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34章 反攻青龍觀

自發動“六路圍攻”,尤其是發動對萬源的攻擊以來,面對紅軍收緊陣地,節節抗擊,劉湘、唐式遵對這場浩大的戰役設想了各種可能,但他們就是沒有想到一條:紅軍的反攻。正是因為沒有想到這一條,對此也沒有任何精神和物資準備,當這一天來到時,在紅軍雷霆萬鈞的反擊下,劉湘的六路大軍如同決堤之水,一潰千里。 萬源,紅四方面軍指揮所。濃密的樹蔭下,一處重兵守護的辦公室,室內工作人員頭戴耳機,神情專注地手擊電鍵,抄寫電碼,不斷地有人手拿電文急匆匆地進進出出,嘀嘀嗒嗒的無線電收發報聲,傳遞著大戰前的緊張與神秘氣氛。 8月8日,萬源城內,紅四方面軍指揮所。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以及各軍、師首長十幾人正在召開軍事會議。本次會議的議題就是一個:反攻。

與會者分析了敵我力量的消長,決定立即展開反攻,反攻從敵人兵力最集中的東線開始,集中主要力量首先擊破敵主力唐式遵第五路,然後再揮師向西,橫掃第一、二、三、四路敵人。根據紅四方面軍總部電台提供的敵人部署情報,反攻的突破口選在青龍觀。 萬源城西南七十里處,一座海拔二千五百米南北走向的大山,蜿蜒三百餘里狀若巨龍,龍首昂起,兩隻前爪,左插罐壩場河,右下青花溪口,龍尾連達縣之鳳凰山,龍身上無數道山梁如同魚刺狀自上而下延伸。這座山名為青龍山,東起玄祖殿,西至老鷹嘴,綿亙二十里,北面為懸崖峭壁。山頂有一道觀名叫青龍觀。 青龍觀正處於敵第五路主力四師范紹增部和右翼第一、二、三師之間,如果在此處突破,反攻紅軍將如同一把利刃,插進敵接合部,既可將敵第五路主力左右分割,動搖敵人整個陣線,又便於向縱深穿插、迂迴,斷敵退路,達到殲滅劉湘主力的目的。

青龍山地勢集險、雄、奇為一身,堪稱造化之功。青龍觀所在的主峰海拔二千五百米,三面絕壁,深達百丈。東面是清花溪,山高崖陡,無路可上;山北碗櫃崖、天鵝抱蛋一帶,山勢陡峭,怪石林立,由於山高林密,陽光罕至,山石上長滿青苔,懸崖上掛滿了密如蛛網的葛藤,這些葛藤有粗有細,長長短短,互相牽扯。幾乎所有的山石如利刃刺天,形成大大小小的峽口和風洞,峽口和風洞掩隱在濃密的荊棘和樹叢中,雖然是夏天,但山風吹過,峽口和風洞裡怪聲呼嘯,陰森恐怖。青龍觀正面一條寬不足一米的小路,順著被稱為“牛背梁”的山脊,從山腳下蜿蜒而上。山脊兩側是萬仞壁立的懸崖峭壁,要上青龍觀,只能走這條正面的小路,只要一挺機槍或十幾支步槍組成交叉火力,就沒有人能通過這條不足一米寬的山間小路上來。地形險要,易守難攻,攻打青龍觀絕非易事。徐向前認為:

這個最險要的地方,正是敵人守備最薄弱的地方,戰鬥力最差的地方,是想不到紅軍會進攻的地方。我們就把反攻的突破口選定在這裡。 面對如此險要的地形,怎樣拿下青龍觀?徐向前對此也頗感為難。作為紅四方面軍最高軍事領導,徐向前親自來到南天門、青龍觀一帶勘察地形了解敵情。偵察部隊在當地找到了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藥農。這位老藥農告訴徐向前,在外人眼裡,青龍觀地勢險要,但在他們眼裡,沒有到不了的地方。他告訴徐向前,這裡雖然山高路險,但採藥人在山里採藥時穿上腳碼子,帶上鐵鉤長繩,依靠大樹和長藤,可以攀越最為險要的絕壁從背面爬上青龍觀。老藥農的話讓徐向前眼前一亮。綜合多方面情況,徐向前決定,選派一支小部隊作為全軍反擊的刀尖,從山北攀崖而上,從背面實行突破,然後迅速向敵縱深發展,配合主力部隊將敵截為兩段,以此動搖敵人整個防線,而後迅速穿插,迂迴包抄敵人。

據情報,青龍觀到青花溪一線,守敵為川軍二十三軍汪鑄龍師之劉育英、周建辰兩旅,青龍觀守敵為周建辰旅的兩個團,山上碉堡、工事完備。汪鑄龍部屢遭紅軍痛擊,已是驚弓之鳥,加之給養補充困難,該部士氣低落,軍容不整,就連敵軍內部也瞧不起這樣一支“常敗軍”。 1933年10月,原第五路總指揮王陵基從開江過來時,被紅軍擊潰的劉存厚部第一師師長劉邦俊曾主動趕到雙河場向王陵基請戰。王陵基就沒正眼瞧他,把手一甩:“我們有的是隊伍。”說罷,揚長而去。讓劉邦俊好生難受。 青龍觀易守難攻本為優勢,但山勢高,山路陡,也給給養運輸帶來困難。週、劉兩敵的部隊素質差,在敵人內部被人瞧不起,部隊給養也最差。別人的部隊都吃新米,他們的部隊吃的糧食都是放置數年,已經霉爛結塊的陳年爛穀子,拿起來一聞,霉味直衝腦門。就是這種米,還經常斷頓。如此待遇,軍心如何能穩?當兵的情緒不穩,當官的更是心虛氣短。一次戰鬥行軍,劉育英帶隊走到青花溪和玄祖殿間的小埡子陣地上,劉育英問左右,“此地何名?”

左右答道:“殺牛坪。” 四川話“劉”諧音“牛”,劉育英聽了心裡咯噔一下,身子一晃,差點滾下馬來。他二話不說急令退軍,並打電話要求與守青龍觀的周建辰旅換防。周建辰不解,問他何故。劉育英說:“我姓劉,牛(劉)到了殺牛坪,兇多吉少。” 周建辰外號“周大炮”,他一聽劉育英的話,心裡老大不高興,你怕殺牛,我難道就不怕?他一句話擋回去:“老兄,不要怕,有我的大砲來保護你。” 青龍觀東面為劉湘第五路主力一、二、三師,西面是范紹增的第四師。 了解敵情后,總部製定了反攻部署:由三十一軍第九十三師,四軍第十、十一師及九軍第二十五、二十六師共十四個團組成第一梯隊,擔任突破敵人防線的任務;由三十軍第八十八師、九十師和三十三軍第九十九師組成第二梯隊協同第一梯隊向敵縱深發展,迂迴殲敵;其餘部隊繼續堅守陣地,相機轉入反攻。徐向前點名由擅長近戰、夜戰的三十一軍九十三師二七四團擔任奇襲青龍觀的“殺牛”尖刀。

奇襲青龍觀是全軍大反攻的關鍵,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為了確保夜襲青龍觀的成功,徐向前帶三十一軍軍長孫玉清、九十三師師長葉道志和參謀杜義徳來到二七四團,親自部署、動員、檢查夜襲準備,決定二七四團二營從山北攀崖,實行山頂開花,一、三營從東西兩側夾擊,一舉殲敵。成功後,舉火為號。 反“六路圍攻”以來,紅軍緊縮陣地,節節後退,數万主力紅軍在後方蓄精養銳,現在這些部隊將捲起萬丈狂飆。 8月9日下午五時,夕陽西下,遠山掛上一抹紅霞,各路反攻部隊從各地向青龍觀周邊集結。張家灣、饒家山、松柏坪,從青龍觀山下到牛背梁間的翁柏寺前,各路大軍靜觀信號,坐待槍聲。 8月9日晚八時左右,二七四團二營副營長陳金鈺率隊出發。

陳金鈺,湖北廣濟人,1929年參加紅軍,1930年入黨。 1955年授少將銜,曾任北京軍區副參謀長。陳金鈺回憶: 團首長經過認真研究決定由我們二營來打頭陣……營裡迅速組織了兩個精幹的偵察小組,分別由五連長張金臣和該連一排長龐振國帶領,夜間悄悄地摸到青龍觀下,進行潛伏偵察。有時烈日當頭,草叢裡悶得像個蒸籠;有時風雨交加,個個都泡在泥水里;黃昏以後,蚊蟲又來襲擊,咬得人刺癢難忍。但他們為了完成任務,一潛伏就是兩三天……經過連續周密的偵察,我們掌握了青龍觀敵人的兵力部署,活動規律和陣地設置情況,熟悉了地形、道路。比如:敵人每到晚上愛瞎咋唬,半夜打一陣槍,為其壯膽;換哨的時候,老遠就對口令……

與此同時,全營在青龍觀以北二十幾里的一個隱蔽的半山坡上,展開了緊張的夜摸訓練……不分晝夜地在深山密林中練靜肅行進,練跨越攀登,練擒拿格鬥,練摸哨本領,練獨立作戰的膽量和本領。 根據老藥農指點的道路,在荊棘叢生的山谷裡行進了三個多小時,陳金鈺帶隊來到青龍觀西側一處被稱為“碗櫃崖”和“天鵝抱蛋”的地方。從這裡到山頂有三百多米高,全是近乎九十度直上直下的陡壁,有的地方還向裡凹進,尖刀排要從這裡爬到山頂偷襲敵人。陳金鈺讓戰士們再一次檢查了裝備後,低聲命令:“開始行動。”戰士們三四人一組,緊緊抓住密如蛛網的葛藤,腳蹬溜滑的崖壁,如同壁虎一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向上攀越。兩山之間的峽口,山風呼嘯,吹得人站立不穩。陳金鈺隨五連一排——尖刀排攀爬在最前面。山間的葛藤看起來綿密細長,但在幾個人的重力下,原來彎彎曲曲的藤子一下伸直,陳金鈺和兩名戰士剛爬到半截,手抓的葛藤一繃直,幾個人的腳一下蹬空,一起摔了下來。崖壁上除了濃密的葛藤和荊棘外,崖縫裡還生長著一些大樹,這些大樹枝幹茂密,如同大手將落下的陳金鈺和兩個戰士托住,樹杈將他們的臉上、身上劃出道道血痕。陳金鈺在樹杈上掙扎著站起身,指揮戰士們繼續向上攀爬。山壁上有幾處小的台階,戰士們爬到這些小台階上,用事先準備好的帶鐵鉤的竹竿緊緊地掛住上方的崖壁,冒著摔下絕壁深澗的危險,搭起人梯向上爬。先上去的人將繩索緊緊地拴在崖縫的大樹上,下面的人再抓住繩索,腳蹬崖壁向上爬。陡峭的崖壁長滿青苔,人根本無法立足,全靠雙手使勁。夜裡視線差,又不能發出聲響,更給攀爬帶來了困難。尖刀排的戰士們平日里都練得一身“壁虎功”,雖然一路上險情不斷,但他們硬是靠著葛藤和竹竿、繩索艱難地攀登到了絕頂。

排長龐振國第一個登頂,他先在山崖邊悄悄露出頭觀察,朦朧的夜色裡,崖壁頂上空空蕩蕩的,除了呼嘯的山風外,一個人也沒有,他輕輕招呼下面的戰士們一個一個地攀上崖頂。幾十個人全部上頂後,端著槍,彎著腰,輕輕地向前運動。突然,陳金鈺聽到前方有人打鼾,他指揮戰士們迅速蹲下,再仔細觀察,原來兩個敵兵抱著槍,背靠背在睡覺。這是敵人在山頂放的一個“复哨”。龐振國用刺刀尖頂住敵人哨兵的前胸,用腳將他踢醒。這個傢伙睜眼一看,幾乎沒嚇死,龐振國低聲喝道:“不許叫!再叫就捅死你。”另一個敵兵也被驚醒,兩人嚇得全身發軟,渾身哆嗦,半晌說不出話。龐振國低聲問:“這裡有幾個人?” “就我們倆。”長官叫他們在這裡放哨,看到這裡的絕壁,他們相信就是天神下降也無法從山腳下爬上來,兩人於是放心地睡了,誰想到,紅軍竟然真的來了。

敵人哨兵交代了山頂的部署和當晚的口令,陳金鈺帶領二營根據敵人提供的口令,消滅了駐紮在山頂的敵人,迅速控制了山頂。 為配合夜襲,防守玄祖殿的紅十二師突然向敵人發起兩路進攻。一路從陣地右側茨竹溝,沿河直下青花溪,猛擊青花場背後之敵旅部;一路出小埡子,過八廟埡、插三洞溪,猛擊青花山下之牛背梁。 青花溪駐軍就是那個怕“殺牛”的劉育英部,這些日子,各路敵軍已經被打得一塌糊塗,劉育英部剩下不足一半。在紅軍突然打擊下,劉部立刻陷入混亂。劉育英急電周建辰求援,周建辰集中全力向牛背梁、三洞溪、八廟埡方向用兵。就在這邊打得一塌糊塗之時,汪鑄龍得到報告:青龍觀被紅軍佔領。 得到青龍觀陣地丟失的消息,汪鑄龍又驚又怕,他立即命令組織反撲,拂曉時分,敵一個團向陳金鈺的二營反撲,雙方發生激戰。聽到山頂激烈的槍聲,已經運動到甕柏寺待命的紅軍立即發起猛攻。紅二七四團主力在師長葉道志率領下殺到。見紅軍大部隊殺到,向山頂反撲的敵人立刻一哄而散。青龍觀要隘被紅軍完全控制。紅軍後續部隊投入戰鬥,將汪鑄龍師大部殲滅,敵防線被撕開了二十餘里寬的一個大缺口。 得到拿下青龍觀的消息,8月10日拂曉,徐向前發出全線反攻令。紅軍各路全線出擊。 11日拂曉,紅九十三師向敵縱深楔入,紅九軍二十五、二十六師從左翼,紅四軍主力從右翼發起進攻。 紅三十一軍第九十三師從青龍觀突破口向敵縱深楔入,追擊石人、趙渡方向逃敵。紅九軍第二十五師、二十六師從左翼向青龍觀東南的清花溪、田家壩等地發起反攻。紅四軍主力分兩路從右翼同時向青龍觀西南之敵發起反攻,並向敵縱深猛插。 本來就已虛弱得不堪一擊的敵軍突然遭此沉重打擊,頓時猶如高堤崩潰不可收拾。汪鑄龍殘部、楊國楨獨立第二旅、劉光瑜第五旅、吳錦堂邊防軍第一路等敵紛紛潰逃。得到前線崩潰的消息,唐式遵開始還希望重新部署,將撕開的防線堵起來。他急令左右兩翼部隊迅速靠攏,並調陳蘭亭師、范紹增第四師向紅軍突破地段機動,企圖縫合缺口。但川軍各部懼怕被殲,誰也不聽他的,皆望風而逃。紅軍各部壓縮了大半年的時間,早已憋足了勁,現在放虎歸山,求戰意識推動著一個個部隊奮勇追擊。 面對紅軍迅猛反擊,唐式遵在石塘壩召集就近的各師、旅長緊急會議,商討對策。這些人早已心無鬥志,異口同聲地大呼困難,部隊已無法再戰,都主張放棄宣漢、達縣。有一位旅長還文縐縐地引用第一次世界大戰興登堡先脫離敵人追擊而後取得勝利的戰例說明,目前應以遠撤布防為宜。唐式遵的親信參謀處處長羅潔瑩將其拉到一邊說: 他們想苟安一時,避開正面,不顧全局……但你卻不能這樣做:因為綏定、宣漢兩縣城都在前河右岸,守前河就要放棄綏、宣,今一戰而失重鎮,即使今後戰局好轉,人必謂王總指揮(陵基)取綏、宣,唐總指揮失綏、宣,勢將得到與劉存厚同樣的結果;且前河水淺,到處皆可徒涉,各部已成驚弓之鳥,誰能保其固守無虞?一旦再有疏失,前途就更不堪設想了! 唐式遵聽了羅潔瑩的話,憤而拍案大叫:“要我放棄綏、宣,萬萬不能!” 但各路將軍們對唐式遵的決心無動於衷,眼看將無死心,兵無鬥志,唐式遵明白大勢已去,最終還是決定右翼前線各部相互掩護總指揮部撤退。讓他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他在地圖上調配撤退部署,各路川軍在紅軍凌厲攻勢下,早已自行下令撤退,唐式遵的撤退令進一步推動了川軍各部爭先恐後的逃跑大比賽。 1934年《民國川事紀要》也報導了這次慘敗的情況: 八月十日匪軍猛攻川剿匪第五、第六兩路軍陣地,兩路全線崩潰,宣漢不守,損失奇重。 在川剿匪軍六路中,以最右翼之六路為最弱,八月十日,匪猛攻六路陣地,不數小時,全線動搖,汪鑄龍旅放棄青龍觀陣地,大敗而逃。偽九軍全部乘勢直入,已抄至第五路後方,時五路尚不知。偽四軍則從中橫擊,楊國楨、劉繼勳兩旅首當其衝,夾擊之下,全軍覆沒。匪又乘勢向左抄襲,正面之匪亦前來攻擊,於是五路全線崩潰,節節敗退,宣漢不守,達縣附近亦淪為匪區。五路損失人槍一萬四五千,團長陣亡者七八人。 …… 八月二十八日,匪向通江、巴中突擊,兩縣相繼失陷,第三(李其相、羅澤洲)第四(楊森)兩路軍退保營山、渠縣,損失甚重。 匪部自攻襲第五路軍獲逞後,於本日向通江、巴中突擊第三、第四兩路軍,李、楊集中兵力,以謀應付,因之防地空隙甚多,為匪所乘,陣勢大亂,乃退保營山、渠縣,損失人槍共約四五千。時羅澤洲有四團之眾在巴中,因李(其相)軍右移,遂為匪所抄圍。羅本人在巴中後方,率五連殘卒,倉皇逃走,其被圍之四團,冒死突出重圍,損失過半。 張才千迴憶: 十日上午,我東線反攻部隊第一梯隊,按計劃迅速向敵縱深發展……我調到第十師任副師長……向五龍台、石窩場、秦家河方向追擊敵人…… 部隊冒著酷暑,翻山越嶺,涉溪過河,日夜兼程,向五龍台方向追擊逃跑之敵。一路上,河溝裡、山坡上、路邊、田裡,到處是敵屍,到處是敵人丟棄的槍支、彈藥、竹夾背包。我們顧不上這些,只顧同敵人“賽跑”……連吃飯、喝水也顧不上。實在餓得沒有辦法了,就抓一把乾糧,邊走邊吃;實在渴得沒有辦法了,就在路旁的水溝、水田或水塘里喝上幾口,爬起來又繼續追擊敵人。 一天黃昏,我隨二十八團前衛到達五龍台時,得悉駐守五龍台之敵陳蘭亭師的冉團(團長姓冉)……不久前已向石窩場方向逃竄……我當即命令二十八團,連夜抄近路趕在敵人前頭,佔領去石窩場必經之地黃岩院,把敵人截住殲滅。 …… 黃岩院位於石窩場東北的走馬坪上。兩條南北走向的山梁在此處相交,中間是深谷,一條山路從谷中通行。二十八團立即令一、二營埋伏於左、右兩條山梁,三營派部隊卡住黃岩院至石窩場必經的谷口。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口袋,專等敵人來鑽。 拂曉,散亂、疲憊的冉團,慢慢鑽進了我們早為他準備好的口袋……埋伏於山樑上的紅軍從四面八方一齊向敵人開了火……隨著嘹亮的號聲,紅軍指戰員猶如下山的猛虎,在一片殺聲中向山谷中的敵群衝去。經過半個小時的戰鬥,……敵團大部被殲,團長也被我擊斃。 ……當我們進至石窩場,王宏坤軍長指示……繼續追擊敵人。 經過幾天幾夜的連續追擊,十七日上午,我先頭部隊抵達秦河北岸,佔領了河邊高地垮子嶺…… 八月的川北,陰雨連綿,山洪暴發,河水猛漲,水流湍急。原來不到十米寬的秦河,一下子變成了三四十米寬了……敵人為了過河,在兩岸上拉了幾條鐵繩,拆老百姓房子上的木板,臨時架起了一座索橋。由於橋窄,加之川軍和逃竄的地主豪紳爭相搶過,擁擠異常。當聞知紅軍已佔領垮子嶺時,已過河之敵即把索橋砍斷,擁擠在河邊的敵人,望著湍急的河水,在河邊亂作一團。有些敵人被擠到河裡,立即被河水吞沒了……紅軍戰士殺下山來,敵人紛紛繳槍投降。有些敵人跳進河裡,企圖游水過河,大部分淹死,被急流沖走了。 17日,紅軍第二梯隊之八十八、九十師已進至沿山場、老鷹岩、赤溪場地區,紅三十三軍第九十九師進至河口場地區,把萬源正面的敵人第一、二、三師甩在了左後側。唐式遵部隊縱深拉長,一時撤退不及,造成了被紅軍分割包圍的態勢。 面對一潰千里的逃敵,怎樣打才能有更多收穫?徐向前主張紅軍主力向東實行大迂迴、深包圍,跨中河兩岸由西向南順山構築工事,截斷劉湘主力第一、二、三師向宣漢、開江的退路,力求將其全殲或殲滅其大部,使劉湘元氣大傷,紅軍武器裝備也會因此改善,下江地區將為紅軍所有。 徐向前的意見與川陝根據地最高領導人,時為中央分局書記、西北軍委主席的張國燾意見相左。 在川陝根據地,最高領導有三個人,即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張國燾為中央分局書記、西北軍委主席,為川陝根據地黨政軍最高負責人。徐向前為西北軍委副主席,是紅四方面軍總指揮,也是部隊軍事行動最高負責人,負責制訂作戰計劃,指揮部隊行動。陳昌浩為西北軍委副主席,紅四方面軍總政委,負責全軍的政治工作並協助徐向前指揮部隊行動。中國紅軍的政委製沿襲蘇聯軍隊的政委製,對同級軍事主官執行監督並在需要的時候有權更改軍事主官的決定。在某種意義上說,他可以乾預徐向前的指揮。陳昌浩革命熱情高,年輕氣盛,留學蘇聯,又是黨內著名的“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之一,軍隊政治工作搞得有聲有色,打仗也有一套。自從兩人共同指揮紅四方面軍以來,在鄂豫皖和川陝都配合默契,而且多次陳昌浩都是支持徐向前的主張並在張國燾面前據理力爭的。 在鄂豫皖和川陝根據地,根據黨內下級服從上級的組織原則,張國燾猶如一駕馬車上的馬車夫,而徐向前和陳昌浩則如同拉車的兩匹馬。車夫可以駕馭和指揮馬,但車夫與馬之間只有配合協調,馬車才能平穩地前進。 客觀地看,在鄂豫皖和川陝,徐、陳對張的領導地位是尊重的,多數情況下也是服從的。張對徐、陳也是信任的,對於徐向前的軍事指揮才能和陳昌浩的政治組織才能是看重的,從張的回憶中也沒有看到任何對徐、陳不滿的記錄。在鄂豫皖和川陝根據地,在製訂大的戰役計劃、規劃大的軍事行動如製訂反“三路圍攻”、反“六路圍攻”,決定實行“收緊陣地”等這樣事關全局的軍事行動計劃時,都是要通過軍委會會議。張國燾在製訂這些事關全局的軍事戰略計劃時,雖然也會發表意見,但一般都是尊重徐向前的意見的,從目前披露的黨史軍史資料看,也沒有發現張國燾粗暴干預徐向前指揮的記錄。 但這一次,張國燾卻異乎尋常地對徐向前軍事指揮提出異議。徐向前提出要向東大縱深迂迴包抄唐式遵的部隊,張國燾卻堅持要紅軍向西迂迴,追殲與紅軍處於平行位置的范紹增第四師。兩人遠隔兩百多里,通過電話討論了五個多小時,陳昌浩也站在徐向前的立場共同做工作,但張國燾堅持己見,徐向前與陳昌浩不得不按照他的意見,命令部隊向西迂迴。事實證明,張國燾的意見是不對的,其結果是既放跑了唐式遵的部隊,又沒能抓住范紹增的部隊,殲滅戰打成了擊潰戰。 此刻,敵人各路部隊正在撒丫子狂奔,部隊要盡快地追擊並消滅敵人,戰機稍縱即逝,刻不容緩,徐向前只得按張國燾的命令,率軍向西迂迴,追殲范紹增第四師和獨立第二旅等部。 范紹增是土匪出身,滑頭得很,跑起來比兔子還要快。沒等我們旋下去,他已帶著隊伍從喜神灘調頭鼠竄,五晝夜內南逃四百餘里,至渠縣以北的三匯場才停住腳構築工事,憑險固守。 范紹增師當面雖尚未發現紅軍大部隊,但唐式遵所指揮的右翼十萬主力,業已全部瓦解,幾天以來,範與唐失去聯繫,右翼情況不明,如紅軍先是攻占達縣城,截斷後方補給線,自己部隊的處境就十分危險。范紹增深恐孤軍被殲,立即下令,全軍經城隍廟、雙鳳場、馬渡關撤至達縣城郊及附近要隘,集中力量固守。並派出十二旅三十六團潘寅九部日夜兼程趕到達縣城。 由於范紹增動作夠快,紅軍跟著敵人屁股後頭追擊,沒有追著,張國燾的向右迂迴沒能達成目的。於是,紅四方面軍再集結主力向左南出宣漢、達縣,截擊劉湘主力許紹宗等師,但是敵人第一、二、三師因後路受到紅軍威脅,已星夜南撤了。雖然川北一帶山路崎嶇,但在紅軍主力追擊下,唐式遵部有的整團甚至整旅竟能在一晝夜逃跑兩百餘里。許紹宗師在東林河以南,宣達以北構築工事固守。其他各師也逃到了宣漢城北的老鷹嘴、毛壩場一線。 8月24日又撤至井溪壩,西經東昇場、馬家場至雙龍場一帶,沿州河右岸構築阻擊工事,與紅軍形成對峙局面。東線反攻不足半月遂告結束。原來預想的包圍戰打成了擊潰戰。 東線反攻雖然未能給予敵人毀滅性的打擊,但也使敵軍士氣大挫,鬥志渙散,戰鬥力削弱。在紅軍猛烈的追擊下,第五、六路各部丟盔卸甲,官兵中彈倒斃者、涉水溺亡者、跌落懸崖摔死者、棄槍逃匿山林者不計其數。為期近半個月的追殲戰中,紅軍殲滅敵二十三軍周紹武旅,二十一軍獨立第二旅,第二師第五旅,邊防軍第一路陳蘭亭部三個團;另外,敵第一師兩個旅、第二師第四旅、第三師三個旅、第四師三個旅、獨立第一旅和二十三軍第一師均有不同傷亡。二十三軍廖雨辰師撤至新場整補時,各連士兵,多的不過三十人,少的只有十來人。僅劉湘的主力二十一軍“共損失人槍一萬四五千,團長陣亡者七八人,遺棄的彈藥、糧草、輜重無法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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