的後勤部呢!”秦振華的這一觀點和工作出發點,受到了一個人的特別關注,他就是當時的沙洲縣委書記高德正。 難怪我在蘇州採訪時一說到張家港的事,老書記高德正就脫口而出,“秦振華是我看上的人!” 高德正確實沒有看錯秦振華。 他秦振華在楊舍鎮當書記時,第一件事就是治理和改造全鎮的露天廁所。咱老家啥都好,就是舊習傳下的露天廁所十分不雅,城里城外一個樣。可幾千年的舊習不是說改就能改得了的。在農耕時代,一些在街頭路邊的露天廁所其實是“廁主”的“生財之道”,糞便可是農家作物不可少的肥料。你倘若端了他的廁所,他非與你急臉不可。於是一般人不願去碰這類可以說是棘手之事,但好端端的江南水鄉、集鎮鬧市,只因為那麼多露天廁所搞得臭氣熏天,很不雅觀。秦振華要對露天廁所動真格,有人想看熱鬧,結果沒看成,因為秦振華不僅把鎮上的露天廁所全部“一窩端”,換成了清潔整齊的“公廁”,而且連鎮管轄的三個村的農民露天廁所也一起治理得乾乾淨淨。 “工作要出色,先從乾淨做起!”也不知秦振華是怎麼想的,他上任初始,對全鎮幹部下的第一道“旨令”就是到常熟著名的全國衛生鎮滸浦學習。 108個乾部,浩浩蕩盪地到了鄰縣的常熟滸浦參觀取經。 幹部們參觀後回來感慨很多,卻心虛地說:“學不像。” 秦振華看到癥結,並想了一招:你們不是說學不像嗎?那我叫個人帶著你們幹!這人也姓秦,是過去滸浦鎮管衛生的退休幹部,老家就是沙洲的。秦書記求賢得了一個老秦,沒多少時間楊舍鎮也跟滸浦一樣變得乾乾淨淨。 “你別說,這秦振華還真有法子喔!”高德正和縣里的領導走在昔日臭烘烘、如今整潔乾淨的大街上,頗有感慨。 “可我在治廁和改造鄉鎮衛生時發現一個重要問題: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即使再著名的衛生城鎮,也只能做表面乾淨的文章。改廁修路築地下水道,哪一樣都離不開用錢。經濟搞不上去,啥事都做得不徹底、不到位。這個印像我太深刻。有一次我們改造一段下水道,想到縣里貸一萬元錢,管經濟的副書記硬邦邦地給我一句話:哪有錢呀?自己想辦法!”秦振華說到這裡,拳頭一揮,“從此我發誓要搞經濟!”72歲的老人,依然像一位出征的戰士。 “1986年,鄉鎮合併,楊舍鎮一下就大了,成了真正的'縣城'。既然是縣城,就得像個城市,所以我建議鎮政府給我們張家港市搞一個星級賓館——就是現在我們這塊地……”秦振華用指頭朝坐著的地方點點,示意我採訪他的賓館的這個地方,“當時我們就在這裡劃了300畝地,市裡還有人不同意,覺得我步子邁得過大。我對他們說:張家港過去一直是個被人瞧不起的'蘇南的蘇北',我們不能再用'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老觀念了,而是要'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到後來我說'三年河東三年河西'也不能要了,要'三個月河東三個月河西',就要定下天大的事情!鄧小平同志為啥說'發展是硬道理',讓我們只管幹,不要爭論,就是怕耽誤時間。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有了金錢,百姓的日子就好過,社會就能發展。那個時候,國家搞宏觀調控,有人一聽說上項目就嚇得不敢干了。我說中國那麼大,每個地方的情況都不同,我們是蘇南地區,是蘇州的一分子,鄧小平早就有話說,讓我們這樣的地方要把經濟搞得更快一些,我們還等什麼呀!我就不怕別人說,最主要的是我心裡有個原則,就是乾什麼事都要根據我們當時的實際情況,從實際出發,掌握了這個原則,幹什麼都不怕。當時我重點抓了鎮、村兩級企業的大發展,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我們的澳洋集團、駿馬集團?他們都是在那個時候發展起來的。像駿馬集團過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村辦企業,後來成了國內最大的錦綸6簾子佈生產企業。澳洋更了不起,它是全鎮紡織業的領頭羊,現在的綜合實力位居全國毛紡業五強之一。當年我就抓這些龍頭企業,到1986年底,我楊舍鎮的鎮、村企業達68家,產值達近3億元。蘇州市里當時設了個'億元鄉(鎮)'的'振興杯'競賽,那一年我代表楊舍鎮上去一下子把金杯抱在手裡,可以說是我秦振華在蘇州父老鄉親面前第一次露臉。當時會議上還有兩個先進單位的獎勵杯我也抱在手裡。楊舍鎮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揚眉吐氣。第二年全蘇州三級幹部會議上,我上去一下子抱了七個杯,會場上掌聲雷動,台上台下都說秦振華這人了不起,我自己當時也真覺得露臉了……哈哈哈,我這個人好面子!好面子沒什麼不好。搞發展,趕經濟建設速度,就得講面子。要回一個好面子,就證明我們的工作做好了,做對了,老百姓實惠了,社會發展了。這面子有什麼不好?我秦振華要的就是這個面子!楊舍鎮的面子,張家港的面子,我們社會主義的面子!” 快言快語,直爽坦誠,心如明鏡,激情澎湃,這就是秦振華! 時至1989年,這一年中國發生了大事。這一年中國的蘇州也發生了不少大事,一直十分賞識秦振華的沙洲縣委老書記、時任蘇州市委書記的高德正被調到省裡任副省長。與此同時,秦振華也跳了一個政治台階——進了張家港市委常委(不多久又升為副書記),但仍主要擔任楊舍鎮黨委書記。 幹實事的秦振華在進入常委和後來當市委副書記時,都在市委常委會上說:我只參加研究幹部的常委會,其他會最好不要讓我參加,我只想把楊舍鎮的工作做好。 這個老秦!論年齡,秦振華在當時的市委常委中也是“老大哥”了,他這麼一說,其他同志也笑笑,說你老秦把楊舍鎮做好了,等於給張家港把門面建設好了,開會和舉手的事我們代了。就這樣,秦振華一天到晚地在鎮上忙著呼風喚雨…… 1991年底,蘇州市委在王敏生書記的主持下,正在醞釀全蘇州經濟邁向更高一個台階的宏偉計劃,與之相配套的是下屬幾個縣級市班子的重新配備問題。張家港的班子“一把手”成為王敏生首先考慮的事,因為按照民意和能力,副書記秦振華接此重任沒有問題,但偏偏老秦有個致命的問題:年齡大了!過年就是56歲了!當時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縣級班子一把手一般到57歲就要下來。秦振華已經快到“線”了,再提拔他有點不太合適。有人提出不同意見。 怎麼辦?蘇州市委把秦振華的事提到了江蘇省委。 “老秦,你快回來!省委沈書記要到張家港來聽你們的匯報,可能還有跟你有關的事……”一日,王敏生書記給正在廣州學習的秦振華打電話,要他火速回來。 秦振華前腳回到張家港,省委沈達人書記與副秘書長梁保華(後任蘇州市委書記、現為江蘇省委書記)等後腳就到了。 匯報開始。第一個匯報人是念稿子,看得出沈達人書記對此感到乏味。 第二個是秦振華匯報。 “謝謝。我今天第一次能向省委書記和省裡其他領導面對面地匯報,非常激動。我講講楊舍鎮這幾年的情況……總之我深切的體會是:現在在下面做事的人受氣,這種情況不改變,有多方面不利……”秦振華向領導匯報工作從來不用講稿,而且以例說理,頭頭是道,這是他的本領之一。 “很過癮!”沈達人書記聽完只講了這三個字。看得出,他對秦振華是滿意的。原本聽完匯報就要回蘇州的沈達人,這天特別高興,說要在張家港“吃頓飯再走”。桌席間,他要秦振華坐在自己身邊繼續聽他講楊舍鎮的事。 不多久,江蘇省委和蘇州市委關於秦振華任張家港市委書記的任命書正式下達。這是江蘇省和蘇州市干部中一個少有的破格提拔。那年秦振華56歲。 老秦自己對此總結說:“我逢到了兩個大機會:一是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中央確定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戰略大轉移時,我當了楊舍鎮黨委書記;二是鄧小平1992年南巡講話掀起中國改革新浪潮時,我出任張家港市委書記。這兩個歷史背景下,都需要一批思想解放、敢闖敢干的人,我是其中的一個,所以組織上都在這樣的時刻想到了我,而我也得益於這樣的歷史時刻使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當市委書記後,我心裡想:組織上給我平台,我一要對得起上級,二要對得起百姓,對得起父老鄉親。為了工作,我可以六親不認,為人硬碰硬是我的作風;幹實事,不吹牛也是我對自己的基本要求。但為啥後來有人對我還有不少爭議或非議?我檢討了一下自己,無非是我秦振華喊的口號,幹的事,在當時別人還不敢喊、不敢干的時候喊了、乾了,所以我就成了一些人眼中的'秦大膽'、'秦牛皮'了!可後來事實證明我沒做錯,而且趕在前的事對後人和後來的事業都有好處!這也是張家港精神中最重要和核心的一點:拼搏、負重,自加壓力,敢於爭先。”秦振華是這樣一個敢於認識自我、敢於承認自己成功和正確的真誠的唯物主義者。共產黨人除了需要勇氣承認自己的缺點和錯誤,其實也需要有勇氣承認和宣傳自己正確與成功的一面。秦振華因此是一個真誠和真實的共產黨人。 有人告訴我,在秦振華剛出任市委書記不久,在張家港街頭,到處出現了“振華精神”,甚至在蘇州市委的干部會議上也曾提過“振華精神”,這也使得一些人對秦振華個人的品德產生某些偏見,以為他是個好大喜功的人。秦振華自己說:“當時我內心誠惶誠恐,因為我想的是盡快把張家港搞上去,哪有心思想我秦振華的後路?我當時已經五十六七歲了,隨時有可能被拉下來作退休幹部處理,充其量也最多乾一屆。正是想到這些,所以我給自己和給張家港的定位是:必須樣樣事要比別人超前一步,否則就沒有機會跟人家競爭。張家港本來在蘇州幾縣中就是小弟弟,你不加把勁努力怎麼行?我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 秦振華就是秦振華,他的性格不像傳統的蘇州人,這也許是他的故鄉張家港更多地吸納和融匯了長江洶湧澎湃、奔騰不息的精神,而不是那種小橋流水的吳越文化所熏陶的那樣文質彬彬、你推我讓的性格,所以他身上的那種自加壓力和勇於爭先的意識特別強烈,以至於他的許多做法和想法在習慣於“從眾”和“執行”的官場上顯得很另類。 “今年張家港的經濟指標要高速!我們的方向是:工業超常熟,外貿超吳江,城建超崑山,項項工作爭一流!”在省委、蘇州市宣布秦振華任張家港市委書記後的第一次張家港市委工作緊急會議上,秦振華即刻提出了一個“三超一爭”的口號,在幹部中引起軒然大波:這不等於向全蘇州的老大哥宣戰嗎?我們張家港一直是小弟弟,人家常熟的工業有悠久的歷史傳統,一向是全蘇州縣級單位中的老大,我們要超常熟,不是讓人家聽了都要笑嘛!是啊,工業超常熟難,我們的外貿更不能跟吳江比,人家吳江在解放前就是通達四海的老牌出口外貿強縣,我們怎麼好跟人家挑戰呀!你們這兩年沒去崑山看看吧?小崑山現在的城市建設,人稱“小上海”,那個整齊、熱鬧、繁華呀,連上海人都承認小崑山快勝過大上海了,我們張家港跟人家比?唉,這回真是猴子打屁股,自家不覺臉紅,人家都得臉發燒。 果不其然,在蘇州幹部大會上,當秦振華的“三超一爭”在其他縣市干部中傳開後,如同冷水里放進一塊沸鋼錠,那個熱鬧勁在吳儂語境裡是少有的場景。常熟、吳江、崑山的兄弟縣市干部們,一個個像進了動物園看猴子表演,這個準備表演的“猴子”肯定是張家港的秦振華嘛! 有什麼奇怪的!我老秦就是要跟你們老大哥比試比試!我張家港就要超過你們! 老秦,你可是我們常熟出去的呀,我們過去一直是自己人,你真要把我們比下去了,你說讓我們常熟人的面子往哪兒擱呀? 老秦,你要超我們吳江外貿,實在精神可嘉呀!不過據我們所知,你張家港除了幾條漁船從長江里撿點破魚爛蝦,還有什麼可以出口掙外彙的呀? 老秦,你們張家港城區好像就是原來的楊舍鎮吧?這楊舍鎮我前些年去過,好像也就是一兩條一泡尿可以撒到頭的小街道吧!這兩年是不是上台階了?我們崑山向你學習啊! …… 什麼挖苦、嘲諷的話都有,秦振華像紅臉關羽一樣,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唯有胸脯起伏如海浪:你們說吧!說夠了吧?告訴你們:我老秦就是要跟你們比試!如果我說出的話不作數,我立馬下台,不當這個張家港的書記了!但到年底,到明年、到後年我們看!秦振華心裡憋足了氣!憑他的脾氣,他真想沖天喊一聲:你們笑話我秦振華沒關係,可我們張家港就是要幹出大名堂來!這不是我秦振華個人的事,是窮張家港的需要!是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需要的速度!是老百姓的需要! “大家不是要面子嘛!是啊,我也要面子!張家港要面子!可是我們沒有實力,就永遠沒有面子!沒有實力,我們出去開會只能坐在旮旯裡,只能聽人家傳授經驗,只能看人家把紅旗、獎牌領走,只能低著頭,仰著眼睛看人家。沒有實力就沒有位子。沒有位子,哪有面子?”秦振華回到張家港,將那些受了人家好一陣諷刺、抬不起頭的干部們狠狠“教訓”了一通! “把頭抬起來!把胸膛挺起來!把乾勁都給我拿出來!我們張家港是不能跟人家比,因為人家底子都比我們厚實,但就是因為這,所以我們更要自加壓力,別人走一步,我們就得跨三步,甚至要跳三級!” 秦振華的話、秦振華的動作,都帶著一股“嗖嗖”生威的風聲。這風聲確實讓人有種膽怯——當然這是對那些不敢冒險、不敢大干、沒有闖勁的人來說是這樣;但這“嗖嗖”風聲,對那些思想解放,敢闖敢干、又有事業心的人來說,具有一種催發進取的強大力量和表率作用。 秦振華的威信就是這樣樹立起來的。他之所以有“一呼百應”的感召力,是因為他的話講到要害,講得實際,每一項工作抓到實處,且有明確的方向和目標。在提出“三超一爭”之後,秦振華又提出了“三搶一高”、“三攻一促”及“三個戰略”的一整套具體的行動戰略、戰術。 “三搶一高”,即為搶發展機遇、搶投入產出、搶結構調整和提高經濟效益。 “市屬工業是全市經濟的關鍵,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今年這些企業怎麼上?有四個問題要解決。第一個問題是要轉變觀念,增強發展經濟的緊迫性。鄧小平同志最近反復強調,要發展,就必須更好地堅持思想解放,觀念轉變。搞經濟跟賽跑一樣,你得有股勁,落後的就得趕前面的,領跑的就得爭取第一,爭取破紀錄。這樣就要求我們工作時刻保持一種你追我趕的態勢,每個單位、每個人,都要爭取同行業、同崗位的第一名。二是要確立競爭拼搏觀念。商品經濟講競爭,不講競爭就沒有立足之地,企業沒有立足之地就垮台,有人想守攤子是越保守越守不住的。'守攤子'必然會停步,必然被淘汰。光守攤子不行,還必須快速發展。鄧小平說了,低速度就等於停步,甚至等於倒退。要學會抓住機會。現在就是好機會。鄧小平南巡講話,給了我們張家港每個單位一個大好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大家想一想,為啥有的廠辦項目,辦一個成功一個;為什麼有的廠辦一個丟掉一個,屢丟屢敗?為什麼在同樣的困難條件下,有的廠能抓住機遇迎難而上,求得了發展;有的卻束手無策,從小困難變成了大困難,最後越來越落後。關鍵在於領導班子或主要負責人有沒有競爭拼搏意識。三是要敢冒風險。馬克思說過,發展商品經濟就是'驚險的跳躍'。在發展經濟中,不想冒風險的人是不可能有大作為的。國外有位大企業家講:當一件好事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時,我則不會去乾了,因為絕對有把握的事情,連個傻瓜都會干好它。在高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機會稍縱即逝,沒有風險的事情隨著時間推移也會有風險。企圖一帆風順辦成事業的想法只能是空想,抱有這種思想的人也只能是個沒有出息的人。四是要勇於實踐,敢於實踐。鄧小平最近講得好啊:改革開放就要膽子大一點,敢於試驗,不能像小腳女人一樣,看準了就要大膽地去試,大膽地去闖。沒有一點'冒'的精神,沒有一股'氣',沒有一股'勁',就走不出一條新路;走不出一條新路,就乾不出一番新事業。'等'字要不得,中央政策說得明明白白,我們的奮斗方向也清清楚楚,你還有啥等的?等得來啥呀?天上不會掉餡餅,即使哪一天掉下來餡餅,我看也不會掉在那些'等、靠、要'的人手裡,一定是掉在那些能夠抓住機會的人手裡。一句話:我們現在張家港人要的就是埋頭乾,拼命幹,敢於乾,幹到底!”這是秦振華在上任伊始的1992年3月15日講的一番話,後來這次講話收入了他的著作《張家港精神——偉大理論的成功實踐》一書中,書中的講話稿變得文章化了,他秦振華當年在幹部大會上的講話生動形象,精彩絕倫,氣壯山河,雄氣沖天。 “聽秦書記的講話,每次都會熱血沸騰,你會被那種強烈的競爭意識、危機意識和拼搏意識所感染,然後就是跟著他一腦瓜子往前衝……”一位張家港幹部對我說。 秦振華的工作方法也很絕,他不是提出“三超一爭”嗎?這是他向全蘇州諸老大哥發出的挑戰書,但他絕對不會是孤軍作戰,他的工作方法歷來是——“我盯死第二把手!你第二把手就得盯死你的第二把手。我的第二把手是誰?是市長、副書記。你市長、副書記的第二把手是誰?是主管副市長和主管常委,這樣一級盯死一級,工作就能落到實處,一竿子插到底。” 這就是秦振華。 “企業也不例外。我說張家港要在工業上超常熟、外貿上超吳江、城建要超崑山,你每個單位、每個企業就得照著蘇州全市最好的企業、最好的單位給我瞄準目標去赶超,超不過你就等於沒有完成任務,即使暫時超過了你得保證不讓別人再超過你。” 還是秦振華的話。 他秦振華長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常委的十個人、四套班子的幾十個人、全市局級幹部的幾百個人……他一個個都把你看清楚並且記在心裡,你哪個人不好好賣力、不出全力,不動腦筋地工作、不出彩地工作,他全都清楚。他眼珠子轉到你的臉上,如果停下來不動,而且是直盯盯地看著你,你就要倒大霉了——他的大嘴巴里肯定不會吐出象牙來。他會抓住你的問題,把你批得狗血噴頭,直到你老老實實、服服帖帖地買賬,毫無反悔地去沖鋒戰鬥為止;你干好了,他的大眼珠子也會轉到你那兒,那眼皮馬上會合成一條小縫,臉上堆滿了孩子般的笑容,他會夸你,誇得你滿腔熱血,繼續大干快上,一直到干死了也不悔! 這就是秦振華。張家港人服他。 “'三超一爭',不那麼容易。常熟'塊頭大',底子老,基礎厚實,加上有5000年的文明史和3000年的手工業傳統。我秦振華要你瞄準的就是常熟這座高峰,你汗流浹背、雙腳朝天也得給我攀過這座高峰!吳江人聰明絕頂,從吳越時代就練就一套會跟異國周旋打交道的本領,似乎每個細胞裡都充滿著智慧,吳江人從商、從貿的靈性與技巧,你就得給我學過來,光學過來還不行,得明白他們的經驗與道道,要為我所用,處處逢源才是!崑山城無山,但他們為啥稱崑山?人家身處大上海之鄰,能與大上海比高低,就是心裡有山,心裡有山的人就是了不起的大山。這座大山你們也得要攀登上去,站在崑山的一樣高度建設好我們張家港。別忘了我們蘇州還有一個太倉,太倉俗稱金太倉,人家除了人口少一點、面積小一點外,哪一點也不比我們差,太倉的一些企業塊頭絕對不比常熟、吳江、崑山小,你們的眼睛還得盯著這個金太倉。不把四位老大哥比下去,我們就不是'三超',也談不上'一爭'。記住:我們是要爭全蘇州樣樣第一!明白嗎?第一,第一就是我們要拿金牌!要趕過他們!” 秦振華把“三超一爭”解釋得淋漓盡致,明明白白。誰也別想裝糊塗,裝糊塗的人我秦振華最討厭! 他會對那些工作幹不到實處、幹不到位的人和單位發出“毒誓”:你再不拿出真本事,你就得滾蛋! 你說滾哪兒去?滾到你認識到了不發展、不赶超就是等於死掉的時候、滾到你想通了又重新想好好乾一番事業為止!你覺得滾是痛的吧!不痛能觸及思想深處嗎? 我秦振華狠?我秦振華如果不狠,張家港就永遠跟在別人後面當“小弟弟”,當“窮光蛋”,當“蘇南的蘇北”,甚至連蘇北都不如,只能當蘇南的西伯利亞! 當了市委書記後的秦振華,也不知哪來的勁頭,一天24個小時,好像每小時都是上緊的發條,沒有啥辰光不見他咄咄逼人、催人奮進的樣子,沒有啥辰光不見他是在一個個單位、一個一個企業盯著你幹!催著你幹,幫著你幹!開始有人瞅著這位“神經出毛病”的市委書記,私下里暗暗嘲笑他:你瞅他走路那個樣,像踩高蹺似的,一高一低,說不准哪天倒下來再也站不起了…… 但秦振華根本不是一些人想像的那種人,他是張家港的“拿破崙”——有人甚至這樣形容他。 每天清晨六點來鐘起床,一邊跑步一邊口袋裡裝個小收音機聽新聞,然後玩上一套拳——他的拳法世界上找不到拳譜,完全是順著他秦振華的思維和脾氣在“胡打”。 “哈哈……我自己發明的,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我在採訪時提起這事,老秦開心地大笑道。正是他的這套跟著感覺走的“秦拳”,使得秦振華和張家港才有了今天與眾不同的進步與翻天覆地的巨變。 “你,說的就是你!為什麼別的局都動起來了,就你那兒蹲著茅坑不拉屎?你別再東張西望了!你給我站起來,讓所有的人看看你這個跟我玩花招的局長!這樣的人再在局長位置上當下去,我們張家港就會當跛子——因為你管的那一攤支不起來,我們全市得跟著你不能痛痛快快地跑步!你想好了沒有,該怎麼辦?沒想好?還是不會想?……什麼?不會想還是不願想?……不吱聲!證明你是在想,可沒跟我們大夥兒想的一條道,那就你回家好好想想去吧!”就是全市干部大會上,秦振華坐在台上,將一個局長點名,讓他站起來,責問了半天,沒幾天就讓組織部將此人撤職了。 “秦書記當年不這麼做,很難在短時間內扭轉乾部中的一些舊習。張家港能夠在短時間內實現跨越式大發展,與秦書記的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密切相關。”張家港市委的一名幹部對我如此說。 “但是秦書記在位的那些年裡,他沒有處理錯一個人。老頭子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除非你犯了事、犯了黨紀國法,否則他不會輕易處理一個乾部。他對人要求嚴,嚴到你有些怕他,他靠這種老虎吃人的做法在你屁股後面盯著你工作……”張家港的干部們這樣評價老書記。 原楊舍鎮城西村的蔡興華,可能是挨秦振華罵得最多的一個乾部。蔡興華的名跟秦振華就差一個字,一個振華,一個興華,“振”字擲地有聲,“興”字裡多少有些軟綿綿的。秦振華看到蔡興華領導的村有了大變化後有些松勁,便把蔡興華罵得“狗血噴頭”:你蔡興華乾了那麼一點事就滿足了?你給我到國外溜一圈回來再跟我說說你的村子是不是就沒有發展空間了!你以為弄個人均幾千元錢就是到頂了,就是富裕了? !呸,你蔡興華那麼點成績算個啥!屁!啥都不是!你不給我弄出個全市、全蘇州、全江蘇、全中國第一來,你就啥都不是! 聽聽,秦振華就這麼教訓自己手下的干部。 “被罵的蔡興華也是要強的人,一般能幹出點名堂的人都是要強的人,你越罵他無能,他越不服氣,越不服氣後就越有勁頭,越想讓你看看他的本事。”秦振華一臉狡黠地悄悄對我如是說。 哈哈,這就是秦振華! 蔡興華拗不過秦振華,於是就拼命地去爭第一。後來真的出息大了,不僅將城西村建設得上了幾個台階,而且還當上了城關鎮的領導。 秦振華諸多“狠”中的一條就是用人狠。他看中的人大膽用,他用人主要看你能不能幹事,能不能干大事。為此他也吃了不少暗悶苦——有人“舉報”他用的人如何如何有問題,甚至“人民來信”一直寫到鄧小平那裡去。 “我一往無前幹工作,誰要在背後放冷槍,我就要他滾下台!”秦振華說自己不狠不行,“私仇不可有,公仇不可無。”這是他的理論。 “誰要是影響工作,妨礙了張家港的經濟發展,那我秦振華就是'無毒不丈夫'。” 他說他最恨的是那些無中生有的匿名信,幹的人被看的人評說,這就是不公平。路不平,有人鏟。於是秦振華在大會上公開宣布:凡是有名有姓的人民來信,我一封一封查到底,凡是不具名的人民來信,我一般都丟進紙簍裡! 在這樣的市委書記面前,張家港沒有不干活的人,沒有不想干好的人,你追我趕的風氣就這樣形成…… “同志們,今年以來,全市上下以鄧小平南巡講話精神為指針,緊緊圍繞'三超一爭'的奮鬥目標,不斷解放思想,不斷加大工作力度,勇於競爭,敢於拼搏,經濟發展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可以說,1992年是我市歷史上發展最快、取得成績最大的一年,是捷報頻傳、激動人心的一年。'八五'計劃提前兩年完成,'三超一爭'的任務通過最後40天的衝刺,也將全面完成!”這是距1992年年末還有40天的11月22日的張家港全市干部會議上秦振華的一次講話的開場白。 “秦大膽”這次講話的情景,讓許多張家港當年的創業者記憶猶新,因為時間僅過十個來月,張家港就要在全蘇州人面前露臉了。年初他們的“秦大膽”向全蘇州放了一炮,要“三超一爭”,如原子彈扔在蘇州政壇,不僅常熟、吳江、崑山這些老大哥在嘻笑秦振華得了“神經病”,就連蘇州市委、江蘇省委的領導也在為他們提拔的秦振華而捏著一把汗——解放幾十年來,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市委書記敢公開向兄弟老大哥提出挑戰的?有是有,那是大躍進年代、放衛星的時代。現在是改革開放年代,是講實事求是的新時代喲!他秦振華放炮放斜了,連累的肯定不僅僅是他秦振華!吹牛不要成本,但作為一市書記吹牛吹出毛病來了,問題就不那麼簡單了。 “蘇州和省裡經常有人刺探我們當時的經濟情況,到11月底這段時間,他們就更緊張了,因為只剩下40天時間,我們當時的不少目標距超常熟、趕吳江、崑山還有不少距離。我心裡有數,不怕。知道只要再加把勁就可以超過了,這可不是吹出來的,是我們張家港人不要命地在拼搏,拼一個你低我高的水平啊!那些日子裡,我們張家港等於是背水一戰,沒有退路。我之所以敢提'三超一爭',其實不是沒有根據的,但光有根據是遠遠不夠的,得有人幹,拼命幹才行。我們張家港的發展從一開始就是靠負重奮進、自加壓力。別的地方他們不需要像我們這種干法,但我們是蘇州的窮小子,蘇南的'蘇北',不這麼幹永遠會掉在別人後面,永遠拖蘇州的後腿。” 1992年是張家港戰鼓撼地、烽火漫天的年份。次年初,蘇州市委、市政府的三級幹部例會上,一項具有特殊意味的頒獎儀式如期進行。在領獎台上,市委書記王敏生和市長章新勝一次又一次地高喊著“張家港”和“秦振華”的名字,而秦振華也氣昂昂地一次又一次走上領獎台踐行了他一年前向諸兄弟市縣的挑戰諾言——1992年,張家港在工業總產值、外貿和城市建設等多個方面全面超過了常熟、吳江、崑山等市縣,獲得大勝。 “這個秦振華真的了不起!” “他娘的,他牛皮還真沒吹破啊!” “張家港是瘋了!” “可不能再忽視張家港了……” 蘇州人從此開始刮目相看張家港人了。尤其是那個頭額略禿、眼珠子總是瞪得圓溜溜的、走起路來搖晃的秦振華,“此人不能小瞧”! 常熟、吳江、崑山和太倉人暗暗吃驚,心底里很不是滋味。蘇州人歷來講面子。張家港小弟弟干成這個樣,我們的臉面往哪兒擱呀? 秦振華把一向見面笑瞇瞇、暗裡硬較勁的蘇州人的傳統作風給徹底顛覆了!這種顛覆讓幾個縣市之間的干部們的那種競爭意識給挑動了起來,並且內心著實震動了。當然,最得意的要算王敏生和章新勝二位蘇州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了,他們開心啊,開心地看著眾“諸侯”出現真正的和改革式的大競爭格局了…… “張家港在蘇州是一個較落後的小市、窮市,他們能做的事,難道其他的縣市和單位就不能做了?什麼叫改革開放、思想解放?張家港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說明,而張家港後來居上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只要我們思想真正地大解放,真正地從實際出發,抓住機遇,真正地動員了全體幹部和群眾的積極性,我們就能創造一切人間奇蹟!”一向斯文的王敏生書記這回在給張家港秦振華髮完獎杯后,一反尋常地說了這一通慷慨激昂的話,使得全蘇州的干部熱血沸騰……不像老秦這傢伙這麼幹,我們以後就沒臉面了! “你這個秦振華,從此讓我們再沒了安分日子!”一位常熟領導私底下狠狠地捶了秦振華一拳。秦振華哈哈大笑道:“老弟,你還年輕!我秦振華已經57歲了,只能只爭朝夕!” 1995年,時任中共黨中央總書記和國家主席的江澤民來到張家港視察,聽了秦振華介紹張家港的發展歷程,很受鼓舞,欣然提筆寫下了四句話:團結拼搏,負重奮進,自加壓力,敢於爭先。 “張家港精神”由此正式形成。 “這四句話最早是蘇州市委的領導總結的。我擔任張家港市委任書記時,就要求張家港人自己給自己加壓力,因為我們原來不如人家,你不給自己加壓力你就永遠無法超越別人,奮進是硬逼出來的。小平同志帶領我們全國人民改革開放,也是逼出來的。張家港人不能拖蘇州的後腿,要趕上常熟、崑山等老大哥,你就得自己給自己壓力,就得負重奮進。幹部身上有了壓力,群眾就跟著上勁。張家港走到今天,就是靠這種精神。”秦振華這樣解釋“張家港精神”。 我知道,“張家港精神”起初叫“秦振華精神”。秦振華和張家港在很大程度上是聯在一起的。任何一個地方甚至是國家的發展歷史,總是有著那些領袖們個人風範的烙印。 張家港出名是因秦振華秦大膽而始的,而秦振華秦大膽讓張家港出大名,不僅僅是他把“蘇南的蘇北”一躍建成了超過幾位老大哥的“蘇州強人”,同時他秦振華也把張家港的港口真正地做大、做強了。 “我當時提出'三超一爭'的底氣就是由我們有港口這事上來的。”事隔多年後的秦振華滿臉堆笑地透露了當年豪氣逼人的“三超一爭”的秘密武器。 張家港具有地理優勢,它處在蘇州的東北角,千里長江滾滾東流進入吳淞入海口前,有個金喉嚨式的地方,那裡距上海崇明島僅隔岸相望,這里便是秦振華的老家——張家港。這里江岸順直,水深貼岸,後方陸域又開闊。西起江陰的長山,東至東沙,全長63公里,其中深水岸線有35公里,是長江下游最好的港口地之一。攔門沙以下至西界港,江面寬闊,水流緩慢,長約32公里,江面寬至4—7公里,此乃長江內陸不可多得的天然良港。這也是為什麼當年沙洲縣改成張家港的一大原因之一。 秦振華敢在蘇州群英面前喊出“三超一爭”,手裡捏的就是有這個港口的好牌。 改革開放初期的1983年,第一艘外籍船舶首次靠上張家港口,從而掀開了張家港對外開放的歷史性篇章。然而由於種種原因,之後的數年裡,張家港還沒有能夠充分認識到港口是改變這個“蘇南的蘇北”命運之關鍵,因而沒有在港口發展方面大做文章。別看秦振華有些“土”,但他的頭腦裡盡是“洋”東西,他到國外走一趟,別人帶回的是“三大件”,他帶回的卻是滿腦子的“真經”。即使不到國外跑了,他也會天天接受那隻小盒子收音機裡的“洋知識”,所以他對港口的認識和理解總是比別人高一籌。 “現在蘇州全市都在你追我趕,崑山自己搞的開發區走在了我們前面,效益非常明顯。常熟、吳江更是老大哥,我們呢,我們張家港怎麼辦?光有幾個金杯不能說明什麼!張家港得天獨厚的優勢就是我們有個港口,是一個別人都比不了的港口,她是我市經濟發展的最大優勢,是立市之本,任何時候忽略了這一點,都是最大的失誤!”這段話是秦振華在1992年7月11日的干部大會上講的。 在這之前港口建好後,上面有關行業想插手要走,秦振華聽了大怒:沒門!港口是我們張家港人的,誰也別想隨隨便便拿走!他為這事一直鬧到省委書記辦公室。 省委書記拿他這個“土農民”沒有辦法,只好笑著說,你秦振華留著港口自己管可以,但一定給我弄出些名堂來。 “書記你放心,我弄不出名堂來,你重罰我!”秦振華說。 回來後,秦振華開始琢磨港口的事。一個小市想管一個大港口沒那麼容易,尤其是群農民出身的張家港市干部們想辦這麼個大港口,問題多得很哪!港口是可以賺大錢,但弄不好也會賠大錢,它像一隻餵不飽的大老虎,會把你小小張家港一年的財政全吃光還不嫌飽。 “我們搞保稅區!”秦振華有一天突然在常委會上說。 “啥是保稅區?” “就是在港口區內劃一塊地方,外商把東西存放在裡面不用交稅。” “這對我們有啥好處呀?” “好處多去了!你想想:老外把貨放在我們這兒,他就得把企業和生產車間放到這兒不是?我們現在不是到處都在抓外資嘛!他到其他沒有保稅區的地方,進貨出貨就要麻煩得多,稅也繳得多。人家資本家到中國來就是為了賺錢,我們建了保稅區就是為了讓他賺更多的錢。” 秦振華這麼通俗地一講,幹部們才明白。 “那就爭取辦個保稅區吧!”大家說。 一個無名小市想辦保稅區就那麼容易嗎?秦振華秦大膽可沒這麼認為。他“打聽”的本事特別大,經“一打聽”便知道了國務院總理手中有一個“保稅區”的名額,於是秦振華的心癢得不行。 “李鵬總理正好這些日子要到常熟來。”有人向秦振華通報絕密消息。 太好了!秦振華蹭地從辦公椅上蹦起來。 “我去找他!” 不行,要想說服總理,先得打通蘇州市里和省裡。秦振華的腦子太靈光,他深知像張家港要辦成一件從國務院手中拿到的大項目,必須先得讓蘇州和省里通過,否則蘇州和省裡說你秦振華手也伸得太長,我們蘇州市裡、我們省裡還想要這個項目呢!這不等於白忙乎嘛!省里和蘇州市裡的人因此常說秦振華這人“太賊”——意思是太精明。 經事先與蘇州市里和省裡打通關係,秦振華已經心中有數:只要他有本事能從總理手中把保稅區名額拿回來,蘇州市里和省裡是不會搶他好事的。於是他在李鵬總理到常熟後想盡辦法直接見到了總理本人,並且以他秦振華特有的方式匯報了關於張家港為什麼要建立“保稅區”的理由,共三條:一是張家港是天然良港;二是有四大優勢:深水碼頭,已建有5萬噸量,不凍港,是長江內河港口中最好的避風港;三是一旦保稅區建立,可以港區合一,有八里寬的長江水面港口區,其航行成本低,張家港又處在華東經濟大區的有利位置,輻射面大。 “那就到你那兒看看吧!”李鵬總理欣然提議。 “太好了,歡迎總理到我們張家港視察,您眼見為實。”秦振華厲害,竟然把總理調動了起來。 李鵬總理去張家港的那一天天有些不作美,下起大雨,泥濘的江堤土道很難走。秦振華表面上笑臉陪著總理等領導,心裡可急死了,他知道第一印象太重要了。隨總理一起到張家港的江蘇省、蘇州市的領導為秦振華捏把汗:老秦,這天有些不幫忙啊! 但總理畢竟是總理,似乎並沒有在意路的泥濘,而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片如海一般寬闊的長江江面與平靜的港口區域之上,並且不停地向秦振華詢問一些專業問題。 有戲!秦振華暗暗高興。 “這條路什麼時候開始修的?”一個多小時的現場視察,臨走時,李鵬總理似乎才注意到腳下的道路如此泥濘,便這樣問。 “前兩個月才動工的,正在抓緊修築,修好後會很好走的。”秦振華一聽總理問這路,心里頓時發毛。 “你把東邊的河開開深、開開闊,再把兩邊的路鋪鋪好。”總理又補了一句,“下次來能走了吧?” “能!一定能!”秦振華額上的汗水都淌出來了。 “擦一擦汗吧。”省裡的一位領導悄悄對秦振華說。 “不妨,是雨淋的。”秦振華尷尬地掩飾道。 怕這個雨天掃了總理的興,秦振華不停地給李鵬總理談天說地,說1986年,也是5月份,費孝通費老來此,76歲的他興致勃勃,欣然作詩道:昔日荒涼人稀一沙洲,今朝路闊港深聳高樓,鄉鎮富埒市,企業起家十有九,人人稱道秦大哥。感君改革開放敢當先,為賞小香港,無車市裡夜半伴我漫步遊。多情如親土,張家港水濃似酒,勸君痛飲不須憂,為民立功名永留,滾滾長江水,到此也要折腰才東流。 “哈哈哈,認識你這個秦振華,連長江都折腰啊!”李鵬總理聽出詩外音,朝秦振華開懷大笑起來。 總理這一笑,秦振華心頭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下了。 李鵬走了,也沒有說到底給不給張家港保稅區的事,但秦振華看出總理對張家港的港口地理和環境是滿意的,所以讓秦振華把路修修好。 “如果不想給我們的話,總理不會說'下次來'這樣的話的。”常委會上,張家港人這樣議論著。這一點省里和蘇州市領導是認可的。 關於那條正在修建的泥濘大道,叫張楊路,是秦振華上任市委書記後做的幾件大事中的一件。他上任不久就到了廣東參觀。 “到那裡一看,我的腿肚子都發抖了,人家發展太快了,我們落後一大截!不迎頭趕上就會掉隊十萬八千里。而且我發現廣東的一條經驗,就是要致富,先修路。於是廣東參觀一回來,我就開常委會,研究討論修路的事。當時有個特殊情況,地裡的麥子已經長高了,如果再等下去,只能晚一年再修這條路,所以必須立即召開常委會決定此事。當市委定下修這條張楊大道後,馬上動員沿路的干部群眾全力以赴投入戰鬥。5月份總理來江邊視察時,正好趕上鋪路面,雨一下,顯得特別泥濘。當時總理問我修這條路的錢是哪兒來的,我告訴他全是張家港自己籌的,33公里長,70米寬,共花了3個億。李總理是內行,他一聽這個數,連說成本很低嘛!總理哪知當時張家港全市財政收入僅為2.25億元,能動用的只有3000萬元,而光修這條路就得2.8個億,日子難過得很哪!只能靠借過日子……” 秦振華一邊向我訴說當年的創業之艱苦,一邊指著他坐的那張沙發和我們採訪呆的那個房間道:“那年李鵬總理就住在這個房子,就坐在我現在這個位置。為了爭取他能批保稅區,晚上總理下榻在這個度假村,這套房間裡。吃過晚飯後,我想進屋跟總理談談保稅區的事,人家警衛根本不讓我進,最後還是蘇州市委王敏生書記幫的忙。我進房間後,總理正在看報,我就站著說:總理好。李鵬總理就讓我坐下談。我就把希望總理給我們批個保稅區名額的事情說了。總理答應了,於是我又請他給我們題個詞,他很爽快地說,等回北京後再寄來。6月5日,管機要的同志告訴我,說秦書記有喜訊,原來是李鵬總理的題詞寄來了。我拿著總理寫的'張家港保稅區'六個大字的題詞,真的是熱淚盈眶,因為張家港總算有把握獲得國家批准保稅區了!在日後召開的4000人保稅區開工動員大會上,我高高地舉著李鵬總理的題詞喊:現在'皇命'到了,就看我們怎麼幹吧!那陣子就這樣激情燃燒……” 張家港的保稅區就是這樣爭取得來的,這也是中國內河港口所設的第一個保稅區。秦振華的工作“力度”讓蘇州人和江蘇省的領導們也深深佩服。 行動了! 4000名建設大軍不分白天黑夜地連軸轉,秦振華親自出任總指揮,幾乎天天出現在施工現場。 2平方公里的面積內,原來都是住著人家,現在要他們突然搬遷,這是件特別難的事。 “必須搬,為了張家港的未來和子子孫孫的幸福,我們需要作出犧牲!”秦振華的嗓門都喊啞了。 張家港的百姓真好,張家港的干部們真賣力,僅45天時間,區內1284戶、24萬平方米的農民住宅全部搬遷完畢。 1300套香港式拆遷戶住房同時動工興建。 苦戰20個晝夜,完成總長近8公里的綠色鍍鋅鍍塑鐵絲網封閉隔離圍築工程——保稅區等於是一個有“國境線”的小特區,必須封閉起來。 與此同時,萬噸級水廠、220千伏和110千伏變電所、3.7公里長的十字中心路和周邊通道等“五通一平”基礎設施建設全面展開;為保稅區配套的化工、散件、集裝箱、旅遊觀光等碼頭相繼規劃建設…… 那些日子裡,張家港區的長江岸頭,紅旗獵獵,戰歌嘹亮,讓人彷彿又回到了熱火朝天的“大躍進”年代,然而這一次不是1958年時的那種頭腦發熱的狂熱虛誇的發展潮,而是張家港人十分清醒地在正確路線指引下的偉大進軍。 這年10月16日,國務院正式批准張家港保稅區成立,國務院特區辦主任胡平視察後興奮地說:“張家港保稅區是全國運轉最快、最好的保稅區之一”。 保稅區的建設,使張家港的港口真正成為了拉動經濟的一個平台。它像一個美麗的鳥巢,迅速引來無數鳳凰入巢。北京、南京、深圳、廈門、香港、新加坡、美國、加拿大、日本、韓國……保稅區招商引資團從神州走向五大洲,新聞發布會、經貿洽談會……好戲連台。 張家港成了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後中國大陸的一個投資熱點。香港嘉銀公司、南聯集團、亞洲匯泰集團、美國通用電器公司、恆遠國際貿易公司等等來自香港、台灣、美國、澳門、泰國的近20多個國家與地區的大企業、大公司紛至沓來。他們相繼在張家港港區興辦碼頭,開展修建糧油加工、倉儲運輸、國際貿易、出口加工、房地產等項目。而中國自己的中央企業、全國10多個省市特別是長江中上游地區的大企業也紛紛來到張家港保稅區尋求發展。 九個月時間,投資六億多元,建一個保稅區。用同樣的勁頭,一年多時間,投資3個億,建成一條70米寬、6車道、33公里長的張楊公路和45公里長的沿江公路。這都是秦振華在鄧小平南巡講話鼓舞下,在上任一兩年內乾成的事。 原來被崑山和吳江佔盡外貿優勢,現在張家港緊隨而上,居然在短短時間內獨領風騷。外資企業的數量和投資額迅速躍上蘇州市各縣市之前列。秦振華的這一張牌讓其他蘇州老鄉們望塵莫及。 “老秦,你得給我弄點飯來吃啊!”與張家港近鄰的幾個縣市緊隨其後也大搞“港口興市”,然而多年過去了,始終沒能趕上張家港的港區經濟迅速與規模,於是有人就向秦振華求助。 秦振華聽後,憨厚地笑笑,說:“張家港剛剛起步,我們要向你們學習。” 這只精明到極點的“老狐狸”肯定不會輕易將把肉給別人的,他心中只是想著如何把張家港建設成全蘇州、乃至全國的著名港區,並且真正做出“以港興市”的大業來。年底,江蘇省老領導、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彭沖、錢偉長應邀來到秦振華那裡,二老參觀完氣勢磅礴的港口和嶄新的保稅區後,對秦振華說:“這回你們張家港真的有港了,像那麼回事。” 秦振華聽後咧著大嘴笑得合不攏。 後來國務院政策研究室主任袁木來了,秦振華十分看重這位大理論家對張家港的評價。秦振華自知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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