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喋血大別山·黃麻暴動紀實

第4章 第四章屠刀斬水

1927年7月15日,汪精衛,這個曾經以“左”派面目招搖過市,8天前還稱共產黨為親兄弟的武漢國民黨主席,突然發出“寧可惜殺一千,不使一人漏網”的屠殺令! 武漢三鎮大開殺戒,砍頭如砍柴。一度成為革命中心的武漢,又變為反革命的陣營。國民黨下令清黨,到處解散農民協會,收繳農民自衛軍的武器,大肆捕殺共產黨員。僅武漢三鎮,3個月中,8000共產黨員只剩下了600! 1924年到1927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就這樣失敗了。霎時間,整個中國的天空,烏雲翻滾,腥風四起。在國民黨反動派的白色恐怖下,共產黨的組織和黨領導下的工會、農會等革命組織,遭到了嚴重的摧殘,大批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慘遭殺害,黨的活動,被迫轉入地下,整個革命形勢暫時進入低潮。

由於黃安、麻城兩縣曾是革命鬧得最積極最徹底的地區,所以,“七·一五”之後,便成了敵人“清剿”、“血洗”的重點,他們專門派了匪軍魏益三部進駐黃麻,進行“清剿”、“收編”和“改組”,反革命氣焰甚囂塵上。這時,那些逃亡在外的豪紳地主們,也紛紛帶著他們糾集的反動武裝,氣勢洶洶地還鄉了。 “你們從前鬧錯了!” “不虧苦你們,還是照去年納租!”他們搖著扇子,挺著凸肚,無不得意地八方遊說。可去年莊稼有八成收,而今年鬧災,只有四成的收成! 除了逼租逼債,豪紳地主一面與魏益三勾結在一起,瘋狂進行反攻倒算,大搞階級報復;一面聯合河南光山的紅槍會,對七里、紫雲、乘馬、順河等區進行南北夾擊,實行殘酷的“清剿”,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妄圖一舉撲滅黃麻革命烈火,恢復他們做夢都想恢復的天堂。

黃麻地區,曾經是紅旗遍地的“陸海豐”,如今的白色恐怖,卻被敵人搞得陰沉沉,灰濛蒙。崗哨林立,暗探如麻,到處張貼的都是捉拿共產黨人的“通緝令”,而在黃安被通緝的92名共產黨員中,排在第一號位置的就是董必武。他們在“寧可錯殺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網”,及“茅草也要過火,石頭也要過刀”等反革命口號的鼓動下,到處搜捕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殺人放火,姦淫虜掠,不幸被他們抓住的共產黨員,農會幹部,都被剖腹、挖心、分屍…… 由於叛徒的出賣,曾是省黨部特派員的黃麻縣委委員、縣婦女會主任夏國倪被他們抓住了—— 狹窄的羊腸小道上,疾行著一個當官模樣的軍人和幾個穿綢衫拿蒲扇或拄文明棍的人。太陽照得他們滿頭是汗,卻沒有一個人搖扇或者擦汗。只等拐到稍寬一點的官道上,有個穿綢衫的胖子才獻媚地靠近那當官的軍人,忙不迭地說:“張連長,這回可是釣到了一條大魚。又是個姑娘……”

“那不見得。共產黨我見得多了,尤其是女共黨不過,嘿嘿嘿,模樣怎麼樣?” “一看你就知道了。可是黃安少有的哪。” “真的?”張連長不相信似的站住了。 “那還有假!不過,可得多挖幾個共產黨!” “這你就放心好了。挖不出共產黨我就挖她的心!”說著,就又急步往前走。 “還是個不錯的女子嘛!嘿嘿嘿嘿”一個兵痞倒背著長槍,說著就用他那臟手往夏國倪臉上摸。夏國倪鄙夷地擰過了頭,但那隻臟手卻又極快地伸了過來,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淫笑著說:“還他媽挺能耐。摸一把就這麼大脾氣?待會兒當官的來了,看你還他媽敢耍脾氣?” 這時,夏國倪已經被他們捆綁在一間倉庫裡的木柱上,雖然仇恨不住地在胸中起伏,然卻動彈不得。聽著兵痞的話,她就噁心地吐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門口一黑,張連長一干人馬就進了倉庫。另外,還多了幾個同樣是掛著長槍的兵卒。 “立正——” 隨著當官的到來,剛才那兵痞慌忙中便踢腿挺肚,一個不像樣子的敬禮之後,就開始報告了—— “報告張連長,共匪……共匪還在柱子上……”一句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就把連長周圍的那些個老爺給逗笑了。 張連長不容他再說下去,摘下手套,猛地就朝他臉上砸了過去:“去!別他媽丟人敗興了。”說著,又摘了另外一隻手套,背著手便橫到了夏國倪跟前,“你就是那個夏國倪?嗯?果然不賴嘛!哈哈哈——” “是,她是叫夏國倪。好不容易才逮住的。”這時,那個挨了一手套的兵痞忙遞著手套過來插話。 不料熱臉卻碰了個冷屁股,張連長不耐煩地一揮手,就又罵了一通:“你他媽怎麼還不滾?滾,滾開!”罵畢,就扭過那張長臉,使勁憋出一絲笑容,訕訕地說:“不好意思,夏主任。本官遲到一步,讓您受委屈了。”說著,就要靠近夏國倪。

“走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既然知道我是夏國倪,就別來這一套!” 夏國倪義憤填膺,臉都氣紅了。 “喲嗬,還是個老共黨!”張連長討了個沒趣。憑著開口一句話,他就知道是個討不了什麼便宜的共產黨。這他確實有經驗。上午在紫雲區那邊殺了一個。心都挖出來了,就是沒弄到一個字。所以,他立刻就轉身對那幾個穿綢衫的地主說:“怎麼樣?七爺。親不親故鄉人嘛。你先來吧,看這娘門兒犯的什麼病?” “姑娘哪——你還犯什麼倔哪?張連長也是好意嘛,幹嗎要耍脾氣哪。來,七爺我親自給你鬆綁,只要你能好好地配合一下。”說著,這個被張連長稱作七爺的人物就拄著他的龍頭拐棍上來了。 “你說,咱們這兒誰還是共產黨?”

“不知道!” “別這麼倔了,姑娘。不知道能怎麼樣?不知道我們怎麼知道你就是共產黨呢?啊?” “呸!無恥的敗類!他就不配做共產黨!” “不配?怎麼不配?不配他怎麼能是共產黨?”見夏國倪一臉鄙夷的樣子,七爺就又動了他的不爛之舌,說:“共產黨完蛋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當然也不是今天的事,遲早都得完蛋嘛!難道靠你一個姑娘家,就能把天給撐起?還是快快說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見夏國倪還是一副不理睬的樣子,張連長就暴躁地走了過來:“別他媽廢話了,這幫共產黨不吃這一套。”一手撥開七爺之後,他就一把抓住夏國倪的衣服,惡恨恨地說:“說,你想要老子怎麼收拾你!”他想,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畢竟是個娘門兒嘛,沒準能嚇出幾滴尿水來。

“要殺要斬,隨你的便!共產黨員殺不完!”誰知,夏國倪根本不理他的茬,說完就把頭扭到了一邊。 “好啊,都他媽會這麼說。來人——” “痞六兒在!”又是那痞子兵。 “先扒了她的衣服——慢,還是讓我來——我看這娘們儿還真的是蠻有味道的!”說著,張連長就歪戴了帽子,色迷迷地走了上來。 一看張連長走了過來,夏國倪就急了。只管扭動著身子,“卑鄙!”“流氓!”罵不絕口,然卻無法阻止那禽獸的魔爪!她的衣服被扒開了,張連長卻一聲嚎叫就跳開了。 夏國倪“呸”地一聲吐掉一口猪鬃樣的頭髮,倉庫的四周就開始迴盪起她的噙著眼淚的痛斥和怒罵:“禽獸不如的畜牲們,你們看著,這是我的奶子,這是我的和你們的母親一模一樣的奶子!禽獸!畜牲!你們看著,你們聽著——你們就是被這樣的奶子餵養過,撫育過……可是你們,如今卻人性泯滅,喪盡天良,豬狗不如,還有什麼臉皮活著來殺人放火、姦淫掠搶、橫行霸道、無惡不作!聽著吧……”

“堵住她的嘴!” 聽著夏國倪的怒罵,剛才尚存一絲淫念的張連長此刻卻惱羞成怒,跳著,吼著要堵上夏國倪的嘴。 痞六兒衝上來了,卻被夏國倪一口咬住了他的髒手,接著一口鮮血,就噴吐到了他的臉上夏國倪掙扎著,滿臉通紅,手腕和腳脖子已磨出血。但是,她的嘴卻被他們按住頭給堵上了,她發瘋一樣地撕扭著,然卻無濟於事。 “搞死她!” “把褲子也扒了!” “扒!”周圍的人都圍上來了,狼一樣地盯著閉上眼睛,咬破了嘴唇的夏國倪。 她知道今天是走不出這間倉庫了,所以就閉上了容不下這種醜惡的眼睛;她知道她的身子已經被黑暗所吞噬,所以她就只當是告別這個罪惡世界的一種羞辱而含恨的方式;她忽然想起了已經赴南昌隨賀龍去革命的王鑑,眼淚不由漫了她的雙臉。她是聽到了這些禽獸的亂叫聲,但卻奇怪倉庫四周為什麼會這麼冷寂!

“慢——”半天,緊盯著夏國倪的張連長惡恨恨地挪著他的身子,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夏國倪的乳房。夏國倪一聲驚叫,而張連長的手卻越抓越緊,也不去理會夏國倪那已經睜開了的似乎已經是變了形的眼睛,只是咬著牙齒,像一個變態狂一樣地說:“我要給你玩點好玩的東西”。夏國倪一口差點咬掉了他的鼻子,他一手摀著流血的鼻子,一手從屁股上抽出一根沾滿了鮮血的馬鞭! 夏國倪皮開肉綻,昏死過去了。痞六兒及時端來一盆水,卻被張連長一腳踢開了:“去你媽的就你他媽聰明!”涼水潑了一身,但痞六兒還直直地站著。 “去,找一根鐵絲來。”張連長又吼了一聲,他才轉身走了。 誰都不知道張連長要鐵絲做什麼,卻見他走上前就給已經失去了知覺的夏國倪鬆綁。

他把夏國倪放倒在地上,他撕去了夏國倪身上僅有的幾片已經和血跡粘在了一起的布片,他接過了痞六兒遞上來的一截生了鏽的鐵絲,他的手顫抖著揪住了夏國倪那兩隻已經是血肉模糊的乳房,一聲嚎叫,他就把鐵絲穿進了夏國倪的乳房! 夏國倪只掙扎著扭動了一下身子,就昏死過去…… “吊起來——” 誰都不敢動手。 “吊起來!” 痞六兒走了過來,但他的手一碰鐵絲,卻“哇——”地吐了一地。 最終,夏國倪還是被吊起來了,但天空這時卻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膽般的驚雷!這驚雷掩住了夏國倪那非人的聲聲慘叫,同時,那驚雷之中的電光也一下子擊中了倉庫的那令人髮指的罪惡的一角! 就在這樣的電閃雷鳴之中,紫雲區的陳定侯家裡同樣擠滿了製造著罪惡的人。 陳定侯,地主子弟,這位在曹學楷的幫助下,上過北京警官學校的共產黨員,此刻在電閃雷鳴的逃亡中,卻不知道敵人的魔掌已經伸到了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身上。 “帶走吧帶走吧!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只要他不要兒子,我就給他弄死。媽的,看他還革命?!” “帶她做什麼?給你做小老婆?” “操,那我還活不活?” “怎麼不活?” “她是曹學楷的妹妹,那腥誰敢沾?” “真的?” “廢話。” 就這樣,陳定侯的妻、子及弟媳也都被抓進了牢房。還有趙賜吾、吳煥先、蔡濟璜、劉文蔚、王樹聲等公開的共產黨員的家屬及親人,都是殺頭的殺頭,坐牢的坐牢。而他們的名字,也都和上萬塊的銀元聯繫在一起,被貼在風吹雨打的牆頭上、路口上。 有人“自首”了。有人叛變了。有人動搖了。 丁陶庵,“血洗麻城”時,省黨部原來的“麻城慘案委員會”的委員,共產黨員,攻打方家灣、捉拿丁岳屏時,這位丁枕魚的侄孫、丁岳屏的侄兒,眼睛連眨都沒眨過一下,但在“七·一五”之後,主動地向國民黨“坦白”了自己的“罪惡”。 李培文,這個幾乎與王樹聲齊名,在讀高小時就與王樹聲一起,帶頭大鬧縣教堂的公子哥兒,在武漢中學加入共產黨後,也曾轟轟烈烈地革命過,卻終於在喘不過氣來的白色恐怖之下,叛變革命,投靠國民黨,先後當了宋埠公安局長和麻城縣長。富有戲劇色彩的是,1949年,正當王樹聲率千軍萬馬在大別山剿匪之際,李培文在倉惶出逃的路途上被捉回麻城。臨死前卻對王樹聲說了心裡話:“培文有罪,罪不在赦,自作自受,死有餘辜。” 而發生動搖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還是把槍交了吧?大革命都失敗了,我們還鬧什麼?” “農民協會也關門吧,免得今天抓,明天殺,親戚朋友都不得安寧。” “縣上、省上都不能去了,還有什麼搞頭!”…… 更有黨內左傾機會主義者,竟指示“農民運動暫停六個月”! “不!不能交槍。交槍就等於交命,散伙就等於投降!”就在這時,一個低沉而堅決的聲音卻穿過了黑夜中那昏暗的油燈的光線,擲地有聲地落進了戴克敏等人的耳朵。 眾人回頭一看,才發現了面容冷峻且氣度不凡的潘忠汝。 潘忠汝,湖北黃陂縣潘家堰灣人。 1924年入武漢中學,當年即撰文在《武漢中學月刊》抨擊反動政治,聲討帝國主義的罪行:中國勞苦大眾生活在地獄之中,是帝國主義列強入侵和國內反動統治者橫徵暴斂造成的;我們對外要打倒帝國主義,對內要打倒封建軍閥及其豪紳地主階級。他立志改造社會,要推翻腐朽沒落的封建統治—— 就是帶著這首詩,潘忠汝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而走進了遠離家鄉的黃埔陸軍軍官學校。 今年夏天,他從軍校畢業後,就立刻回到武漢,住在武昌的一家旅館,著急地等待分配工作。 一天晚上,省黨部來了通知,要他立即去糧道街董必武的住所接受任務。時針已經指向深夜兩點,顧不上穿好軍裝,潘忠汝就隨來人一起,跑到了董必武那間簡陋的房間裡。 “師生”相見,潘忠汝顯得非常的激動,握住董必武的手,他竟然噙不住閃爍的淚花。 “老師,你怎麼瘦成了這樣?” “莫提,莫提!麻城那邊又鬧起來了。我剛剛送走了王樹聲……”董必武的面容的確很惟悴,應了潘忠汝的問侯,好像想說什麼,但卻沒說出口。稍停片刻,只說了麻城的事。 “那我這就去麻城。” “不——”說著,董必武就從抽屜裡拿出一封寫給“黃顯威”(即黃安縣委的代號)的介紹信,交給潘忠汝,並拉住潘忠汝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現在省委決定派你去黃安縣工作,任警察局軍事教練。記住,你的任務是協助黃安縣委,設法發展農民革命武裝,隨時準備應付可能發生的事情這個任務十分艱鉅,汝庭(潘忠汝在武漢中學時的原名)哪,我相信你,黨相信你,能夠出色的完成這個任務!” 潘忠汝凝視著老師惟悴而慈祥的面容,心情異常地激動,只等老師的話音一落,他就堅決地說:“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完成黨交給我的任務!” “聞令樂從,聞戰則喜。”滿腔的革命熱情驅使著潘忠汝。第二天一大早,他顧不上休息,背上行李包,即偕前來接頭的黃安縣農協委員王文煥,日夜兼程,直奔黃安。 其時,黃安擁有三支武裝:一是農民自衛軍,二是三黨紅學,三是警備隊。前兩支分別由戴克敏和吳煥先領導,惟縣警備隊還屬於舊式武裝,成份極為複雜,尚控制在警察局反動局長手中,成為阻礙黃安農民運動的一塊絆腳石。 潘忠汝到職後,目睹流氓、土匪出身的反動軍官,打罵、欺壓士兵,搶劫、搜刮民財,心中便有說不出的仇恨。他暗下決心,一定要除掉首惡分子,爭取大多數,打開工作局面。一次,警備隊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城的醜聞:兩名當官的下鄉搜刮民財,因分臟不均而發生械鬥。警察局長假意出面調停,各打五十大板。但卻將他們的髒物、臟款,一古腦兒歸己所有。機會來了。潘忠汝認定這是剔除反動局長,改造這支舊式武裝的大好時機。於是,在縣委及戴克敏等人的支持下,一方面積極同縣黨部、縣農協的共產黨員密切合作;一方面以關心為名做通兩名受傷警察的工作,聯名上告縣政府,要求開除警察局長。而縣政府的部分要員,因受了局長的賄賂,起初試圖力保,但迫於各界人士的強烈反應和申訴人人證、物證俱全,恐將事情鬧大之後不好交差,最後才不得不作出開除警察局長的決定。 初戰告捷,這一事件的獲勝,大大地提高了黃陂人潘忠汝在黃安縣的知名度。接著,潘忠汝便抓緊時機,利用警察局剋扣士兵薪金,貪污槍械管理費等具體事實,發動士兵向警察局貪官開展“清算”鬥爭;隨後,又利用深入淺出的道理,向士兵進行革命宣傳,誘導他們站到人民大眾一邊。經過一段時間的艱苦工作,潘忠汝終於贏得了士兵的普遍擁護。就在這時,武漢汪精衛集團卻背叛了革命。到此時,潘忠汝才終於明白了董必武先生派他到黃安來的一片苦心和期望。 所以,當他此刻聽到竟有這麼多人對革命表示懷疑,喪失信心,而要放棄農民武裝,“交槍散伙,自謀生路”時,他便克制不住內心的怒火,幾乎是低沉地吼叫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因為潘忠汝剛到黃安不久,除了戴克敏、鄭位三、吳煥先等人比較熟悉之外,其餘各區、鄉的人大都不認識。所以,見潘忠汝一聲低吼,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而戴克敏則趁機站了起來,一面向大家介紹了這個大鬧警察局的潘忠汝,一面旗幟鮮明、毫不含糊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緊接著,吳煥先、汪奠川、王秀松等人也紛紛表態—— “不能交槍,協會還要辦!” “現在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我不執行'停止六個月'的決定。我要革命,不打不得安身!” “以革命繼續革命,以革命發展革命!” “屠刀斬不斷長江水,烏雲壓不垮大別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將革命進行到底!” 就這樣,在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非常時刻,潘忠汝、王秀松、戴克敏、汪奠川、劉文蔚、吳煥先、桂步蟾、王樹聲等黃安、麻城的脊梁,卻依然挺起腰幹,面對白色恐怖的黃麻大地,豪邁地唱起了這樣一首歌: 就是唱著這樣的歌,他們將進行鬥爭的策略作了靈活機動的調整——黃安縣委轉移到七里坪;麻城縣委轉移到乘馬崗。黨的活動也由公開而轉入地下——深入群眾,組織群眾,大講烏雲必將驅散,曙光必定普照大地的革命道理;揭露國民黨反動派叛變革命的滔天罪行,號召人民化仇恨為力量,堅定地跟著共產黨,跟著毛委員,堅持鬥爭到最後,永保工農武裝鬥爭的旗幟飄揚在人民群眾心中! 但是,這種火熱的革命激情在七月的狂風暴雨之中,卻遇到了最嚴峻的考驗—— 麻城西張店民團團總、大惡霸地主王芝庭在逃亡之際,聽到了“七·一五”的陰風,就覺得還鄉的日子該到了。 “擇個好日子,選一乘好轎,準備打道回府。”站在光山的太陽底下,王芝庭瞇著眼睛給周圍的隨從和小婁羅們說。 “再等一陣吧,等那邊都收拾乾淨了,老爺你再上轎不遲。”一個“教師爺”卻憂心忡忡,他前些天才打探過消息,雖然殺了一些人,包括婦女主任夏國倪,可那幫能鬧事的混小子們一個都沒逮住,還在活動著。而他又是被他們打怕了的人,就不想再為王芝庭的一時高興而去送老命。 但見“教師爺”不願動身,王芝庭卻滿不在乎地說:“不等了,不等了。這麼些日子不放炮了,再不回去,日後也給人沒什麼說道。” “好吧,那就備轎吧。不過,還是多帶些人好。”“教師爺”還是不放心。 但這回王芝庭卻沒再反對,而是笑著說:“多帶些就多帶些,'韓信用兵,多多益善'嘛,啊?”話雖這麼隨便,但老謀深算的王芝庭卻不是沒有他的打算。想一想,“七·一五”都快一個星期了。該殺的殺,該抓的抓,茅草也過火了,石頭也過刀了。就那麼幾個鳥人兒,還能剩幾個?再說魏益三的隊伍還在這一帶駐紮著,而各位老爺的民團什麼的也還有那麼多。小小的幾個共產黨,他還敢在這個時候打我?不敢。可如果此刻還懶在光山不走,那以後就肯定是沒面子了。再說,他也知道他的“教師爺”是被打怕了,所以,帶個三千、五千的,估計也沒什麼問題。而有這麼多人,有這麼好的時機,打他一仗又有什麼?還不是揀幾個窮鬼的屍體,就是逞能也得有本錢哪!啊?哈哈…… 這麼一想,王芝庭就得意地大笑了起來。笑聲驚飛了幾隻偷吃穀米的麻雀,當然也驚動幾個隨從或者是小婁羅。 但是,王芝庭卻是高興得太早了。 獲知王芝庭要招搖還鄉的消息,劉文蔚和王樹聲以及桂步蟾等人則高興得跳了起來。 “這麼長時間不動槍砲了,再不動它幾下,手都要發癢了。” “當然,這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要通過這次戰鬥,打他個威風出來。叫人民群眾明白,我們還有武裝,還有能打勝仗的人民武裝。” “趁機再弄它幾杆槍,把自衛軍好好裝備一下。” “來,現在我們研究一下,這仗該怎麼打?” 大家都說過話之後,劉文蔚就把話題引到具體的打法上。 “我看是這樣,我先說個基本思想。” 說著,桂步蟾就邊思索邊說:“基本思想——也就是我們所要達到的目的。我們的目的是要打個大勝仗!所以,準備就一定要充分……” “地形一定要選好。”王樹聲快言快語地插了一句。聽得出來,他心里大概已有了什麼好主意。 所以桂步蟾看了他一眼,就接著說:“是,樹聲的想法很好,在人員、武器、各方面都準備充分的前提下,選個好地形是非常重要的,也有利於發揮我們人多勢眾的優勢,是這樣嗎?樹聲。” “是。”見桂步蟾有意要他說明,王樹聲就別出心裁地說:“我看就打他一個連環套。一層套一層。” “連環套?有意思。”一聽劉文蔚也說有意思,王樹聲不勉就有點小小的得意,提著嗓門一路就說了下去:“我的意思是選擇一個起伏地帶的山崗,布上三道防線:武器好、技術好、敢打敢拼的放在最前面,一接火先打掉它的銳氣;接著是素質較好但武器較差的第二道防線,前邊一有空隙就能穿上去;第三道是人多勢眾、收拾殘局的武裝群眾,如此攻打下來,就是來10個王芝庭,也要叫他尋不著回家的路。” 王樹聲一說完,劉文蔚和桂步蟾就開始考慮它的可行性。連環套?實際上也就是不留退路的層層埋伏。只有進路,沒有退路。來多少我就收拾多少,不留一個人的餘地。這麼一想,桂步蟾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歡喜,所以,過了一會兒,他就衝王樹聲和劉文蔚說:“這個想法很大膽,也具備一定的可行性。我現在在想,王芝庭到底要走哪條路?把人馬放在什麼地方最合適?既要接近想像中的王芝庭路線,而如果擺錯了,運動起來又要方便?不至於貽誤戰機。另外還有,我們有多少人?要不要通知黃安支援?若要支援,來多少為好?” “除了要通知黃安之外,我看其餘的都不成問題。我覺得,既然要打'連環套',人員就得佔絕對的優勢。這樣的話,黃安肯定就得通知,至於來多少?見面之後再說。另外,還有具體的打法,我看也得徵求一下黃安方面的意見。尤其是那個潘忠汝,剛從黃埔回來,滿腦子都是用兵之道。”接過桂步蟾的話,劉文蔚就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說畢,他又對桂步蟾說:“是不是叫樹聲這就去通知?事不宜遲,說不定王芝庭很快就要行動。” “那就這樣,乾脆我們一塊去,商量好以後再回來,勉得來回跑,路上也不方便。” “好。”桂步蟾一說畢,他們三個人就上路了。 到了七里坪,戴克敏趕緊把他們送到自己家——自從黃安和麻城成了敵人的“清剿”重點之後,戴克敏的家就成了他們開展秘密活動的據點。安排好他們之後,戴克敏就說:“你們稍等一會兒,我去通知他們。”說著一轉身,就機敏地閃出了院子。 這時天將擦黑,約摸過了半個多小時,才見王秀松閃了進來。接著一陣狗叫,汪奠川和吳煥先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最後才是戴克敏和潘忠汝。他們進門之後,戴克敏站在院子聽了一陣,見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故意大著聲音關了門。 這些人見了面,自然先是一陣寒喧。尤其是潘忠汝的到來,話題就又多了些黃埔軍校的事。這個問校長還是不是蔣介石?那個問國共分家了,軍校還要不要辦下去?等等。 接著言歸正傳,桂步蟾簡明要地匯報了他們的情況和想法,潘忠汝、戴克敏、王秀松等人就又議論了一番。最後,在讚同“連環套計劃”的基礎上,雙方就戰鬥的具體情況,由潘忠汝作了具體的部署—— 地點:選擇北界河東面一起伏齊闊的山崗,既便於隱蔽,也便於行動。而且能俯瞰光山至麻城的一段長達數華里的通道。如果不出意外,這通道應該是王芝庭打道回府的必由之路; 第一道防線:黃安、麻城的自衛軍,鋼槍隊在最前面; 第二道防線:黃安、麻城武器較好的農民義勇隊; 第三道防線:黃安、麻城成千上萬的武裝農民。 說到這裡,潘忠汝掃視一眼在場的人,謹慎而堅決地說:“除此之外,在西山武昌廟腳下及大坳口等地,還得設幾處一定數量人員的埋伏,以堵王芝庭的退路!至於具體時間,這由不得我們。我明天先到北界河那邊看看。如果有地方需要修正,到時候再做臨時通知。而今晚會一開完,我們就派出機動人員去打聽。光山一有消息,我們就立即行動。” 等到會議結束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送走了王樹聲他們,戴克敏就忙著和潘忠汝談論一些具體的事情。話還沒說幾句,卻聽到了“砰!砰!”兩聲槍響。接著狗也叫了,還有凌亂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 一聽槍響,戴克敏一下跳了起來。正要出門去看個究竟,卻被潘忠汝一把給拉住了:“等等,你沒聽到腳步聲?你這一出去,還不給他們抓住?” “會不會是樹聲他們?” “也可能。但必須等一等。”說著,一屋子的人,就都有點緊張地支起了耳朵,靜靜地,誰也不出聲。 但過了一會兒,就又一點兒都聽不到動靜了。 原來,王樹聲他們剛一上路,就碰到了不知是哪一家的民團們開始巡夜。民團的人似乎是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所以就大大咧咧地吆喝了一聲“誰?” 見無人答話,抬手就很隨便地放了兩槍。這一放不要緊,卻驚得王樹聲三人一下子就跳進了路旁的溝坎裡。聽到了響聲,民團的人這才追了過來。當然,他們的狗也開始叫喚了。 “跑吧?” “不。快幫一把。”轉眼望去,王樹聲和桂步蟾才見劉文蔚正用力把溝坎邊斜長的一顆樹往下搬。他倆趕緊搭手,用樹冠掩飾他們的身體。 “勁使勻,千萬不能動。”劉文蔚話音剛落,凌亂的腳步就逼近了。 “媽的,我說沒有你偏說有,有個鬼。害得老子跑這麼遠的路。回!” “明明聽到了響聲,還有人影,怎麼就沒了呢?” “回回回,我看你遲早都得叫共黨嚇死。”兩人抱怨了一陣,接著就打道回府了。 等他們走遠了之後,王樹聲三人才跳起來。戴克敏當然不知道這場虛驚,但長時間聽不到動靜,他也就放心了。接著和潘忠汝他們討論戰鬥的事。 等到一切都準備停當,但卻沒了王芝庭的消息。 “他會不會不回來?”這下卻輪到潘忠汝著急了。拖著病身子,光地形就愉偷地看了三回。他本來是想說,會不會走露風聲?但話到嘴邊了,卻又咽了回去。 “不可能。”戴克敏像是看出了潘忠汝的心思,所以就笑著對他說:“你病還沒好,他怎麼能回來?就是要回來,他也得擇個黃道吉日。你是不知道,這老傢伙神著哪。” “那就等著。”見戴克敏鬼機靈地說破了自己的心思,潘忠汝就笑著說:“等他擇好了黃道吉日,我們就好好地打他一傢伙。既收拾敵人,又破除迷信。” 直到農曆七月二十日的清晨,黃安、麻城的農民自衛軍以及成千上萬的武裝農民,才在北界河東邊那一個起伏的山崗上,布下了打擊王芝庭的天羅地網。 玉芝庭這天起了個大清早,隨便活動了一下身子,他就喜滋滋地來見他的“教師爺”:“你猜我昨晚夢見了什麼?” “什麼?”這位善觀天象又懂點巫術的“教師爺”卻沒有王芝庭想像的那麼高興。之所以要給王芝庭選擇今日出動,原是太潑煩了的緣故。王芝庭天天嚷著要好日子,哪有什麼好日子?那天他又要他擇個黃道吉日,他隨口就說了個7月20日。隨隨便便一句話,卻沒想到,就讓他高興成了這樣,大清早就親自來見我。 但“教師爺”的情緒卻一點兒都沒有影響王芝庭,他仍然是喜不自禁的樣子,衝著“教師爺”就說:“銀龜!一隻在水里伸胳臂動腿的銀龜!” “是嗎?這可是個稀罕物。怕是老爺你又要延壽了。”“教師爺”心裡有笑,嘴裡卻是不冷不熱。 “哪還有什麼說的。就托這夢,今日我也得回到西張店。準備得怎麼樣了?”這時的王芝庭,卻全是另外一副嘴臉。沒有了夢的喜悅,就變成了一個霸道的“老爺”。 “準備好了。”教師爺這會兒也找到了感覺,回起話來也順溜些。 “多少人馬?” “三到五千。” “此話怎講?” “聯絡了五千。實數估計能落到四千左右。” “都是哪些英雄好漢?” 一聽王芝庭提起英雄好漢,“教師爺”掩住嘴吧就想笑。但他卻及時地掩飾住了,抬起頭來又說:“除了我們的兩千人馬,主要就是王仲槐過來之後才培植的那一千多人。” “好。三千人馬,足以送我回西張店。”說著,他就要“教師爺”招呼人馬,只等他收拾完畢,太陽一冒花,這邊就上轎走人。 但不等他轉身回屋,從乘馬崗死裡逃生才逃出來的王仲槐卻面露難色地走了過來。 “哦,是仲槐哪。怎麼搞的,一大清早就面色渾沌?”也許是夢的緣故,王芝庭今天見誰都是一副好心情。 “我不想回去。人馬你們帶走,我就留在光山。”王仲槐卻直來直去。 他不是不想,而是害怕。 “怕了?” “是。” “哈哈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今天我可是白頭笑少年了。怕什麼?嗯,別說我還夢到了銀龜,就是夢不到,三千人馬,還回不了個西張店?” “什麼?你夢到銀龜了?”要么這老傢伙今天怎麼這麼高興,王仲槐想,原來是夢到了這傢伙。而王仲槐卻是極迷信之人,聽王芝庭這麼一說,就又開始囂張起來。衝著王芝庭就喊:“那我回了!” “這還差不多!”這邊話一說完,王芝庭就洋洋自得地回屋裡去了。 中午時分,鼓樂齊鳴的還鄉隊就開到了北界河。王芝庭坐在隊伍中間的一乘花轎裡,前望不著頭,後看不到邊。他瞇著一雙小眼,似睡非睡地聽著隊伍前面的喇叭聲,任憑長長的隊伍在他夢中的“葬身之地”大搖大擺地穿行。 鄂東的七月,驕陽似火,熱氣炙人。在烈日的的烤下,王芝庭的隊伍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吁籲,張著大口,一邊喘氣,一邊打哈欠。儘管似睡非睡的王芝庭尚派有他的狗腿子前驅後趕,壓著隊伍,可匪徒們還是像烏龜爬行一樣,行進的速度仍然十分緩慢。 “媽的,快點!” 自衛軍的砲手都等不及了,不住的汗珠還不停地蜇眼,所以他們就有點不耐煩。等匪徒們和吹鼓手一進入預設的伏擊圈,只聽潘忠汝一聲令下,他們就迫不及待地點火放炮! “轟——轟——轟——” 三聲巨響吐著濃煙在烈日暴晒著的天空響過,同樣是等得不耐煩了的鋼槍隊便朝著這支花花綠綠的隊伍,猛烈地開火了! 王芝庭如夢初醒,卻揉著腫泡的眼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埋伏在山溝裡、叢林中的自衛軍和農民義勇隊,已如猛虎般地撲了下來。 “媽的——”王芝庭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見婦女兒童也在一旁敲鑼打鼓,助威吶喊,他就趕緊爬出轎子,不知該往哪兒跑。這時,漫山遍野的紅旗招展,刀槍揮舞,槍砲聲、吶喊聲,震天動地。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匪徒們措手不及,昏頭轉向,丟了喇叭找不到槍,找到槍之後卻不知該往哪兒瞄,一時間竟然亂作一團。尤其是自衛軍的猛衝猛打,一下子就把他們打成了幾截;緊跟上來的義勇軍和農民群眾則將他們團團包圍,加以消滅。當匪徒們回過頭來準備撤往西山武昌廟下喘口氣時,早已等侯在那裡的自衛軍就扳動了槍機,繼而衝入敵群,殺得匪徒人仰馬翻,東奔西竄。 潘忠汝看著眼前這陣勢,拖病的身子也覺得輕鬆了幾分:誰說農民運動沒有搞頭?誰說農民運動再也搞不起來?眼前這陣勢就是最好的回答。如果要是把自衛軍解散了,把槍上繳了,能有今天這陣勢?不可能的。所以,革命不但要搞,還要好好的搞!他越想越興奮,越想越覺得有力氣。正要揮槍上陣,戴克敏卻興沖沖地跑來了,邊跑邊喊著說:“王仲槐也打死了!” “誰是王仲槐?”潘忠汝卻不知道誰是王仲槐。 “噢,忘了給你講了。就是上次在乘馬崗跑掉的那傢伙。王既之的兒子。” “好!多打一些這樣的人,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本來王仲槐是逃了出去的。因為他始終存有逃跑的念頭,所以戰鬥一打響他就不顧命地跑。但不知是怎麼跑的,跑了一圈之後卻又跑到槍聲大作的武昌廟下,懵懂之間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吃了一顆子彈,無聲無息地死掉了。 而王芝庭下了轎子卻是連東南西北部找不著,看見一個溝坎就往下跳,抱住頭只想往地縫裡鑽。結果是屁股上挨了一長矛,就被扎螃蟹一樣地提了起來。 這可真是漂亮的一仗。提起這一仗的戰果,黃麻群眾就眉飛色舞,如數家寶:活捉了王芝庭,擊斃了王仲槐;打死數百名,俘虜2000多;繳獲步槍12支,還有3支駁殼槍;馬六匹,轎一乘,刀矛無數,喇叭10桶。這一仗的勝利,也是武漢政府叛變革命後,黃麻兩縣人民反抗敵人進攻的一次重大勝利。戰鬥結束後,中共麻城縣委就地在西張店召開了萬人祝捷大會。鑼鼓喧天,土炮轟鳴,並在人民群眾歡欣鼓舞的時刻,一槍就解決了夢見了銀龜的民團團總王芝庭! 但是,對於北界河的戰鬥,有人卻不高興。戰鬥剛一結束,西張店那邊正開著祝捷大會,這邊就有人飛身竄進了乘馬區區長王既之的深宅大院。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老爺——” “什麼事?”聽到了敲鑼打鼓的動勢,不高不低,眉字間透著幾分陰沉的王既之正不是滋味地摸著肚皮想心事,卻見小婁羅不是聲色地竄到了跟前,“撲嗵”一聲就跪下了。他知道他要說什麼,所以就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聲音也不高。 “少爺……” “知道了。”王既之知道他要說王仲槐被打死的事,所以擺了擺手,隨口就說了一句話。聽上去很平靜,其實,他此刻心緒如麻。上一次在乘馬崗差點就送了命,是他暗裡使了些銀子才把他放到了光山。可是,才過了幾天哪,他媽的就稀里糊塗地上了天。怪誰呢?他就這麼短壽? !怪他自己嗎?不。怪我這個老子嗎?不。那麼怪這個世道?更不。這世道有什麼不好。那麼怪誰呢?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豈止是怪,簡直是恨!咬牙切齒的恨!要是沒有他們,這個世界還不是一片太平?想來也是奇怪,武漢都殺得剩不下幾個了,這裡卻是越鬧越兇!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殺了我的兒子,還有那飯桶王芝庭?他媽的!殺了那麼多,還敢這麼鬧火。莫非是得了天道,說打就能打贏?媽的!殺又殺不完,打又打不贏,怎麼是好呢? ! 王既之陰沉著臉,轉來轉去就是想不出個好辦法。 這時的祝捷大會可能是開始了,喧天的鑼鼓震得天花板都直落土屑。 “我讓你他媽的開!”王既之聽著鼓聲,就一腳把門給揣上了。轉過身來又抓起一個瓷盆,“哐”的一聲就砸了過去。瓷盆即刻成了八瓣,落在地上半天都不安寧。等到瓷盆的碎片不再動彈了,王既之的房門卻被一隻雞爪子一樣的瘦手給推開了,“既之——”那人隨口叫了一聲,聲音也像乾柴一樣,刺刺拉拉的。 “噢,是馬爺!”見是光山有名的駝背馬爺,王既之就趕緊熱切地換上了笑臉,“快坐快坐——是什麼風把您老人家給吹來了?” “什麼風?腥風!”馬爺落坐了,卻一臉的不是成色。癟著嘴說了一句話,手裡的拐棍卻把地戳得響,差點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都弄掉了。 “馬爺您喝茶。”王既之知道馬爺來的來意,所以就親自給他沏了一壺茶。他剛把茶杯往飾有龍鳳呈祥的八仙桌上一擱,馬爺立刻就有話了:“既之啊!人生古來傷心事,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可要把住哪!啊?” “是,是,我挺住,我挺住。” “你聽到鑼鼓聲了?” “聽到了。” “那是催魂哪!” 王既之默不作聲。被他稱作馬爺的人物也不吱聲。似乎是有靈犀,待他們倆都默默地干瞪著眼不知該說什麼好時,就听得“砰——”的一聲槍響,呼嘯著從院子裡劃過。兩人同時都打了一個冷顫。打過冷顫之後,馬爺就直勾勾地盯著窗子說:“那是芝庭……” “馬爺——” “別說了!我們得想想辦法。” “殺!還是殺!殺完他,看他們還能把鑼鼓敲得山響!” “不是辦法!他們不怕殺。”王既之惡恨恨地說了他的辦法,但馬爺抿了一口茶,卻說不是辦法。 “拉隊伍,那就拉隊伍。我出錢,出多少都行。只要能拉他幾千人馬過來,就不怕要不了他們的命!” “也不是辦法!既之,你放聰明些。殺和打,我們都試過。可殺完了?打完了?沒有嘛。你就是再有錢,能把那些個軍閥的口袋裝滿?拿了你的錢,也就是裝裝樣子,馬都不下,轉他一兩圈兒就又滾蛋了。連他們的毛都傷不著!”馬爺顯得很激動,癟嘴牽著臉上那二兩脫了皮的病肉,一氣就說了這麼多。但見王既之還是回不上話,就又開口指點他:“既之——你我都是讀書之人,還不知道個'孫子'?” “知道是知道” “知道就好麼,'孫子'的上上策是什麼?” “'不戰而屈人之兵'。” “那不就對了。得想這個辦法呀,啊!” “可是……” “別可是了。”見王既之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駝背馬爺就頗不耐煩地打斷了王既之的話:“再可是人家就把人都殺完了。你還'可是'!趕緊差人去叫人,咱們這就議一議……” “馬爺……”王既之卻是面有難色,他知道馬爺叫人來會動議什麼事。王仲槐死的時候,就有人給他出過這主意,可他不大願意。所以,他們才抬出了馬爺這個老古董。這會兒見馬爺叫他去差人,就對馬爺說:“還是想想別的辦法。我不能死一個,再……” “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但馬爺卻容不得王既之往下說,就又打斷了他的話,說:“你想想,除了這個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何況,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等到他們發覺了,那不一切都完了呢?” “也是。”馬爺一說畢,等了半天,王既之才百般無奈地說。 “那不就對了!快,叫人去。咱們得議一議。要不然,說了就白說了。” 但王既之卻不想去叫人。等馬爺話一說完,他就對馬爺說:“不用了。我王既之說話還是算數的。既然我已經同意了,那就沒得說。再說,也不要太多的人知道。走漏了風聲,也不好嘛。”話雖這麼說,但王既之心裡也明白,這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但想歸想,行動起來王既之卻是一點都不含糊。那邊一送走駝背馬爺,這邊他就進了女兒的閨房。女兒正在床上躺著,見當爹的進來了,就趕緊起身坐在床沿上。 “爹爹有事麼?” “沒事就不能來嗎?”當爹的卻是心煩意亂,不知怎麼給女兒說才好。 “不是……”女兒只以為爹爹是為哥哥的死在煩著,所以就趕緊低下了頭,怯怯地說。 “仲槐的事你知道了?”王既之終於想出了怎麼個說法,就先問了女兒一句。 “知道。”女兒心想,真是奇怪,這誰不知道。爹爹怎麼來問這樣的事? “知道了就好,爹爹就想和你說說這件事。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 “有什麼事你直說吧,你要女兒做什麼女兒就做什麼。”女兒覺得爹爹的話叫她摸不著頭腦,仲槐的死與她長大有什麼關係?真是的。但王既之聽女兒這麼一說,卻是喜上眉捎,禁不住地就又問了一句:“真的麼?” “那還有假呀。”女兒平時受嬌慣太多,所以說話也是直來直去。見爹爹這麼問她,臉上就有幾分不悅。 “這就好啦。來,爹爹問你,你知不知道農民自衛軍的事?就是那幫泥腿子拉起的隊伍?” “三歲小孩都知道。” “有個教官你知道不知道?” “三歲小孩都知道。” “他怎麼樣?” “壞的像霸王。” “怎麼個壞法?” “淨勾引人家的女人。” “放肆!怎麼能給當爹的說這種話。”見談話本身已經偏離了他的想像,王既之就板著面孔訓斥了女兒一句。一個還沒出嫁的姑娘家,倒能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再說,這麼說下去,還能有個什麼結果?但女兒卻不明白爹爹的心思,被爹爹訓斥了一句,自然就覺得那話原也是不該說的。可她經常聽別人說,所以就又感到委屈,又不敢說。這麼一想,眼裡就夾出了兩滴眼淚來了。 “還哭!”王既之卻不願意理解女兒的心情。見她一哭,心就更亂,所以就又吼了一句。他知道是沒有結果了,這麼一吼就轉身離開了女兒的閨房。 可是事情怎麼辦呢?他王既之既然是堂堂的一區之長,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嗨,東方不亮西方亮。女兒這邊不好說,那就這麼一想,他就又想出了另外一個主意。 不等天黑,他就託人悄悄地叫來了麻城農民自衛軍的教練熊振翼。 熊振翼一開始還不知道王既之叫他什麼事。打了個大勝仗,他正有些個洋洋得意。原來,他並不滿足教練官的職務。他當過兵,是行伍出身,好歹也當過幾天連長。可自衛隊就那麼幾桿破槍,還不給他當大隊長。弄了個劉文蔚,狗屁都不懂,就知道往前衝。他媽的,總有一天,老子要奪了他的權。心裡這麼想著,平時也就留心這些事。後來經過觀察,他發現一排長余佩芳愛佔個小便宜什麼的,所以就故意和他套近乎。有時還偷偷摸摸,帶上餘佩芳往區上一些不安份的女人那裡跑。一來二去的,餘佩芳也就成了他的心腹。而他是個有心機之人,在拉攏餘佩芳的同時,就有意無意地把較好的槍支和那些聽他說的人往一排湊。 北界河戰鬥,第一道防線上的幾乎全是他的人。這下可好,打了大勝仗,他可就有說道了。如果他們還不同意,老子就拖槍造反。哼,還怕他們不同意?如果能當上大隊長,乖乖,那威風可是八面都得抖風的。還愁弄不到幾個像模像樣的女人?他正這麼躺在柴禾堆裡做著夢,卻有人鬼鬼祟祟地把他倒嚼在嘴裡的谷杆儿給拔掉了。 “誰?”他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手還習慣性地摸了一下吊在屁股上的駁殼槍。 “是我,熊教官。我有要事要報告。”等他弄明白是王既之有請時,他卻懵了。剛打死了他兒子,他叫我能有什麼事?媽的,這幫王八蛋都不是好東西。可轉眼一想,去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抖抖威風不說,要是能看上一眼他那水靈靈的小女兒,那他媽的可就飽了眼福了。這熊振翼還是有數的,那女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小小的年紀,身上卻長了幾個好地方。白淨不說,還上過武漢的什麼女子學堂。操!衝這就得去一回,料他王既之也不敢在酒裡下毒藥,要是稍有動靜,老子就把他斃了再說。就這麼想了一陣,熊振翼就大大咧咧地進了王既之的門。 “久仰久仰!熊教官可真是氣度不凡。”天還沒全黑下來呢,可王既之的客房已經上了汽燈,汽燈雪亮,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白刺刺。一見屁股蛋上吊著個駁殼槍的熊振翼,王既之就極是謙恭地迎了上去。而熊振翼也不客氣,接住王既之的話就洋洋得意地說:“哪裡哪裡!比起區長大人,小小的教官算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見熊振翼一點兒都不含糊的樣子,王既之心裡不勉有點反感。媽的,要是早兩年,你他媽還不是窮當兵的,敢在我堂堂的一區之長面前擺譜?但隨即卻又克制了。此一時彼一時嘛,再說,還得靠他成大事呢。所以,就只管挑著桿子讓他往上爬:“區長再大,也是個文官。如今卻是槍桿子的天下。你看,仲槐不都完蛋了嘛,哈哈哈。” 熊振翼卻沒想到王既之會這麼說,好像死的不是他兒子似的。媽的,這幫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死了兒子還“哈哈哈”。想笑我就叫你笑個夠。這麼想著,熊振翼就故意大著聲說:“仲槐是完蛋了,可你不照樣當區長?” “哦?嘿嘿,那是兩碼事,兩碼事。”聽熊振翼一說,王既之先是一怔,隨即就又十分自若地說:“仲槐他是罪有應得。你看,你們一打仗,我就什麼都不做。只管擺酒席,舉杯敬英雄。是不是?” 他媽的,這傢伙在玩什麼鬼把戲?熊振翼不知道王既之要玩什麼把戲,所以就在心裡罵了一句。但卻接不上話,所以王既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就又乾笑了兩聲,才說:“熊教官可不必多疑,今日本區長請你來,就是想敬你兩杯酒。你能從容赴宴,就已經給足了面子。我哪還敢有什麼心思。” “為什麼單請我?仲槐可是我打死的。” 這一下卻把王既之給說傻了。雖然他知道熊振翼說的是瞎話,但還是抑制不住他的噁心。熊振翼那邊話一說畢,這邊他就用手摀了嘴,背過身去就想吐。另一隻手把一條絲手帕都掏出來了,他卻只是乾咳了幾下,什麼都沒吐出來。等到回過頭來時,臉色卻有了些變化。 “好。熊教官雖然說了一句大白話,卻是英雄本色。我王某人實在是自愧不如,你看,差點都出洋相了。來來來,不說那些,我們只管喝酒。來,本區長先敬熊教官一杯。” 想不到王既之的皮有這麼厚,那麼刺他也不見血,還要我喝酒?真他媽的。算了,不管他了,喝足吃飽再說。這麼一作想,熊振翼就不無得意之色地站了起來,舉著酒杯說:“既然區長大人這麼看得起本教官,那本教官也就客氣不得了。來,先乾為敬。”說著,仰起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 如此往來七八杯,兩個人的臉色在汽燈的照耀下也都上了些顏色。頭不暈,眼不花,熊振翼覺得,就是說話有些方便了。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他先調侃了一下王既之的二老婆,接著又說王仲槐是個大傻瓜。雖然王既之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酒卻還是不停地喝。有好幾次他都想把熊振翼趕走,但終於忍住了。當然,他有他的道理,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聽他的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死死地套在自己的圈套裡。這會兒見酒有些差不多了,他就開始問熊振翼一些自衛隊的情況。熊振翼的舌頭這會兒已經不大好使喚了。但還是吱吱唔唔地,把自衛隊的情況說了個遍。而見熊振翼說的果然和他們了解的情況差不多,就開始慢慢地逗熊振翼的火,說:“依王某人之見,熊教官的才略何止是一個區區教官!” “這話我愛聽。”雖然熊振翼的酒已經差不多了,卻一下子就接住了王既之的話,說:“別的也不敢說,當個大隊長,你說怎麼樣?” “哪還用說。就是當個大隊長,也是玩一樣的事情。” “好的——你等著,總有一天,我得弄到這一地步。” “現在呢?” “操,別提現在。現在喝酒。” “好,喝酒。”說著叫著,兩人又是一杯。而這一杯一杯下去,熊振翼的腦袋就有些懵。 愣怔了半天,卻突然說:“王區長我要是,要是弄到,大隊長,你,你就把,把你的小女兒,小女兒許給我。” “胡說!”王既之是打心眼裡瞧不上這個無賴的,所以聽他一說,隨口就拍了一下桌子。但還不等他後悔,熊振翼就又死皮賴臉地說:“胡說什麼?自古,自古都是,都是英雄配美人,我,不是英雄?” “是,是英雄。”王既之趕緊接上說。 “那就說定了?”熊振翼卻不打結了。 “定了。”王既之竟有些麻木。 “來,乾杯。”熊振翼乾脆拿起了酒瓶子。 “乾杯。” 等到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熊振翼卻發現自己躺在王既之小女兒的閨床上。他“嚯”地一下坐了起來,只見槍和褲子都在地上扔著。他有些驚喜,又有些恐懼。喜的是終於做了夢裡都不能做的事,懼的是這怎麼給自衛隊交代。媽的——這還怎麼當大隊長? 就在這時,王既之的女兒卻紅著眼睛進來了。而一見王既之的女兒,熊振翼就又有些無恥地笑了起來:“寶貝兒,快過來” “滾!你給我滾!”那女兒卻一把抓起熊振翼的衣服就要往外扔。不料卻被熊振翼給抓住了,用力一拉,就連人帶衣服一起給拉扯了過來。 “媽的,你說滾我就滾?你他媽光想美事。”熊振翼說著,就又開始動手動腳。見那女兒還要反抗,就又厚著臉皮說:“都生米做成熟飯了,你他媽還裝什麼×你以為我想搞你,是你老子要我搞!”說著罵著,兩個人就又撕打著上了床……等一切看上去都風平浪靜之後,王既之才差人又把熊振翼叫過去了。 今天和昨天不同,見了熊振翼,王既之就沒了那麼多客氣。而是直來直去。但因為所說的事情都合熊振翼的意,熊振翼也沒計較那麼多。兩個說完之後,熊振翼轉身就走人了。晚上又來,來了就直奔王既之女兒的閨房。如此往返六七天。兩人才又坐在了一起。 “怎麼樣?”王既之甚是關切地問。 “沒問題。”熊振翼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什麼時候去新集?” “就今晚。” “如果談成了,明晚能不能拉隊伍?” “沒問題。” “好!事不宜遲。過會兒你就去新集,先找到馬爺,然後再談” 兩人一說畢,熊振翼提上槍就去了新集。 熊振翼要拖槍叛逃了! 當三排長廖榮坤將剛剛獲悉的消息報告給王樹聲等人時,他們都大吃一驚!既而,也都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此時天色已經擦黑,他們卻一時想不出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真是想不到!熊振翼,你這個王八蛋!”劉文蔚雖然對熊振翼有看法,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節骨眼上,他卻要拖槍叛逃。而且勾結的是餘佩芳這個一排長。要知道,一排是自衛軍的最好武裝,隊員的功夫也都高強。它差不多就是自衛軍的脊梁骨,要是把它拖走了,自衛軍也就名存實亡了。而沒有了自衛軍這支武裝,麻城的農民運動就無法想像。一個民團的團總,一個小小的女人,就可以使你背叛革命,背叛人民!你這個混小子! “我這就去東嶽廟,以大隊長的名義,解除他們的武裝!”說著,劉文蔚就大義凜然地站了起來,徵求大家的意見。 “不妥。”蔡濟璜卻堅決反對:“既然他們想要謀反,心裡早就沒了你這個大隊長。而且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是高度警覺的要是弄不好的話,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那怎麼辦呢?” “等等。讓我好好想一想。”蔡濟璜雖然制止了劉文蔚,自己心裡卻也理不出個頭緒。既要粉碎他們的陰謀,又要保證人員和槍支的完好無損而他們的陰謀卻是早就開始了。尤其是熊振翼在王既之家過夜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就沒想到呢?糊塗呀!糊塗!革命了這麼多年,你蔡濟璜怎麼還這麼糊塗!可是,蔡濟璜也明白,過分的自責也解決不了目前這嚴重問題!怎麼辦呢?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巧成拙!而這支武裝能發展到今天,又是多麼的不容易!不,千萬不能讓他拖走!千萬也不能使它受到損失。麻城需要它!農民運動、中國革命都需要它!可是,可是怎麼收拾呢? !讓廖榮坤他們去收拾?不行。沒有絕對的把握,都不可草率行事!那麼突然,蔡濟璜卻想起了他們平時所說的“以革命繼續革命,以革命發展革命”這句話。有了! “樹聲——”他忽然高叫了一聲。 “樹聲在!” “有了。有主意了。你去找黃安縣委,請求支援!請他們出動人馬,包圍東嶽廟。先想辦法逮捕熊振翼、餘佩芳,然後把隊伍拉出來。” “好。”王樹聲立馬站了起來。他知道,也只能這樣了。雖然廖榮坤態度堅決,積極主張用他的三排和二排去解決一排的問題,但他心裡卻沒數。蔡濟璜和劉文蔚也沒有多大把握。所以,見蔡濟璜已然下了決心,他就準備去執行。 “等等——我也去!”見王樹聲轉身就要走,劉文蔚也站了起來。 “好的。你倆都去。榮坤,你也回到排裡去,通知二排長,嚴密監視一排的動靜。一有情況立馬報告。” 但王樹聲卻不同意劉文蔚一塊兒去。見蔡濟璜已經同意,他就對劉文蔚說:“文蔚,你是大隊長。這裡情況這麼嚴重,你怎麼能離開呢?留濟璜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再說,到了黃安,他們肯定要派人過來的。有什麼具體的問題,等我們回來再說也不遲嘛。” 劉文蔚一心只想收拾熊振翼,所以,多少有些衝動。但見王樹聲一說,就也覺得有道理:“好吧,我聽你的。不過,要快點。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他媽最麻煩的問題!記住,我在廟東等你們!” “好吧,我會的!等著吧!”說著,握了握他的手,王樹聲轉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之中。 到了黃安縣委所在地的七里坪,已經是半夜時分。聽了王樹聲的報告,潘忠汝他們也是大吃一驚。隨即,縣委鄭位三等人與戴克敏、潘忠汝、吳先籌等,立即召開軍事會議,作出“當機立斷,逮捕叛變頭目,挽救麻城農民自衛軍”的決議。隨後,即派潘忠汝、戴克敏、吳先籌等,率黃安農民自衛軍骨乾及農民紅槍會百餘人,隨王樹聲連夜出發,以最快的速度去解決這最麻煩的問題! 會議一結束,不到一時三刻,黑魆魆的夜幕中,就傳來一陣陣匆促而輕巧的腳步聲。潘忠汝簡單地動員了一下——“麻城有了麻煩!同志們,我們這就去幫他們解決。第一,不出聲;第二,跟上隊;第三,聽指揮。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現在出發!”潘忠汝一說畢,隊伍就迅速而有秩序地在夜色中穿行。 “樹聲,我們現在談談具體問題。”等隊伍都上路了,潘忠汝就和王樹聲談起了具體的細節問題。 “你常去東嶽廟嗎?”他問王樹聲。 “常去。和他們都認識。” “那好。等我們趕到東嶽廟,趁著天黑,先把隊伍安排好。然後你就上去,以談工作為名,把門叫開。門一開我們就衝上去,以武力為後盾,出其不意,迅速解除武裝,然後逮捕熊振翼、餘佩芳,如果遇到反抗,則徹底消滅!” “好。只要能保住自衛軍,怎麼都可以。”顯然,王樹聲對潘忠汝的“徹底消滅”存有疑義,但又不好說。只有在心裡暗暗著急:“千萬,千萬不要徹底消滅。能瓦解就瓦解,哪怕貼上我的性命都行。要知道,他們大多數人都是稀里糊塗,並不一定是死心塌地。” “不過,”潘忠汝接下去的話卻正中了王樹聲的意,他說:“我們要盡量減少傷亡。能有今天,我們都不容易。打了那麼個大勝仗,也才繳了15支槍。”他說的是北界河戰鬥。而為什麼會想起北界河戰鬥,王樹聲卻摸不著潘忠汝的心思。不過,只要能把人馬槍支部留住,他就沒什麼可想不通了。所以,見潘忠汝好長時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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