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4章 血戰漫川關

紅四方面軍從新集突出重圍後,蔣介石親自來到光化(老河口)佈置襄陽、樊城、南陽等西北沿線的防務。蔣介石責令武漢行營主任何成濬鎮守鄖陽,堵截紅四方面軍西出通道。敵胡宗南、劉茂恩、蕭之楚、範石生部也跟踪紅軍進入鄖陽山區,西北軍楊虎城部也調集一個師在河南、湖北、陝西交界處的商南、洛南、洵陽(今陝西旬陽)、白河一帶嚴密布防。 敵人的行動使得紅四方面軍在鄖陽山區建立根據地的想法失去了可能,在南化塘,還沒容他們認真部署下一步的去向,劉茂恩的部隊又跟上來了,徐向前、陳昌浩只好帶領部隊邊打邊向西進軍陝西,要從湖北西北部邊境進入陝南,只有漫川關一條道。 陝西是楊虎城十七路軍的駐防地,在蔣介石的嚴令下,楊虎城已經作出防堵部署:

赤匪西竄,敝部已沿荊紫關—竹林關—漫川關—白河—平利之線,分安康、商雒兩區扼要配備。計商雒方面,除原有部隊外,並增加四十二師一二四旅之三團及特務第一團,均歸武旅長勉之指揮,並以武旅長為商雒綏靖總指揮,嚴行堵剿。安康方面,除原有之安康綏靖司令張鴻遠部扼守外,並增加警備一旅之兩團及十七師五十一旅之一團,集中安康,歸張司令鴻遠指揮,準備迎擊。 蔣介石也將眼睛盯在了漫川關,他即刻電令各部: 據報徐匪於陽(七)日午前即達玉皇店—吳家畈—鐵佛寺一帶,刻已過趙家川街西竄,希速派有力部隊馳赴漫川關—上津—天門—洵陽之線扼堵,並嚴令其他部隊猛力追擊,務將徐匪殲滅於漫鄖之間一帶地區…… 11月11日,紅四方面軍進入漫川關東康家坪、任嶺地區。此時楊虎城部三個團已先到一步,卡住了湖北入陝的咽喉要道漫川關。胡宗南、蕭之楚、劉茂恩部也從三面逼近,與紅軍後衛十二師、七十三師爆發激戰。蔣介石的意圖是,由西向東,從北到南,將紅軍壓縮於康家坪到任嶺方圓不過十里地的山林懸崖中聚殲。

漫川關位於湖北省鄖西縣和陝西省山陽縣邊界,地處金錢河與靳家河之匯合處,是鄂西北進入陝南的一個隘口。漫川關山高路險,林密谷深,自古以來就是邊關重鎮。早在戰國時期,這裡就是秦楚之間重要的邊防,以後歷代均於此設防,是兵家必爭之地。 經過偵察,部隊大致摸清了敵人的分佈情況。東南的任嶺、雷音寺、七里峽、古廟溝一線由胡宗南第一師兩個旅防守,東北的張家莊、馬家灣一線由敵四十四師防守,敵六十五、五十一、四十二師截斷紅軍後路。從地圖上看,紅軍被敵人壓縮在方圓十餘里的懸崖絕壁之中。剛剛突圍出來的我軍再次面臨險境。 由於各路敵軍從不同方向合圍而來,離我軍較近處胡宗南的部隊一時弄不清眼前的我軍究竟是什麼部隊,還吹號和我軍聯絡。徐向前回憶道:

如果這時乘敵人立腳未穩、情況不明,我們一個衝鋒打下去,有可能把敵人擊潰。但十二師師長曠繼勳指揮不力,貽誤了戰機,曠因此而被撤了職。當時敵眾我寡,地勢險惡,……的確到了危險至極的境地。在這個最緊要的關頭,我們開會,研究對策。張國燾……提出,化整為零,讓部隊分散打游擊。我說……不能夠分散……如果分散了,切成小塊,正好被人家一口一口地吃掉……最後決定集中突圍。 陳昌浩的意見和徐向前完全一致,他表示,部隊不能分散,一萬多人集中在一起就是一隻鐵拳,分散了猶如五個手指伸開,鐵拳能打擊敵人,伸開的手指只能給敵人一口一口吃掉。部隊只能集中突圍才能不被敵人分割圍殲,生死存亡面前,容不得半點猶豫和動搖,總指揮和總政委決心一定,全軍領導層很快統一意見,集中兵力突圍。陳昌浩帶領紅十二師許世友的三十四團在前面為全軍突圍開路,十二師全部和七十三師跟進,十師、十一師各一部抵禦南面和西面的敵人。

此時紅四方面軍全軍行進在峽谷間,兩側群峰聳立,這些山如同刀削斧砍,陡峭筆立,地形十分不利。 深秋的秦嶺峽谷,萬木搖落,一片凋零。 11月11日早上,紅十二師三十四團從康家坪出發,準備經南坪插向陝西竹林關。敵四十四師蕭之楚部的前鋒王金鏞旅也壓過來了。紅軍的路徑是由東北向西,王金鏞旅是由北向南,紅三十四團順著山勢從上而下,王金鏞旅則是由下向上爬,兩軍在距漫川關二十里左右的張家莊迎面相遇。 羅應懷回憶: 因為山地障礙視線,當我們發現敵人在山樑上露頭時,距離已經很近了。所以,戰鬥的打響不是以槍聲,而是以手榴彈、刺刀開始的。我們三十四團一營是部隊的前衛營,最先投入了戰鬥。 張家莊是個簸箕形的高山小盆地,左右兩側聳立著兩座小山如同兩扇屏風,半開半掩擋在路口。盆地出口處被一座饅頭狀的小高地擋住,小高地上長滿碗口粗的松樹和灌木。莊子大約有十幾戶人家,槍聲一響,全莊人跑得無影無踪。

由於是遭遇戰,敵我兩軍都沒有陣地依托,部隊散佈在野地裡。陳昌浩指揮三十四團二營和一營分別搶占張家莊北邊村口的兩個制高點,制高點的側後方,就是全軍突圍唯一的通道。陳昌浩和許世友各把守住一個制高點。陳昌浩手提駁殼槍,帶著一個排沖在最前面,他便衝邊喊:“快,立即將全團的機槍調來。”隨著一聲令下,全團十幾挺機槍嘎嘎嘎嘎地狂叫起來,猛烈的火力封鎖住敵人後續部隊向前運動。 許世友雙眼圓瞪,腰扎一條足有四五寸寬的灰色皮帶,左右兩邊各插一把駁殼槍,背後斜插著一把大砍刀,袖子卷得老高。他帶領前鋒連一百多號人一鼓作氣沖上山包,大喝一聲:“打!”一百多個槍口噴吐出火舌。 敵人一下子被打蒙了,丟下幾十具屍體後快速後撤。王金鏞率領大部隊迅速趕到,當他判別清楚當面的形勢後,立刻明白這兩個高地的關鍵性作用。王金鏞一面向蕭之楚報告呼叫援兵,一面組織部隊奪取制高點。敵人仗著人數的優勢,成連成營的敵軍在高低不平的山丘間發起波浪式的集團衝鋒。槍砲聲在山谷間隆隆震響,殘酷的戰鬥從早上打到晚上,大批的戰士倒在血泊中。形勢險惡,一旦敵人佔領這個制高點,後面的部隊就有被封鎖的危險。陳昌浩帶領部隊死守在陣地上,他邊指揮戰鬥,邊對身邊的指戰員們大聲喊道:“一定要拼死守住這個口子,要不然,全軍就被堵在這裡過不去了。”

三十四團團長許世友命令二營營長吳世安:“你在這裡聽總政委指揮,總政委叫你怎麼打,你就怎麼打。部隊拼光了也要完成任務。” 張家莊西北幾里處有一座山名為龍山,這裡是紅軍突圍通道的又一個制高點。敵我雙方勢在必爭。陳昌浩、許世友這邊打響後,紅四方面軍副總指揮王樹聲立即率領紅七十三師二一九團飛速搶占龍山,二一九團團長韓金城沖在最前面,當他帶領幾十名戰士搶上山頭時,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就在面前幾十米處,敵四十四師一三零旅黑壓壓一大片正在拼死往上爬。韓金城立即下令機槍開火,幾挺機槍噠噠噠噠地噴塗著火舌將敵人壓制在半山腰。這樣,控制漫川關埡口通道的幾個制高點全部控制在我軍手裡。 敵人很快明白了紅軍不顧一切地搶占周圍制高點的意圖,於是一邊用砲火向山頭轟擊,一面組織大規模的衝鋒,企圖奪回埡口控制權。

這是一場為求生存的阻擊戰,三十四團和二一九團的戰士們為了保住全軍的生命通道,保證大部隊突圍,面對敵人不間斷的集團衝擊,用手中的槍支、大刀、刺刀、石頭和自己忠勇的熱血,拼死築起一道敵人無法逾越的銅牆鐵壁。敵人的衝擊猶如陣陣波濤,持續不斷;防守的紅軍戰士則如偉岸的堤壩,一次次將敵人擊退。紅四方面軍老戰士羅應懷回憶: 激戰中,我牢牢地擎著紅旗。在當時紅軍部隊裡,戰旗的作用是很重要的。戰旗是部隊和勝利的象徵,戰旗指向哪裡,部隊就衝到哪裡;旗在,部隊在,陣地就在。指戰員們看到紅旗,渾身就充滿了力量和勇氣。正因為這樣,各部隊的打旗兵總是挑選勇敢機靈的戰士擔任,打仗時沖在部隊最前面。我們打旗兵,則把旗子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這當兒,我一面捨死保著紅旗,一面參加戰鬥。一次,敵人突入了我連陣地,一排長抱住敵人機槍手滾打在一起,我急中生智,舉起旗桿……用頂端的矛子猛地插進了敵機槍手的耳朵……敵人慘叫一聲,滾翻在地上。

敵我雙方的幾十挺機槍刮風一般的呼嘯,山崖斷面上彈孔密布,雙方陣亡的士兵橫七豎八佈滿了山林間,流淌的鮮血浸透了山道,使得道路又黏又滑,以至於很多衝鋒的戰士滑倒在路上。許世友指揮戰士們將手榴彈集中起來,一次幾十枚幾十枚地扔到敵人陣地上,每次乘手榴彈爆炸的煙霧和敵人機槍暫停的間隙,部隊便向前衝。 殘酷的突圍戰鬥整整打了三天兩夜,在製高點的拱衛下,至13日黃昏,兩萬多紅軍戰士猶如決堤的洪流,硬是從漫川關隘口衝出去,進入了陝西境內。 國民黨軍四十四師蕭之楚部《戰鬥詳報》記載了這次戰鬥經過: 本師接劉軍長及胡師長通報,得知徐匪殘部被阻於漫川關以東地區,與我胡劉各軍激戰中。本師以圍殲該匪之目的,乃命於、王兩旅經張家莊向馬家灣挺進,攔匪北竄。同時並令陳旅由南坪向張家莊以西地區推進。十三日晨我先頭王旅行至張家莊西北之獅子山附近,突遇徐匪先頭部隊,企向東北逃竄,當予迎頭痛擊。該匪退踞獅子山西北各高山,頑強抵抗,激戰至午,因我各團陣地均較低下,受匪瞰射,故經向匪數次猛攻,均未得手。匪後續部隊相繼增加,以偽十二師全部迭向我陣地猛撲多次,異常兇惡,激戰至暮,斃匪無算,我亦傷亡甚眾,入夜仍在激戰中。

紅四方面軍在漫川關一舉突圍進入陝西,蔣介石手忙腳亂,致電楊虎城: 徐匪西竄之路已被我胡宗南師截堵,除令該師極力堵剿,並飭劉軍奮勇追擊外,希楊主任速飭竹林關附近部隊兼程南下,蕭師長速督所屬向山陽前進堵截,範師長速以有力一部進至鄖西之土門鎮下香口鎮,與胡師劉軍協同夾擊堵截為要。 楊虎城屬地方實力派,對蔣介石的話也是陽奉陰違,軟抗硬磨,接到蔣介石來電後,楊虎城的回電更有意思: 賀龍率殘匪約三千餘人,突由隨境經桐柏及方城之趙河竄至南召西南白土崗以西地區……萬一該匪竄入商南—雒南,則與圍剿徐匪不無影響,查敝部防地遼闊,無兵可派,除已令武司令暫駐竹林關,並著商雒部隊仍扼守商南—富水關外,此間正在抽兵赴雒南堵截,特聞。

地方軍閥對蔣介石聽調不聽宣,不願為蔣火中取栗,可見一斑。 紅軍衝出漫川關進入陝西,徹底打破了敵人想將紅軍堵在鄂西北深山中消滅的夢想。為了保證大部隊突圍,兩千多名戰士長眠在鄂陝交界的漫川關。許世友後來回憶道:“戰鬥從開始到結束,犧牲的干部戰士太多了,各級幹部不知輪換了多少茬,一營營長最後由營部一個姓陳的號兵接替,三十四團二營五百多官兵,戰鬥結束時只剩下八十多人。” 徐向前回憶漫川關戰鬥中: 紅十二師的三十四團(團長許世友)和七十三師的二一九團(團長韓亮臣)都是善打硬仗、惡仗的部隊,我們以三十四團正面突擊。二一九團配合,奪佔北山埡口,為全軍打開通道;以十、十一師各一部頂住南面和西面的敵人。陳昌浩在前面指揮。敵我反复爭奪陣地,仗打得很兇惡,三十四團的二營,五百多人,拼到最後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二一九團團長韓亮臣也犧牲了。但我軍終於控制了埡口,打開了通道,連夜突圍而出。 張國燾在《我的回憶》中,對漫川關戰鬥也有明確的記載: ……陳昌浩率領一團人,迅速奪取漫川關右側的小道。陳昌浩的行動極為敏捷,約一個半鐘頭,他就帶著十餘騎扼守住那條小路的隘口了。蕭之楚部遲到了一步,那裡的高地已由陳昌浩這十餘騎佔領,居高臨下,蕭部先頭部隊成為我軍俯擊的目標。乃不得不轉而佔領隘路口對面的一帶高地。這樣,他們還是可以控制這條通向陝西的險徑。但陳昌浩所統率的那團人跟著趕到了,立即與蕭部展開了山頭爭奪戰,結果,所有能控制這條小路的山頭都為我軍所佔。 我們控制了這條小路,脫離了敵人的圈套,避免了一場可能不利於我軍的戰爭。 紅四方面軍老戰士,原成都軍區副司令員陳明義回憶道:“陳昌浩和戰士一起打仗、砍鹿砦、摔手榴彈,好像位置放得不合適;但從當時紅軍初入川陝,為了打開局面,指揮員的親臨前線,勇敢、沉著,無堅不摧的英雄氣概,是有很大的表率作用的。” 對於我軍的突圍,敵軍甚是沮喪,在其《剿匪戰史》漫川關一役中寫道: 徐匪自罩川街西竄後,被我漫川關陝軍扼阻,不能西進,乃由漫川關以東轉向上津南竄,至任嶺附近,復經我胡師迎頭痛擊,又折向東竄,被我劉軍截擊,改向東北逃竄,十三日晨至張家莊附近,適遇我於、王兩旅攔頭痛擊,匪以東突西撞,無路可趨,窺得西北方面,陝軍防堵兵力較為單薄,乃於十三日夜乘此空隙,倉惶竄去,行將合圍之匪,至此又復脫逸矣。 儘管蔣軍沿路圍追堵截,每次總被我軍成功突圍,蔣介石督催各部,各部官長回答總是恪盡職守,正在部署追擊。蔣介石心頭火起,11月10日給這些將軍們去電: 電悉,雖追一千里,於匪無損,再追千里恐仍於我無益,望於尾追之外,速設堵截之方,協力圍剿,聚而殲之…… 其實,蔣介石有所不知,紅軍一路跋山涉水,歷盡艱辛,敵軍跟在紅軍屁股後面窮追不捨,死傷慘重自不待言,就是活著的人也吃盡苦頭。敵四十四師師長蕭之楚在復電中哀嘆: ……連日晝夜兼程趕進,未遑片息,崇山橫亙,懸崖絕壁,盤旋繞越,倍形險阻,騾馬傾跌,傷斃無算,且因長途窮追,入山日深,人煙絕跡,蓋藏毫無,官兵恆數日不得一飽,時屆隆冬,而猶單衣赤足,露宿山坡,涼風凜冽,砭人肌骨,飢寒疲憊,亦云極矣。 …… 本師溯自鄂北奉命追剿以來,時逾兩月,晝夜馳逐,從未寧息,所攜一切軍需物品,早經告罄,因山道險阻,軍行無定,後方接濟,無法追送,迨淅川—商縣兩處雖少有補充,亦屬斗米束薪,無濟大事,若云隨地採買,無如所經皆荒僻窮谷,人少村稀,竭農民終歲積儲之糧,不敷我全軍一餐之用,念茲民艱,寧餓不求,且時已嚴冬,冰雪載途,人馬滑跌,傷斃甚眾,官兵單衣赤足,感受飢寒,因病致死者,日必多人,殊堪憫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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