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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篇一個為百姓創幸福而60年不倒的農民偉人

一個人的國家記憶 何建明 50640 2018-03-14
5000多萬元就放在面前,而且明確告訴你:這已經屬於你了。你將如何? 如此巨額財富,它的誘惑力足可以讓一個高貴的人喪失高貴,讓低賤的人一夜間成為高貴,不是嗎?已位居“國家領導人”之一的成克傑,就是在遠低於這個數額的金錢面前倒下了,使他高貴的身份,頃刻間變成了人人唾棄、遺臭萬年的大貪官。這樣的人還有一批:胡長清、王懷忠、劉方仁、田鳳山、李嘉廷、程維高、叢福奎……他們服刑前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者,然而他們現在都已經淪為黨和人民的敗類,或被槍決,或為階下囚。 歸結到底,他們不是真正的共產黨人,不是人民期待的好官。他們只能與糞土為伍,百姓憎恨這樣的人。 而他,完完全全、名正言順地可以將這5000餘萬元裝進自己的口袋。組織說了:“這是獎勵給你的,你不僅可以拿,而且應該拿!”他淡然一笑,說:“我要那麼多錢幹嗎?不要。還是留給村里,留給百姓。”這個人不簡單,與上面這些靠權力為自己收斂本不屬於自己的錢財者相比,難道他不算是一個偉人?

他應當是個名副其實的偉人。雖然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個“褲腿上一輩子甩不掉泥巴的農民”,可他的精神境界卻如此高貴並值得尊敬。今年78歲的他,從未離開過生他的那個村子,也從未離開過與他同命運、同呼吸的村子裡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帶領百姓把這個村子建設成“天下第一村”。 誰敢誇口“天下第一”?他敢!因為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他的村子一直走在中國農村發展的前列。近半個世紀裡,多少與之同起和齊名的“紅旗”或“典型”,或倒下的倒下,或消失的消失,有的像吹氣的泡泡,有的則如曇花一現。唯獨他和他的村子,旗幟依舊高高飄揚,而且在市場經濟的今天和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偉大征程上,他的旗幟越舉越高,越來越鮮豔。

2003年時,他的村子實現經濟生產總值100個億;2004年為200個億;2005年的目標是300個億。 村子,在今天的中國是最小的基層行政單位,又是純粹的由農民組成的農業單位。這個村子的新掌門人吳協恩先生非常低調地微笑著告訴我:“今年全村可以實現20個億的可用利潤。”而我知道,其實在這公開的利潤之外,還有好幾個億的錢是明補給了已經非常富足的村民們…… 我們就說這年創20億純利吧!這是個什麼概念?它是目前西部某些省區有史以來從未達到過的年財政收益紀錄!可他領導的一個小村莊,卻創出瞭如此巨大的財富!僅此一點,難道不能稱他是偉人? 10餘年前,蘇北鹽城的一個只讀過高中的農村小伙子,在面對終日汗灑黃土不能抒懷青春理想的痛苦時刻,無意間看到一份包糧種的舊報紙上刊發的一篇介紹這位農村支書如何領導農民走向富裕的報導,於是這小伙子帶著300元盤纏,隻身來到本文主人公所在的那個村子,期待有份能吃飽飯同時還能餘幾個錢的工作。後來這位小伙子被留了下來,若干年後小伙子又把自己的戶口從蘇北遷到這兒。這還不算,小伙子“明眼勢利”,又把自己的父母、對象,以及對象的父母、父母的兄弟姐妹全都遷了過來,這滾雪球式的“家族大遷移”至今已達57人之多! “某某號”,這是小伙子現在的新家,一座兩層建築的歐式別墅,面積達500多平米,室內全套的豪華家甚和精美裝飾。主人介紹,這是村里分給他的住宅,按當地的“村價”約為230萬元(折合成中等城市的價格在500萬元左右)。 “我還有一棟是前年搬入的別墅,面積也有400多平米。”小伙子非常平靜地告訴我,沒有絲毫的顯耀。他告訴我,在這個村子裡,像他這樣的一戶農民家擁有兩幢洋氣十足的別墅並不在少數。

“我們村的每戶農民,最少存款也有百萬元,當然存款千萬元的也為數不少。家有別墅、汽車已是幾年前就有的事了。你沒聽說我們村里的農民在10年前就有了'八有八不'?”“何謂'八有八不'?”“八有就是:小有教——孩子從幼托到中學全部免費上學,考上大學有獎勵;老有靠——男55歲、女50歲後人人都有六七百元以上的退休保險金;房有包——所有村民的住房全部由集體負責分配;病有報——看大病小病全部報銷;物有商——村民購物可以不出村,大商場小商場和適合農家生活的超市應有盡有;玩有場——閉路電視、影劇院、農民公園、世界公園你想得出的遊樂全有;餐有供——各類檔次的飯店餐廳遍及村子東南西北中,村委會為每位村民提供一年3000多元的補貼,等於365天你不用掏錢便可滿足口福;行有車——村子為每個家庭配一至二輛小轎車。八不即是:吃糧不用挑——村里有公務人員專門將各家所需食糧送到你家;吃水不用吊——村里的自來水清純可口,通至家家戶戶;煮飯不用草——這已不是新鮮事,用煤氣管道跟城裡一樣;便桶不用倒——農村用上抽水便具是現代文明的一種標誌;洗澡不用燒——農戶有熱水管道比你們城里人不差吧;通訊不用跑——我們村是全國第一個電話村;冷熱不用愁——夏有空調、冬有暖氣;雨天不用淋——全村住宅之間有萬米長廊將戶與戶之間聯結為一體,你可以雨天不濕腳、夏日不曬陽……”小伙子繪聲繪色的描述,早已讓我心曠神怡,於是迫不及待地去感受一下天堂般的人間仙境,當我走進七彩長廊時,彷彿步入北京皇家公園——頤和園那條著名的長廊……

“我們村的長廊可比頤和園的要長多了!不騙你,那年江澤民同志來我村視察時就這麼說的!”主人充滿自豪地說。 “你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可以公開嗎?”如此富有的村莊,於是便有了我心底早已想知道的問題。我問小伙子。 “沒什麼不可以公開的!在我們村里沒有灰色收入,大伙的收入在村里都有賬。”小伙子坦誠道,“拿去年說吧,除了日常的工資,去年村上一共給了我大約150多萬元吧!”“什麼?150多萬哪?!”我無法不驚嘆!一個農民的年收入竟然有這麼多!不是天方夜譚又是什麼?然而這是真的。 小伙子名字叫孫海燕。你要查證的話,我有他的手機號碼。從一個對人生命運失去信心的打工仔,到年收入達150萬元的新村民,是我的主人公依靠他那顆為百姓造福的共產黨人之心,為無數孫海燕這樣的農民創造了一個個中國經典神話。

這是個財富的世界!而財富本身並不是資本主義的專利,它屬於一切人類共有。馬克思恩格斯創立共產主義學說的第一天就明確地指出了:“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布,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引自《共產黨宣言》)革命導師說的“整個世界”當然包括人類的一切財富。 共產黨人是些什麼人?他們在中國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也是全國各族人民的先鋒隊。而組成這個先鋒隊的人,他們必須具有推動社會不斷發展富裕和繁榮人類文明的先進性。對中國共產黨人而言,這個先進性就如胡錦濤總書記所說的——它必須堅持“切實落實到發展先進生產力、發展民主政治、發展先進文化、構建和諧社會、實現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上來,推動社會全面進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緊緊把握了這一點,就從根本上把握了人民的願望,把握了黨的先進性的真諦……”(引自胡錦濤《在新時期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專題報告會上的講話》)

我的主人公是位地道的農民。他既沒學哲學又沒上過大學,但他在幾十年間領導農民們建設社會主義的實踐中掌握著馬克思主義哲學最基本的原理,即一切從實際出發,走適合自己村子發展的道路;他只讀過3年私塾,但他從幾十年中國政壇風雲變幻中悟出一條最樸素的真理,即你這革命那革命、你這主義那主義,唯讓百姓幸福,就是社會主義,讓全世界人都幸福,這就是共產主義!這是他的原話。這是一個中國農民對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解。沒有深奧的理論,沒有玄妙的邏輯,卻包含了無數深刻理論與豐富實踐經驗的真理。其實大凡一切最管用、最經典的真理,都是清澈見底的“大實話”。不是嗎?毛澤東的“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鄧小平的“發展是硬道理”,不也這樣嘛!有關什麼是社會主義、什麼是共產主義,從馬克思時代就爭論不休,在中國這種社會形態,“主義”爭論更是激烈。 100多年來,舊式資本主義學者甚至包括腐朽的晚清政府也曾嘗試把垂死的社會改建為“社會主義”。到了蔣家王朝,“社會主義”也曾風靡一時。然而真正的社會主義只有到了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時代才得以實現。可是,由於人為的因素與缺乏經驗,使得我們在什麼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和建設什麼樣的社會主義問題上,耗盡了多少政治家的睿智和精力,也使10億人民走過了不少曲曲彎彎的路途。

毛澤東是中國5000年間才誕生的一代天驕。他苦苦帶領中國人民從貧窮中探索社會主義,可他並沒有擺脫“階級鬥爭”的陰影而在晚年將民族帶入一場災難……但他仍是一位不可逾越的偉人和巨人。 鄧小平之所以獲得人民的擁戴和令全世界的尊敬,就是因為他為世界上最大的一個民族尋找到了什麼是真正的社會主義和如何建設社會主義之路。他蒙難的“三落三起”並沒有影響他成為20世紀最偉大的人物之一的光輝形象。 吳仁寶——我的主人公的名字,這位農民雖然不能與毛澤東、鄧小平這樣的民族領袖人物相提並論。但他在自己的那塊土地上,以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胸懷和睿智,成功地實現了讓農民們從幾千年形成的物質貧窮與精神愚昧的世界,過渡到物質富足、精神豐富、身體健康、人人都基本能“自由發展”,並朝著真正意義上的日新月異的高水平的幸福富裕和完美方向不斷前進——幾千人、萬把人每年以100億以上的遞增速度在創造物質財富和享用人均上萬,甚至幾萬美元以上的純收入,這樣的發展速度和財富即便在最發達的國家也是少有,而這僅僅是物質層面。吳仁寶的偉大之處,更多的是他以一個共產黨人的崇高信仰和堅韌不拔的意志,靠實幹、靠求新所鑄造出的“華西精神”,以及他本人這面歷經風雨永不倒的紅色旗幟,這正是我要告訴世人我們為什麼可以稱吳仁寶是偉人的原因——50年不敗,靠共產黨人的一種責任,以人民幸福為己任。 25年創出300個“華西村”,走一條從實際出發、發展經濟的特色之路……

華西村的百姓也經常在一起議論:“而今的老書記年屆八旬,可思想為啥總比別人前一步?”省、地、市、鄉的干部更會在平時如此議論:“吳仁寶這個人了不得,幾十年總是先進,別的典型一個個倒下了、消失了,唯獨他長盛不衰、旗幟高揚!”那年江澤民同志視察華西問到這個問題。吳仁寶回答:“我注意'兩頭'。一頭與中央保持一致,也就是同各級組織保持一致;一頭同人民群眾保持一致。”“嗯嗯,細細說來。”黨的總書記頗有興趣地請他解釋。 “我認為,做一名幹部,只要跟'兩頭'保持一致,即既同上面保持一致,又跟下面保持一致,就是一個不太差的干部。在下面做乾部的,不要說做最好的干部,能做不太差的就不錯了。如果專門想做最好的干部,就會容易只看自己好的一面,看不到自身存在的不足一面,最後這樣的干部就要變成壞幹部。”聽吳仁寶這話,一下容易讓人想到另一位曾經風雲一時的農村幹部典型。

他就是天津大邱莊“莊主”禹作敏。 吳仁寶曾經與禹作敏交往和交情很深,但由於各自的精神境界不同,兩位農民領袖最終成了不同道的人。吳仁寶出名遠在禹作敏之前,可到了20世紀的80年代初始,隨著陳永貴的大寨大隊失去光彩後,天津的大邱莊異軍突起,一夜間成了“華夏第一村”。早有“南大寨”寨主之稱的吳仁寶聽自己的助手趙毛妹、吳協德從南昌的“中國農村'群雄會'會議”回來介紹大邱莊後,心潮極不平靜。在此次會上,禹作敏的代表向外界亮出他們“華夏第一村”的實底:1983年全村工農業總產值3002萬元,人均過萬元。其實當時吳仁寶他們的華西村人均產值比大邱莊高出2012元,為12012元。 “可我們與大邱莊比有差距,他們的村級經濟總量比我們強!我們得迎頭趕上!奪回'天下第一村'!”已坐鎮全國農村“經濟老大”多年的吳仁寶不甘心屈居第二。在秋收秋種尚未完時,他便帶著20多名村幹部急匆匆地直奔天津大邱莊。

吳仁寶見禹作敏後,一副江南農民的謙和與誠懇之情,遠遠伸出雙手握住對方:“早就耳聞大邱莊的事蹟,我這次和村上的干部專門來取你們的真經,你可不能保密啊!”禹作敏則一副新霸主的氣度,當著吳仁寶的面直拍胸脯:“北方我老大,南方數華西。我大邱莊哪裡都可以不幫,你華西我要幫!”握手那一瞬間,吳仁寶已知這位新對手的三分深淺。可那一次吳仁寶不露聲色地沉下心來學習對方在開發市場、體制管理和用人等方面的道道兒。回華西後,吳仁寶一連開了幾次幹部、骨干會,把大邱莊如何壯大集體經濟的經驗反反复复琢磨了個透底,隨後又派幾位精明之人再度北上到大邱莊進行了半個月的調查摸底。之後,吳仁寶與禹作敏也有數度交往交手。日子一長,吳仁寶對小他兩歲的“禹莊主”有了入骨三分的了解,以自己用血和淚水換的挫折教訓,他對日益唯我獨尊的禹作敏語重心長道:“禹老弟啊,你這一輩子小事是出不了的,因為小事誰也不想動你,可你將來就可能會出大事。”吳仁寶久經政治風雲,他跟禹作敏說完“我們靠改革開放政策,作出了一點成績,黨和人民給了我們榮譽和地位夠多、夠高的了。所以我們更要頭腦清醒,更要有自知之明、擺正自己的位置。”他以一位老練的農民政治家涵養,特意加了一句:“我說這些話,也是和你共勉的。”不出所料,彈指一揮僅是10年,曾經耀眼無比、不可一世的大邱莊“莊主”禹作敏因觸犯法律而鋃鐺入獄。 禹作敏的下場,對重新認識當代中國農民領袖在社會上引發不小的震盪。因為在這之前,新中國歷史上最耀眼的農民領袖陳永貴的政治末途和他“說沒就沒”(郭鳳蓮語)的去世,及其他幾位農業標杆的紛紛落馬,使得人們對“農民革命”的成功者產生了一定的懷疑態度: 他們能不能代表真正的農民利益?能不能成為永不倒的共產黨旗幟? 這時期,在農業戰線依然站立著的似乎只有吳仁寶一面旗幟了!吳仁寶此刻在做什麼?想什麼呢? 我知道吳仁寶此刻做了3件很經典的事: 第一件事是他不顧重重阻力,帶著華西村的主要幹部和村民代表,不遠千里,到了山西的大寨大隊。在虎頭山上,他率領華西幹部和村民代表向陳永貴墓莊嚴地鞠了3個躬,同時向郭鳳蓮送去了華西村與大寨大隊的幾個合作支援項目。吳仁寶曾多次對人說,在當代中國農民中,他最佩服陳永貴,並稱陳有思想、有觀點、有本事,是硬幹出來的。 第二件事是他親自為華西村編了一首“村歌”。歌詞這樣寫:“華西的天是共產黨的天,華西的地是社會主義的地。華西人民艱苦奮鬥,團結奮進,錦繡三化三園社會主義的新華西。 華西的天是共產黨的天,華西的地是社會主義的地。華西人民艱苦奮鬥,團結奮進,實踐檢驗華西,社會主義定能富華西……”這是一首套用“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歌詞的村歌,樸實無華,光“社會主義”一詞就用了好幾回。當這首由吳仁寶親筆填詞、華西村村民們齊聲在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合唱的村歌播出後,無數老共產黨人、新共產黨員激動得流淚。他們說:“這樣振奮人心、催人奮進的歌已經好幾年沒聽到了! ”那時,以蘇聯爲代表的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紛紛換朝易旗,中國國內外嘲諷和懷疑社會主義的陰風也吹得玄乎。吳仁寶帶領華西人高吟這樣一首“社會主義”讚歌,是需要很大勇氣的。而當時還有一個特殊背景: 隨著農村改革的不斷深化和市場經濟的風起雲湧,曾經締造了新中國農村經濟發展神話的蘇南鄉鎮企業在此時又面臨徹底解體的末途,似乎誰言“集體經濟”誰就是“改革倒退派”。 吳仁寶才沒管這一套,他對共產主義和建設有華西自己特色的社會主義信仰堅貞不渝。而正是因他的這份不可動搖的信仰,才敢理直氣壯高吟“華西的天是共產黨的天,華西的地是社會主義的地”這等豪邁詩篇。 吳仁寶做的第三件事——也是最漂亮的一件事:他在報端見鄧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後,以其敏銳的政治眼光和豐富的實踐經驗,迅速作出了一個後來使華西村突飛猛進、在中國農村乃至其他各行各業前頭的決策——集中和動員華西村所有血本,以雷鳴閃電之勢,奮力搶占市場的舉措。 這件事值得細述——“餵,總機嗎?請通知村黨委委員和正副村長,還有各廠廠長,凌晨3點讓他們上南院賓館403會議室參加緊急會議……”牆上的鬧鐘時針已指向午夜兩點多了,吳仁寶正一手拿著《深圳特區報》和《人民日報》,一手操起電話哇哇直喊。 “老書記,半夜三更開會是啥急事呀?”不到3點,該來的村幹部們全部到齊。他們弄不明白吳仁寶要幹什麼。 “急事急事!天大的急事!”吳仁寶連掃一眼會場的工夫都沒有,便直奔主題:“總設計師小平同志出來說話了!我看中國新一輪的經濟發展馬上就要到來!我們華西村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遇,就會痛失100次的騰飛機會!為此,我提出當前我們華西村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是四個字……”“啥四個字?”會場上的幾十雙眼睛全聚集在65歲的華西村領航人身上。 “借——錢——吃——足!”一向說話綿軟吳語的吳仁寶此刻運足底氣,高聲喊出這四個驚天動地的字。 “借錢吃足?”片刻寂靜,會場上立即爆出此起彼伏的詢問和議論。 “對,我們華西村過去當了幾十年先進,一向以既無內債,又無外債而自豪。這回我們要打破老思路,來個借別人錢、生自己的財了!你們聽我說……”吳仁寶站起身,示意與會者朝他靠攏,隨後他以特有的笑瞇瞇姿態向村幹部們如此這般一通言說…… “太好了!老支書,就照你說的,我們幹!甩開膀子乾!”村幹部們興奮激動起來。 “好,那我們就拼出血本大干它一場!”吳仁寶拳頭重重地落在桌上。轉身間,他健步頂著晨曦向東方走去…… “老吳,你這麼早找我有啥事啊?”無錫市市長走出辦公室的第一眼就十分意外地看到了默默等候在一旁的吳仁寶。 “我來向市長你借錢的。2000萬,我要2000萬元!”吳仁寶向市長開虎口。 “嘿,怪了啊——你華西村吳書記借錢,可是頭回聽說!說,什麼用?”市長意外又興奮地詢問。 “商業機密,不可洩露。”“好你個老吳同志呀!連我都不透露一點?”“不透露!”吳仁寶一雙瞇成細縫的笑眼裡透著幾分狡黠。 “好,你不說我也不問了!你吳仁寶和華西村借錢,我一萬個放心!2000萬就2000萬!”“謝謝市長!華西村百姓會永遠記著你的恩。” 吳仁寶這回張大嘴樂了,他用借得的貸款和村上的自有資金及村民集資的幾千萬元,一下“吃”進後來翻了數倍價格的萬餘噸鋼坯和千噸鋁錠及數百噸電解銅,又將這些原材料投入到之後上馬的村辦新企業生產中,而別人還在細學慢嚼鄧小平南方談話精神的時候,他吳仁寶和華西村早已甩開四蹄揚鞭在經濟大發展的快速道上——10億村、20億村……50億村、60億村……華西村直奔天下第一,無人匹敵!此後的吳仁寶領導的華西村,不再僅僅是全國產糧標杆、農民艱苦奮鬥建設新農村的形象了,她已成為市場經濟大潮中奮勇前進的巨輪——躍居全國百強企業行列;她已成為農工商全面現代化的旗艦——稱雄華夏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的戰場;她已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先導和成功實踐的經驗產地——閃耀在中國共產黨時代豐碑上一顆貼著馬克思主義和中國農村具體實際相結合標籤的五彩金星!說吳仁寶是個奇人的已經很多了。但僅僅靠積累的經驗和天性的聰慧而製造出的一點奇蹟,並不能保證他會成為一名永不倒地的英雄和奇才。吳仁寶的一生閃耀的光芒,是他作為一名共產黨人對所追求的信仰的堅定性。這絕非所謂的奇人所能夠擁有的。 足夠讓世人刮目相看的華西村現在的實力和發展速度僅憑想像是很難形容得出的。 “3年。 再過3年你來華西村看看就更不一樣了! ”吳仁寶見我後的第一句話說得很自信也很有底氣。 “三年後的華西會是什麼樣呢?”我在眼花繚亂的“人間天堂”中參觀時盡力去想像明年的華西與現在的華西之間的差異,但我自感想像力的匱乏。明天的華西村有更多的“金塔”(華西村現在有3座15層的金塔)?明天的華西實現1000億的年產?明天的華西是一個田野上的現代化都市? 吳仁寶笑了,細言細語地告訴我:“這些都不難。千難萬難,實事求是最難。華西村能有幸福的今天和更加美好的明天,就是我們掌握了實事求是這個法寶。”這是一句與炫耀絲毫無關的樸實之語,但真正能做到的人並不多,即便是“實事求是”的發明者和倡導者。它考驗著共產黨人的先進性,同時也標立出了普通人與偉人之間的一道分水嶺…… 吳仁寶的華西村並非生來就是天堂福地。 20世紀50年代末,吳仁寶出任華西村前身的23大隊的黨支部書記。當時正值“大躍進”年代,一些頭腦發漲的人都在放衛星。先進分子吳仁寶自然逃不出上面的點名:“吳仁寶同志,你們大隊的稻子長勢比別人家的好,你能報多少畝產?”“那——人家報了多少?”吳仁寶問。 “最少的也有一萬斤了。”“一萬?”吳仁寶兩眼發直,心裡打算了半天怎麼也高不上去。最後他狠狠心,鼓足氣報了3700斤。 “保守,太保守了!仁寶同志你應該認識到,產量報得高低是個政治問題,也是黨性問題,你要好好考慮考慮。”吳仁寶打小在田野裡打滾,他清楚每一塊田裡到底能打多少糧出來。面對無數雙咄咄逼人的眼睛,這回他不想再說違心話了:“這樣吧,等收割時,公社派人到我們大隊監收,如果地裡能多收一斤稻穀,我們全大隊寧願挨餓也要倒貼10斤指標賣給國家;可如果畝產每少收一斤,你們也得給我們如數補上啊!”這個吳仁寶!他的話一出,從此再沒人朝他要畝產數字了。 “那時我不滿人家報萬斤糧的,其實我報3700斤也說了假……從那以後,我再不相信玩虛的了。玩虛的假的,沾光的可能是一些當官的,但吃虧的肯定是老百姓。我是從田埂上走出來的共產黨員,一輩子脫不了雙腿上的泥土,所以我不忍作假……”半個世紀後的今天,吳仁寶如此深情和執著地對我說。 1961年,華西村正式組建,當時稱大隊。下轄10個生產隊,人口667個,可耕面積841畝,人均欠債15000元。 12個小自然村落,破破爛爛,茅草房,泥垛牆,羊腸小道彎彎曲曲,七高八低的田地落差數米……“高的像斗笠帽,窪的像浴鍋塘。半月不雨苗枯黃,一場大雨白茫茫。”這是華西村當時的真實寫照。 面對貧窮,吳仁寶最真切的感受和最強烈的願望,就是要讓自己的兄弟姐妹不再面黃肌瘦,就是要把那些背井離鄉的孩子和婆婆嬸嬸們找回來暖和他們的手和腳…… 那時吳仁寶想要做到這兩點,唯一的辦法就是帶領鄉親們改天換地。 改天換地的戰鬥,是靠每一滴汗水沖刷和壘起的一種艱苦奮鬥。吳仁寶一生最佩服陳永貴這位農民兄弟,就是因為當時的大寨精神給了他和華西大隊一個改變村子舊貌的榜樣力量。 學先進、趕先進,新中國50多年歲月裡有過無數次這樣的運動和高潮。但吳仁寶與眾不同之處或者說他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注重從實際出發,堅持與時俱進的創新和創造。在全國性的“農業學大寨”熱潮中,吳仁寶帶領華西走的是一條既求艱苦奮鬥,又講規劃目標之路。為“15年將華西建設成為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目標,吳仁寶身先士卒,與全村幹部群眾實幹拼命幹,提前8年實現。 “做煞大隊”換來的是土地平整、道路寬暢、白牆青瓦的新農村和聞名全國的“畝產超噸糧”先進典型。 現在我們到華西村參觀早已看不到昔日吳仁寶他們改天換地留下的那些舊景了,其實當時他們幹得相當悲壯。有一首民謠曾在華西村四鄰流傳了很久:“做煞大隊無搭頭,幹起活來累死人。有女不嫁華西去,寧願扔在河浜裡。”吳仁寶和他的農民兄弟姐妹們的拼勁,是華西精神最初的核心內容。那會兒華西人的苦幹確實嚇退了不少本來已經準備嫁給華西村小伙子的外村姑娘。一時間,退婚的女子把華西村攪得人心惶惶。這是一向笑瞇瞇的吳仁寶所不曾料到的。別出心裁的“尋開心”青年社員大會上,吳仁寶高揚起嗓門,說:“我不相信華西村的男青年找不到對象!今天我們改天換地的戰鬥確實比別人苦出幾倍,可明天我們華西村就會比別人好出幾倍。那時候,我們華西村就會有成群送上門的好姑娘!你們說是不是啊?”“是——!”小伙子們被吳仁寶說得眉飛色舞。 “現在我想鼓舞一下我們華西村的姑娘們,你們幹活各個衝鋒陷陣,不甘落後。現在你們要拿出乾活的勁頭去跟我們村上的好小伙子們去戀愛、去結婚!”吳仁寶的這句話把“尋開心”會引向了高潮……當下,“鐵姑娘隊”隊長趙毛妹“噌”地站起身,響亮地表態:“我要嫁給別村姑娘不要的那個……”說完,她漲紅著臉,瞥了一眼坐在旮旯兒的那位被外村姑娘退了婚的小伙子趙福元。趙毛妹後來真的與趙福元結為百年之好,證婚人自然是吳仁寶。趙毛妹非常了不起,她不僅以自己的行動在“做煞大隊”的關鍵時刻為村里穩定了軍心,後來也成長為吳仁寶的得力助手,人稱“華西村的郭鳳蓮”。 華西村靠一根扁擔、兩個肩膀威震神州大地。那年大將軍許世友率領江蘇省幹部們到華西村開現場會,見身邊站著一位衣冠楚楚的農村大隊書記,一把將其揪到吳仁寶面前,說:“你這個書記我看不要當了,瞧瞧人家吳仁寶:捋胳膊,光雙腳,手上的老繭銅錢厚。這樣的書記才能讓農民過上好日子嘛!”華西出名的時候正值“文革”時期。靠實乾和抓生產爭出的典型,在那會兒並不吃香。倒是一個由林彪老婆葉群抓的“學毛選”積極分子一夜間像神話般傳遍了大江南北,因為這位種田的老阿婆能畫各種符號來談“學毛選”的體會。一時間,這位鄰近華西村的老阿婆成了萬眾瞻仰的人物。可人們上她那兒學到的卻是十分荒唐可笑的“早請示晚匯報”和“忠字舞”。種田出身的吳仁寶一看那些玩意兒就憤憤地甩袖回到華西村,對自己村民們如此說:“早請示晚匯報和忠字舞出不了一棵好苗好秧。我們把生產搞上去就是用實際行動向毛主席獻忠心。”就這樣,東邊的“學毛選積極分子”老阿婆那裡書聲琅琅,卻生產連連下降;西邊的華西村腳步咚咚,卻生產大豐收。於是不多久,來自全國各地參觀“學毛選典型”的人紛紛轉道上了華西村。這還了得!吃政治飯的人趕緊派隊伍杜絕前往華西村的人群,哪知根本不起作用。 “吳仁寶,你這麼搞是什麼用意?想用生產壓革命啊?”帽子滿天飛的年代,有人舉著這樣的高帽來壓吳仁寶。 “我……”吳仁寶想當場頂那“領導”,可靈機一動,他又恢復了平時一臉笑瞇瞇的神情說道:“毛主席不是說了'抓革命,促生產'嘛!我們華西就是一手抓革命一手促生產,再說我們的生產上去了,也是學習'毛選'後的結果呀!”“老吳,你要這麼說就對了!華西村的生產上去了,就是靠的學政治嘛!”那“領導”這回對吳仁寶頗為滿意。 “我現在經常對人說,自己為什麼七八十歲了還沒有完全退休,就是因為以前犯過3個錯誤:教條主義、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這三個主義在我們新中國建設的幾十年裡,經常有人犯,我也不例外。所以總想在自己身體允許和有能力改正錯誤的時間裡多補點回來,多干點有利於老百姓的事。”今年五一長假期間,已從華西村“一把手”退位至“總辦”主任的吳仁寶在華西接受我採訪時說到此處,又一轉話鋒,“教條主義、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是實事求是的最大敵人,我為什麼總說千難萬難,實事求是最難?就是因為我們在基層工作的同志,要想從實際出發,為百姓干點實事時,不斷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說在'寧要資本主義的草,也不要社會主義的苗'的年代,我們華西村為了改善和增強集體經濟,偷偷摸摸搞了個'小五金'廠。那時華西已經是全國有名的農村先進典型了,我們辦'小五金'廠在當時是絕不允許的事,屬於割資本主義尾巴的範圍。但我們為了讓百姓日子過得好一點,就把辦'小五金'廠當做頭等重要的副業來抓,後來每年為村上創利幾十萬元,那時候一個生產大隊有幾十萬元收入,絕對算富裕了!可這麼好的事,領導來了我們只能趕緊關門,參觀的人一走又機器隆隆響起……後來露了馬腳,我只好跟領導這樣匯報:'這是響應上級指示精神,搞兩條腿走路。'上面的人信這呀!他一信我們就可以繼續幹,華西村就這樣慢慢有了較強的集體經濟……”有人說吳仁寶之所以成為中國農業戰線上的一個“不倒翁”,就是因為他有一套能對付上面的手段。吳仁寶聽我口出此言時,爽朗地笑道:“我儘管很痛恨形式主義,但有時覺得形式主義還有點用。比如我們要干成自己想幹的一件事,當時的政策和形勢可能就不讓你幹,怎麼辦?這個時候我就玩點'形式主義'了。這形式主義能對付官僚主義,因為官僚主義比較喜歡形式主義。”吳仁寶說到此處,笑瞇瞇地把嘴湊到我耳邊說,“給你講個故事,你不是就住在我們華西的金塔賓館嗎?華西的金塔現在有3座,我們還要造十幾座金塔。你們大城市來的人看了金塔一定會說這塔怎麼不土不洋呀!吳仁寶怎麼就這農民水平呀!我告訴你為什麼要造這不土不洋的東西。華西村發展成現在這規模,按照一般思路就得有非常氣派的行政大樓、業務大樓、綜合大樓什麼的。可我不搞那些。因為我們華西還是農民的華西,要有農村特色。農民對塔建築容易接受,一句話:喜歡塔。所以我就主張建塔,以塔代替各種大樓。你看到的金塔全是我設計的。造好後,大家的感覺就是有些不土不洋。我心裡偷偷笑,華西和我吳仁寶要的就是這不土不洋。而且這不土不洋就是一個形式,專門對付那些官僚主義。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麼這樣做。如果當初我把塔建得特別洋氣,就會有領導指著我鼻子問我搞那些洋氣乾什麼。他們還會說華西是中國農村的先進典型,那麼洋氣就是脫離農民唄!反過來同樣道理:我把塔建得太土了,人家領導又會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吳仁寶和華西村再富也是農民,就是土。你說說,這難辦吧!所以我乾脆來個不土不洋——正好。哈哈……”吳仁寶說著自個兒先笑起來。一個典型的農民風格的智者。 “話得說回來:一般情況下,領導們到下面來總是愛看點好的、聽點好聽的,於是下面就有人專門搞些迎合的東西和名堂了。所以說到底,除掉形式主義的根子還要靠下面,靠實事求是。”吳仁寶如此下結論。 到60年代末,華西村依靠一個“小五金”廠和一台小磨坊,便積累了100多萬固定資產和100多萬現金存款。而此時的華西村村民們也全部搬進了大隊統一蓋建的新瓦房,並且家家有存款。從這時候起,外村姑娘嫁到華西村甚至小伙子“倒插門”來華西的風潮一直延至今日…… 吳仁寶通過華西村第一個歷史發展的進程,深切地體會到:將一名共產黨人的使命和責任落到為百姓謀幸福之上是多麼的重要,而人民群眾對這種重要性的呼應,又使吳仁寶更加堅定了走實事求是和創新創造的發展之路。 “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有句名言,叫做'發展是硬道理'。我怕農民群眾弄不太懂,就自創了兩句話,叫做'有條件不發展沒道理,沒有條件創造條件發展才是真道理'。 我們華西就是靠這個精神一步步求發展的,走得還比較順。所以我總結了18個字:大發展,小困難;小發展,大困難;不發展,最困難。現在胡錦濤提出科學發展觀。我的看法是: 發展最科學,不發展最不科學。 ”瞧這位農民政治家出口成章的經典詞語,既樸實又充滿深刻的實踐思想!“讓百姓幸福就是社會主義。讓百姓幸福就必須大發展。 ”這是吳仁寶擔任華西村支部書記幾十年來總結和遵循的一個“真道理”。 為了把這個“真道理”轉化為農民們人人看得見、摸得著的幸福感覺,吳仁寶帶領華西人走過了“70年代造田”、“80年代造廠”、“90年代造城”的3次革命性征程。 “70年代造田”完成的是農民們實現溫飽的革命。就是在這樣的一條農民們人人都明白如何走完的革命途中,吳仁寶也創造過許多“特色”。 “造田”初始,吳仁寶就放言說:“這些年,幹部一動員大干快上就說要讓大夥兒脫幾層皮、掉幾斤肉。我看哪,叫群眾脫皮掉肉的干部一定不是好乾部。從今兒起,我們華西人在搞大干快上時,不僅不能脫皮掉肉,而且還要長肉增膘!”天底下能有這等事?當然有。這就是現今老一代華西人給後代們經常講的“老支書辦食堂”的一則百聽不厭的故事——農忙來臨,支書吳仁寶忙著張羅的不是農田裡的播種與收割,而是那個“大食堂”。 “你們聽著:主食供應要放開,小菜副食多花樣,葷素搭配得合理,茶水點心送田頭……”吳仁寶拉長嗓門在食堂內外不停吩咐著。 農忙戰鬥打響前,吳仁寶特地指定58位姑娘稱了稱體重。大忙一過,竟然出現奇蹟:有38位姑娘增了體重。現今姑娘增體重是件愁事,可那年代絕對是喜笑顏開的美事,更何況是在出力流汗的農忙季節!這就是吳仁寶為百姓創造幸福的細節之一。 “辦食堂”曾經被當做一種極左行為進行過批判。可吳仁寶不這麼看,他看到的是農民們為了集體生產出大力流大汗,如果不能把身體搞好,哪兒來沖天幹勁?於是他力排眾議,辦起“農忙大食堂”。農民們高興呀!幹活有人管飯,自然心情舒暢。這心情一舒暢,啥苦啥累都不在話下,身體也就跟著長膘了!華西村的“農忙大食堂”一直辦到80年代,後來“大食堂”就變成了大飯店、大賓館和各種風味小餐廳。現今村民不管男女老少,每人每年有3000多元補貼,可任意在這些地方免費就餐,這是後話。 華西人有句“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的口頭語。早在70年代進行“造田”戰鬥同時,吳仁寶已經摸索出了一套建設社會主義富裕新農村的經驗,即:單一的農業很難使農民們真正富裕起來,只有徹底解放農村生產力,走農村工業化道路,中國的農民、農村和農業才有出路。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國的農村經歷了一場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最為波瀾壯闊的偉大革命。 在跨越30年的土地集體耕作之後,農民重新獲得了種地的自由——分田到戶、包產到戶的承包責任制迅速在各地展開,成為那個時期“三農”工作的主要內容和改革標誌。面對全國性的農村改革形勢,以集體經濟壯大起來的華西村的路怎麼走?吳仁寶必須回答。 “分?!當然分有分的好處。可分與不分僅僅是個形式。中央政策的意圖很清楚,以分田到戶為主要改革內容的承包責任制,其最終目的是讓農民富裕起來。這說明選擇什麼樣的道路並不是絕對的、根本的一條,就是看我們共產黨領導下的農民們能不能過上富裕日子。我們華西村的集體經濟已經發展得相當好了,農民們都開始過好日子了,為什麼一定要分呢?華西村現在的頭等任務是要更大力度的解放生產力,讓大夥兒的生活更加富裕、全面富裕!這也是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的根本目標!”吳仁寶的回答擲地有聲。 南京。花雨台。細雨濛蒙中,100多位神情肅穆、列隊整齊的農民,緊握拳頭,面對革命先烈紀念碑,各個莊嚴宣誓:“蒼天在上,大地作證,我們華西人要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決心苦戰3年,目標1億……”儘管雨水打濕了每一個宣誓人的臉,但人們還是認出了領頭宣誓的那個年長者,他就是吳仁寶。 這個日子是1985年8月19日。這一年吳仁寶58歲,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共產黨員。 在雨花台的那次雨中宣誓,心細的人會發現:流淌在這位老共產黨員臉上的,不盡是飛揚的雨水,更有兩行是滾燙的淚水…… 外界人一提起吳仁寶,只知道他是華西村的黨支部書記。其實吳仁寶還當過鄉官、縣官,只是他在當鄉官、縣官時從沒有丟過華西村支部書記這個職務。吳仁寶一生中最大的官職,是他在1975年4月至1980年5月這段時間裡出任的江陰縣縣委書記一職。 “不行不行,我是一個農民,文化水平低,怎麼能抓得了一個縣的工作嗎?”在上級領導告訴吳仁寶已經決定讓他出任縣委書記時,吳仁寶再三真誠地推辭。 “我們認為行。你事業心強,魄力大,幹勁足。再說你也兼任過多年縣委副書記,在負責一方面工作中抓得很好,組織上考察的結果,大家都覺得你能挑起新的擔子。再說,陳永貴不也是從一個農民、一個村支部書記,一直到現在任國務院副總理、中央政治局委員嘛!”領導舉例說。 “我的水平哪能同陳永貴同志比?再說,我也離不開華西……”“這個我們已經研究過了,你當江陰縣委書記,仍兼任華西村支部書記。陳永貴當了國務院副總理,不也還兼任昔陽縣委書記嘛!”瞧,又拿陳永貴說事。 組織決定,沒轍。於是吳仁寶就從村支書,一躍成為專職縣委書記兼華西村支書。之後的5年零一個月裡,吳仁寶以抓華西村的干勁和經驗,堅持從實際出發,抱著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心願,廢寢忘食地工作。他在復出的鄧小平向全黨提出的“全面整頓”精神鼓舞下,以真抓實幹的工作作風,上任縣委書記的第一年就提出要把江陰“一年建成大寨縣”,並用他特有的形象語言把幾項奮鬥目標編成一首詩:“七十萬畝田成方,六萬山地換新裝,五業發展六畜旺,社會人人喜洋洋。”我們可以想像一下:1975年,雖然鄧小平的“全面整頓”使各條戰線如久旱中迎來一陣春雨,但“文革”所形成的只講“階級鬥爭”、不抓生產和發展的政治風氣,在當時的農業戰線也還極其嚴重。吳仁寶想實現“誓改江陰面貌”的雄心十分困難。 “建設新面貌,縣委是關鍵;不怕群眾不願幹,就怕縣委不敢干;不怕農業上不去,就怕領導幹部下不去;不怕基層幹部不團結,就怕縣委班子思想不統一。”面對重重壓力,吳仁寶在縣委常委會上用這樸實而熾熱的語言,感動和激勵著縣委一班人。 “幹社會主義,就要拿出真變化”。吳仁寶結合江陰實際,提出3項“大跨步”。在這一系列措施中,有一項最能體現吳仁寶作為基層領導幹部的實幹作風,他要求縣機關幹部改變以往坐辦公室的作風,實行“三三製”,即三分之一人員到基層或農村,三分之一人員深入一線調查研究,三分之一人員留守機關處理日常事務。如此一來,整個江陰縣機關和基層單位的干部,精神面貌和工作幹勁為之一新,全縣各項工作呈現生機勃勃、熱火朝天的景象,江陰的各項發展由此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突飛猛進階段。從1975年至1980年吳仁寶任縣委書記的5年裡,江陰縣的工農業生產總值整整翻了一番多。 江陰本先進,昔尚不逮今,今日沸騰謀建大寨縣,苟欲描摹語言良難尋。 我聞此訊心躍然,不勝欣喜望南天,仁寶同志江陰眾,英雄業績維仔肩。 更思舉國數千縣,孰不能如江陰焉? …… 這是身居京城,與吳仁寶同鄉的中國語言大師葉聖陶老先生在報上見得江陰欣欣向榮變化時,“感極喜極”地給吳仁寶作的一首詩。老先生感慨萬千道:“我乃蘇州人,想蘇州人當同此興奮。即非蘇州人,亦必歡呼稱頌也。”一生耿直天真的葉聖陶先生哪知他所萬般欣賞的農民兄弟吳仁寶的“英雄業績”,在一些人眼裡卻並非如此,加之當時政治氣候的影響——我們都曾記得,隨著以陳永貴為代表的一批農民典型和大寨旗幟的紛紛失色,或退出政治舞台,紅了幾十年的吳仁寶似乎也讓個別喜歡在某個政治氣候中撈稻草的人看到了機會,他們先是寫黑信說“華西是假典型”——華西假了吳仁寶還能真嗎?這種邏輯的推斷所造成的惡果極其可怕。而吳仁寶坦蕩無私的工作作風,又使一些“講實際”的干部黨員也到了“出出惡氣”的時候…… 1980年5月中旬的一天,江陰縣直機關召開黨員大會選舉出席即將召開的中共江陰縣第五屆代表大會的代表時,發生了一件曾在中共江陰縣委和江蘇省黨史上十分罕見和震驚的事:身為江陰縣委書記和中共江蘇省省委委員、業績灼人的全國老典型吳仁寶,竟然落選了!縣委書記落選縣黨代會代表,更何況這個縣委書記此時還是黨的全國“十一大”代表呢!這是吳仁寶一生從未有過的一次大起大落——是在他入黨整40年時、官職最大、為黨的事業幹得最火熱、功績很大的時候出現的政治命運,剛毅的吳仁寶此刻想流淚都沒有可能…… 無奈中的上級組織考慮到這種局面,決定調吳仁寶任地區農工部負責人,但吳仁寶請求道: “我來自華西,還是回華西。我是黨員,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為百姓多干點實事,坐機關不太適合我。”面對一位不計名利的老共產黨員的誠懇請求,組織上最後答應了他。 吳仁寶從“縣官”的寶座上又回到華西村當起了農民。 南京雨花台前宣誓時那兩行淚水,是不是這位老共產黨人內心湧出的一絲委屈?還是其他什麼?吳仁寶從沒跟人說過此事,華西村人在這種不平中也獲得了一份欣慰,他們再一次看到老支書意氣風發地回到了他們中間! 58歲的年齡從縣委書記崗位上正常卸任,以後的日子頤養天年也在情理之中。然而非正常“下台”的吳仁寶卻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他重新回到了生他養他,並與村民並肩用汗水改變了舊貌的華西村。 現在吳仁寶的身份依然是農民。他的實職是村支部書記(這一職務在任縣委書記時一直保留著)。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甘心自覺自願去接受這樣的命運選擇,即便是偉大的人物。但吳仁寶做到了,他以一個共產黨員期待“為民造福”的寬闊胸懷和崇高追求,完成了他從一個普通農民到時代偉人的人格昇華和心路轉變的涅槃。 之後的20年裡,吳仁寶這位老先進、老勞模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踩踏的每一個腳印,都體現了一位共產黨人的先進性。而他對中國農民的深厚感情、對中國農村和農業發展方向的真知灼見與成功探索,都幾乎可以用完美來形容。 “80年代造廠”,是他不斷解放思想、開拓進取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億元村”——這是吳仁寶領著他100多名華西村人在南京雨花台前發出的誓言。選擇雨花台,這就意味著吳仁寶下了“誓死不休”的決心。 今天的華西村每年產值以100個億的速度在遞增。可在80年代時,“億元村”對中國農民們來說,如夢裡的天堂一般。天津大邱莊的禹作敏之所以牛氣沖天,就因為那會兒他村里的產值已達3002萬元(1983年),比在全國早出名的華西村高出一倍多的年產值。 “億元村”的目標,對一個僅有千把人的華西村而言,如一座近似高不可攀的泰山。 吳仁寶不愧是一頭永不知倦的拓荒牛,他的每一次發力都讓人驚駭。 3年實現“億元村”,而且是“三化三園”的“億元村”,即綠化、美化、淨化和遠看華西像林園、近看華西像公園、細看華西農民生活在幸福樂園——這是吳仁寶當時給華西村描繪的藍圖,它浸滲著這位一輩子與農民滾打在一起的老共產黨人始終如一的作風:不僅要追求物質文明,更追求精神文明;既要好看,又要實惠。而這也正是農民們擁護又歡迎的理想家園。 “搞建設,就得拿出革命先烈那種舍生取義、視死如歸的精神。從今起,我們每個黨員幹部都要以身家性命來押保華西3年內實現'三化三園億元村'的目標。拿筆來——”南京雨花台宣誓回村後,吳仁寶第一個在幹部責任保證書上重重寫下自己的名字。這不是一次普通的簽名,村里的黨員幹部們知道:責任保證書上寫得清清楚楚,在“億元村”的奮鬥中如果目標沒有實現,他們的家產將全部歸公!如此悲壯的農民革命啊! “從那年起,每年我們華西村黨員幹部都得在村民面前'簽字畫押'一次。正是這種豁出去的拼命精神,使黨員幹部的責任心、事業心獲得了極大發揮與激勵,華西因此也有了一年更比一年好的直線上進的局面。”吳仁寶說這話時,一腔慷慨和激情。 華西村的農村工業化道路便在這般悲壯的號角中吹響了戰鬥的進軍曲。 田野上的工廠該是個什麼樣?顯然吳仁寶想的絕不是那些“乒乓亂響”的作坊式小廠,這回他要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工廠夢!從田園到工廠,中國農民跋涉了5000餘年的路程,現在吳仁寶欲一步跨越。 “攀遠親”、“搞聯營”、“借他力”、“尋遠航”……那歲月,吳仁寶既像樂隊的總指揮,又如親自上陣演奏的大提琴手,忽兒掀動百舸爭流的奔騰旋律,忽兒寫奏綠色田野的春天童話。令人目不暇接,陶醉又迷戀——跳出“村門”進“城門”,闖出“國門”富“村門”,借腦袋生財,租梯子上樓,綁大船遠航……這一招一術,無不顯示著吳仁寶解放思想、開拓進取的膽識與氣度。這期間,由華西村創出的諸如“星期天工程師”、“教授下鄉走親戚”等媒體新名詞也不斷在人們的耳邊響起。而所有這一切,都是吳仁寶這位農民改革家一手譜寫的“造廠”樂章中那些閃耀著光芒的精彩音符…… 現任華西村黨委副書記、“教授村民”程先敏走過的人生經歷,無疑是這些精彩樂章中那顆閃耀得格外奪目的“音符”。 那年程先敏39歲。這位因不甘“囊中羞澀”而獨自辭別西安交通大學的年輕教授,有一天懷著好奇心走進華西村…… “你是大學教授?”“是。我家在陝西商洛地區,農民出身。因為家裡窮,所以上學後特別用功,從小學到大學讀書一直是跳級的。十幾年寒窗苦讀就是為了跳出'農門',可真當了大學教授後又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能力改變家族的窮困,所以隻身來到蘇南想尋求生路……”“你學的什麼專業?”“機械製造專業。”“聽說你在我們華西村附近的另一個地方有過3年的辦廠經歷,現在為什麼又要走了?”“是,那個廠我去後效益翻了好幾番。但最終因為我是個外地人,他們在作許多關鍵決策時不聽我的,眼下工廠每況愈下,我也不得不走了……”“那——你願意上我們華西村嗎?”“如果我來了,你們能發揮我的專業特長並按照我的建議辦企業,並且不把我當成外人嗎?”“完全可以——只要你是對的,只要你真心把自己當做華西村的人,華西村會真心誠意對待你的。”“那我願意留在華西。”“好!”一雙長滿老繭的手熱情地伸向年輕的教授。程先敏認出了站在他面前一直笑瞇瞇的老人就是華西村老支書吳仁寶。 “說說,你這位教授留在華西村有什麼條件?”吳仁寶喜歡直截了當。 “沒什麼條件。”程先敏回答得也很直截了當。 “真沒?”“真沒。”程先敏肯定地搖搖頭。見老支書的眼睛盯住自己不放,於是只好說:“工資可以低一點,300來塊就行……”吳仁寶再一次伸出雙手,握住年輕教授的手,十分欣慰地笑道:“你是個跟我合得來的人!好好乾吧,華西村有你的用武之地!”程先敏就這樣成了第一個到華西村工作的教授。他以自己的專業知識和令人敬佩的工作幹勁,在華西村“造廠”創業中貢獻了自己的全部才智和本領。年末,程先敏要回陝西老家探親,吳仁寶給他3000元錢,並說:“你一個月拿300塊工資是虧的。”老支書的一句話,讓年輕教授十分感動,程先敏其實知道,那時華西村一般的干部和企業管理者也就一個月拿100多元工資。 又到第二年回家探親時,程先敏正在收拾行李時,村上的會計扛著一隻鼓鼓囊囊的麻袋進門對他說:“老支書讓我把這些給你。”程先敏打開麻袋一看,驚得嘴巴半天沒合攏:媽呀,麻袋裡裝滿一捆捆嶄新的十元鈔票!不多不少,50000元整! 80年代的50000元,對多數中國人來說,絕對是個天文數字。程先敏面對老支書吳仁寶和華西人的一片灼熱心意,他哭了……從老家再回華西村時,程先敏把放在自己口袋裡5年的全家戶口簿,交給了吳仁寶:“老支書,如果你同意收留我們,從今起我們就是華西村的村民了……”吳仁寶聽完此話,轉身朝正在“造廠”工地上熱火朝天干活的村民們大聲嚷道:“有教授來華西當村民,相信我們的明天一定更美好——”“華西的天是共產黨的天,華西的地是社會主義的地……”這時,環繞全村四周的高音喇叭齊聲響起農民們熟悉而高亢的那首《華西村歌》…… 3年,1000來個日子,轉眼間的事,吳仁寶卻像變戲法似的讓華西村的田野裡矗立起一座座既綠化,又環保的大型工廠,並且建成氣勢雄偉的蘇南農村土地上的第一個工業園區。 時至1988年,華西村的經濟已呈現以第二產業為主體,一、三產業為兩翼的多元化格局,年產值超過預期,達10106萬元。 “億元村”的目標實現,華西再度成為全國農業戰線最光彩奪目的旗幟!這年吳仁寶60歲。可他意氣風發的精神面貌,讓誰也無法將“老人”的標籤貼在他身上。 吳仁寶笑言自己正當年:“因為我的黨齡才34歲。34歲的人能幹什麼?當然是乾翻天覆地、驚天動地的事嘛!”一個生命不止、奮鬥不息的共產黨人的胸襟和情操就是這樣崇高!吳仁寶有句口頭禪:“一個黨員就是一面旗幟,黨員代表著黨的形象。一個黨員乾了好事,老百姓就會念共產黨的好。”而且他這樣認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共產黨員的職責。要為人民服務好,最根本的就是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就得發展經濟。”吳仁寶正是靠這種理念,並以其不甘平庸、搶立潮頭和求新務實的一心撲在發展經濟上的雄心與乾勁,帶領華西村農民以“十年跨越一個時代”的速度,創造了“天下第一村”的一個又一個神話。 “不土不洋,亦城亦鄉,把華西建成富足的社會主義農民樂園。”這是吳仁寶在完成對華西村“造田”、“造廠”之後,在集體經濟不斷壯大的基礎上,開始引領農民們走向全面小康和向“中康水平”邁進的又一次歷史性登高。這期間,在吳仁寶“實事求是、艱苦奮鬥”的指導思想中,又加進了“科學發展、超前規劃”的內容。 吳仁寶構築的“不土”,並非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華西村那一幢幢、一排排在大都市裡才能找到的五光十色的中式、歐式農民別墅,或是像徵華西形象的金塔建築那種外觀形態上的淺層感知。他的“不土”,其實是當代中國農民在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指導下,以其勵精圖治的創業精神和敢為天下之先的英雄才智,完成從拿鋤頭,到拿榔頭;從與莊稼土地打交道,到與機器、與市場擁抱;從種田漢,到廠長經理;從農業文明,到工業文明的“自我革命”,開始全面進入脫胎換骨的“基因革命”過程。這既有終結傳統農業文明、揮手告別現代工業文明的一種辭舊意義,更是開創符合中國國情的社會主義農業城市化的新探索。 “土”是農民的本質,吳仁寶在領導建設富足的華西村時,之所以被世人所稱道和不失為中國農民的榜樣,就是他始終沒有脫離農民“土”的本質。 90年代以後,華西在取得農村工業化巨大物質積累後,開始了驚世駭俗的“造城”——即農村城市化的進程。在傳統意義上,“造城”總會破壞原有的農村自然格局。可華西村在吳仁寶的精心規劃下,沒有將城市的概念簡單地搬到村子裡,他們追求的是那種外建築和內裝置上“100年不落後”的超前設計與投入。在規劃與選址上則堅持現代化的都市建築與農村古樸的自然風景和諧地結合為一體,因而這樣的“華西城”讓人百看不厭、百住不舊,且獨具魅力。 “規劃和質量上的100年不落後,實際上本身就包含了巨大的經濟效益。過去農民日子一好過,就是翻蓋房屋,再多的財富積累也因一次次地建房而所剩無幾。華西村在發展初期時也出現過這種情況。現在我們改變了思路,在再規劃和蓋房時,盡可能地超前,這樣做從長遠看,既達到了一百年'不土'的目的,又因優美的硬件建設,為吸引投資和聚集人才起了很好作用。”吳仁寶指著那些讓美國、歐洲人都羨慕的造價在幾百萬元的農民別墅,如此為我解讀其中的奧秘。 與那些豪華的歐式別墅毗鄰,我信步參觀了代表華西村文化概念的“農民公園”,“不洋”在這裡很有代表性。走進公園,綠蔭和花叢間是小橋流水、扁舟穿梭與鳥語啼鳴,一派柳楊吹拂的陣陣歡歌……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中國人熟識的“桃園結義亭”、“三顧茅廬”和“二十四孝”長亭等等景緻。許多到華西參觀的人,總會在此對吳仁寶這位“具有共產黨人崇高思想境界”的老支書為什麼要搞這些名堂提出疑問。 “這正是我們老支書從農民的實際情況出發,而一向堅持倡導的一種的傳統文化教育形式。”村“精神文明辦”的小趙介紹說,老支書認為,教育富裕了的農民,既要向他們不斷灌輸現代文明思想,同時也不能放棄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教育。老支書常說,我們共產黨人信仰共產主義,堅定走社會主義道路,但也得講求“仁義忠孝”,尤其是年青一代的農民要教育他們對老人和父母必須忠孝。為此,老支書還在村里倡導設立了一項特別獎:凡哪家有90歲高壽的老人,直系親屬每人每年可獲得“忠孝獎”1000元。凡哪家有老人活到100歲高齡的,直系親屬每人每年可獲得“忠孝獎”10000元。陳珍妹老人百歲時,她全家五代同堂,37人就每人獲得10000元大獎,共計37萬元! “有人問老支書,是不是獎金太多了?我們老支書說:一點不多。華西村的老人假如都能活到百歲,那就證明我們華西人民不僅生活富足、精神愉快、身體健康,而且後一代孝敬老人做得出色,這樣的獎勵物有所值。”吳仁寶就是比人高一籌!這樣的“不洋”裡包含著深刻的中國特色和農民特色。 走出“農民公園”,我被一座綿延起伏的山巒所吸引。此山雖說不上高,但因它矗立於一片平坦的田野上,故而顯出特殊的氣勢,形狀如一條巨龍,這使我心頭頓升一縷聯想:華西村好風水,原來此處真有“龍”也!說話間,我的雙腳跨進了一座飛簷斗拱、氣勢恢弘的牌坊,上面有四個金燦燦的大字——華西公園。嘿!在這峰迴路轉、依山傍水的公園裡,我終於領略到了華西村的“洋”景:美國的“白宮”、英國的“古城堡”、巴黎的“凱旋門”、德國的“天文台”、捷克的“鄉村別墅”……這裡真的“洋”透了! “農民們出國過去是做夢也不敢想的事,可在華西,我們的村民可以天天'出國',而且免了任何手續,早飯可在'印度'吃,晚上住宿在'日本',一天可以走十幾個'國家',保證享受的是一流服務……”搞宣傳的小趙繪聲繪色地介紹,並不時領我身臨“出國”之境。真的哦,在這華西“萬國園”內,可有多種外語服務,可有各種飲食的享用,更有各種文化的賞別。總之,這裡是十足的“洋”。 “不土不洋”,又“土”又“洋”,在華西村你無時無刻不在這種傳統與現代、歷史和現實的中西文化的大交融中感受著、激動著、陶醉著、回味著…… 是的,所有這些,都滲透了吳仁寶這位農民思想家的精心創意和獨特理念。 讀懂它,既要穿透辯證法的哲學境界,又要領悟實事求是的現實根基。我這樣理解吳仁寶的“不土不洋”——其實是一種追求,一種理想,一種創新,一種與時俱進;是實事求是、中國特色或者說是具有中國農村與農民特色的社會主義本質。 “不土不洋”在這裡是一對互為依存、互相促進的充滿活力的革命的辯證關係。 “不土不洋”充分顯示出吳仁寶和華西人不因循守舊,不盲目崇洋,善於吸收人類一切文明成果、樂於接受新思想新事物的先進意識。 吳仁寶的另一個建設新華西的“亦城亦鄉”理念,則是與“不土不洋”同樣寓意。讓我們有梳理不完的哲學境界和可藉鑑的實質內容。 這再次讓我感嘆,我是否可以稱吳仁寶為“帶著濃重泥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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