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35章 黃貓埡阻擊

對於部隊向右迂迴追擊敵人的戰果,徐向前相當不滿,他在《歷史的回顧》中寫道: 事後看來,左旋是對的,右旋是錯的。如果開始就左旋,劉湘的主力很可能被我們全殲,整個戰局就會大不一樣。 東線沒能網住大魚,徐向前、陳昌浩都不滿意,決心乘有利的戰略態勢,再接再厲,在西線打一場殲滅戰。 8月下旬,紅四方面軍總部在通江附近開會,決定主力在西線反攻。留一部分兵力在東線,由陳昌浩指揮,徐向前和王樹聲率領三十軍、四軍、九軍主力以及三十一軍九十三師迅速西轉。 8月28日,紅軍主力從通江城南上老官廟越過小通江河,開始了西線反攻。 西線反擊突破口放在通江城南得胜山的冷水埡口。 8月28日深夜,紅三十軍八十八師著名的“夜老虎”二六五團悄悄出動,夜襲冷水埡。冷水埡是一片懸崖陡壁,地形對部隊行動很不利。深夜,黑黢黢的,兩三米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二六五團憑著平時專門練就的夜摸本領,幾百人行軍,一點聲響也沒有,來到懸崖下,部隊搭起人梯,掛上攀登鉤,一個個猴子似的,悄無聲息地攀上懸崖,抓住敵人的兩個哨兵。了解清楚情況後,直插敵團部,戰士們將敵團長從床上揪起來時,這個傢伙還在發呆。與夜襲相配合,二六三團、二六八團以強大火力發起正面攻擊。由於敵團部已被“摸掉”,冷水埡的敵人沒有組織起抵抗就迅速瓦解。拿下冷水埡,打開了反攻的大門。

西線敵軍由第一、二、三、四路組成,這些部隊分屬不同軍閥,平日以鄰為壑,互相拆台,打起仗來只顧自己不管別人。得知東線敵軍一潰千里,西線敵軍頓時緊張起來,都已經作了開溜的準備。蔣介石和劉湘對他們嚴厲斥責,讓他們想跑不敢跑,不跑又怕挨打。紅軍在冷水埡的夜襲徹底打消了他們的觀望想法,本來就已經風聲鶴唳的西線敵軍頓時全線潰退。 關鍵時刻,張國燾又來電話,主張以主力從巴中以東向北迂迴長赤、木門。徐向前認為這是淺迂迴,不能兜住敵人,只能追著敵人屁股打。徐向前反復向張國燾陳述深迂迴的必要。張國燾還是那句話:“我就是這個意見,你們不聽話就算了!” 徐向前放下電話,連聲嘆氣,說:“可惜呀,可惜!眼看到口的'肥肉',吃不上了呀!”他捲了一支煙,坐下大口大口地吸著。

李先念進言:“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你叫我們往哪裡打,我們就往哪裡打!” 徐向前猛然站起說:“好!他讓淺迂迴,那是去抓兔子尾巴,抓不住的。我們來個獨斷專行,這回就是犯錯誤也不聽他的,打完仗再說,錯了我負責。” 徐向前令王樹聲率紅九軍一部追擊敵第三路;令王宏坤率紅四軍一部追擊敵第四路;自己親自率紅三十軍及紅三十一軍第九十三師直撲巴中,實行大縱深迂迴,直插黃貓埡、旺蒼壩方向截斷敵人退路,他要將這四路敵軍一網打盡。 9月13日傍晚,徐向前率部趕至九龍場。當夜召開了軍師級幹部會議。他說: 我三十一軍正進抵旺蒼壩。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兩個任務是:以一個多團的兵力順恩陽河尾追敵人;另一個任務是以三十軍主力火速搶占黃貓埡,切斷孫震部通向蒼溪的退路,並全部殲滅之。現在,敵人離黃貓埡僅四十多里,因此要分秒必爭!

黃貓埡位於蒼溪縣城東北一百二十里的蟠龍山上,是木門通往蒼溪的咽喉。蟠龍山山勢起伏,一條簡易公路隨著山勢起伏在蟠龍山上盤旋。山勢險要處有一個咽喉埡口,兩邊全是陡峭的山嶺,有一巨石橫在埡口邊,巨石顏色發黃,形狀似貓,故得名黃貓埡。黃貓埡西、南面是一條月牙形的險峻山谷,山谷的兩面是懸崖峭壁。東北方向橫著一道山嶺,嶺上的鵠子廟、王官寨距黃貓埡不過五六里路。 黃貓埡一帶山巒起伏,危岩聳立,地勢險要。從黃貓埡至王官寨的十幾里路幾乎全在山谷中穿行,路兩邊絕壁高坎,林木蔥蘢,是設伏的天然場所。二六三團的任務是死死卡住黃貓埡的谷口,只要這裡堵死,敵軍絕無第二條路可逃。情報顯示,逃跑敵軍距黃貓埡已經不到四十里,我軍一定要搶在敵人之前趕到黃貓埡。

紅三十軍政委李先念和副軍長程世才把搶占黃貓埡的任務交給了年僅二十歲的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 熊厚發,湖北大悟宣化店人,1929年參加農民赤衛隊,1930年參加紅軍,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紅四軍十三師三十九團連長,十八歲任紅四方面軍十二師三十六團營長,十九歲任紅三十軍八十八師二六三團團長,二十歲任八十八師副師長、師長,二十二歲任紅四方面軍三十軍副軍長兼八十八師師長。 熊厚發是紅四方面軍著名的戰將。和許世友一樣,熊厚發打仗的特點是勇、猛、快。從當戰士起,熊厚發就是聽到槍聲不要命,哪裡危險往哪裡衝。由於作戰勇敢,指揮有方,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就被提升到師級指揮員崗位。 接到搶在敵人之前佔領黃貓埡的死命令,熊厚發立即帶領二六三團為先頭部隊,從九龍場跑步向黃貓埡前進。副軍長程世才率領二六八、二六四、二六七團隨後跟進。

9月13日夜,大雨傾盆,天地間全都被茫茫雨霧籠罩。二六三團的出發地距黃貓埡有七八十里,比敵人遠一倍。敵人走的是大路,為了搶在敵人前面,二六三團要在沒有道路的山嶺間攀越。雨夜路滑、坡陡,在這種環境和條件下快速行軍,是對人體極限的挑戰。熊厚發沖在全團最前面,他邊跑邊喊:“大家再快一點,絕不讓敵人從我們手裡逃掉。” 看到師長在前面,全團戰士誰也不願被落下,在山路夜雨中一個個向前狂奔。戰士們全身濕透,一個個摔得泥猴一樣,不少戰士甚至摔傷,雖然道路艱險,部隊行進速度一點也沒有減慢。 14日下午二時,二六三團準時趕到黃貓埡。熊厚發嘶啞著嗓子發出命令:“快,搶占兩邊制高點,構築工事,準備戰鬥。” 中午,副軍長程世才率二六五團趕至王官寨,二六八、二六四、二六七團和二七四團也相繼趕到高台寺一帶。徐向前和李先念將指揮所設在王官寨。

紅軍的阻擊部隊如同一把鐵鉗,卡在黃貓埡的埡口。 田頌堯和田頌堯部的參謀長所寫成的《二十九軍參加“六路圍攻”及其在嘉陵江與紅軍作戰經過》一文,詳細介紹了田頌堯部曾起戎旅和胡開瑩旅兩個團經黃貓埡逃跑被殲的經過: 曾起戎接到田頌堯接防巴中電令後,當即收集所部三個團向巴中前進。九月下旬行抵距巴中約二十里之地,始知羅澤洲師及田軍李煒如等部業經撤離巴中及恩陽河等地。曾起戎不敢徑進巴中城,乃暫就陰靈山佔領陣地,另電田頌堯請示爾後行動。曾旅得田復電,令其自選道路向閬中撤退。在陰靈山等待三日後,得田的撤退令後,決定取道長池、木門向旺蒼壩撤退。 曾旅向長池撤退途間,與自和平場向黃貓埡輾轉繞道撤退之傅貴梁所率的胡開瑩旅兩個團相遇,在通往長池道上互相爭奪退路。部隊秩序混亂。由曾起戎與傅貴梁臨時商定兩旅統一由曾指揮,兩旅輪番交互前進;誰的部隊在前頭誰即擔負掃清道路之責。該兩旅,沿途遭到紅軍截擊,行進極為遲緩,胡旅傷亡逃散更眾,在未到黃貓埡前,殘存部隊已經為數不多了。待行抵黃貓埡時,此一要隘已為紅軍所佔,扼住曾、胡兩旅去路。曾旅當即展開攻擊,奪路逃生,紅軍在黃貓埡正面予以有力阻擊,並以大部繞抄其後,經激烈戰鬥一晝夜之後,紅軍逐步將曾旅據守的幾個山頭攻下,給以重大打擊……代旅長傅貴梁、團長張陶齋相繼被擊斃,曾起戎趁黃昏墜岩潛匿,入夜後脫離戰場,化裝改著便衣繞道陝西南鄭經三義口隻身逃歸成都。曾旅系田部新近得到補充、裝備最好的精銳部隊,每團三營,均各有重機槍六挺,每連均有輕機槍和衝鋒槍等武器。傅貴梁所帶胡開瑩旅亦係田部裝備較好的部隊,黃貓埡一戰悉為紅軍所殲滅,這是田頌堯始料所不及的。

14日中午,紅三十軍副軍長程世才率警衛連和二六五團進至距黃貓埡二十多里的山梁。下午三時許,敵第二路田頌堯部第一師曾起戎旅和第二師傅貴梁旅及其他部隊約十餘團一萬七千餘人,從長赤、木門撤下來,擁擠在黃貓埡至王官寨十幾里路的山谷中,進入了紅軍的包圍圈。 程世才命令警衛連立即開火,警衛連守在一道高坎後面,因時間急促,連工事也沒來得及修。受到阻擊,敵軍先是亂成一團,很快就組織反沖鋒。在幾十挺機槍的掩護下,一個營的敢死隊,黑壓壓地撲向警衛連。警衛連只有一百來人,幾挺機槍,十幾支衝鋒槍,面對排山倒海般的人潮,所有的武器一齊開火,短短一個多小時,就打退敵軍五六次沖鋒。畢竟寡不敵眾,就在警衛連難以支撐的時候,二六五團趕到投入戰鬥。

二六三團到達黃貓埡比敵人早了一個小時,部隊的工事還沒有修好,戰士們跑了一夜山路,一個個又困又餓,還來不及休息一下,吃一口飯,戰鬥就打響了。 潰逃之敵已是驚弓之鳥,又飢又渴,疲憊至極,很多人倒地就睡,現在突然遭到兜頭痛擊,一下子炸了窩。為了闖開一條生路,在幾十挺機槍掩護下,敵人發起一次次集團衝鋒,先是一兩個排,繼而發展到連,再往後整營整營地往前衝。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敵人,八十八師全體官兵奮力拼殺,熊厚發打得興起,在陣地前端起機槍不停地掃射,兩個戰士不停地給他供應彈夾。看到師長在陣地前沿拼殺,八十八師的戰士們精神振奮,將敵人死死堵在陣地前。連日激戰,陣地上炮火連天,硝煙蔽日,死者橫陳,傷者哀號,天地驚泣,鬼神戰栗。

二六三團打退了敵軍的數次進攻。團政治處主任李耿在與敵人拼刺刀時,腹部被敵人刺刀挑開一條半尺長的口子,腸子都冒了出來。李耿一咬牙,伸出手一把將腸子塞進去,撕開襯衣堵住傷口,鮮血浸透軍衣。由於疼痛,他渾身戰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但仍手提駁殼槍,靠在山石邊準備戰鬥。戰友勸他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他瞪著眼睛吃力地說:“哪裡……是安全的地方?只有消滅了……敵人,才有……安全。” 戰鬥進行到傍晚,包圍圈裡的敵人明白,衝出去才能活命。敵人困獸猶鬥,迫擊砲彈如雨點般在我軍陣地爆炸,在砲火掩護下,成百上千的敵人不要命地向上沖。但黃貓埡及其周圍地形險要易守難攻,二六三、二六五團憑藉居高臨下的地勢,頑強抗擊。幾十挺機槍的子彈如同潑水一樣,敵人的屍體在陣地前堆起厚厚一層。有好幾次,潮水般的敵人藉著砲彈的爆炸衝上了我軍陣地,有一次,竟然逼近程世才的指揮所。看到湧來的敵人,程世才啪啪兩槍,將沖在最前面的兩個敵人打倒,然後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槍,躍身沖向敵人,一連挑倒幾個敵人。見軍長端槍出擊,全軍發一聲喊,如猛虎下山,撲向敵人。

熊厚發端著刺刀一個人與三名敵軍拼殺,突然又有一個傢伙從後面端槍刺來。一名戰士發現險情,不顧正在與之拼殺的敵軍,揮起大刀一下子劈向偷襲的敵人,只聽“咔嚓”一聲,血濺三尺,這名敵軍身首異處,那名戰士卻被對面的敵人刺中,他胸前鮮血噴湧,但雙手緊緊抓住敵人的槍桿,連敵人一起帶倒。見此情景,正在與熊厚發拼殺的三名敵軍嚇得心驚膽戰,腿腳發軟,熊厚發連續兩個突刺,撂倒兩個,剩下一個敵軍扔掉槍,撲通一下子癱倒在地,渾身哆嗦。 戰場上,兩軍拼殺全憑一股氣,一人膽怯,立刻像傳染病一樣影響一大片。沖向紅軍陣地的敵人經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拼殺,扭頭就跑,熊厚發立刻指揮發起反擊。戰鬥到15日拂曉,徐向前、李先念率大部隊趕到。此刻,整個戰場開了鍋一樣,槍砲聲震天動地,敵我雙方混戰在一起,敵軍整團、整旅發起進攻,戰鬥進行得異常慘烈。徐向前對李先念說:“這一仗,我們是違背了張主席意圖打的,一定要打好,打不好,我們是難以交賬的。部隊要是頂不住,放跑了敵人,我就拆散你們三十軍!” 李先念還是第一次聽到徐向前說出分量這麼重的話,他二話沒說,一把脫下上衣,提槍轉身,帶著警衛連直衝前沿。戰後,有參謀告訴李先念,徐向前見他走了,怕他上去拼命,直後悔。 慘烈的阻擊戰進行了兩天,一萬多敵軍從各個口子向外衝,紅軍二六四、二六七、二六八、二七四團陸續趕到,三十一軍九十三師的部隊也從敵人屁股後面壓來,前堵後追,敵軍首尾難顧,亂成一團。見時機已到,徐向前下達了全線出擊的命令。三十多里寬的戰場上,軍號聲響徹雲霄,紅軍戰士衝出陣地將敵軍分割圍殲,山坡、溝壑、田坎到處是搏殺的戰場,短兵相接,血肉橫飛,殘敵滿山亂竄,到處都是紅軍戰士“繳槍不殺”的喊聲。如同得到命令,敵軍紛紛扔掉槍舉手投降。放眼戰場,敵人屍橫遍野。除了在戰場上戰死的外,掉到崖下摔死、掉到水中淹死及棄槍逃匿者不計其數。 戰至15日上午,紅軍斃敵旅長傅貴梁以下官兵四千餘人,俘敵旅長以下官兵萬餘人,繳槍七千餘支、迫擊砲四十餘門、電話機八十餘部、電台七部、子彈數十萬發。黃貓埡阻擊戰是紅軍反“六路圍攻”以來殲敵數量最多、最集中的一次重要戰鬥。 在紅九軍、紅四軍兩路的打擊下,敵第三、四路望風而逃。楊森慌忙撤出通江城。 9月11日,羅澤洲撤出巴中,紅軍追擊部隊不戰而得兩城。王樹聲沒有半點停留,率部繼續追擊敵人。紅四軍進占蘭草渡,向營山方向追擊楊森第四路;紅九軍追擊李家鈺、羅澤洲第三路,直撲儀隴,在右埡口附近殲滅李家鈺四個團。 9月16日,羅澤洲放棄儀隴,向蓬安境內潰退,紅九軍收復儀隴城。敵人沒有半點鬥志,七天狂奔五六百里,一直逃到嘉陵江西岸。紅三十軍向南疾進,二十二日攻克蒼溪城,一直打到閬中城下。紅四軍一部尾追敵第四路直至蘭草渡西南地區。 關於紅九軍消滅李家鈺部四個團還有一個傳奇故事。紅軍展開反攻後,紅九軍的兩個主力團採用夜襲方式,佔領了敵人控制的重要陣地鐵家山,並乘勢攻到敵人後方長赤、木門一帶。某部的電話員在給部隊架電話線時,將電話線搭到敵人遺留的線路上,正好聽見了敵方在通話,他聽出是李家鈺師在請示是否撤退。這個電話兵立即把這一重要情況報告正隨紅九軍前進的陳昌浩。得知這一重要情況,陳昌浩馬上拿起電話,以敵軍上級下命令的口氣,要李家鈺師“堅守陣地,不許丟失”,意在不讓敵人放棄陣地跑掉。這一重要的“上級指示”,穩住了敵軍,為紅九軍全殲李家鈺部創造了條件。 那些沒有被紅軍攔截、僥倖逃脫的敵軍,在逃跑的過程中也損失慘重。第一路鄧錫侯部跑得算是最快的,在得知第五、六路慘敗後,鄧錫侯即令一線部隊轉移陣地。第一步退守巴河一線,鞏固南江,視情況變化再向後撤,並與二路軍約定9月4日開始行動。本想作有計劃的撤退,不料各路軍潰敗情況猶如傳染病一樣,前方軍心早已動搖;加以部分旅、團長不在前方,指揮系統混亂,命令無法貫徹,官兵怕被圍殲,都爭先逃跑。先得令的先走,作掩護部隊的不到時間也就溜了。恰逢當面紅軍反攻,鄧錫侯部的撤退立即演變成“恐慌大逃亡”。各部官兵互不聽指揮,各擇路徑,最遠的甚至繞道一千多里,從陝南境內逃回廣元。十余天的時間,從小通江河、南江潰逃至廣元,鄧部整旅整團潰不成軍,狂奔七八百里,各旅官兵傷亡共約二千五百餘人,士兵逃散在四千人以上,械彈物資損失更多,比進攻各時期全部的損失還要大得多。由於潰退途中屢次遭到紅軍的有力追擊,一些官兵患了恐懼綜合徵,只要一聽到“紅軍來了”,不管何時何地,不管是在吃飯還是睡覺甚至是在如廁,都一躍而起,不問方向,拔腿狂奔,及至精疲力竭方才問“紅軍在哪裡?”士氣低落,可想而知,部隊已經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鄧錫侯到廣元收攏敗兵,整頓部隊,向其官兵訓話時問的幾句話頗有代表性:“你們進攻幾個月才到小通江河,幾天就跑回來了,你們一趟子跑了七百多里,真是跑得快喲。我不怪士兵們,我要問一問你們這些指揮官們究竟在搞些啥子嘛?” 1935年3月《國聞周報》上的《川東北剿赤印象記》長篇報導詳細描述了敵軍陣線崩潰逃跑時慌不擇路的狼狽相: 這時我方的陣腳大亂,匪看破這個弱點,大膽地用深入窮追的策略。分兵兩路,一路向三師追擊,一路便向四師。向三師追擊的在二十那天已攻到離宣漢城不過百里的羅文壩、佛耳岩一帶,向四師衝來的這路,打過了陳師和孟旅之後,便橫衝到土地堡來打廖開孝旅。廖旅不敢戀戰,趕急向綏定的第一道要隘馬渡關退去。孟旅也退到了那裡。還守著通江的麻石場、銅冠山、喜神灘一線的周紹軒和範楠煊兩旅便處於腹背受敵的形勢。當面的匪,又天天在攻,軍心有些動搖起來。加之,四師所指揮的部隊,那時已被匪從中間截成了兩段,呼應不靈。當時高級指揮官手忙腳亂的情形真是一言難盡。局勢之險惡,軍心之緊張,也就可想而知了。 週、範兩旅勉強在原線撐持了四天,才轉奉到劉湘的固守綏、宣的命令,二十一日晚開始退過長灘河。以五日五夜的腳力,退到距原陣地足足有四百里遠的三匯場……古語說的:“其進銳者其退速”,然而左翼退卻的這四百里路和右翼退卻的三百多里路乃是在拋擲了很大的血肉的代價,和熬過了十個月的長時間才奪回來的,竟在短短的十天中輕輕斷送了! 因了四師的退卻,在左的彭誠孚也不能不退;更左的守通江城的楊森部,以及守通江縣西北一帶的李、羅、田、鄧部更不肯再守。於是全線總退卻,而且是都不大肯抵抗地退卻。截至九月二十六日止,巴中、南江、儀隴、營山都相繼放棄了!閬中,廣安、蒼溪在危險中,他們雖不想抵抗,其如赤匪毫不留情何!所以李、羅、楊三部遭匪各個擊破,傷亡損失得很慘。像這樣節節後退,不知道究竟要退到什麼地方才不退了…… 各路敵人狂奔逃跑,紅軍各部拼命追擊,演出了一幕幕精彩生動的活劇。 紅四方面軍老戰士,海軍中將周希漢在《深夜的號聲》一文中記載了那場追擊戰中的有趣故事: 我帶軍直屬隊隨二十五師後面出發,二十七師在最後,一起向羅文壩方向追擊。軍直屬隊雖有五六百人,有戰鬥力的部隊只有一個通信隊。其他的,除號兵連外,都是機關幹部和勤雜人員,行動起來,騾馬擔子一大溜。我們沿著直通宣漢、達縣的公路向南疾進。涉過一條河,走不多遠,通信員忽然奔來報告說:“前邊有一條岔道,路口躺著不少敵人的傷兵。” 我們趕到前邊,果然有七八個敵人的傷兵躺在公路邊上。二十五師師長韓東山同誌等挨次地詢問著他們,回答都是一致的:敵人由這裡拐彎向東去了。可是,傷兵畢竟是敵人的,不能輕易相信。我們沿著向東的小路,用手電筒仔細勘察了一番:路上不時發現敵人丟下的空煙盒、爛草鞋、破軍衣和一些散落的銀圓,路兩旁的草給踩倒了,幾個被遺棄的傷兵,倒在草窩邊呻吟;由岔道口向南去的公路上,卻幹乾淨淨,沒有任何痕跡。這一切徵像都說明,傷兵沒有說謊。於是,二十五師便改由這條朝東的小路追擊敵人。我帶軍直屬隊按著原來的路線繼續沿公路南進,預定集合地點是羅文壩。 我們向南走了五六里路,突然,砰!一聲槍響,山鳴谷應,聲音很近。我估計,這一線敵人也許會佈置埋伏,便跳下馬,帶領通信隊、號兵連趕到隊伍最前邊。這時,天色更黑了,我極力辨認著眼前的一切,發覺在右前方山坡上,隱約有個發白的東西。我們正懷疑莫解,又是一聲槍響。乘著打槍發射的火光,這才看清了那是一座小廟。顯然,這是敵人利用兩側的高山來阻擊我們。情況不大妙,二十五師走了,二十七師還沒有趕上,而我們這五六百人只有通信隊有戰鬥力,怎麼辦呢?我和通信隊長謝家慶研究了一下,決定用一個排去襲擊小廟,兩個排在公路兩旁埋伏。為了迷惑敵人,便讓號兵連散開,每隔十米,站一個號兵,只等小廟方向手榴彈一響,就一齊吹衝鋒號。 佈置停當,我帶著一排人,悄悄向小廟接近。對通信隊的戰鬥力,我是放心的:論戰鬥經驗,都很豐富;論武器,都是雙的——手裡提的是手提式衝鋒槍,腰上插的是駁殼槍。我們繞到小廟的側後,向一座筆陡的崖壁上攀登。幸好崖壁不高,崖壁上還佈滿了網形的葛藤,我們靜悄悄地握著葛藤爬上去以後,就是傾斜的山坡。我們佔領了小山頭,居高臨下,向小廟摜了一排手榴彈。在這樣沉寂的黑夜裡,排子手榴彈的爆炸聲比小砲還要驚人,小廟的敵人頓時慌亂起來,也摸不清我們在哪裡,噼劈啪啪胡亂放槍。這時候,忽然一百多支軍號一齊吹響了,雄壯的號聲,好像要把山頭都哄抬起來。我們乘著這股聲勢,吶喊著,一齊沖向小廟,突然出現在敵人後邊。敵人嚇蒙了,呆呆地看著我們,忘記了打槍,也忘記了逃跑。直等戰士們的槍逼到他們前胸,大喝一聲:“繳槍不殺!”他們這才驚醒,恐怖地號叫起來:“啊呀,紅軍來了!”有的拔腿就逃,有的丟下槍,撲通跪下來。我們審問了俘虜,才知道這是敵人的一個排哨,向南,公路上還有敵人的一個團。一個團!情況相當嚴重。可是,決不能被敵人嚇回去,黑夜裡,敵人在潰敗,我們的號兵連就是一個師!怕什麼? 雄壯的衝鋒號聲,震撼著山谷,我帶著通信隊飛一般地向南衝去,那股聲勢,真似山崩地裂一般。不一會,就听到前邊響起雜亂的槍聲,並夾雜著人喊馬嘶。我們一邊衝,一邊組織短促的衝鋒槍射擊。用手榴彈消滅了幾個機槍點,敵人抵抗的勁頭就不大了,加上我們又吹號,又咋呼,敵人不知道來了多少紅軍,便亂了套,漫坡遍野亂奔亂突。這時,走在後邊的軍直機關人員,也一齊擁到前邊來了,揮舞著扁擔、菜刀,漫野地裡抓俘虜。號聲和“繳槍不殺”的喊聲,匯成了一股巨響。沒有半個鐘頭,戰鬥結束了。戰士們和參謀、譯電員、伙夫一個個都背著許多槍,押著一串串俘虜,集合到公路上來。 和周希漢一樣,紅四軍十師二十八團團長王近山在追擊中,也創造了奇蹟。紅四軍十師從竹峪關以東的絲羅壩、黃中堡地區出擊,一舉突破敵軍防線,直插敵縱深。王近山的二十八團一路過關斬將,連克敵數道陣地,以最快速度沖在全軍最前面。為了兜住潰逃之敵,軍長王宏坤命令王近山在前面指揮十師四個團作戰。王近山率部不顧道路泥濘,翻山越嶺,直插達縣以北,抄到了敵人潰兵前面。傍晚,王近山率前衛二十八團來到一村莊,佈置完警戒,又累又餓的王近山剛想休息,突然接到報告,一支敵軍大部隊過來了,看樣子有數千人。一聽敵情,王近山一下子來精神了,他立刻命令,戰鬥準備。有人擔心,敵人數千,我們這裡才一個團,且連日急行軍,部隊又困又累,今天一天一口熱飯都沒吃,是不是聯絡上其他部隊再動手?王近山眼睛一瞪:“有敵人打還吃什麼飯?打完這些敵人再吃飯。” 王近山迅速指揮部隊向來敵發起猛攻。潰敗之敵突遭迎頭打擊,頓時亂成一團。不過一個小時,王近山就吃掉了這股敵人。事後才知道,這股敵人是楊森部一個整編旅,王近山以滅此朝食的勇氣,創造了遭遇戰中一個團全殲敵一個旅的光輝戰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