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25章 第六章黃紹竑與白崇禧之間爆發爭吵

(1949年元月—2月,漢口—香港—南京) 1949年元月初的一天,黃紹竑在上午就來到漢口郊區的王家墩機場等候。等了老半天,一直等到下午3點鐘,陳納德所辦民航公司的飛機才飛到。這是為他包的專機,包機的費用為150萬元金元券,相當於8萬元港幣。白崇禧認為,這是關鍵的時候,不要怕花錢。等飛機加滿油,他走進機艙一看,什麼“專機”,裡面堆滿了貨物,連坐的位置都沒有。好不容易才把貨物挪開,騰出一兩個座位來。陳納德真會打算盤,既收白崇禧的包機費,又收貨主的運費。黃紹竑急著要趕去香港,也不好埋怨。 飛機起飛了。白崇禧還派了機要秘書海岱祿帶著密電碼本同他一起去香港。白崇禧還耍一點小諸葛的花招,親筆寫了一封信給廣東省主席兼綏靖主任宋子文,說是派黃到香港洽購軍用品,讓他萬一在廣州或是香港碰到宋子文有話可說。

黃紹竑匆匆忙忙的,走得真急,幾天之前他還在上海,現在又要從漢口趕去香港,中途還要經過桂林傳話。幾天之前,也就是1948年12月25日,他在上海霞飛路的家裡得到消息,說白崇禧在武漢發了個“亥敬”電,稱:“民心代表軍心,民氣猶如士氣。默察近日民心離散,士氣消沉,遂使軍事失利,主力兵團損失殆盡。”謂部隊不能再戰,力勸蔣介石以黨國和人民性命為重,與中國共產黨進行和平談判。他一聽聞,即明白這無異於脅迫蔣介石下野,由桂系李宗仁出面收拾局面。他覺得白崇禧幹的相當於舊戲裡“逼宮”的事。這事使他感到自己有可能被牽連進去,真是可怕極了!因為人們都知道他也是桂系,白崇禧去漢口就職還是他去勸駕的。難道不會有人懷疑白的舉動不是桂系共同的預謀麼?其實,他自從在6月份勸白崇禧任華中“剿總”之後,都沒有同白通過音信。他聯想到以前凡是有重要會議和宴會,蔣介石都把他當作自己範疇裡的高級幹部而經常特別邀請他參加的;自從他賣力協助李宗仁競選上副總統之後,老蔣就再也不邀請他參加這類活動了。在那幾天裡,他真像是被趕急了的鴕鳥,一時躲在醫院,一時又躲到朋友家裡,不敢在自己的家裡住,擔心蔣介石手下的特務會突然出現不分青紅皂白將他抓起來殺了。隨後又想到,自己躲是躲不住。躲得脫的不是難,是難躲不脫。上海公安局長是他在浙江當主席時的保安處長宣鐵吾,對他是很熟悉的,躲也沒用。幾天后,他又安心回到家裡,聽天由命。

在這幾天,聽說白崇禧又發了一封“亥全”電給蔣介石,重申前電。白崇禧一周之內,兩電主和,當然是向蔣介石施加壓力。蔣介石也不得不有所表示,在收到白崇禧的第二封電報之後,在蔣的黃埔路官邸召開有李宗仁及國民黨中常委40餘人參加的聚餐會。飯後,蔣介石拿出他的“元旦文告”,聲明:“個人的進退出處絕不縈懷,而一惟國民的公意是從。”這算是對白崇禧兩電的公開答复。 此時,李宗仁頻頻打電話來,要他去南京商量。他想,去南京固然更危險,但是蔣介石要殺桂系的頭目,大家同死在一起也好。他就到了南京,住在李宗仁家裡,協助李宗仁與蔣介石的代表張群、吳忠信談判。因為淮海戰役還沒有結果,李和蔣的這種談判也是什麼問題也沒解決。在武漢的白崇禧見“逼宮”未見完全成功,也就急了,於1949年元月2日來電邀請張群和他到武漢去談話。張群和他就飛到了漢口。張群帶去了蔣介石的兩條意見:“一,如果我引退,對於和平究竟有什麼把握?二,我如引退,必須由我主動,而不受任何方面的壓力。”蔣的意思是決不在白崇禧的壓力下後退。白崇禧對張群敷衍應酬了一番。張群在漢口住了一晚,就飛回南京了。

張群走後,白崇禧就拉黃紹竑到臥室裡去召開桂系的秘密會議。除了留在桂林的黃旭初之外,李任仁、李品仙、夏威等在武漢的桂系文武大頭目都參加了。白崇禧首先發言,說:“這回我們同老蔣鬧翻了。淮海戰役一結束,他遲早一定會來收拾我們。南京的中國國民黨黨部是他的御用工具。我們一向是搞軍事的,對於黨務沒有什麼經驗。以前我們屢次失敗,都是沒有政治上的支持,全靠槍桿來幹。這回就大大不同了,不但要對付國民黨內部,還要同中國共產黨打交道。你們看怎樣行呢?” 白崇禧望瞭望在座的人,又說:“蔣介石如果仍舊在位,各處都不服,和也難,戰也難,所以非讓蔣讓位不可。蔣讓位之後就會六軍用命,可望南北分治。我的意見,李任公(濟深)一向反蔣,他團結有一些民主力量,與共產黨也有交情,不如請他到武漢來主持政治,我們就專管軍事,這樣就不怕了。你們看好嗎?”

參加開會的人都讚成。於是推人起草用白的名義寫信給李任公,易稿兩次,都不滿意。黃紹竑就建議說:“最好派與任公有關係的人去香港,當面說明這裡的情形,比寫信好得多。” 白崇禧想了想說:“季寬兄,這個重要使命只好請你負擔了。” 他一口答應:“我辛苦一趟就是了。但任公在上海臨走時同我講過,到香港一有機會就要到解放區去。如果任公不在香港,同什麼人接頭呢?難道就空手回來嗎?” 白崇禧反問:“你講怎麼辦?” 他說:“如果任公已經離開香港,我是否就直接同中共駐港的負責人接頭呢?” 白崇禧說:“那樣也行。你就趕快動身吧。” 當時,火車飛機都不通了,白崇禧就與飛虎隊長陳納德聯繫,包了這架“專機”。

飛機下午3點多鐘才由漢口起飛,五點到桂林。黃旭初已經等在機場。他將黃旭初拉到僻靜處密談了十多分鐘,把南京、武漢和要到香港找李濟深的情況都通了氣。黃旭初說:“李任公以前在廣西搞民主活動,我們認為他是'半邊共產黨',擔心他把廣西搞成'第二個陝甘寧邊區',所以我們曾奉中央的命令,禁止他活動。現在李任公的'民革'有人在桂林等地,你看是不是請他們先把招牌在廣西掛出來?” 他說:“先不忙,等我到香港與任公當面商定再說。” 他當晚乘陳納德這架飛機到達廣州,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轉乘英國飛機,只一個多鐘頭就到了香港。他在香港原來買有房子。他讓海岱祿一同住在家裡。一到香港家裡,他立刻給住在香港的好友黃琪翔打電話。黃琪翔立刻到他家裡來。他把南京和武漢的情形概要告訴了黃琪翔,並說專程來找李濟深。黃琪翔說:“很可惜,你來遲了幾天,李任公已於前幾天動身到北方去了。我不知道民革留下什麼人在香港負責。但是,你要同中共負責人接頭,我有辦法。”

在黃琪翔安排下,當天下午4點鐘,在香港山頂上堅尼地台10號楊建平先生的家裡,黃紹竑會見了中共駐港負責人潘漢年。 潘漢年聽他講述了南京和武漢的情形之後,說:“黃先生主動來找我們接頭,我們是歡迎的。關於白崇禧將軍可能反蔣的事,我們也有所聞,知道一些情況。但這樣大的事情,我不能馬上作主給你答复,我還要打電報向我黨中央請示,復電要三四天才能到。黃先生路上也辛苦了,請休息休息,等候幾天吧。” 過了三天,楊建平先生又約他到楊家去。潘漢年已經在楊家客廳裡了。潘漢年說:“我黨中央已經有了回電,要白崇禧派劉仲容為代表,由信陽到鄭州沿途去找劉伯承將軍接頭。” 他立即趕回家,將情況擬成電文叫海岱祿翻成密碼電告白崇禧。這幾天,他還向漢口發去一些電報,報告香港情況,但回電卻很少,回電中也沒有告知是否已派劉仲容北上接頭。他心裡急得要命。

在他到達香港後,形勢迅速發展。 1949年元月10日,歷時65天的淮海戰役全部結束,兵團司令邱清泉被擊斃,杜聿明被生俘,國民黨方面一個“剿總”所屬22個軍部共55.5萬人全部被殲。 消息傳來,黃紹竑對黃琪翔說:“淮海戰役的結果並不出人意料之外。”他暗地裡有點慶幸蔣介石沒法來收拾桂係了。 元月14日,毛澤東主席發表了關於時局的聲明,提出了和平談判的八項條件:(一)懲辦戰爭罪犯;(二)廢除偽憲法;(三)廢除偽法統;(四)依據民主原則改編一切反動軍隊;(五)沒收官僚資本;(六)改革土地制度;(七)廢除賣國條約;(八)召開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接收南京國民黨反動政府及其所屬各級政府的一切權力。

同月22日,蔣介石宣布下野;26日,李宗仁宣布代理總統。 這時,李宗仁往香港給黃紹竑來電,並不答复他催促的是否已派劉仲容北上,卻強調淮海戰役結束後,因要代理總統,需他回南京去商量內部問題。他自己也想去看個究竟。 於是,黃紹竑就乘飛機先到漢口。他見了白崇禧,別的先不問,即問已派劉仲容北上了沒有,情形如何?白崇禧說:“因交通關係,劉仲容還留在上海。”白又說:“德公屢電要我們去南京,因為等你從香港過來才候至今日。” 當天,他就又和白崇禧等一起乘運輸艦到南京去。到了南京,並不像他在香港想,蔣介石一下野,南京政府方面就可以正式進行和共產黨的和談了。蔣介石名義上已宣布“下野”,但軍政大權仍握在自己手中,在溪口暗中緊張地佈置所謂“長江防禦戰”。而李宗仁當上“代理總統”後,有些洋洋得意,忘乎所以。白崇禧則熱衷於調兵遣將,搞“劃江而治”。他發覺,在與中共“隔江對峙”這一條上,蔣介石、李宗仁和白崇禧都是一致的。這使他深深感到失望。唉,真應著他家鄉的一句俗話: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時,他見劉仲容也從上海到了南京,似乎還沒有北上的意思。他就更急了。有一天上午,他忍不住又找白崇禧面談,問:“健生,劉仲容為什麼還沒有北上?” 白崇禧很不為然地說:“因為交通關係耽誤了,交通問題一解決,馬上就可以去。” 他看出了白崇禧是對他敷衍了事,其用意卻不在此,就轉而問:“我們前方的情況怎麼樣啦?是不是很吃緊的?” 白崇禧說:“津浦線上你是知道的,我們除了在長江北岸尚留有一些警戒部隊之外,都已撤到南岸布防。我們還有陸軍一百零幾萬,空軍、海軍仍然是完整的。有海空軍的掩護,長江天塹,共軍是過不來的。武漢方面仍然對峙著,但中共四野林彪的部隊繞出襄陽直趨武漢上游,似有在武昌上游渡江的模樣,我軍正在加緊防備。季寬,你不是講中共要我們派劉仲容去和談嗎?共軍的行動並不因老蔣下野而有所緩和。”

他說:“當然嘍!叫你派代表去接頭,指定的代表尚未派出,雙方仍然是敵對的,決不能因為老蔣一走,和平就可以實現的呀!” 白崇禧冷然地說:“如果迫我太甚,仍然還是打!你也知道我們以前是穿草鞋出身的,最後還可以上山打游擊,同他們拼一下。” 他聽了白的這番話,心頭有氣,就說:“打正規戰已經輸了,還打什麼游擊戰?要知道人家是打游擊戰的老祖宗。現在全國人民都希望和平,而蔣介石又屢戰屢敗,才不得不暫時宣布下野,以緩和一下人心,準備再戰。老蔣的用心難道你不知道麼?你一個月前主張和平,迫老蔣退回溪口,示意要下野。如果淮海戰役是他勝利了,難道他真的下野不進而收拾我們嗎?你怎能在一個月之間出爾反爾呢?” 白崇禧也動氣了,說:“毛澤東在聲明里還將德公和我都列為戰犯,要嚴加懲辦,哪是個要和的樣子?!” 兩人都動了氣。兩人之間還從來沒有這麼厲害地頂撞過。就是1930年他因和李宗仁、白崇禧意見分歧而離開廣西時,也沒有像這次那樣頂撞起來。 他真是氣極了,說:“現在要打,只是老蔣有資格。他暫時下野,你可以親自去溪口負荊請罪,請他出來,因為他是一貫主戰的。我們以主和起家,只有和平才有出路,再主張戰爭,就是死路一條。” 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時,劉仲容進來了。兩人才尷尬地停止了爭吵。他倆都知道,劉仲容是與共產黨有關係的人。劉仲容望望黃紹竑,再望望白崇禧,也顯得有點尷尬。 白崇禧見狀就緩了過來,說:“算了吧,談旁的事好了。” 黃紹竑就問:“劉先生,上海的情況怎麼樣?” 劉仲容說:“我在上海已經跟中共的負責人接過頭,但北上的飛機輪船都沒有,所以我才回來請示。好在老蔣已經下野,李德公代理總統,要和就全盤的和,也不爭個人去的先後呀!” 與白崇禧爭吵過後,黃紹竑靜下心來思考:為什麼白崇禧的態度會突變呢?也許是由於白認為蔣介石已經下野,目的已經達到。當初白崇禧要找中共和談只是壓蔣下野的手段而已。李宗仁代理總統,加上白崇禧擁重兵於武漢,江南半壁已是桂系的天下。再則是毛澤東於元月14日提出的和平談判八項條件,白崇禧等人是不能接受的。 那時,社會上在蔣下野之後是一片和平之聲,李宗仁授意組織了一個“上海和平代表團”去北平“敲和平之門”。代表團由上海名流顏惠慶、章士釗、邵力子、江庸四人組成。黃紹竑專門去首都飯店走訪了代表團一次,覺得代表們無非只是說些面子上的話,並未接觸什麼實質問題。他聽了之後,未免又是大失所望。 他在南京住著,因老蔣下野而燃起的一點激情又冷了下來,心裡怏怏不樂。有一天,李宗仁的親信親美分子甘介侯介紹美國駐華大使秘書傅涇波來見他,使他甚覺詫異。 傅涇波與他見面寒暄之後,他問:“傅先生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傅涇波說:“司徒雷登大使不便前來看望黃先生,要我為代表,前來看望,透透風。” 他說:“願意聆聽指教。” 傅涇波說:“美國對國民黨一向是盡力支持的,在蔣總統任內給了幾十億美元,幾萬噸軍械,和各種設備。蔣之所以失敗,是由於不善於利用美援,而官吏將領又貪污無能。現在蔣總統下野了,美國對李代總統仍願盡力援助。據我所知,現在還有十幾條船的軍火運在途中,或是陸續起運,美國願意把這些軍火直接交給李代總統,用以戡亂,以後的援助還將源源不斷。但是,如果南京出現和中共和談的局面,則美國的態度就要作別的考慮了。” 聽話聽音,他當然聽明白人家是想利用美援作釣餌,使新桂系繼續同中共作戰;也是威脅新桂系,如果同中共和平談判,美國仍然支援蔣介石。因為他在桂系中是主張和平,人家特地來把這番話告訴他。毫無疑問,他們早就跟李宗仁、白崇禧談過了。他平平淡淡地回答說:“傅先生所言是國家大事,上有李代總統和行政院長作主,我黃某隻是個賦閒的人,不敢有什麼意見的。” 傅涇波笑了笑,說:“黃先生也太謙虛了。” 下一天晚上,美國大使館請李宗仁夫婦吃晚飯,也請有白崇禧夫婦,還請了黃紹竑和幾個在李公館常露頭面的人。談的話題無非是“遏制”共產主義的發展。飯後,還看了一場美國電影。他感到這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他覺得南京的情況很糟很複雜,和平空氣很冷淡,李宗仁代總統之後心滿意足,創不了什麼新局面;他心灰意懶,想置身事外,心裡萌生了去意。 過了兩天,他離開了南京,飛往香港。心裡想,還是回香港去打網球跳舞吧,眼不見心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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