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喋血大別山·黃麻暴動紀實

第5章 第五章九月暴動

1927年的8月,有人曾經說它是“中國共產黨人從血海屍山中爬出來”的8月!對於白色恐怖仍在繼續的黃麻大地上的共產黨人來說,這種說法實不為過。在熊振翼拖槍叛逃的陰謀被粉碎之即,土豪劣紳及其“紅槍會”的進攻就更是變本加厲—— 青天白日,他們逮住了四名農會幹部,卻不知該怎樣折磨才好!於是他們挖了一個大坑,將四個人一下子推了進去,開始活埋。等到埋得只剩下四顆腦袋時,出乎眾人意料,他們卻面目猙獰地趕出一頭拖著碌碡的騾子,在他們的腦袋上,來回不停地拖到死為止! 眾目睽睽,他們扒光了一女農會會員的衣服,然後將她的四肢捆綁在兩顆被眾匪徒壓彎了的大樹上,百般蹂躪之後,便哄笑著突然鬆手,人體隨即肢離破碎! “不是要革命嗎?老子這也是'革命'!哈哈!誰要是還敢革命,這就是下場!”

他們像地獄裡的魔鬼一樣地獰笑。當自衛軍風聞消息便趕來廝殺時,劊子手們卻是一逃四散,了無踪跡。 革命,一時叫黃麻的共產黨人竟摸不著頭腦——這時的黃、麻兩縣縣委已經與省委失去了聯繫! 但是,中國革命卻並沒有停止—— 1927年8月1日,在周恩來、朱德、賀龍、葉挺、劉伯承等人的領導下,南昌舉行了震驚中外的武裝起義,向國民黨反動派打響了第一槍,在全黨和全國人民面前,樹立了一面武裝鬥爭的旗幟。 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了緊急會議,毛澤東在這次緊急會議上提出了他的“槍桿子裡面出政權”的令一切墨守成規、裝模作樣的革命家都感到膛目結舌的偉大思想!同時,會議堅決地糾正和批判了陳獨秀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屠殺政策的總方針,決定在湘、鄂、贛、粵四省舉行秋收起義。

1927年9月9日,在毛澤東的親自領導下,震撼全國的秋收起義爆發了。他的起義部隊在湘東鄂西邊界地區,向敵人展開了猛烈的進攻。接著,毛澤東便率領起義部隊,從容不迫地走上了橫亙中國革命歷史的羅宵山脈中段那著名的革命搖籃——井岡山! 就在他滿腹心事又不乏疑慮、執著和堅決地登上這座海拔並不是太高的井岡山時,他所領導的“秋收起義”則似一聲驚雷,“喚醒工農千百萬”,極大地鼓舞著戰斗在血泊中的中國共產黨人和廣大人民群眾,閃電般地撕開了“中國土地革命戰爭”那厚重而輝煌的序幕。 根據“八七”會議開展武裝鬥爭和進行土地革命的精神,中共湖北省委結合本省的具體情況,同樣擬定了秋收起義計劃,規定了起義的策略、辦法和組織領導——

起義的策略:領導農民起來首先打擊土豪劣紳復辟的氣焰,進一步開展抗租、抗稅、抗捐、抗糧的鬥爭,沒收大地主的土地(對小地主實行減租),以動搖國民黨在武漢的反動統治,使其不能出兵來壓迫湖南、江西及其它省份的革命。 起義的辦法:第一步,建立各區的起義指揮機關,恢復農民組織,提高鬥爭的勇氣;第二步,健全並擴大農民武裝及農協組織,實行鄉村普遍大暴動,鎮壓土豪劣紳,奪取敵人的武裝,武裝自己,佔領敵人的財政、警署等重要機關,建立革命政權及工農革命軍。 起義的組織:全省劃分為若干暴動區,各區建立特別委員會,在省委直接領導下主持本區的工作。 根據暴動區域的劃分,黃安、麻城開始劃歸於鄂東區。 9月初,湖北省委又將鄂東分為大陽、黃蘄、黃麻三區,黃安、麻城同黃岡、羅田劃為黃麻區。但是,黃安、麻城兩縣縣委卻遲遲得不到“八七”會議的消息,就更別提湖北省委的暴動計劃了。

豪紳地主的反革命氣焰越來越囂張,幾乎每天都有人頭落地。而黃安、麻城兩縣縣委卻找不到黨組織。革命的局面如何打開?他們急切盼望能得到省委的指示。正在為難之時,國民黨省黨委員、黃安籍人士張國恩,卻神差鬼使地找到黃安縣委,命他們立即去武漢參加國民黨改組。 縣委書記鄭位三一時卻拿不定主意,“找共產黨找不到,這下卻來了個國民黨。土豪劣紳都鬧成這樣了,他們還迫不及待地要'改組'!” “這也不必著急。我看這是個機會。” “什麼機會?”潘忠汝一說畢,鄭位三、戴克敏等人就都著急地問道。 “去武漢。”見大家都有些著急,潘忠汝就快快地說:“他們不是要我們去'改組'嗎?我們可以派人去。但目的不是接受他們的'改組',而是去找組織。只要找到了組織,一切就都好辦了。”

“好啊!這樣我們就有理由去武漢了。” “不過,還是得小心才是。幾個月的風雲變幻,也難說武漢現在是什麼樣子。何況,這是不是個圈套,也很難說。” “不管那麼多,先去了再說。” “所以,這件事就由我來辦。”潘忠汝和鄭位三說了幾句之後,就自報奮勇地要求去完成這一任務。 說實話,找不到黨組織,弄不清鬥爭方向,他這個年僅21歲的“武裝”領導人的日子也不好過(粉碎熊振翼拖槍叛逃陰謀之後,經黃麻兩縣縣會研究,決定由潘忠汝兼任改編後的麻城農民自衛軍大隊長。)。如果能找到黨組織,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給麻城的自衛軍找一個“帶兵人”。這樣,他們兩人就可以聯起手來,並肩作戰! 但是,鄭位三卻堅決反對他的意見:“不行,還是我去。你是兩縣的大隊長,一刻都不能離開黃安和麻城,得時刻準備著,打擊他們的囂張氣焰。”鄭位三這麼一說,潘忠汝也覺得在理。後來經過商量,就決定派鄭位三、陳定侯和另外一同志一同去武漢。他們倆人尋找黨組織,而另外一人則去應付國民黨的所謂'改組'。

鄭位三他們出發了,但是,武漢這個昔日的革命大本營,這會兒已經變成了面目皆非的恐怖區。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陰森恐怖之氣,直逼秋季酷暑。所以,儘管他們都帶著無論冒多大的風險的決心,置生死不顧也要找到黨組織,卻還是沒有一下子找到。 “不行。找不到黨組織,我們就不回黃安去。”鄭位三發了牛脾氣,陳定侯這個乳名祥應的同志也隨即表示:“就是燒了房子,也得找到黨組織。” 這麼一說,卻把愁容滿面的鄭位三給逗笑了。 原來,陳定侯家的房子早就被“紅槍會”給燒光了。還在北京警官學校學習時,他就加入了共產黨。他經常給父親寫信,要父親不要霸占那麼多地,不要放高利貸和收取租課,氣得有“和老爺”之稱的老父親不得不拿著兒子的信,百思不得其解地對人說:“祥應不知道在京城讀的什麼書,怎麼越來越糊塗,竟然管起老子來了,開口不要佃戶交租,閉口不要我收租,簡直要造反了!”“和老爺”實在不明白,他的兒子怎麼就敢造他的反?其實,陳定侯豈止是要造老子的反!就在他回到家鄉鬧革命時,有一天他正在開會,他的父親卻變臉失色地跑來了,一推門就不是聲色地訓斥他:“還不快給我滾回去!人家在燒房子呢!三百多人哪,這就是你革命的結果!”說著,“和老爺”便搥胸頓足地哭了起來。而陳定侯卻鎮靜自若,過去扶起他的“和老爺”,開口就是一句叫老父親摸不著頭腦的話:“不怕,野火燒不盡,逢春它又生!”氣得老父親暴跳如雷,卻又沒法,只好無可奈何地說:“革吧,革吧,我看你遲早都得把你老子的命革了!”雖然他老子的命還沒有“革”,但後來的白色恐怖,卻一下子被武裝還鄉的土豪劣紳抓走了妻子、兩個孩子和弟媳四人。

這時候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鄭位三這位因考入湖北甲種工業學校時得了第三名故改名“位三”的縣委書記便也笑著和他開了一個玩笑:“你家是地主,當然不怕燒。” 說著兩人就無所顧忌地大笑了起來。但他們的笑聲卻引起了不遠處一持槍警察的注意,不等他倆笑畢,那警察就朝他們走了過來。 “快走,警察來了!” “站住——”他倆剛起步,警察就叫了起來,接著舉起槍,“砰——”的一聲,子彈就從流火的空中劃了過去。 就在鄭位三和陳定侯在武漢的街頭不顧命地奔跑時,受湖北省委的指派,一個叫做吳光浩的青年人,卻帶著300多名農民武裝,向駐守在汀泗橋的一營國民黨軍隊,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此役是湖北秋收暴動之鄂南暴動的一部分。由於吳光浩的指揮得當,300名武裝農民竟殺得敵人人仰馬翻,一敗塗地。除擊斃敵營長以下20餘人、繳獲不少武器外,還燒毀了大土豪張萬順的房子,沒收了他的全部財產,廣大農民無不拍手稱快。很快,吳光浩的名字也不徑而走。有說他勇猛過人,有說他智謀賽諸葛;有說他龍眉虎眼,有說他儒雅風流蓋周瑜。

其實,吳光浩只是一個年僅22歲的共產黨員。生於湖北黃陂縣蔡吳家灣,中學尚未畢業,就由黨組織介紹,入廣州黃埔軍官學校學習。 1926年入黨,時年7月,即隨國民革命第四軍參加北伐,曾任連長。參加了汀泗橋、賀胜橋戰役,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直至10月初,北伐軍攻占武昌城,立了戰功的吳光浩被提升為營長。 “七·一五”事變之後,吳光浩的母親恐怕兒子被殺,即以成親為名,逼他留在家中。而吳光浩又不好反對,只有等到成婚那天,才對家里人說:“要結婚也得讓我去剃個頭嘛。”這麼一說,看他很嚴的家人才放了他,讓他去剃頭,誰知他以剃頭為名,卻是一“剃”就不復返,直到9月起義時節,才受黨的指派,來到鄂南,領導以咸寧、蒲圻為中心的鄂南起義。

重返鄂南後,吳光浩不加思索地就盯住了汀泗橋——汀泗橋是鹹寧的南大門,地位十分重要,取之即可直接威脅咸寧。不打他個落花流水,也要叫他不得安寧。 事實證明,當吳光浩率武裝農民佔領了汀泗橋,隨即截斷了武漢至長沙的鐵路交通之後,便驚得國民黨上層及國民黨湖北省政府坐臥不寧,不得不急令夏斗寅第十三軍獨立第一、第三兩個團於3天后趕到鄂南,與咸寧軍事警衛團及系駐蒲圻之岳森一個師匯合起來,共同鎮壓起義軍。 躲過了警察的追擊,在董必武兩個學生的幫助下,鄭位三和陳定侯才在漢口法租界協和里5號,找到了中共長江局機關所在地。當董必武的兩個學生向長江局有關人士說明了他們的來意之後,一面容清瘦,但卻透著儒雅之氣的人迅即接見了他們。

“這是羅亦農同志。” “羅……”鄭位三和陳定侯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來,先喝點水,慢慢說。”羅亦農看到他們有點兒緊張,就親切地給他們倒水。他知道武漢的情形,所以也能想到他們的不易。但是,此刻的羅亦農卻怎麼也想不到,他這時的身上,也已經扎滿了國民黨反動派的眼睛。這無數的眼睛盯著他,直到來年春天的上海,才將他和他一起異常勇敢地領導湖北各地秋收起義的陳喬年相繼逮捕,然後殺害。當敵人得知陳喬年就是共產黨領袖陳獨秀的兒子時,便勸他像其父親一樣,放棄暴力革命,歸順國民黨的領導。年僅26歲的陳喬年卻大義凜然地回答,說:“你們還是砍下我的頭吧,拿去教育我的父親。” 當然,羅亦農更想不到這也許是有點兒諷刺意味的一幕。此刻,當他看到鄭位三和陳定侯的情緒有些好轉時,才不緊不慢地對他倆說:“其實,我們也正在設法和你們聯繫呢!你們來得正好。現在可以說說了,你們那兒的情況怎麼樣?” “我們,我們,我們就等著黨的指示!”本來鄭位三還想把黃安和麻城遭受迫害的情況說給眼前這位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的省委書記聽,可張了幾次口卻硬是說不出來,也不想說了。只要黨有指示,他覺得他們就能把工作干好,就能把一切仇都報掉! 羅亦農顯然明白了鄭位三的意思,那夾在他眼眶裡的兩滴眼淚就足以說明問題。全國都一樣,還能指望黃安和麻城的土豪劣紳能好到哪兒去呢?不但不會好,相反,正因為黃麻曾經是鬧得最紅火的地方,所以,目前的情況也是可想而知的。這麼一想,他便很自然地轉換了一個話題:“好啊,我現在就來給你們傳達黨的'八·七'會議精神,聽了你們保證高興!” 一聽說是傳達這個他們聽都沒聽說過的會議精神,鄭位三和陳定侯的神色很快就變得興奮起來了。當羅亦農最後說到“為了繼續革命,黨中央決定發動兩湖秋收暴動,以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時,他倆激動得一下就站了起來,隨即表示:“我們這就回去,一定要像你說的那樣,舉行暴動,以武裝的革命打倒武裝的反革命!” “好啊!有這樣的決心和乾勁,革命就一定能夠成功!”說著,羅亦農便拿出了“八·七”會議通過的《告全黨黨員書》、《最近農民鬥爭之決議案》和中央臨時政治局的報告,以及一份鄂南秋收暴動計劃給他們看,隨後又說:“鄂南搞得很好。有個叫吳光浩的年輕人,率三百農民武裝佔了汀泗橋,影響不小。你們這就趕回去,可參照鄂南的計劃,立即組織秋收暴動!” 接受了上級的指示,鄭位三、陳定侯心情十分的激動,不顧連日奔波的疲勞和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他們日夜兼程,速返黃安。 天色尚未大亮,七里坪的文昌宮又聚起了潘忠汝、戴克敏、吳煥先等人。 “中央委員會緊急會議現在致書全體同志的時候,正是很困難危險的時期——偉大的中國革命遇到了極艱鉅的磨折農民協會被解散、被禁止,幾百幾千的工農運動的指導同志被武漢政府的將領所殘殺,農民運動所及的區域,無不受反革命的清鄉所蹂躪摧殘……” 鄭位三簡短地作了開場白之後,即神態莊嚴地開始學習《告全黨學員書》。剛讀了幾句,他的聲音就有些梗澀。稍做停頓之後,鄭位三又開始宣讀:“如果群眾運動不能夠起來堅決反抗,最近期間的白色恐怖決不會減弱……” “黨員書”的言辭之懇切,證據之確鑿,態度之堅決,都是前所未有的,隨著太陽的升起,空洞的文昌宮漸漸變得明亮而充實起來。 等到鄭位三激動地向他們宣讀了中共湖北省委擬定的暴動計劃時,他們再也坐不住了,一個個熱淚盈眶地跳了起來,叫了起來—— “中國共產黨萬歲!” “我們找到出路了!” “我們有了奔頭了! ”你捶我一拳,我推你一把。彷彿世界的黑暗,此刻已經在他們的激動中化為烏有。所有能夠看到的、感覺到的,都是陽光、陽光,還是陽光! 接著,他們便在最熱烈的氣氛中,以最嚴肅的態度和最徹底的革命精神,對黨中央的決議和省委暴動計劃,給予了最充分的理解和最堅決的支持!鄭位三的發言即代表了他們不約而同的心聲:“我堅決擁護黨的'八·七'會議精神和省委的暴動計劃,決心按照黨的要求,努力工作,為發展黃安地區的農民革命運動,舉行秋收起義,準備貢獻自己的一切!” 他們一一表態,這種近似宗教式的狂熱,如火如荼地在他們年輕的身體中燃燒著,蔓延著,直至火蛇一樣地,撲進黑夜,摧毀罪惡。所以,當極個別的人物對他們接下來所討論的黃安暴動計劃提出了消極的看法,流露出悲觀的情緒時,迅即遭到群起而攻之的猛烈進攻—— “我們人少,只有幾十條槍,打起紅旗來恐怕經不住敵人的圍攻,起義是否能取得勝利,也是個問題。” “列寧領導的俄國武裝革命,從1905年到1917年,經過了12年的鬥爭,12年的流血犧牲,最終是工人階級掌握了政權!我們決心幹它10年、20年,一定要摧毀、消滅這個罪惡的舊世界,建立一個紅彤彤的嶄新的新世界!” 潘忠汝的一番宏論,即如一顆發燙的砲彈,帶著不可抑制的衝動和殺傷力,呼嘯著就衝進了鄭位三、戴克敏等人的腦際。 鄭位三本來是想以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作比較,來說明一個“只要堅持不懈地長期奮鬥,革命就一定會勝利”的道理,不想戴克敏卻一下子激動得幾乎是大喊著說:“梁山泊的英雄豪傑們占山為王,都能存在許多年。何況我們有馬列主義理論作指導,有黨的領導,有人民群眾的支持,只要扛起紅旗來,就一定能夠走下去,直到最後取得徹底的勝利!” 因為他的態度十分激烈,所以他的發言幾乎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誰也沒說我們不革命,你幹嘛那麼激動呢?”為了給提出質疑意見的人一個接受過程,鄭位三便十分理解地衝著戴克敏微笑著說。 戴克敏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激動,便不好意思地低了頭,衝著潘忠汝說:“都是你燒的火。” 潘忠汝這時卻寬大為懷地笑了笑,說:“就是想看看你的革命態度如何?” “如果這麼說,那麼革命態度的最好體現就是我們的——暴動計劃。好不好?現在我們就來討論——” 這時天已經黑定了,從黎明到此刻的桌上點起了油燈,一天不吃不喝的。他們,又開始討論黃安縣委的暴動計劃—— 中共黃安縣委的暴動計劃規定: ①迅速恢復各區、鄉的防務會,以此作為公開領導起義的機構; ②以祠堂、廟宇作為暴動隊伍的集結地點; ③大力擴充農民自衛軍和農民義勇隊,並加強訓練; ④鎮壓土豪劣紳,沒收大、中地主的財產,以發動群眾,並為起義作好物質準備。 與此同時,中共麻城縣委也在邱家畈舉行了會議,由中共湖北省委派去的李濟棠(李梯雲,麻城人)傳達“八·七”會議精神及省委關於黃麻地區工作的方針指示,與會的蔡濟璜、劉文蔚、王樹聲、廖榮坤等人隨即決定,進一步發展農民武裝,集中全縣的革命力量,與黃安縣聯合行動,共同舉行秋收起義! 就這樣,9月中旬,黨的“八·七”會議精神傳達到黃麻;9月下旬,當毛澤東在湘贛邊界揮起農奴鐵戟,進軍革命搖籃井岡山之際,一度沉寂的黃麻地區,又燃起了革命的熊熊烈火! “暴動殺盡土豪劣紳!” “暴動沒收地主土地!” “暴動實行耕者有其田!” “暴動抗租抗稅抗糧抗捐!” “暴動實行一切鄉村政權歸農會!” “暴動——暴動——暴動——再不作牛馬,要作主人翁!” “……” 僅僅幾天時間,土地革命的口號便滾滾如雷,在黃麻地區的七里、紫雲、乘馬、順河,炸裂著、轟鳴著、震顫著、滾動著! “這是什麼樣的日子?”剛剛召開了千餘人的工人糾察隊成立大會,新當選的工會主任鄭行瑞,聽著綿延不絕於耳的口號聲,便問同樣是興致勃勃的戴克敏。 戴克敏毫不加思索,張口就是一句浪漫而激情的回答“漫山遍野的紅楓,燃燒著一片火紅!” “這是什麼樣的氣派?” “連綿起伏的大山,湧動著萬千氣象!” “哈哈哈——”一問一答,使鄭行瑞這個鐵匠出身的工會主任也不好意思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詩情畫意”。所以大笑一聲之後,便急忙對戴克敏說:“你先在這,我還得趕緊貼標語去。”說著,鄭行瑞就快快地朝著幾個手拿標語或提著漿糊桶的青年走了過去。 “鄭主任,這裡貼不貼?”一看是個商號老闆的住宅,鄭行瑞想都不想,說:“貼,不貼這裡貼哪裡!” “還有那些紳士老爺?” “也貼。專揀那些亮的貼。'打倒土豪劣紳!''打倒國民黨反動派!''實行土地革命!'哪些亮就貼哪些。叫他們一出門、一睜眼,就知道我們要幹什麼!” “那要是把門封了呢?” “封了就封了。封的是土豪劣紳的門,又不是工農群眾的,有什麼好耽心的?” 說著貼著,鄭行瑞不由自主地就拐進了東街的工會大院。院子裡爐火熊熊,錘聲叮,工友們正忙著打刀造槍。大家見鄭行瑞拐了進來,就都圍了上來。 “看我這'撇把子槍'怎麼樣?”說著,一位老師傅順手就遞上一支剛剛造好的“撇把子槍。” 鄭行瑞拿著“撇把子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紅綢子,很仔細地纏在槍柄上,這才情不自禁地說:“槍啊——槍!我們這些窮工友今天也有了自己的槍!有了你,我們就可以把這個舊世界翻過來,打他個落花流水。” 就在這時,一個糾察隊員卻拿著漿糊刷子,氣咻咻地跑進來,衝著鄭行瑞就喊:“李業階派人把我們的標語撕了!” “李業階!”一提起這個李業階,鄭行瑞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新仇舊恨,樣樣都會湧上心頭。這個李業階,就是號稱“田百石,房百間,李家出來黑了天”的李業階,是七里鎮商會的會長。他不僅開有雜貨店、米行、糟行、黃表紙作坊,而且還出租田地,放高利貸。平素倚仗自己有錢有勢,魚肉鄉里,七里坪遠近的群眾,差不多都吃過他的苦頭。但這個人卻會見風使舵,會隨機應便,當革命高潮來臨時,他假裝老實,見人點頭哈腰,開口閉口都是擁護革命的高調。等到今年蔣介石和汪精衛前後背叛革命之後,他的尾巴便又高高地翹了起來,對佃戶門說什麼“不虧苦你們,照老例交租吧!”遇著工友們,也是陰陽怪氣地說著風涼話:“還鬧什麼呀?沒見上海、武漢都血流成河?還鬧什麼工會。工會不就是個豆芽菜,就是長上天,那也是個小菜嘛。啊!”而商會應該向工會繳的款子,他卻明拖暗抗,拒不交齊。鄭行瑞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見他這會兒竟敢指使人來撕標語,這氣一下就噴成了火! “找那個雜種算帳去!”在場的工友們,也都按捺不住內心的怒火。 “工友們,李業階這條落水狗又要上岸咬人了。大家不是常說,打狗要有棒,革命要有槍嗎?現在是攢勁兒的時候了。造好槍,找李業階這個雜種算帳去!” 鄭行瑞當即召集工會幹部開緊急會議,最後作出決定:鎮壓李業階! “敲鑼,集合!” “咣咣咣——”幾聲鑼聲響過,七里坪四面八方的人群便像激流一樣地湧進潘氏祠堂前的空地上,群眾大會開始了。 “工友、農友們——上海的蔣介石,武漢的汪精衛,都爭著搶著當叛徒!我們七里坪的'闊人老爺'和'馬褂子老爺'們也都捺不住了,要一天比一天猖狂……” 鄭行瑞站在祠堂前的台階上,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地歷數李業階的罪行,最後他說:“人家咸寧、蒲圻(即鄂南)都鬧起來了,鬧得興高采烈!我們怎麼辦?大家說,怎麼辦?” “打死他!打死他!” “咸寧、蒲圻的辦法好!殺!”台下憤怒的群眾立即吼了起來。 “敲鑼——” “咣咣咣——” 鄭行瑞一聲令下,又是三聲驚天動地的鑼響。踩著鑼聲漫過了山崗的餘音,七里坪又在沸騰了—— “不完租,殺人!” “橫豎我們是殺過人的,還怕個李業階!” “殺!殺!革命!殺了李業階,也圖個清靜!” 人們高舉著梭標、大刀、長矛,咆嘯著,像潮水一般,包圍了李業階的住宅。 鄭行瑞腰里別著他剛才纏了紅綢子的撇把子槍,帶領了幾個糾察隊員,首先闖進了李家大門。 一進大門,李家堂屋的這副對聯,卻刺眼地映入了鄭行瑞的眼簾。鄭行瑞本來識得不多,但看著“長”“久”兩個字卻渾身都是個不舒服,他瞥了一眼糾察隊員手裡那雪亮的大刀,又摸了摸自己腰里的撇把子槍,便輕蔑地哼了一聲,說:“今天,我們手裡有了這傢伙,就叫你'長'不了,也'久'不成。” 李業階這時正在睡午覺,聽見外面吼聲震天,就知道事情不妙。眼見鄭行瑞他們“呼呼隆隆”地跨進了房門,三魂早就嚇飛了二魂半。別的不說,趕緊點頭哈腰,衝著他們便忙著打招呼:“稀客,稀客!主任光臨,有失遠迎,快請坐,快請坐。” 鄭行瑞哪裡吃他這一套,不等他囉嗦完,就單刀直入:“少廢話!你為什麼要撕工會的標語?” “撕什麼標語?”李業階卻假裝不知,還慢條斯理地衝著鄭行瑞說:“大主任可不要鬧誤會,鄙人一向安分守己,何況近日來身體欠佳,沒敢越出敝舍半步……” “帶上來!”鄭行瑞一聲怒喝,打斷了李業階的話,嚇得他哆嗦著不知又出了什麼事。 李業階的狗腿子李孜山、張七鬍子等四個傢伙,被工人糾察隊員押了上來,一堆被撕毀的標語,擺到了李業階的面前。 “你們?你們怎麼敢撕標語?嗯!”不等鄭行瑞發話,李業階卻裝模作樣地跳叫了起來,反手給李孜山就是一巴掌。 “你?你不是你叫我們去撕的嗎?你還打我?” “什麼?我叫你們去撕。我還叫你們去死呢,你們怎麼不死?” “別演戲了,料他們也沒那麼大的膽!”李業階還想表演下去,無奈李孜山卻不配合,所以鄭行瑞又是一聲斷喝。李業階就吱吱唔唔地說不出話來了:“這……這……”臉色也由黃變白,開始冒出虛汗。 “說!說!”糾察隊員齊聲吼。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李業階喃喃地說,貓一樣地嚇軟了身子。 “有罪就該依法治罪,拿繩子來!” “啊!你……”李業階連忙從桌子上抓起一張報紙,就像將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伸到鄭行瑞跟前,指著“武漢總工會自動交槍解散糾察隊”的大字標題,顫抖著說:“鄭主任,'識時務者,為為俊傑'。你看看,今年不比去年了,到處都在捕殺共產黨,武漢連……連童子團的木棍都交了。你們還在這裡動刀動槍,也未免……” “未免什麼?” “未免不識時務了?是不是?哈哈哈!告訴你,今年就是不同往年。” 鄭行瑞把腰里的撇把子槍一拍,說:“要我們放下槍,莫想!” “啊……”李業階這個“俊傑”這下可是“識時務”了。慌忙中一抬頭,目光正好落在鄭行瑞腰里的撇把子槍上,“轟”的一聲,就不由自主地癱在了地上。 “拖出去!”鄭行瑞一聲令下,糾察隊員們一擁而上,便把李業階拖到了城西河灘上。 此刻正是金秋10月,河灘上的萋萋芳草也正以金黃的富態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遠處的大別山,亦如戴克敏所言,更是紅楓連天。李業階卻看不到,這些他平日自以為是的景色——他曾經有過溜上小狗在這河灘上散步的習慣,鼻涕口水已經流了一臉。 “跪下!”鄭行瑞一腳踢在李業階的骨節上,李業階便像斷了脊梁骨的狗,“啊——啊”叫著癱在河灘上。褲襠也濕了,尿水哆哆嗦嗦地往下滴。 憤怒的人群又湧上來了“殺!快殺了他!” 鄭行瑞把槍從腰里拔了出來,“嘩啦”一聲,子彈上了膛。這個打鐵出身的工會主任,將用槍聲再一次宣告:七里坪的工人糾察隊不是“武漢總工會”,他們在敵人的屠刀面前是不會屈服的,他們要用自己的刀對付反革命的刀,以自己的武裝打倒反革命的武裝! “叭!”一聲清脆的槍響,罪惡累累的李業階,便哼都沒哼一下,就一命嗚呼了! 隨著槍響,整個七里坪又天搖地動開始沸騰了——“打倒土豪劣紳!” “打倒蔣介石!” “中國共產黨萬歲!” 鄭行瑞趁勢跳上一座高台,大聲呼喊:“工友們,農友們!黨中央不久前在漢口召開了'八·七'會議,號召我們要用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別看我們現在只有這麼幾條槍,只要我們緊握槍桿子,槍桿子裡就會出政權!革命就一定會勝利!” “聽到了麼?” “聽到了,那是窮鬼們的'撇把子槍'!” “莫非這世道又要變了?” “唉,管他變不變呢,趕緊交錢吧,先把鄭行瑞這個活閻王打發掉,至於以後的日子,再從長計議!” 鄭行瑞一聲槍響,嚇得商會的個個老闆都膽顫心驚,為了保命,就不得不拿出錢財,到工會低頭認罪。 七里鎮上槍聲響,四方農友戰鬥忙。 “闊人老爺”低了頭,“褂子老爺”無處藏。 很快,就有人將鎮壓李業階的鬥爭編成歌謠,四鄉到處傳唱。 “你在哼嘰什麼?”聽到他的隨從中竟有人也哼這“花花”調,紫雲區綠花河的“褂子老爺”趙煥章卻氣哼哼地問了一句。這時他坐在四人大轎裡,正要親自去交涉那些抗租的“黃泥巴腿”。 “說了怕你聽不得。” “有什麼聽不得?”本來他只想制止一下,沒想他的隨從卻和他繞上了舌。 “那我唱了?” “唱吧,唱吧,我不信這些'花花'調就能把人唱死!” 隨從就唱了。 “住口!”但隨從一開口,趙煥章就听不得了,問:“現在到什麼地方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撩起了轎子的小窗簾。但他看不見,他是個瞎子。 “還在綠花河。”隨從故意逗他說。 “怎麼還在綠花河?” “是呀,是在綠花河。我們不想去了,不想跟你去收租。” “為什麼?” “怕被人打死。” “誰敢?誰敢動我趙煥章一根頭髮,我就跟他沒個完!” “這個可說不定,我看你那侄兒就不是個好惹的。” “你是說太喜?”太喜就是趙賜吾的小名,而趙賜吾就是趙煥章的侄兒。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侄兒。他就是能召集千人萬人開什麼會,可他拿我能有什麼辦法?所以,雖然他這會兒只是輕輕地問了一句,可心裡是有數的。就這麼想了一會兒,他就又搖晃著身子大聲地說:“太喜他敢動我?啊?快走你的路吧。他要是動我一根頭髮,我就依族規割了他的蛋。” 但不等趙煥章洋洋得意地說畢,四人大轎卻“眶”地一下就撂下了,震得卒不及防的趙煥章差點頂破了轎頂。 “怎麼回事?” “問你自己!” 回話的卻不是他的隨從,但有些耳熟。 趙煥章一驚:“是太喜?你是太喜嗎?” “我是太喜。” “你為什麼擋我的路?” “我們要抗租!” 這下既不是隨從,也不是太喜,而是很多很多人的吶喊。趙煥章一下急了,卻不知道該往哪裡鑽。甚至還奇怪,怎麼就沒聽到一點點動靜呢?而他平常耳朵是比較好使的。但仗著自己是趙賜吾的叔父,在轎子里胡亂鑽了一陣的趙煥章就又摸摸索索地下了轎,白眼朝天上一翻,還把拐杖往地上一戳,說:“誰敢?!” 是的,誰敢?趙煥章這麼一喊,眾人都就看著趙賜吾。似乎是要看看這個領他們埋伏了半天的“侄兒”到底敢不敢動他“老子”頭上的土。雖然他們對趙煥章恨之入骨——趙煥章雖然雙目失明,但卻霸占著100多畝田地,而且剝削農民的手段十分狠毒。每當莊稼快成熟時,他就坐著四人大轎,四鄉里遊轉著親自督陣。指使狗腿子到佃戶田裡看苗定租,強行確定產量,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天災,都要按他定的數量交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但他們這會兒還是盯著趙賜吾。 當然,趙賜吾知道眾鄉親的用意,也知道他發話之後這兒會成什麼樣的陣勢。沒什麼說的,要把豪紳地主的威風打下去,他這個縣防務會的委員就首先要把“叔父”這塊石頭搬掉。否則,他的啟發、教育、發動和引導農民起來鬧革命不就是一句空話麼? “上!” 趙賜吾咬著嘴唇只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的400多名手持鋤頭、扁擔的農民就喊著叫著衝了上去。在趙煥章那一聲一聲的哀嚎聲中,就把他的轎子和人一起,砸了個稀巴爛! 這下趙賜吾可出名了。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紫雲區檀樹鄉程璞畈的程昭續再也坐不住了。 “我們這兒有個程瑞林,我們為什麼不殺了他?” “殺!也學趙賜吾,把地主老爺的囂張氣焰打下去!” 三兩人幾句話一商量,程璞畈的紅旗就扯起來了。紅旗上繪著錘子和鐮刀,紅旗下簇擁著土槍、土炮、鋤頭、梭標、甲魚叉暴動!千萬人匯集在熊家咀,程昭續一聲令下,暴動的群眾就用鐵鎚砸開了惡霸地主程瑞林的鐵皮大門,揪出程瑞林,打開糧倉、房門,你背米,我搬床。沒收程瑞林的全部家產,打掉地主階級吃人的威風! 而熊家咀的義旗一舉,附近的農民則聞風命動。檀樹鄉距熊家咀不遠的長衝又有萬餘人參加集會,舉行暴動! 徐朋人站在人山人海的集會上大聲疾呼:“團結起來,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會後,起義農民便以種種理由為動機,開始四處捕捉土豪劣紳。 “打來福槍,來福槍打得遠!” “那得有錢才行。” “好,今晚就去捉兩個來。” 等到天亮時,這幾個泥腿子就派人拿著錢去黃安打來福槍了。 “要么就用罰來的款子請鐵匠,架起火爐,打刀造槍。” “好麼,把革命的火爐燒紅燒旺。把地主老爺統統燒死燒光!” 緊接著,四鄉暴動的浪潮便一浪高過一浪!大斛鄉暴動了!玉潭河暴動了!城區北鄉也暴動了……而被押送到十丈山大廟裡的土豪劣紳,竟一時人滿為患。 “怎麼辦?這裡都快盛不下了。” “給省委寫個報告?” “好,鬥爭已經進行了一個時期,報告一下也好。” 聽了潘忠汝的建議,鄭位三就鋪開紙筆。暴動的形勢比他料想的還要好,所以他覺得有必要先寫鬥爭經過—— “咸寧、蒲圻的辦法來了,農民才知道他們的辦法了。他們不分晝夜的去捉土豪劣紳,他們捉土豪劣紳不分大小,均是科罰、分田(主田歸佃戶)和燒房,他們很勤快地偵探反動派,很敏捷地捉土豪劣紳,很勇敢地打土豪劣紳的紅學。鬧得土豪劣紳大的絡繹不絕地跑到武漢作寓公和'告狀',小的也紛紛逃奔親屬或者逃到土匪家裡求保鏢。農民對土劣並沒有絲毫姑息之心,只要鄉協或分會說這是反動派便是要對他不起的。他們已經廢除極深的宗法觀念,他們彼此的稱呼是'同志'……” 可是寫到這裡時,鄭位三卻總覺得有點幾不對勁。鬥爭鬧得紅火是紅火,可還沒有得到什麼總結性的結果。另外還有麻城那邊,也不知道情況如何?所以他就不想再寫下去了,而是抬頭對潘忠汝說:“算了,等一陣子吧,我總有個感覺,他們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再說,麻城的情況也還不分明。” “那這些土劣怎麼辦?” “先押著,過後交防務會一併處理。” “麻城那邊的情況?” “我這就去了解一下,也好有個匯報。不過,他們肯定也鬧得熱火朝天!” 鄭位三沒有說錯,就在黃安的農民暴動鬧得轟轟烈烈的時候,邱家畈會議之後,蔡濟璜、劉文蔚、王樹聲、王幼安等人,也把麻城的乘馬、順河等地鬧得有聲有色。 看著劉文蔚他們都興致勃勃地去發動群眾,蔡濟璜來到了林家山。林家山是群眾基礎較好的一個地區。蔡濟璜一到,農會幹部及部分聞訊而來的農會會員,就把農會辦公的房子擠了個水洩不通。就著搖曳的油燈,不等蔡濟璜開口說話,等得著急的農會會員就迫不及待地連連發問:“我們怎麼不暴動?”“要不要打'紅槍會'?”“是不是趙賜吾打死了他叔父?” “是,是。”蔡濟璜高興地連忙應付:“我來的目的,就是要給大家宣傳'八·七'會議精神的。就是要把大家組織起來,武裝起來,發動武裝暴動,實行土地革命,以革命的武裝打倒反革命的武裝……” 夜已經很深了,可蔡濟璜的宣傳、鼓動卻似久旱的細雨,滋潤得這些盼望著革命的農民們,渾身四下里都是說不出的舒坦。眼睛裡放出的精光,甚至比眼前的油燈還要明亮。所以,蔡濟璜的話還沒說完,他們這些深受地主豪紳反攻倒算之苦,遭受“紅槍會”多次襲擊之害的熱血群眾,就開始手舞足蹈地“噢噢”叫:“暴動!”“暴動!”“暴動!” 第二天天色剛剛露出魚肚白,林家山一塊較大的平壩上,就擠滿了7000多前來召開暴動大會的農民群眾。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天空僅有的一點夜色,也被這幾乎是爆發出來的沸騰場景給驅散了。太陽剛一冒花,蔡濟璜、劉文蔚、王樹聲等人就一一登上臨時搭設的、高出地面足有三尺高的平台上。 “首先,讓我們來控訴國民黨反動派和地主豪紳對人民實行反攻倒算,殘酷鎮壓革命的滔天罪行!” 蔡濟璜宣布了會議的第一項內容,平台上頓時就擠上來七、八個人,爭先恐後地控訴土豪劣紳的種種罪行。接著,夏國忠便開始宣講黨的“八·七”會議關於實行土地革命、舉行武裝暴動的決定。最後,迎著震天的口號,他說:“不舉行武裝暴動,就不能製止國民黨反動派的屠殺政策,就不能打倒地主豪紳;不實行土地革命,我們就難以擺脫封建制度的枷鎖。黨號召我們,舉行武裝暴動,用我們的土槍土炮,狠狠地回擊敵人,打出我們的天下,我們一定要堅決響應。現在,黃安已經動起來了,我們也要幹起來!” “實行武裝暴動!” “擁護土地革命!” “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中國共產黨萬歲!” 夏國忠話音一落,鋪天蓋地的口號聲就此起彼伏,延綿不絕地在林家山周圍的天空久久迴盪。 是夜,7000農民便兵分兩路,一路赴杜家窪,一路奔李士文村。左右開弓,去掃蕩各路土豪劣紳。 “快到了嗎?” “快到了。” 快到地主“邱麻子”家的大院時,水一樣湧動的農民就地開始打了漩渦。 “咣咣咣!”先是三聲鑼響,不等“邱麻子”作出任何反應,鑼聲就號召湧動的人群沖開了掛著紅燈籠的邱家大門。 邱家老小尚未入睡,“邱麻子”也正和幾個不三不四的人物在玩牌。 “和了,我又和了。可真是,窮光蛋越鬧騰,你看我這手氣越好!嗬嗬……” “那是,那是!誰不知道邱老爺命大福大造化大。”說著,一邊搓牌,這個人就一邊擠眉弄眼地又看著“邱麻子”說:“怎麼樣?肯出三千大洋,我就保證從三十軍弄來一個師。” “太少了吧?” “五千?五千怎麼樣?”盯著口銜雪茄的“邱麻子”,那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去你媽的吧。”沒想到“邱麻子”一口卻把嘴裡的雪茄就吐到了那傢伙的臉上:“你敢玩老子!實話告訴你,只要一千大洋,三十軍的一個師就會乖乖地開進宋埠!還用得著你來說,五千大洋!滾!這就給我滾!” 但是,不等“邱麻子”這邊罵畢,他的耳朵就一動一動地開始吱楞起來了。很快,臉上的顏色也變了。剛才還是一副憤怒而傲慢的嘴臉,這會兒在昏黃的燈光的照射下,卻一搐一搐地開始沮喪起來。聽著一聲緊似一聲的“噢呵、噢呵——”聲,就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 “還有'八相'那個大壞蛋!” “'灰包'今晚也是死路一條!”衝了“邱麻子”,狂呼的農民隊伍就又朝著“八相”和“灰包”這兩個地主老爺開了過去。 與此同時,乘馬崗、傅家河、大河鋪也都風湧而動。四面山坳,八方田疇,吶喊震天,火把通明邱家畈逮捕了張繼全;易水橋捆綁了陶培祖;西張店捕殺了民團團總工芝庭的弟弟、“紅槍會”頭子王潤先,而王潤先卻是事先準備了又準備的。 800嘍羅,個個殺氣騰騰。手持快槍,人人面目猙獰。他們一字兒擺開,在王潤先的大院內外,遵從“教師爺”和王潤先本人的擺佈,弄了個“天翻地覆鬼不克”的陣勢,從早到晚,24小時嚴陣以待。 “媽的,老子今天是拼出去了。死也要死個轟轟烈烈。”早晨林家山歡聲雷動,機敏而狡猾的王潤先隨即就嗅出了一點點動靜。 連衣服都顧上不穿,拖了睡衣就和他的“教師爺”開始研究“章法”。 “而所謂'天翻'者,即飛禽走獸皆無望也。牆頭佈滿天兵天將,但有企圖越牆而入者,格殺勿論;'地覆'者,即蕭何再世也生畏也。遍地精兵猛將,亦如沸水三尺,烈焰千丈,若要赴湯蹈火,豈不自取滅亡?僅是'天翻地覆',即可固守無妨。何況還有'鬼不克'。而所謂'鬼不克'者,即是機關暗道,處處設防。牽一發而全機動,動一處則全滅亡,如此這般,豈不固若金湯乎?” 雖然對“教師爺”這陰陽怪氣的所謂“陣勢”有些不滿,但王潤先此時卻想不出更好的招。幾經商議,也就只能“如此這般”了。 隨後,他便親自挑選出“紅槍會”中自以為是的精兵800名,從一大清早,就開始忙裡忙外地佈陣。 等到天色擦黑時節,一切才准備停當。端了一壺清茶,王潤先便隨“教師爺”就上了門樓的第一機關處。但見夜色尚未黑盡的四鄉里已經有了遊龍似的火把在游動,呷了一口茶,便惡恨恨地罵了一句。 “無妨,無妨!”“教師爺”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縱使水漫金山,也自有消停退兵之計。” “別他媽扯淡,有什麼退兵之計?”王潤先知道“教師爺”是在胡說八道,討自己歡心,就毫不客氣地罵了一句。罵過又說:“何況又沒有兵。哪些窮光蛋算是什麼兵?” “此言差矣!”誰知,“教師爺”卻好像是沒聽到王潤先的罵聲一樣,一味地要陰陽怪氣下去:“聖上有言在先,兵在……” “別他媽'聖上'不'聖上'了,快看看火龍!”看到了遠處游動且吶喊著的“火龍”,王潤先便有些緊張地打斷了“教師爺”。而“教師爺”睜眼一看,也慌了陣腳,不管王潤先愛不愛聽,就說了一句結結實實的大白話:“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說著,轉身就要下樓。 “慢!”王潤先卻一聲斷喝。本來是劈頭蓋臉要沖他發一通脾氣的,隨後卻又耐住性子,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人還在三十里之外,你就想溜之大吉?要是到了跟前” “自有'天翻地覆鬼不克'。”“教師爺”卻不惱不怒地接了他的“火”。 “好吧,好吧。有你說的。我現在就請你下樓,發動你的機關,準備應付這些個'飛禽走獸'!” “遵命。” 但不等“教師爺”轉身下樓,王潤先就叫了起來:“快來——” 原來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口,暴動群眾的火把及其吶喊聲就已經湧到了村口。 “這還有什麼說的,開打!”丟了“之乎者也”的陰陽怪氣,顯然是慌了神的“教師爺”出手便是一槍。 緊接著“教師爺”的槍聲,他的“天翻地覆鬼不克”就“全機”發動了起來。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四周緊張而盲目的槍聲,倒像是蹦在鐵桶裡的鼓豆。 但是,槍聲並沒有製止潮水般咆哮和“遊龍”,相反,隨著槍聲驟起,那隊伍也像是加快了速度。也有槍聲,槍聲準確而凌厲。似乎在眨眼之間,就將“天兵天將”的槍眼全都打啞了。等到人都湧到大院周圍時,人群後面的不遠處,卻“轟轟轟”地朝院子裡放了幾發土炮。土炮放過之後,八百精兵就亂了陣營。 “教師爺”左躥右跳,卻就是提不起一支槍。連王潤先都不知道藏到哪道“機關”裡去了,他便也洩了氣。等他反應過來,想要找一處“暗道”時,火把便就一束一束地投進了院子。緊接著,洶湧的人群就沖開了大門。慌忙之中,他便掀開了手邊的捶布石,“咯”地一聲,跳進了地窖。 “誰?”地窖裡卻早就有了人。 “你他媽找死?還不趕緊把石頭蓋上!” “我的天!原來是大人您哪!” 不消說,“教師爺”肯定是認出了他的主子王潤先。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但已經斷了氣。腦袋開了花,就像一個被砸開的西瓜。 “快把石頭蓋好!”王潤先又是一聲低吼,“教師爺”這才不十分情願地站了起來。 恰在這時,一束火把卻衝著他的臉就飛了進來。他一聲慘叫,便引來了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 火把照亮了王潤先的臉,接著就是不長眼的子彈。王潤先怪叫著反彈了幾下,便一頭裁倒在那個腦袋開了花的精兵身上。 王潤先被亂槍打死了,王潤先的“紅槍會”也紛紛交槍,大開房門,引導暴動的農民群眾,沒收他們所有財產。這時,不知是哪一束火把引燃了王潤先的柴房,藉著風勢,火苗便騰空而起…… 但是,王潤先的房屋尚未化成灰燼,“邱麻子”所認定的國民黨第三十軍魏益三部,就窮凶極惡地殺進了黃安、麻城。 隨著魏益三部的出動,遍地的“清鄉團”也趁機殺了回來。魏益三架著機槍,“清鄉團”抬著大鍘刀。一邊打,一邊殺。不消數日,黃麻血流如注! 就這樣,九月暴動終於被迫而停止。 多年之後,一本以記敘“黃麻起義”為主的資料書,這樣記敘了“九月暴動”的得失以及意義—— “由於黃麻兩縣黨組織缺乏領導武裝起義的經驗,缺乏周密的部署,沒有及時在農會的基礎上,建立革命政權;沒有及時在農民自衛軍的基礎上,建立革命軍隊,因而,未能把這時的農民運動推進到武裝奪取政權的新階段。 “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次暴動的意義是很大的,它向黃麻人民揭示出了土地革命的旗幟,進一步地發動了群眾,組織了群眾,沉重地打擊了土豪劣紳的複闢活動,基本上肅清了黃麻北鄉七里、紫雲、乘馬、順河等地的反動勢力。” 在抄出上述兩段文字之前,筆者先是寫了這麼一段話——“農民暴動隊伍所到之處,無不以摧枯拉朽之勢,攪得土豪劣紳魂飛魄散,難生安寧。但是,這種零亂而隨意的暴動卻最終招致了國民黨三十軍魏益三部的血腥鎮壓和清鄉團的瘋狂反撲。” 也許筆者是為了使文章能平穩地過渡到“九月暴動”的失敗(停止)這一歷史事實,但思前想後,面對歷史,這種敘述的口吻卻過於失之膚淺,尚有輕薄之嫌。於是,便抄出了上述兩段文字。但是,依然不能滿意。尤其是第一段的“求全責備”之說。卻又無奈,只好用下面一句話的共識來面對歷史—— 九月暴動,揭開了黃麻起義的序幕!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