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27章 第八章毛澤東對劉仲容說:請你再去一趟南京

(1949年3月—4月,漢口—北平) 劉仲容乘著一輛吉普駛出了漢口。向北。疾馳向北。這一年春天來得早,公路邊那片梅林梅花盛開,緋紅如雲。 他感到興奮,心裡充滿了喜悅。他感覺到盼望已久的日子即將到來。他已經預感到毛澤東曾經向他描繪過的人民的新中國即將誕生,預感到蔣介石所玩弄的花招阻擋不住歷史前進。他特別感到高興的,是毛澤東主席親自傳話給李宗仁讓他北上去聯絡。 幾天以前,也就是1949年2月27日。由顏惠慶、章士釗、邵力子和江庸四個老人組成的上海和平代表團,在北平活動了兩個星期之後回到南京。顏惠慶帶回了毛澤東寫給李宗仁的信件,在當面交信時,顏老先生還向李宗仁轉達了毛主席的口信,說:“劉仲容先生是桂系的親信,又是中共的朋友,我們歡迎他前來。”

早在一月間黃紹竑受白崇禧之託赴香港找李濟深時,中共駐港負責人潘漢年已得中共中央指示:如白願和,可派劉仲容北上到石家莊去面談。後來,蔣介石下野,李宗仁登台搞全面和平,白崇禧便放棄了局部和平的試探,對派他北上之事不太熱心了。 2月間,他到上海,找到中共地下組織的吳克堅。兩人在南京路上國際飯店他住的房間裡見面,他請吳將李、白派他北上的事情電告中共中央。兩天后,吳克堅告訴他,已收到中共中央復電,歡迎他去。但白崇禧還是不太熱心,沒有拿定主意。 這回是毛澤東傳來口信,已經是中共中央方面傳來的第三次要他前去的信息了。當時,是李宗仁在南京傅厚崗官邸宴請顏惠慶等四老,白崇禧也在場作陪。 白崇禧從南京飛回漢口,即找劉仲容到書房談話。白崇禧對他說:“前一段時候,季寬(即黃紹竑)老是催我派你趕快北上。那時還不是時候。現在是你動身的時候了。”

“哦!什麼時候走?”他問。 白崇禧說:“我離開南京時,跟德公商量了,越快越好,你明天就動身吧。這次,上海和平代表團到北平活動了一番,和平氣氛有了,國共雙方都表示願意和平解放爭端,和平談判不久就要舉行。你是代表桂系秘密去的,和將來政府派出的談判代表團不發生關係。” “和中共聯繫,不知道你和德公有什麼囑咐的?”他要摸清楚白崇禧的意圖,問。 白崇禧說:“我是希望中共軍隊不要渡過長江,今後有一個'劃江而治'的政治局面。國民黨軍隊的主力雖然部分被殲滅,但還有強大的空軍、海軍和數十萬陸軍;如果中共硬要渡江,是會吃虧的。而且,既然雙方表示願意和談,如果中共過了江,打亂了攤子,那就不好談了。你見到毛潤之先生的時候,務必要把這層意思講清楚,陳明利害。”

白崇禧說罷,從書桌上拿出一封早已寫好的致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親筆信,交給他。他把這封信密藏在棉褲裡。出發前,他同白崇禧告別。白鄭重其事地說:“你跟我們十幾年,你是我們辦外交的能手,相信你這一次一定不辱使命,會為我們打算的。我已經打電話給張軫主席,你到信陽後,他會派人送你越過前線,進入中共的控制區。” 第二天,他到了信陽,國民黨河南省主席兼信陽綏靖公署主任張軫已在等候。張軫派了一名親信送他越過前線的中空地段,到達遂平,進入解放區。由遂平轉漯河,住了一夜,繼續前進到鄭州。鄭州接待站的負責人已接到北平電報,轉告劉仲容趕快前往北平,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已由石家莊遷到北平。於是,他又往東折去濟南,然後換車北上,那時在戰亂中,火車停停開開,直到3月下旬,他才到達北平。

周恩來派齊燕銘在前門車站接他。他在當天下午就見到了周恩來,並面交了白崇禧的親筆信,還被安排住在中南海的豐澤園。晚上,周恩來派來了一輛吉普車,把他送到香山的雙清別墅。住在那裡的毛澤東主席馬上要接見他。車子駛到香山,在夜色朦朧中開上了山坡,行駛了好一會才停下來。下車後,穿過一個院子,衛士將他領到一排大平房的一間屋裡。 毛澤東放下正在閱看的文電,迎了過來,笑瞇瞇地伸出手來,身上還穿著帶補丁的棉布衣服,還是那頭向後梳的烏黑長發,臉龐比以前豐滿多了,還透著紅潤的氣色。握手的時候,毛澤東很高興地說: “老鄉,我們又見面了!你要是早到兩三天,就趕上參加我們的入城式了。” 他說:“主席,路上不好走,要穿過前線,火車停停開開。”

毛澤東興致很高,說:“十多年前,我們從荒涼的保安剛搬到延安府時,沒幾天,你穿過前線來看我;這次我們從西柏坡山里搬進北平城裡,也沒有幾天,你也是穿過前線來看我。可見,我們不僅是老鄉,我們還有緣份。” 毛澤東幾句話說得他熱烘烘的,把大半個月長途顛簸趕路的疲勞都消融了。他輕鬆地笑了起來,說:“我托毛主席的福了!” 毛澤東噴了一口煙,臉色嚴肅認真地說: “我們沒有福,我們從延安到北平,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直到今天取得勝利。靠什麼?靠能吃苦,能克服困難。進城了,我不斷給大家講,我們不能學李自成進京。” 他看見毛澤東衣服上的補丁在燈光下十分顯眼,他十分感動地說:“主席,我一下就懂得共產黨為什麼能不斷地走向勝利的道理。”

毛澤東這才問:“你講講,南邊的情況怎麼樣?” 他詳細地向毛澤東報告了有關李宗仁、白崇禧的情況。毛澤東還問起南京方面的動向。他說:“南京政府有三種人,一種是認識到國民黨失敗的命運已定,只好求和罷戰,這是主和派;一種是主張'備戰謀和',他們認為美國一定會出面乾涉,只要贏得時間,準備再打,這是頑固派;還有一種人,既不敢得罪蔣介石,又不信共產黨,動搖徘徊,非常苦悶,這可以說是苦悶派吧。” 毛澤東笑著問:“李宗仁、白崇禧算哪一派?” 他說:“從歷史上看,蔣桂多次兵戎相見,宿怨甚深。現在兩家又翻了臉,彼此懷恨。李、白知道蔣介石對他們是不甘罷休的。他們既要防範蔣介石對他們下手,又怕共產黨把桂系的部隊吃掉。在這種情況下,被迫主張和談,以謀取'劃江而治'的局面。因此,白崇禧極力希望解放軍不要過江。他估計解放軍能夠抽出參加渡江作戰的不過60萬人,認為蔣介石憑著長江天險以海陸空軍固守,解放軍想渡江也不那麼容易的。”

毛澤東把煙頭掐了,嚴正地說:“白崇禧要我們不過江,這是辦不到的。我們能用於渡江作戰的解放軍不是60萬,而是100萬;另外還有100萬民兵,我們的民兵可不像國民黨的民團,我們的民兵是有戰鬥力的。等我們過了江,江南的廣大人民都擁護我們,到那時共產黨的力量就更強大了。這是白崇禧沒有估計到的吧。” 當時,桂系夏威部隊的一部分軍隊在安慶陷於解放軍的重重包圍之中;同時,桂系張淦部隊的一個團在武漢附近的下花園被解放軍陳賡部繳了械。白崇禧曾囑咐劉仲容向中共方面請求予以解圍,以示中共對和平的誠意。 毛澤東聽了,說:“可以放鬆對安慶的包圍,下花園繳到的武器,也可以發還桂係部隊。你可以通知白先生,讓他派出參謀人員,雙方在前線進行聯繫。”

毛澤東和他的談話,從晚上八時許一直進行到第二天凌晨3點鐘。 就在劉仲容到達北平之後,緊接著,南京政府和談代表團亦於4月1日到達北平。他因為是秘密來此,就未能去同代表團聯繫。 4月3日晚上,毛澤東又請他去雙清別墅談話,周恩來也在座。毛澤東說:“上次,我曾請上海的顏老先生傳話給李宗仁先生,說你是桂系的親信,又是中共的朋友。親信親信,親而有信。現在和談即將開始,我想請你回南京走一趟,對李宗仁、白崇禧兩先生再做做工作,再促一促,爭取他們在此歷史重要時刻,能認清形勢,向人民靠攏。” 周恩來也說:“主席有話託你親口轉告李、白兩先生。” 毛澤東笑著問他:“你敢去嗎?我可以對你打保票,保證你平安回來。”

他鄭重其事地回答:“當然敢去。保證完成主席交給的任務。” 毛澤東嚴肅認真地說:“你可以向李、白兩先生轉告下面這幾條:一,關於李宗仁先生的政治地位,可以暫時不動,還是當他的代總統,照樣在南京發號施令。二,關於桂係部隊,只要不出擊,我們也不動他,等到將來再具體商談;至於蔣介石的嫡係部隊,也是這樣,如果他們不出擊,由李先生作主,可以暫時保留他們的番號,聽候協商處理。三,關於國家統一問題,國共雙方正式商談時,如果李先生出席,我也親自出席;如果李先生不願來,由何應欽或白崇禧當代表也可以,我方則派周恩來、葉劍英、董必武參加,談判地點在北平,不能在南京。雙方協商取得一致意見以後,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到那時,南京政府的牌子就不要掛啦。四,現在雙方就要開始和平談判,美國和蔣介石反動派是不甘心的,他們一定會插手破壞,希望李、白兩先生要拿定主意,不要上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的大當。”

毛澤東又換點了一支煙,繼續說:“另外,白先生不是喜歡帶兵麼?他的桂係部隊只不過十來萬人,將來和談成功,一旦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建立國防軍的時候,我們可以請他繼續帶兵,請他指揮30萬軍隊,人盡其才,對國家也有好處嘛。白先生要我們的軍隊不過江,這辦不到。我們大軍渡江以後,如果他感到孤立,也可以退到長沙再看情況;又不行,他還可以退到廣西嘛。我們來一個君子協定,只要他不出擊,我們三年不進廣西,好不好?” 他說:“主席的話我都記住了。” 毛澤東望著他問:“你看,我們是不是煞費苦心哪?這樣做,不是我們沒有力量打敗他們,而是讓人民少受點損失。” 他說:“毛主席這樣安排,對他們是仁至義盡了。” 毛澤東轉向周恩來說:“仲容和他們去南京的事,你給安排一下吧。” 行前,周恩來帶他到北京飯店同這次一起去南京的先生見面。這次去南京的連他在內共四人,他是代表桂系的,朱蘊山代表各民主黨派,李民欣代表李濟深,還有劉子衡是去找參謀總長顧祝同的。 周恩來對他們四人說:“全國勝利很快就要到來,人民解放軍即將向長江以南推進,現在正在開始同李宗仁派來的代表團進行談判,不論他們能和我們簽訂和平協定也好,不簽訂也好,我們是一定要渡江的。你們這次去,總的原則是同南京方面講清楚:他們同意我們過江,什麼都好談,要抵抗,那是不行的;不要以為我們過了江會孤立,廣大人民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群眾是擁護我們的。” 臨分手時,周恩來特別囑咐他說:“仲容,我給你交代兩項任務:一是朱蘊老和李民欣的生活,由你照顧;再就是回程時把邵老(邵力子)的夫人傅學文從南京接到北平來。邵老是積極的主和派,這次和談無論談不談得成,他都不能回去了,蔣介石的特務要加害於他。” 這次,他接受了毛澤東和周恩來特別囑咐的任務,心情感到格外地興奮。當飛機從西苑機場起飛,他從舷窗旁望見北平城那古樸、莊嚴的古建築群時,倏地想起延安那個窯洞,想起第一次在窯洞裡會見毛主席的情景,還歷歷如在眼前,從1938年春到1949年春,只有11個年頭,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隊伍壯大發展得多麼迅速。這幾天在北平,他渾身都是熱烘烘的;從此,他自己也要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了,他怎能不感到興奮,怎能不感到心中有一種崇高的使命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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