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4章 俞作柏說,廣西是個大擂台,歡迎各路好漢登台示招

蔣介石陰鷙冷峻的目光,一直在瞄視著“桂林山水”。當俞作柏、李明瑞剛剛殺回廣西,隨之便從南京國民政府飛傳來一道新的任命書: 蔣介石向他的這位貼身隨從副官嘉勉一番,然後面授機宜,令鄭介民立刻動身去廣西就職。 蔣介石對當時各派系的情勢判斷,張學良和閻錫山正成為他的同盟者,馮玉祥和李宗仁則是他的“假想敵”,擊敗桂係後,最直接的威脅是馮玉祥。蔣在諸多許諾後請馮王祥出兵討桂,馮玉祥早屯兵豫南,虎視武漢,卻沒有想到蔣介石借他臂助之力搶先進占武漢,馮的企望落了空。馮上了蔣的當之後,決計反蔣,眼下正調集重兵,布陣中原,蔣馮之戰一觸即發。 蔣介石正頗費心機地對付馮玉祥的挑戰,而對於如何才能穩住廣西俞作柏、李明瑞,一時力不從心,只好再讓他的得力干將鄭介民出馬,以監視、挾制俞、李。

“娘希匹!據報,俞作柏、李明瑞與共產黨有勾結!”蔣介石惡狠狠地罵了一聲,用拳頭擂著軍統局送來的密報,猛然從安樂椅上跳起,倒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踱步。朝門庭前瞥一眼時,才發現鄭介民筆挺地站著,似乎已站了許久了,他連忙擺了擺手:“介民,坐,坐。” 鄭介民坐下,說:“校長,學生已經探明,俞作柏有一位親弟叫俞作豫,是共黨分子。” “嗯——”蔣介石沉吟道,“正因為此,我對廣西不放心,叫你來是要你出任廣西編遣區政治部主任。你意如何?” 鄭介民聽來一怔。他覺得去廣西如入龍潭虎穴,單槍匹馬到那裡恐怕是兇多吉少。但蔣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他馬上起身立正: “感謝校長信任,學生萬死不辭!”

蔣介石欣慰地點點頭:“你到廣西,主要是提防共產黨插手,俞作柏這個人是最容易被共產黨利用的。記住,你要把編入李明瑞部的軍官和兵力緊緊抓住,必要時你可操縱黃季寬(黃紹竑字)舊部與俞、李互為鷸蚌。” “學生明白,學生一定竭盡全力!” 作為南京國民政府主席派遣的欽差大臣,鄭介民乘專機飛抵南寧,捷足先登。 廣西局勢的發展,早已引起各色人物的注視。八桂之地宛若擺滿了一桌豐盛的佳餚,招惹眾多“食客”接踵而來,一飽口福。 ——曾被蔣、桂聯手擊敗出逃海外的國民黨改組派汪精衛,近日來亦不屑於隔岸觀火,在美國、日本、越南等國頻頻穿梭,大造輿論,揭露蔣介石剷除桂系的計劃及其陰險手段。同時派代表黃健君到了廣西,以重金相許,在俞作柏進行組閣時爭得一個席位,由黃健君出任省政府秘書長,旨在拉攏俞、李,把廣西成為汪精衛的勢力範圍

——掌管廣東而又被蔣介石任命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總指揮的陳濟棠, 此時忘記了隨時會被蔣介石擠掉或吃掉的危險,便在五羊城做起了再次統一兩廣、獨霸一域的好夢。他認為,桂系目前已經元氣大傷,雖有殘部藏於隱處,但一時還興不起大浪;俞、李財力匱乏,兵力削薄,必仰仗廣東為靠山。陳濟棠見時機甚好,速派代表曾如柏抵南寧,在俞作柏身邊當起了訓政顧問 ——坐鎮雲貴的滇軍盧漢派人來了 ——統領巴蜀的川軍劉湘派人來了 一時間,這些各有主張,各有野心,各有盟友,各有權術的說客、使者云集廣西! 省政府主席俞作柏也是混慣了宦海官場的行家里手,深知單憑自己的實力是不能在廣西保持長治久安的。他有他的主意:來者不拒,佛眼相看;禮為上賓,逢場作戲;要他們有錢的掏錢,有力的出力,縱是鐵打的公雞也得給我拔下幾根毛來!

李明瑞對目前的情景頗有幾分憂慮:“要請的人還沒來,不請的人卻紛至沓來,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樣一來,政府機關豈不成了一個間諜戰的大本營嗎?擺在我們面前的是怎樣的結局,實難預料! ” 俞作柏倒顯出幾分超然氣度,點燃的一支大雪茄煙在他手指間撥動旋轉:“裕生(李明瑞字)弟,不必多慮,眼下有這麼多使者前來為我們助興捧場,這在廣西還是空前首舉,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主政時哪有這等氣派!呵呵,廣西是個大擂台,咱就鑼鼓傢伙一齊敲,歡迎各路好漢登台示招! 不過,對於他們我自有招數,不管他老蔣,還是老汪,是陳濟棠,還是盧漢和劉湘,廣西的事情只有我們說了算!” 俞作柏要李明瑞和俞作豫抓緊整頓軍隊,且聯合工友農軍、山寨綠林、江湖俠士、響馬鏢行,歃血結盟,擴充力量,以應萬急與不測。李明瑞由武漢帶回的部隊僅有三萬餘人,而收編的舊桂系殘部也有三萬之眾,這些桂系舊部名義上雖接受編遣,但實際上並不能為俞、李所調用。

因此,俞、李急需建立起一支自己能夠掌握的部隊。於是,廣西警備大隊正在加緊醞釀籌建之中。 在此期間,共產黨員俞作豫所發揮的作用愈加顯得至關重要。他借“胞兄”、“表兄”這種天然優勢,在中共中央代表還未到米以前,已把中共南方局和廣東省委派來的一批共產黨員安插到軍、政各重要部門,控制好各個要害機關: 任命陳豪人為廣西省政府秘書長,作為俞作柏的貼身隨員,以掌握省政府的一切動態; 任命袁任遠為編遣特派員公署總務處處長,專隨李明瑞左右,以了解特派員公署的情況; 任命龔鶴村為南寧市公安局局長,迅速剷除反動警察頭目,整頓秩序,建立新的治安機構; 任命張雲逸等負責軍事工作,協助李明瑞整頓舊軍隊,建立新的軍事力量;

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證中共中央代表到來後,能夠順利地卓有成效地開展工作。 俞作柏走馬上任後的首要舉措,即行“大赦”,釋放關押的一大批“政治犯”。這些政治犯都是在“四一二”大清黨時,被桂系逮捕關押的共產黨員、工會農會會員、進步青年和民主人士,以及遭迫害的俞作柏的同黨或支持者。李明瑞在倒戈反桂的進軍途中,佔領梧州時就曾釋放過關押的一批中共黨團員和進步青年。現在,廣西軍政大權均已在握,俞作柏和李明瑞便作出決定,釋放全部在押的“政治犯”。在群眾的熱烈歡迎和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聲中,中共南寧區委負責人羅少彥、工農運動領導人何健南、莫文驊、謝鶴籌、吳西、沈靜齋等一大批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從獄中被釋放出來,並加以任用。

在全國革命形勢處於低潮,在蔣介石的劊子手們砍掉了無數共產黨人的頭顱,以致到後來他們的胳膊酸疼得都舉不動屠刀的白色恐怖之中,惟獨廣西的俞作柏、李明瑞竟公然作出如此舉動,這不僅使曾經策動俞、李倒桂的蔣介石聞之驚詫,就連避居香港的李宗仁也驚呼:俞作柏、李明瑞“南歸後, 為虎附翼,共禍始熾,桂省已成為共產黨之西南根據地!” 廣西發生的這一切,當然由鄭介民這一耳目一五一十地向蔣介石作及時禀報。鄭介民在寫給蔣介石的報告中稱:俞作柏、李明瑞辜負蔣主席之重托, 桂省惶駭,如臨大難。卑職此次復膺新命,屢與俞氏曉以利害,申明大理,而俞妄自尊大,我行我素,致使左右兩江赤焰滔天,原東蘭之共匪,亦就死灰復燃。敦請主席以鈞座神威將其誅之,或以重兵將其殲之,頃得捷報,方克有此。

而此時蔣介石正調兵遣將欲與馮玉祥決戰,哪還抽得出重兵馳驅大西南? 蔣介石遂電令俞作柏,要省府立即成立一個特別監察委員會,由編遣區政治部負責(就是由鄭介民來負責)對所有政治犯名單重新進行嚴格審查,凡屬共產黨嫌疑犯,一律不得釋放。 鄭介民如持“尚方寶劍”,連說話的腔調也變得強硬起來:“俞主席,蔣主席剿匪之訓令,你不是不知道,'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走一個'!你我都是蔣主席的命官,要為黨國盡職盡責。釋放政治犯事關重大,若是把共黨罪犯放走了,豈不是放虎歸山!到時候你我誰也吃罪不起!” 俞作柏點燃一支大雪茄,像玩魔棒似的在手指間撥動旋轉,臉上擺出一派逍遙:“鄭主任所言極是。我等皆是在蔣主席手下混飯吃的小卒,若是放走了共產黨砸了飯碗不說,還不被放跑的老虎吃掉?正因為事關重大,我和李司令已根據蔣主席的電令,即成立了特別監察委員會,由我親自擔任該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李司令和鄭主任擔任副主任委員,不知鄭主任意下如何?”

鄭介民沒想到俞作柏行動如此之快,又深感對方如此老辣實難對付。他略露尷尬之色道:“據察,釋放的犯人中就有搞赤化的共黨分子” 俞作柏劈手將半截雪茄甩在地上:“那是黃紹竑將待不同意見者都當成共產黨罪犯加以逮捕,濫殺無辜!丟他媽,那時我若不出亡香港,也會被黃紹竑抓去送大牢,砍腦袋!” 鄭介民語塞,半天沒吱聲。 俞作柏又點燃一支大雪茄,依然在手指間玩味、舞蹈:“嘿嘿,若是有人背地告屌娘的御狀,朝我弟兄頭上倒屎盆子,那休怪我'俞大膽'不仗義! 那些天牢、地牢、水牢還在,那些古代的現代的中國的外國的刑具樣樣俱全,不知有人是不是對它們感興趣。” 鄭介民的氣焰收斂了。在後來的一些日子裡,他似乎表現得相當馴良。

至於汪精衛、陳濟棠和其他山頭派來的使者,則一味地探虛實、搞情報,極力拉俞作柏、李明瑞入自己的圈套,而對俞、李怎麼做,釋放多少政治犯,沒有大多的興趣。 一切都在一種奇妙的默契中緊鑼密鼓地進行。 被俞作豫給兄長“招賢”進來的中共人員,在各部門各司其職,辦事成效極高,這使俞作柏和李明瑞非常滿意。二位兄長沒有“門戶”之見,也早知道其弟是共產黨員。大革命失敗後,俞作豫脫離國民黨,脫離桂系軍,毅然加入了共產黨,俞作柏和李明瑞並不反對,而且為他保密。在倒戈反桂中,俞作豫在李明瑞部所起的作用非常之大。 這些天,每到晚上,兄弟三人都要在俞作柏的官邸聚會商議,切磋部署。 “看來,還是共產黨是真心實意來幫我們做事的,別的他媽的都靠不住!”俞作柏深有感觸地說。 “豫弟這些天晝夜奔忙,人都累瘦啦!”李明瑞更是感懷有加,近兩年來,俞作豫一直是他最得力的輔助。 “弟全仰仗兄長的厚愛和信任,弟竭力盡責,亦全是為兄長好,為廣西父老兄弟所期望啊!”俞作豫由衷地說。 為擴充實力,俞作豫與東蘭縣的農民運動首領韋拔群取得了聯繫。早在大革命時期,俞作豫就與韋拔群熟識,交情甚篤。韋拔群現已擁有一千多人的農民自衛軍,俞作豫給他運去一些武器裝備農軍,以作為俞、李反蔣的一支力量。接著,俞作豫又闖入六萬大山的密林山寨,說服“綠林軍”寨主邱宏才率幾百人槍出山接受改編,“綠林軍”個個身懷絕技,打仗十分凶悍, 成為俞、李討蔣時的一支敢死隊,後編入紅七軍序列。 俞作柏向弟投以贊佩的目光:“現在,命運之神已經把我們兄弟捆在了一輛戰車上啦!擺在前面的不管是坦途,還是泥潭,我們都要衝過去!” 李明瑞亢奮地說:“待時機成熟,我們就打起舉義反蔣的旗幟!” 俞作柏搖動著一把黑緞折扇,突然問俞作豫:“豫弟,我們請的人為什麼還沒有來到?” 俞作豫說:“中共首腦機關對廣西的局勢極為關注,決定派全權代表前來,估計最近幾天就到。” 俞作柏沉吟著點點頭,又問:“中共代表是從水路來,還是從陸路來?” 俞作豫說:“據香港來人說,中共代表從上海搭乘英國一家客輪到香港,然後從陸路進廣西。” 俞作柏顯得有些憂慮:“路途遙遠,安全問題能保證嗎?” 李明瑞馬上說:“為安全起見,我派特務隊去接。” 俞作豫說:“中共代表來廣西的路線,是周恩來親自安排的,不會出什麼差錯。” “周恩來——”俞作柏欣悅地瞪大眼睛,“久仰大名啊!當年周恩來擔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與蔣介石同桌共餐,'四一二'大清黨,老蔣懸賞25萬大洋要取周恩來的人頭。真想不到,中共機關曾在上海遭受幾乎使之覆滅的血腥鎮壓之後,今日居然仍扎駐上海。這叫造化啊,人可違,天不可違!” 俞作豫說:“有詩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俞作柏說:“豫弟,一旦中共代表到來,你馬上帶貴客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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