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喋血大別山·黃麻暴動紀實

第3章 第三章神兵天降

血腥漫進了大別山。 嗅到血腥味的丁岳屏(惡霸丁枕魚之子)及其與他一起逃亡到河南光山一帶的“王九聾子”(惡霸王子厲的哥哥)等則從山東、河北大量招集地痞流氓來給自己當“拳師”。大力擴充“紅槍會”、“黑槍會”、“白槍會”、“大刀會”、“孝子會”、“扇子會”等反動武裝組織,妄圖捲土重來,奪回他們失去的天堂。 即時,黃、麻兩縣各區、鄉、村的赤衛隊、自衛隊、童子團、少先隊等武裝組織,亦紛紛成立。 雙方劍撥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4月的一天中午,丁岳屏正在院子裡盯著他的“拳師”們擺桌上香,準備開始午練。 “王九聾子”卻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離老遠就大喊道:“丁兒子,聽說縣里要殺人了。” “殺誰?”

“還有誰?你老子。”說著,“王九聾子”就走到了丁岳屏跟前。 “去你媽的!”丁岳屏卻推了他一把,接著說,“只要他們敢動我老子一根毫毛,我就敢叫麻城血流成河!” “我操你奶奶。看不出來,還是個孝子。” “人不孝天孝,他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此話怎講?” “你他媽真是個聾子,上海的共產黨都死光了,你還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與咱們有屁的關係!” “不懂吧?” “不懂。”見丁岳屏一臉的不屑,“王九聾子”卻裝聾賣傻。其實要論年歲,他真的可做丁岳屏的爹。只是此刻他有求於丁岳屏,卻不想說破,故意一點一點地逗丁岳屏的火:“這些個大事我聾子怎麼能懂呢。不過,我剛才可不是跟你開玩笑。”

“什麼開玩笑?” “他們真的要——”說著,“王九聾子”就極快地做了一個刀抹脖子的動作。 “你可別耍我,我的人馬還有三天就可出動。” “幹嘛還要等三天?” “你聽——” 說著,並用嘴呶了呶那些正在練功的“扇子會”會員。但見他們個個袒胸露背地光著膀子,正圍著香捻佛珠,口念“符咒”的“教師爺(即“拳師”)”在默練“氣功”。見他們個個裝的像模像樣,“王九聾子”正想說什麼,那邊的“拳師”卻巫婆一樣地跳了起來,一蹦一跳地開始在會員們中間穿行。手舞足蹈之際,口裡還念念有詞。如此來回反復三兩遍之後,突然又回坐到原位上。而“拳師”一落坐,周圍的百十號光著膀子的傢伙們卻“嘩——”地一聲飛身而起,與此同時,他們的“符咒”也脫口而出槍砲響,扇子動,子彈進藍打不中。槍砲響,扇子動,子彈穿縫打不中。

“你也信這個?”看著他們個個裝腔作勢的樣子,聽著他們本來是為了蒙蔽和哄騙會員們為他們賣命才編的什麼狗屁“符咒”,“王九聾子”便笑著問丁岳屏。 “不可不信。”丁岳屏卻是一臉入神的樣子。 “好麼,那你信吧。我可要走了。”見丁岳屏如此呆痴,等了半天也不見後話,“王九聾子”就故意這麼說了一句。說著,就裝出轉身離去的樣子。 “唉,別走。剛才的事你還沒說明白。” “什麼事?” “你他媽別裝聾賣傻,還能有什麼事。” “就憑你這些'扇'人?哼,吃不了一炮,都得和泥。” “我操,我還有'紅槍會'三百,'黑槍會'六百,'大刀會'二百,'孝子會'二百五還不夠嗎?”

“差遠了!你知道那些種田佬有多少?十四萬!” “那怎麼辦呢?我又不是孫悟空。”見丁岳屏有些著急了,“王九聾子”這才提他的正事。 “丁兒子,這就得聯起手來幹哪!”說著看了丁岳屏一眼,才故作高深地接著說:“種田佬人多勢眾,可我們的精兵不精,勇兵不勇,要鬧出點動靜來,非聯起手來不可。這可不是花花事,沾了你的腥就落不得我的臊。這可是大事情。有你的仇也有我的恨,更有我們大家的天堂在等著我們去享福呢!”說畢,看都不著丁岳屏一眼,就把眼給望到天上了。 經“王九聾子”這麼一撩撥,老子丁枕魚那天晚上被捉拿的情形一下子又顯現在丁岳屏的眼前。 “尤其是那個孫子王樹聲,還有廖榮坤……”一想到他們倆,丁岳屏就把牙齒咬得“格嘣”響。再一聯想上海那邊的“好”消息,丁岳屏就更加懷恨在心了,說:“就是要完蛋,老子也要叫他們先把血流乾!”

過了不幾天,河南光山那邊的“王九聾子”、丁岳屏等一干人就先放出空氣,揚言要“血洗麻城”,叫麻城的“村村斷炊煙,戶戶聞哭聲” 聞訊,蔡濟璜、徐子清、王樹聲等人即刻聚首,研究對策。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不掌握具體情況的情況下,我覺得我們只能在防犯上下功夫。” “但不能死防,如果他們衝過來了,能打就打,能殺就殺。” “對。樹聲說的對。”徐子清聽了王樹聲的話,就對蔡濟璜說:“你說的是大的原則,而樹聲說的是具體情況。這仗遲早都得打,我看遲打還不如早打。不過……”說到這兒,徐子清卻頓住不往下說了。 “不過什麼?子清,我知道你想什麼。怕人手不夠,是吧?人手不成問題。我們先頂著,萬一不行,就請黃安那邊來支援。我想,他們也不會有多少人。何況,都是些烏合之眾。”

“話可不能這麼說,樹聲。到底他們弄了多少人,我們尚且不明。單說這些烏合之眾,也都是過去的狗腿子什麼的,亡命之徒自然不在少數。我看,和黃安還是先打個招呼,萬一急需,也好有個照應。”說著,蔡濟璜就又問了大家一句:“還有別的嗎?” 見大家都說不出什麼來,他又說:“要是沒有的話,就分頭通知各農會,要高度重視,做好充分準備。等有了情況,我們再計議。” 蔡濟璜這邊一說畢,大家也都離開位置,分頭開始去通知了。 本來蔡濟璜是要去黨部那邊辦點事,但走到半道上卻又折了回來,他忽然想起來了,他還得到自衛隊那邊看看去。可不等走到自衛隊,就被迎面而來的一群人給攔住了。他一看,都是些工、商、聯、文化界的骨乾和先進分子,甚至還有幾個表現不太好的店主和其它人。

“大家有什麼事?”不問他也明白,但他還是問了,臉上笑吟吟的。 “有什麼事?聽說'王九聾子'他們要打縣城了。”一個快嘴快語的人接住他的話就說。這人一說畢,其它人都不再說什麼,都盯住蔡濟璜,等他說話。 “明白了。”蔡濟璜又笑了一下,就看了看大家,略略提高了一下嗓門,說:“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也十分感謝我們能有這份心。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上海那邊發生了個'四·一二'事變,我們這邊的這些地主老爺們就坐不住了。其實,即使是不發生'四·一二',他們也會坐不住的。這也難怪,他們的田,我們種了;他們的糧,我們分了;他們的房子,我們也住了……他們的反攻倒算是必然的。但是,他們不明白,他們的東西都是用我們勞苦大眾的血汗換來的!今天的結果,也是我們經過艱苦的鬥爭才得來的。現在他們覺得不舒服了,就想要奪回去了。可我們的祖祖輩輩都不舒服了幾千年!誰給我們舒服呢?只有我們自己。既然我們已經得到了,就決不可能輕易放棄的!他們要打我們縣城,揚言要血洗我們的區、鄉、村那就讓他們來吧。別的不說,我們的農會會員,就有14萬!尚且,還有各位的關心和支持。農會打不垮!黃麻打不垮!革命——更打不垮!”

說到這裡時,蔡濟璜的即興演講就被掌聲淹沒了。他沒想到要發表這一通演講,但講到這裡的時候,他也有些激動了。自覺一種抑制不住的豪情,正在內心盎然滋生。 但是,土豪劣紳們的反撲卻是猛烈、殘酷而又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的。 4月的田野,一片蔥綠,一片爛漫。忙活了一冬的農民,正盼望著剛擁有的土地能給他們帶來一個豐收的好年景,能讓全家人都吃上一頓飽飯、穿上一件新衣,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 就在這時,丁岳屏、“王九聾子”及反動區長王既之的兒子王仲槐等地主惡霸,卻帶領著各種反動武裝一萬多人,殺氣騰騰地殺向了乘馬、順河他們每到一個村莊,就搶東西,拉耕牛,毀青苗,燒房屋,迫害群眾,屠殺幹部,姦淫婦女,擄掠財物麻城一時陰風慘慘,迷霧沉沉。他們所到之處,遍地都是焦黑的灰燼,“十室九空,萬戶蕭疏”,人們所能相聞的,只有淒慘的哭聲!

就這樣,經過一路的洗劫,他們於4月底包圍了麻城縣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縣城時,坐在一乘大轎子裡的“王九聾子”便止不住內心的狂喜,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大笑。 “怎麼樣?”笑過之後,他便轉身問站在他轎子身邊的丁岳屏,“老子沒有食言吧。還要三天時間,老子就要把他們全部消滅完!” “可別高興得太早,說不定三天之後你早就見了閻王爺。”因為那小女子的事,“王九聾子”便一路跟丁岳屏過意不去。這會兒見他正在興頭上,丁岳屏就惡恨恨地刺了他一句。但“王九聾子”似乎卻不生氣,只是陰沉了臉,將頭探出轎子上的小窗子,對著丁岳屏說:“等我去見閻王爺時,看門的肯定是丁枕魚那老王八。”說著就又笑了。

丁岳屏見“王九聾子”這老王八又揀了一次便宜,正想再刺他一句,這時王仲槐卻氣喘噓噓地跑過來了。人還沒到跟前,聲音就先傳了過來:“操,那幫窮鬼也不好對付。剛才我讓我的'黑槍'搞了一下,三兩分鐘就敗下來了。” 見王仲槐這麼一說,“王九聾子”就有點不悅。當然,也不全為戰事。更多的,還是王仲槐那總不離口的“三兩分鐘”。這丁岳屏他們一干人都是知道的。因為王仲槐有一隻瑞士進口的懷錶,是鍍金的。準時不說,那上面刻的那副歐洲女子的裸體像卻是“王九聾子”垂涎已久的。幾次要換,王仲槐都不答應。還反過來戲弄“王九聾子”說:“只要你說她像你親娘我就給你。不說親娘也行,就說像你小老婆。” 自然,“王九聾子”就有道理不悅。但是,此刻卻不是扯這些閒蛋的時候,要是救不出他那王八弟弟王子厲,那王子厲的偏房卻是饒不了他的。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所以他也不在乎。這時就轉過頭來問王仲槐:“他們人多嗎?” “不多,卻都挺勇。他媽的,石頭,罐子,什麼都往下扔。”王仲槐一邊說,還一邊往城牆那邊張望。 “丁兒子,你說怎麼個打法。既不傷人,又要救人。” “好好組織一下,排個隊形,講究個秩序,別他媽這樣各自為戰。” “好。到底還是丁兒子出息。”說著“王九聾子”就白了王仲槐一眼,又說:“是得講究個方陣。不過,得先弄上它100面鼓。” “做什麼?”丁岳屏卻有些不耐煩。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又不是古時,要鼓還不是多餘。”王仲槐也嘟囔了一句。 “操你們的奶奶。不要鼓就不要鼓,可你們說說,要你們那些'符咒'有什麼用?” “沒用沒用都沒用,現在關鍵是攻城!”丁岳屏知道“王九聾子”又和王仲槐上勁了,就怒氣沖沖地把他倆給拿開了。停了一會兒,又說:“下一輪我的人馬當先鋒,你們助我往前攻。” “好吧,那就看你丁兒子的了。記著,可別把丁魚兒給炸開花了。”難得了岳屏一句話,就讓他的人手先死吧。 “王九聾子”聽了丁岳屏的話,心裡十分的高興。所以,順便就開了他一句玩笑。但了岳屏卻覺得刺耳,就也不示弱地回了他一句:“要上天肯定你先上!” 但到了岳屏並沒有把城攻開。雖然他弄了幾面破鼓在督陣,那些高唱著“符咒”的“扇子會”及其黑、紅槍會什麼的會匪們,卻敗了個一塌糊塗。 蔡濟璜和王樹聲他們知道敵人還會來進攻,就又一次地來了個全城總動員,組織縣農民自衛隊、縣警備隊和城關所有能動員的一切力量,甚至還有鄭其玉民團改編的一部分人及嚴正營長手下當時跑反過來的一些人,聯合起來,共同抗擊來犯的敵人。 只等敵人一接近城牆,步槍、飛鐮、石頭、石灰罐等土洋結合在一起的武器,都一“轟”而上。直打得會匪們頭破血流,抱頭鼠竄。 “就這麼完啦?”“王九聾子”卻以為丁岳屏和王仲槐都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要么就是有勇無謀。仗怎麼能硬打呢?媽的,看來真得老爺我出馬了。這麼作了一番思想之後,“王九聾子”就胸有成竹地喊了一聲:“備轎——” 轎子備好了。 “王九聾子”這才一步一搖地鑽進轎子。等到了他的隊伍面前,又落轎,下轎,氣勢洶洶地衝著那些個人馬如此這般地嚷了一通,才又四平八穩地坐到了轎子上,前呼後擁地朝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但就在北門的戰鬥剛剛打響的時候,“王九聾子”卻猛擊一下轎扛,兇猛地大喊一聲:“西門——” 接著,便噔著腳,命轎夫飛快地朝西門的方向跑。這一跑不要緊,按照他事先的交代,他的大隊人馬也都隨了他,兔子一樣地,撒腿就往西邊的方向跑。 王樹聲眼尖腿快,見“王九聾子”的花轎朝西門方向跑去,他便衝著正指揮戰鬥的蔡濟璜也大吼一聲:“西門!”吼著就從陣地上跳開,帶了一隊人馬,飛也似地朝西門奔了過去。他知道西門只有一些學生和少數自衛隊隊員在把守,如果晚到一步,結果就不堪設想! 見王樹聲吼了一聲,蔡濟璜也明白城下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稍作安排之後,他也帶了一隊人馬,緊隨王樹聲,就朝西門那邊奔去。等他趕到西門城牆上時,王樹聲他們已經和“王九聾子”接上了火。 槍彈如雨。飛鐮似火。 石塊、梭標、石灰罐這會兒都一古腦兒成了重要的攻擊力量!遠處有洶洶作響的鼓聲,近處有敵人瘋狂的進攻。在激烈的撕殺之間,王樹聲卻體味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革命就是這樣的無情,革命就是這樣的殘酷,革命就是這樣的你死我活,容不得半點疏忽和麻痺。忽然想起火燒地契的那天,忽然想起“廟崗起身”的那夜,忽然想起焦黑遍地的村莊和人畜相枕的屍體,王樹聲的眼都紅了,一手打槍,一手拖過一隻石灰罐,子彈和石灰罐一齊向城下射擊。 忽然,塵煙瀰漫之中,王樹聲看見一隊會匪搬著一架雲梯正靠近城牆,前擁後擠,正要往上爬。他一邊給蔡濟璜遞眼色,一邊打著槍慢慢地靠雲梯那邊運動。眼看會匪已經爬上了城牆,王樹聲同另外一自衛隊員猛地用力,將雲梯推了下去,那些已經爬上梯子的會匪,就只好騰雲架霧地上了西天。 “老爺,撤吧!” “老爺,頂不住了!” “老爺,再打下去,弟兄們都完蛋了!” “王九聾子”坐在他的花轎裡,接到的卻是連連央求撤退的報告。其實,不用報告,他也能看到眼前的陣勢。又毫無辦法,只有瞪著一雙魚泡眼,也沒了調侃丁岳屏時的神氣。 忽然,又有一“拳師”飛跑過來,一跑到“王九聾子”轎前,“撲嗵”一聲就給他跪下了:“老爺,你先撤吧!我來督陣!” “王九聾子”卻並不領他的“情”,憤憤然走出轎子,抬腿對他就是一腳:“他媽的!有老子念'符咒'保護你們,還怕麼事!還不快給老子衝!” “王九聾子”的話音未落,只聽得“轟”的一聲,便就人仰轎翻,血肉橫飛,正如丁岳屏說的那樣,“王九聾子”上天見閻王去了。 匪徒們一見自己的“教師爺”都被打死了,便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潮水樣地拔腿就往回跑。 敵人一次又一次的猖狂進攻被打敗了。但是,由於“王九聾子”的死,丁岳屏他們的眼睛也紅了,非要打下縣城不可!否則,老子丁枕魚怎麼救呢? “即使打不垮,老子也得把他們困死!要撤可以,交出丁枕魚、王子厲、李舜卿……”一不做,二不休,丁岳屏的胃口卻是越來越大了。 事實也是如此,丁岳屏他們的長期圍困,已經給孤立無援的麻城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災難,城內的彈草糧藥,及其人員,都越來越少,幾乎無法維持—— 麻城告急!麻城危在旦夕! 圍坐在一張斷了半條腿的破桌子前,蔡濟璜和王樹聲他們面面相覷,又陷入沉默。窗外本是清明的天空,此時卻瀰漫著揮之不去的濃濃的火藥味、石灰味。甚至連他們身上的汗腥味,也都充“鼻”不聞。各自臉上的黑灰、繃帶、血跡,更是視而不見。 沉默了一會兒,蔡濟璜才又開口問王樹聲:“我們到底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刻不容緩!”王樹聲快快地接住他的話說:“我們實質上是在守著一座空城!” 聽得出來,王樹聲的話裡有話。剛才他就提議到武漢去搬兵,卻遭到了幾個人的反對:“何必捨近求遠?到武漢還不如去黃安。”王樹聲卻認為,自從麻城開火之後,黃安那邊的土豪劣紳也聞風而動,燒殺掠搶,製造事端。別說他們還要應付自己的戰鬥,即使人員有富餘,也都是農會會員,在素質和力量上遠遠抵不住正規部隊。所以說,也就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想,要是能從武漢搬來救兵,不但可以解圍麻城,一鼓作氣,甚至連黃安的問題都可以解決。 當然,蔡濟璜明白王樹聲的意思,更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之所以還要問王樹聲,也是一種不自覺的下意識在驅使他的大腦神經。他不希望王樹聲能唱出什麼誇大其辭的高調,卻希望能聽到幾句可以安慰人心的話來。可王樹聲沒有說這些,還是實事求是地堅持他的態度。玉樹聲既然這麼堅持,蔡濟璜便覺得,如果再猶豫下去,後果可能就是無法想像的了。必須當機立斷,派王樹聲火速馳奔武漢!這麼一想,他又振作起來,面對大夥兒說:“同志們,我看王樹聲同志的意見是對的,也正切合我們目前的實際。如果還要坐等下去,麻城就會丟在我們手裡。所以,我建議,就由王樹聲同志去武漢搬兵。火速奔馳,刻不容緩!” 說著,便用目光徵求大家的意見。既然書記已經作出了決定,大家也紛紛表示同意,並殷切地向王樹聲投去一束束信任而期待的目光。 王樹聲感覺到了身上的火熱,站起來就對大家說:“同志們放心,就是赴湯蹈火,我王樹聲都沒有二話。只是——”王樹聲卻頓了一下,接下去的聲音就明顯地發濕:“這裡就拜託諸位兄弟了!” “我們人在麻城在!你只管搬兵!這裡,就交給我們了。”說著,蔡濟璜便起身提槍,對王樹聲說:“現在就出發。我來掩護你。” 王樹聲出發了。但剛一走出南城門,就遇到了會匪猛烈的攻擊。有人認出了王樹聲,便飛速回告丁岳屏。 “老爺,他們怕是守不住了。我看見王樹聲往外衝……” “真的是王樹聲?”一聽說是王樹聲,丁岳屏一下來了精神。 “那還有錯,就是燒成灰,我也能揀出他的驢耳朵……” “好啦好啦,別他媽囉嗦啦。要真的是王樹聲,你就給我捉活的。萬一不行,死的也可以。不管出氣不出氣,只要能給我弄到手,金銀財寶,還有女人,你他媽的隨便挑。” “不過,”主子這麼一說,那婁羅卻面露難色,說:“我們已經把他給打回去了。”話雖這麼說,實際上小婁羅卻是不敢說出他真正耽心的事:“王樹聲誰不知道,旋風一樣的人物。打死了更好,可打不死呢?那丁岳屏的金銀財寶和女人就是那麼好拿的?打不死王樹聲,我他媽就得死。”關於活捉,他連想都不敢想。 丁岳屏卻不管這麼多,見小婁羅面露難色,他就更加咬牙切齒地說:“笨蛋,幹嘛要把他打回去?嗯?” “那——” “那個屁!這還不明白,他們肯定是頂不住了,要派王樹聲去搬兵。” “這——” “別他媽窮囉嗦了。傳我的令,放王樹聲出城!” 這下小婁羅對丁岳屏的心機卻是神會意領,不等丁岳屏再交代什麼,轉身就奔進了會匪的陣營,邊跑邊喊——打死王樹聲!打死王樹聲—— “聽到了嗎?樹聲!” “聽到了。”王樹聲卻笑嘻嘻地回了蔡濟璜的話。 “還是晚上再走吧。這樣太危險!” “不。晚上我就到武漢了。”王樹聲卻是異常的堅決。 “那就多保重——”說著,蔡濟璜轉身就去組織火力,準備掩護王樹聲再次出城。 但是,這次王樹聲出城卻沒有引起會匪大的動靜。 蔡濟璜這邊正在納悶,已經跑出他們射程之外的王樹聲那邊卻殺聲四起,槍聲大作。 “壞了!”這個念頭一閃,蔡濟璜就本能地跳了起來,轉身就要奔下城牆去。 “不行!”蔡濟璜的身子被另一同志死死地給拉住了。 “不行!我們全都衝下去,也不一定能回來。那不正中了丁岳屏的計嗎?再說,我相信樹聲,他一定會想辦法,能擺脫敵人的包圍……” 蔡濟璜不再說話,眼睛卻直勾勾地,只盯著王樹聲那兔子一樣來回奔跑的影子,這是怎樣的場景啊!看著王樹聲越來越小的影子,遮天蔽日的塵煙和那嘯聲四起的吶喊卻使蔡濟璜一下子想到了古時的戰場,想到了古時的狩獵“樹聲——”心中念頭一起,蔡濟璜便就噙不住兩行熱淚橫流……王樹聲最終還是突破了會匪們的重圍,到了夜幕四合時節,他已經完好無損地走在了街燈稀落的武漢街頭。武漢王樹聲以前不只來過一次,三鎮的西洋景什麼的,也都知道個一二。 可由於心急,這回卻怎麼也找不到董必武的住處。東顛西跑,等好不容易在糧道街找到董必武的住所時,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撇著兩條鬍子的董必武披衣而起,聽著王樹聲的哭訴,他的憤慨之情便油然而生。 “喪盡天良的狗東西!喪盡天良的狗東西!今日不除,更待何時!”氣得在房子裡轉了幾圈之後,董必武便臉色鐵清地搖起了電話——“餵——是——” “什麼?明天再說?可人民群眾在流血!我等不到明天!你也不能等到明天!我這就派人去通知,立即召開政府和農協聯席會議!” 說畢,董必武氣咻咻地掛了電話。一邊穿衣換鞋,一邊不停地說:“都成老爺了!這樣的事情,他還要等到明天。走,你也去,到會上講一講。” 說著,就要帶著王樹聲出門。但剛拉開門,又像想起了什麼,不好意思地笑著對王樹聲說:“你看我都氣糊塗了,光說開會,卻忘了叫人通知了。” 說畢,就又搖起了電話。交代完之後,才問王樹聲:“還餓著肚子吧?” “不餓不餓。”但見董必武一身的正氣,還有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王樹聲早就佩服到天上去了。再說弟兄們還在流血,他哪裡還能感覺到肚子餓。 但善解人意的董必武聽了王樹聲的回答,卻邊走邊體貼地說:“不餓是假的,不過,得先辦大事。辦完事我再好好請你吃一頓飽飯去。” 到了會上,王樹聲又一次匯報了麻城被紅槍會、黑槍會等會匪打擊和破壞的情況。與會人員無不義憤填膺。隨即,便決定組織“麻城慘案委員會”——委派省政府的劉寶樹、省黨部的丁陶庵(丁枕魚的侄孫,時為共產黨員,後叛變)、省農協的郭述申,負責並協同麻城縣委、農協,徹底粉碎土豪劣紳的猖狂進攻! 當時正在武昌主持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毛澤東,得知“麻城血案”的消息後,即連夜做出決定,派遣武裝學生300名,與委員會的代表一同前往——同時,聯席會議還決定,把正在黃安打反動紅槍會的省府警衛營調往麻城—— 第二天天色未亮,委員會的代表和300名武裝學生一起,就早早地上了輪船。 輪船從團鳳起錨了,兩岸優美的田園景色不時地激起青年學生的好奇和興趣。開朗的性格和革命的激情,使他們在奔赴戰場的輪船上,情不自禁地談笑風生,既大義,又從容。戴克敏和劉文蔚等人,更是激動不已。離開黃麻已經快半年了,他們的確有理由為這次戰鬥而高興。但在高興之餘,戴克敏的認識卻是非常清醒的:革命已不是空喊口號的事了,他們已經張開了貪狼餓虎一樣的血盆大口“是的——”看著意氣風發的武裝學生,聽著戴克敏的真知的見,王樹聲既有羨慕學生的心情,更多的,卻是和戴克敏一樣的認識。所以,戴克敏一說畢,他隨口就接上了他的話:“弓上弦,刀出鞘。狼煙遍地,四野無處不蕭條……”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感到愕然,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既然是脫口而出,他也就不在乎許多了。 戴克敏和劉文蔚也有點詫異,但見王樹聲低頭爬在了欄杆上,戴克敏就不自覺地拍了拍王樹聲的肩,和劉文蔚一起,伏在王樹聲身旁。半響,戴克敏才說:“樹聲,這就是革命!還是毛澤東說得好,革命是要流血犧牲的不過,只要我們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革命就一定能成功!丁岳屏算什麼?'王九聾子'不都上了西天?他還有幾天好活?別說他,就連他老子,打掉他們也一塊兒槍斃!” 聽戴克敏這麼一說,王樹聲的心情就有些好轉了。沉默著拍了拍戴克敏的手背,許久,看著他們倆人,又豪情萬丈地說:“弓上弦,刀出鞘。今日革命,當勝回朝!” “好!”戴克敏一聲叫好,三人的手便情不自禁地握在了一起。但是,還不等學生軍抵達麻城,聞風而動的丁岳屏和王仲槐們便開始北撤。一古腦兒,全都上了騎樓舖一帶的北山。 “來吧,都讓他們找死來吧!”一邊倉皇逃竄,丁岳屏還一邊惡恨恨地發著詛咒。詛咒中既透著仇恨,同時,也濺著沾沾自喜的得意。 原來,尚在得到援軍馳奔麻城的消息之後,他就與王仲槐等土匪頭子做過一次陰謀。 “王樹聲到底還是跑了!”王仲槐先說。 “是呀。那孫子肯定是搬救兵去了。”丁岳屏後說。 “不知能弄多少兵回來?” “不知道。不過,不管他弄多少兵,我們都有地方可去。” “那——” “先不說了。我都朝不保夕,哪還顧得了老子。”丁岳屏知道王仲槐的意思,他的老子還沒救出來呢,怎麼就要逃跑?但又沒有別的辦法,援軍一來,誰知道誰死呢?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不過,話一出口,卻覺得太露了一些。見王仲槐有點不以為然,就又趕緊“嘿嘿”乾笑了兩聲,才說:“不是有句古話嗎:留得骨頭在,不怕不長肉。”隨後,便陰沉著臉,望瞭望遠處的縣城,才說:“不過你老弟只管放心,只要我丁岳屏在,就沒有死不了的人。” “那我們怎麼辦呢?” “先上北山,穩住陣腳之後,侍機埋伏,到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學生軍怕什麼,都是些屌上還沒長毛的伢子嘛。” “還有警衛營呢?” “哼,警衛營。誰知道警衛營願不願意為他們賣命。” “你是說——” “不,我什麼也沒有做,我只是估計。不過,得先讓他們吃一個敗仗。吃了敗仗,那些軍閥老爺就不敢再往前衝了。” “可他們如果不上套呢?” “屁!你他媽真是愚蠢之極。我搞了你媽,你能不追我嗎?” “嘿嘿嘿。”王仲槐只有傻笑的份了。他知道了,丁岳屏這孫子可是詭計多端。心狠手又辣,共產黨肯定放不過他。關於他自己,卻沒往深處想他只想著打勝仗,也好趁機撈點便宜,好好把自己武裝一傢伙。只要武裝好,還能沒有風光的日子! 望著丁岳屏們狼狽逃竄的塵煙,5月17日下午,麻城軍民在蔡濟璜的組織下,敲鑼打鼓,興高彩烈地歡迎開進縣城的學生軍。 稍後片刻,省府警衛營更是驚天動地蹭破了麻城四周的沉寂——婦女和少年兒童們提著茶水,端著花生、雞蛋,前來慰問學生軍和警衛營官兵! 麻城解圍了!全城內外,晝夜歡騰! “怎麼樣?這下可以大干一場了吧?”一見蔡濟璜,王樹聲便先聲奪人地大聲嚷了一句。 但蔡濟璜卻說不出話,只是抓住王樹聲的手,使勁地搖了半天,才激動地說:“幹得好哇,樹聲!”隨後又說,“不消滅紅槍會,我蔡濟璜就不是共產黨!” “好哇!有你這句話,我們可就有乾的了!”是夜,蔡濟璜立即召集縣委、農協、調查委員會、學生軍和警衛營各方代表聯席會議。 “非常感謝調查委員會來麻城!感謝講習所的學生軍!感謝省府警衛營官兵!要是沒有你們的到來,麻城人民還不知道要堅持到什麼時候,又有什麼樣不堪設想的後果!所以,我謹代表麻城人民,對你們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 蔡濟璜作了簡短的致謝並扼要地介紹了會匪們的情況之後,聯席會議便通宵達旦地制訂了追擊、剿滅會匪的作戰計劃,並決定乘會匪逃竄之機,分三路追剿敵人—— 學生軍正面追殲,沿宋家河,經騎樓鋪,過王福店、董家畈,抵乘馬崗安營扎寨;警衛營從西側迂迴,自衛隊、敢死隊則從東側迂迴,隨學生軍清掃土匪兩翼據點,然後匯合乘馬崗,集中兵力,直搗會匪的老剿和心臟——方家灣! 而在行動之前的18日,揚基塘前則人山人海,刀槍林立。審判土豪劣紳委員會已經在剿匪隊伍出征之前,發出第一號通令,判處丁枕魚、李舜卿、王子厲等人死刑,立即斬首示眾。民心更是大快不已! 19日凌晨,學生軍、警衛營、自衛隊、敢死隊,和成千上萬的農民群眾,即組成了浩浩蕩蕩的剿匪大軍,分三路進發,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掃各路殘匪。 直至抵達丁家崗,四周雜草叢生的古木山丘上,才隱隱地透出幾絲慘人的寒氣。丁岳屏得意洋洋地爬在一叢林掩蓋著的土丘後面。一路的追殺使他很難得露出輕鬆的笑意。這會兒他卻笑了,眼看著學生軍、警衛營及其自衛隊、敢死隊的人馬就要踏進他的伏擊圈,他的笑意就一絲絲地開始凝團在臉上了——人不助我天助我。他想,丁家崗真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山坡不陡,卻四面凹陷;樹木不高,卻密密匝匝。而沿山坡和樹林間的條條小道,又即如手心間的掌紋。中間的通道只有一條,要打我,你就得乖乖地往我的手心裡鑽。不怕打不敗你個學生兵,還有什麼警衛營? 儘管學生軍英勇作戰的英姿比他們在輪船上的談笑風生還要瀟灑,一面作戰,一面向周圍群眾宣傳反帝反封建的思想。隊伍所到之處,採擷的不僅是勝利的果實,更多的還是播種的喜悅;省府警衛營大大咧咧的動作則更如入無人之境,打殺“噢噢”亂叫的眾匪徒即如練瞄靶一樣地輕鬆,甚至好玩;而真正能感覺到這種戰爭的殘酷很可能還在後面的,卻是那些諳熟紅槍會伎倆的自衛隊和敢死隊。一路乘風破浪,使他們覺得這種戰鬥也太容易打了。槍都沒放幾槍,長矛也不見紅,就這麼追到了丁家崗。難道丁岳屏真的要鑽進深山老林修道成仙不成?不可能。揚基塘剛剛槍斃了他老子丁枕魚,他怎麼可能罷休呢? 幾乎是同時,蔡濟璜、戴克敏、劉文蔚、王樹聲等人,從各自的隊伍裡抽身,不約而同地聚在了一起。 “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王樹聲快嘴快語,大家一湊到一起,他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一路追殺,其實並沒消滅幾個土匪。這一到丁家崗,怎麼都沒影了。” “是,我估計其中有詐。”劉文蔚接住王樹聲的活也說了一句。 “以丁岳屏的狡詐,這裡有詐是很有可能的。你們看這山勢,還有那樹木,山丘……”蔡濟璜說著,就用手往山上指了指。 “有詐是肯定的,但我們不能停滯不前呀。總得想個辦法才是。”戴克敏說話了,一說畢就一副著急的樣子。 “我們這不是在商議嗎?”蔡濟璜笑著說。以前他對戴克敏並不是太熟悉,只是“五卅”慘案之後,一起回到黃麻才有了較多的來往。 就在這時,警衛營的王營長卻不耐煩地走了過來。人還未到,聲就飄過來了:“怎麼回事?怎麼都呆在這裡不往前衝呢?” “王營長,我們估計這裡有埋伏。” “有屌的埋伏,就憑紅槍會那兩下子,還懂得埋伏?”說著,王營長抬手就是一槍:“呯—”的一聲響過,卻只驚飛了幾隻麻雀。 “看到了吧?要是有埋伏,麻雀還能落在這裡?”出槍之後,王營長就又大咧咧地說了一句。 “不過,我們還是謹慎為好。那幫傢伙你不太了解,他們可是什麼法子都能想得出來的。”但見麻雀飛起,四周靜得出奇的樣子就足以使蔡濟璜感覺到其中的埋伏。但他不好直說,畢竟,警衛營是來幫他們剿匪的,而王營長的著急也不是什麼壞事。所以他就婉轉地說了一句。但不等他再說什麼,王營長卻“哈哈”一陣大笑,笑過之後,才滿不在乎地說:“他們有屌的法子,不就是能搞幾個女人嗎?我看你們也是叫他們給搞怕了。在黃安那邊就是這樣子,畏畏縮縮,本來是殲敵的好時機,卻硬是被你們給耽擱了。” 這話卻說得誰都不愛聽,王樹聲和劉文蔚張口都想說什麼,但被蔡濟璜給攔住了:“那依王營長之見呢?” 王營長自覺失言,正找不到台階下。見蔡濟璜這麼問他,就趕緊以謙恭的口吻對蔡濟璜說:“不敢!依我之見。卑職只有個小小的意見。革命已經革到這一步了,難道還有退路嗎?”說著,就又略略地提高了一下嗓門,自問自答地說:“沒有,卑職在黃埔受訓時,校長就經常教導我們說,唯不遺餘力之徑,方可通革命成功之途。卑職能有今天,警衛堂堂的湖北省府。自然也是經過了多年的努力。而諸位都熟知的董必武先生,能把清剿黃安、麻城兩縣會匪的重任交給鄙人,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既然諸位都以為此地有埋伏,那卑職就只能指揮警衛營而不計其它了。失陪,各位!踏平丁家崗,方家灣我們再會!” 說著,王營長就十分矜持地歪著腦袋給蔡濟璜他們點了點頭,走了。 “王營長——”蔡濟璜還想再說什麼,那王營長卻已經走出好遠。 而就在王營長剛剛站立在他的隊伍前面,還沒開始發話呢,四面的山坡、土丘、樹木之間突然槍聲大作。緊接著,“噢噢噢——”的叫喊聲也就水一樣地漫了下來。 “壞了——”蔡濟璜一句話沒有說完,一顆子彈就“嗖——”地一聲,擦過了他的耳旁。 “快——快組織進攻!” 不等蔡濟璜喊畢,戴克敏他們就四散而去,快快地去應對這場已是預料之中的戰鬥。 丁岳屏這下得意了。他就藏在離蔡濟璜他們不遠處的土丘後面。蔡濟璜他們說什麼他倒沒聽明白,但那王營長後面的話他卻是一個字都不漏地聽進了耳朵。他邊聽邊忍不住地要笑去你媽的吧,“革命”!還他媽黃埔、黃安地自吹自擂。他生怕蔡濟璜他們還要研究出什麼新主意,就巴不得王營長能按他的想法去行事。果然,見王營長給他們點了點頭就朝他的警衛營走去。本來他是想等王營長他們開到他想像中最理想的位置再開槍的,不料在激動之中卻一下把扳機就給扣動了。悔是有些悔,但已經沒法收拾了。對於弟兄們今天的表現,他丁岳屏還是滿意的。剛才王營長那一槍,他生怕弄出了什麼岔子來。還好,竟他媽的沒一個人動。所以,即便是搞錯了最佳時機,他也是有理由洋洋得意的。 這會兒見槍聲大作,丁岳屏就跑跑顛顛地選擇撤退路線去了。他知道一下子是打不垮這麼多人的,能死傷一部分,就達到了目的。急什麼?好玩的日子還在後面呢。 與丁岳屏他們相比,剿匪的隊伍卻是倉促應戰。剛才王營長穿著筆挺的軍裝還在給蔡濟璜他們上課呢,這會兒也解開了風紀扣,只管用槍管不耐煩地頂帽簷。這是自開到麻城剿匪以來的第一場硬仗,他沒想到這幫傢伙的攻擊會這麼猛烈。 “一排長——” “到!” “帶領弟兄們,給我槍佔制高點!” “是!” 在王營長狂躁而又驕橫的命令聲中,一排長雷厲風行地帶上弟兄們,英勇頑強地衝了上去。一路刺刀,一路槍彈。倒下了兩名弟兄,也打死了七八名土匪。眼看就要搶上一山丘,不偏不倚,一顆子彈正好擊中了一排長的太陽穴。 正是能見度極佳的正午時分,即使有瀰漫的硝煙和暴雨一樣的子彈來回穿行,王營長那雙一直盯著一排長的眼睛,還是被那顆子彈所擊出的血花給染紅了。彷彿一排長的腦袋不是腦袋而根本就是一顆紅透了的西紅柿,一挨槍擊,血水就鯉魚打挺似的滿世界迸濺! “衝——他媽的給我衝——”紅了眼的王營長怒吼著就跳出了掩體。但為時已晚。 丁岳屏早就選好了撤退的路線,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看著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的屍體,王營長抱著一排長的屍體就嚎啕大哭。 隨後,王營長說什麼都不往前打了。 “想不到,想不到……”他只是念念有詞地坐著,也不理會眾人在說什麼。 “王營長——” “別叫我。我不是營長。我的兵都死光了,我還當什麼屌營長!”蔡濟璜渾身血跡,想上前安慰他幾句,卻被他粗暴地吼開,“我們不能這樣。你剛才還不是說——” “我剛才什麼也沒說。要打你們打,我要回武漢去。我要去警衛我的湖北省府。” “連一個縣都警衛不了,你還能警衛什麼省府!就你這個樣子,連我們黃麻的一個農會會員都不如!”蔡濟璜卻不客氣了,這哪裡是革命的樣子嘛!流血犧牲,我們已經付出了多少,卻沒有一個人退縮過。只要是革命的需要,人人二話都不說。可是說來也怪,經蔡濟璜這麼一說,王營長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衝著蔡濟璜就吼:“你說什麼?說我連你們的一個農會會員都不如?那你們要我這個營長做什麼呢?你知道嗎?我死傷一名排長,五個弟兄,還損失了六支步槍!你給我補嗎?還說什麼,不如你們的農會會員?” “是的。現在我還是要這樣說!”說著,蔡濟璜就迎著王營長的目光走上前去,一字一頓地說:“你是不如!你在黃安剿過會匪,黃安有個叫吳煥先的農會會員你可知道?這是戰鬥,而且是由你自己引起的、我們毫無準備的措手不及的戰鬥。死傷六個弟兄你就可以叫著回武漢。可吳煥先的六位親人,一夜之間全部被殺,還不照樣鬧革命?!而他們'血洗麻城',村村寨寨,家家戶戶,又有多少無辜婦女百姓,殘遭他們的蹂躪和殺害!麻城大地,血流成河!” 蔡濟璜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王營長像是不認識似地盯著這個秀氣的,平時說話也很少高聲的縣委書記,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他還是猶猶豫豫,不想再往前打。後來在“慘案委員會”的一再動員和戴克敏、劉文蔚他們的積極鼓動下,才又鼓足了勇氣,一路追殺下去。經過丁家崗的戰鬥洗禮,蔡濟璜他們也吸取了血的經驗教訓,所到之處,均摧毀“紅槍會”所設的香堂,鎮壓反動首領,解救被匪徒們關押的農會幹部和群眾。在掃清了各地的小股“紅槍會”之後,便開始了圍攻敵人巢穴和心臟的方家灣戰鬥。 方家灣。如果說丁家崗是一個模具的話,那麼方家灣就是在這個模具上印製出來的更加險惡的精品。四面群山環抱,村前有一片低窪地,修有一口月牙形的大池塘,截斷了村子與外界的唯一一條通道。這裡是王仲槐之父、反動區長王既之經營了多年的一個反動堡壘。王既之為了自己進出方便,便在池塘中間架了一座木橋。而村後是一片荊棘叢生的大山,東西兩側,又各有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村子的周圍,修有又高又厚的高牆,高牆上築有炮樓和崗樓。匪徒們敗退到這里之後,便在丁岳屏和王仲槐的指使下,慌忙拆掉了池塘上的木橋,並在砲樓上架起了土槍土炮。 經這麼佈置了一番之後,丁岳屏和王仲槐總覺得還少了什麼,就來來回回地繞著村子走了幾圈。 “他媽的,差點忘了兵家之大計。”等他們最後一次停在池塘邊上時,望著四周的大山,丁岳屏卻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膝蓋,故作高深地對王仲槐說。 “哦?”王仲槐並不懂丁岳屏的意思。 “你說是什麼?” 丁岳屏卻故意不說。 “橋都拆了,還能有什麼?除非他們會飛。” “對呀!傻瓜,就得防他們飛進來。” “噢,我明白了。山上還有小道。”這麼一合計,他們就在後山和東西兩坐禿山上,各佈置了一群會匪。 “聽著——到這兒來不是叫你們睡覺、摸牌的。腦袋前後都得長眼,前面看路,後面看山。空中也不能放過,就是飛過一隻鳥,也得給我打下來,看看是公是母。另外還要記住,不管是多少人打過來,你們一個都不能往回跑。這就叫死守,懂嗎?!當然,如果守得好,丁爺我可是有獎賞的!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每到一處,丁岳屏都是如此交代一番。而那幫不要命的會匪,隨著丁岳屏的發問,也都挺著雞胸,總要打鳴般地於叫幾聲。 學生軍、警衛營、自衛隊,以及成千上萬的手持扁擔、大刀、長矛的農會會員,就在會匪們那公雞樣的干叫聲中,從四面八方,紛紛雲集方家灣。 一時間,人頭攢動,刀矛相接。戰雲密布,日月難待! “怎麼打?我們怎麼打?”面對拆掉了木橋的月牙池塘,蔡濟璜、戴克敏、劉文蔚、王樹聲以及“慘案調查委員會”的委員們,甚至還有王營長,似乎都在想著這個相同的問題! 而這問題又是如此之嚴重,壓得他們每個人的耳朵裡,都承受不住會匪那時不時的膽怯而零亂的槍聲。 “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先打掉敵人外圍的火力,然後才能發起攻勢,俯衝!”大家都默不作聲,而王營長這個唯一的軍官,此刻卻像在完成作業似的振振有詞:“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運用一部火力較強的兵力,猛攻東西兩山,與此同時,拿出兩部兵力迅速拿下東西兩山。也就是說,在一部火力較強的兵力的掩護下,其餘兩部兵力迅速奪取東西兩山的製高點。然後再在後兩部兵力回過頭來的火力掩護下,那一部較強火力的兵力再迂迴到北山,消滅後山上的敵人,搶占制高點。至此,合圍就已經形成。如果準備充分,即可發動總攻。也就是,卑職所以為的俯衝!完啦。” “好!”王樹聲首先叫好,接著,在場的人也紛紛叫好。 作戰方案就這樣定下來了——學生軍集中火力向東西兩山發動進攻;警衛營和自衛隊分別向東西兩山運動。警衛營和自衛隊在搶占制高點之後,火力掩護學生軍完成向後山迂迴、消滅後山守敵,搶占制高點的任務。然後,統一發起總攻。 但就在學生軍、警衛營和自衛隊向各自目標和位置運動時,卻遭到了會匪的瘋狂阻擊。 丁岳屏似乎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便不住地派人到各個死守點傳達他的命令:“死守!一定要死守!不能讓他們形成合圍之勢!” 所以,會匪的火力便像蛇信子一樣噴吐,壓得剿匪的隊伍喘不過氣。 “我看不一定要達到指定位置。這就按方案進行,你看怎麼樣?要么,我們的傷亡就太大了。” “行!我看行!”劉文蔚和戴克敏兩人一嘀咕,立即給附近的學生軍排長陳玉龍作了匯報。 陳玉龍一聽,脫口就發出分別向東西兩山射擊的命令。隨著命令的發布,學生軍的子彈,自覺地分成了兩股射向東西兩山的鐵流。而警衛營和自衛隊一明白學生軍的意圖,便也自覺地進行配合。只等東西兩山會匪們的槍聲稍微稀落之後,兩隊人馬便箭一般地朝東西兩山射了過去。 這就已經將決心變成了行動,整個人馬便暴露在會匪的槍口之下。所以,會匪的子彈就更加密集。 東山的人衝上了半山腰,西山的人卻被打了下來;西山的人快要接近火力點了,東山的人卻不得不後撤學生軍的眼睛紅了,槍管也在發燙,革命的浪漫主義和如此猛烈的現實相結合,即如燒紅的生鐵伸進了淬火的水,在“嗞嗞”作響的煙霧聲中,他們已經煉成了比鐵更硬的鋼! 警衛營衝上去了,東山上扔下了幾具石頭塊一樣的會匪的屍體自衛隊沖上去了,西山上血水一路噴濺下來,紅色浸漫山梁,幾乎不留間隙,警衛營和自衛隊的槍口就已經對準了北山上的會匪!毛澤東的學生軍開始向後山迂迴、射擊、進攻,不到半個時辰,會匪的火力就漸漸稀落。一鼓作氣,學生軍攻上了後山,搶占了製高點。至此,合圍之勢已經形成——方家灣,也就陷入了農民戰爭的四麵包圍之中。 “砰!砰!砰——”三顆仇恨的子彈一劃過傍晚的天際,總攻方家灣的戰鬥隨即打響! 霎那間,土槍、土炮像爆豆般地狂響,槍聲、吶喊聲震撼群山,震撼天地。見外圍已被剿匪隊伍撕破,丁岳屏頓時像被別人扒光了衣服一樣地感到冰冷,同時,醜物的暴露更使他惱羞成怒,暴跳如雷。 “媽的,真他媽的一群廢物!” “我他媽丁岳屏也不是好欺侮的!” “拼了!老子跟他們拼了!”如此反复咒罵,卻如困獸般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四周槍彈如雨,吶喊如雷。硝煙遮天蔽日自不待言,如血的夕陽也在硝煙的瀰漫之中悄然隱去。本來是為了阻擊進攻而拆了木橋,沒想到這會兒卻是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沒有辦法,唯一的出路就是——殺出去! 這麼想了一會兒之後,丁岳屏便跳上村牆,一邊命令會匪狠狠地打,一邊跑來跑去,選擇自以為合適的突破口。 恰在這時,農民自衛隊隊長、原民團頭子鄭其玉帶領的小隊,在西南一隅卻突然停止了射擊。 丁岳屏並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在槍聲稀疏之間,一下子就發現了這個空檔——集中火力,打西南方向! 隨著丁岳屏一聲聲的嚎叫,會匪的子彈便“嗖嗖嗖”地朝著這個空檔飛來。接著一聲炮響,7名學生軍當場死亡。 情況十分危機! “鄭其玉是怎麼搞的?” “不知道……” “先撤了再說!” “撤!” “誰上?” “劉文蔚。” 蔡濟璜火速召開“戰地會議”,當即撤銷鄭其玉的職務,任命劉文蔚指揮自衛隊作戰,並重新調整了作戰方案,組織新的主力掩護,再次發起衝鋒。 丁岳屏妄圖殺開一條血路的陰謀破滅了,但由於方家灣的村牆既高又厚,蔡濟璜他們的衝鋒也未能奏效。 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由於硝煙的籠罩,天空幾乎看不到一顆星星。而戰鬥,自然處於雙方相持階段。 丁岳屏無計可施地坐在王仲槐的太師椅上,王仲槐卻對他的失魂落魄視而不見,竟叫了一壺酒,命他的侍女放在他和丁岳屏之間的茶桌上,說:“來來來,先喝杯酒再說。” 丁岳屏不理他的招呼,反把身子一擰,兩腿伸出扶椅,白了王仲槐一眼,就斜躺在椅子上了。 “把酒當歌,人生幾何哪!”王仲槐卻開始自酌自飲了——“都說槍砲無情,今日卻是謝酒伴君赴天涯。” 說畢一倒脖子,“嗞——”的一聲,一杯就下肚了。 “去你媽的吧你!” 丁岳屏卻受不了他這陰陽怪氣的刺激。第二杯酒尚未倒滿,飛起一腳,就把茶桌和酒壺一下給踢翻了。王仲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嚓——”地一聲,一塊發燙的彈片就斜穿窗櫺而過,砸在了他的腳麵上,這才殺豬一樣地跳叫了起來。 “怎麼不當歌呢?嗯?” “那又有什麼事可做呢?”是啊,又有什麼事可做呢?王仲槐極是消沉的一句,卻如彈片一樣,就把丁岳屏給擊中了。不過,也只稍稍的三兩分鐘。聽著窗外不時響起的槍砲聲,他卻一刻都不得安寧。 “我們總不能坐在這裡等死吧?”丁岳屏說著就又站了起來:“無論如何,得在今天晚上跑出去。否則,可就要真的赴'天涯'了。” “那仗怎麼辦?”一聽要跑,王仲槐的腳也不疼了,一下子站了起來。 “還得打。還得狠狠地打。” “明白了。” “明白個屌——快去吩咐吧,無論如何,都得守到天亮” “那我們帶不帶人走?” “帶屌!帶上你我他媽都嫌麻煩!” “那你可得等我呀!” “快去——把動靜弄大一點!” “就去,就去。” 待王仲槐一出門,丁岳屏便也跟著出了門。再不跑就沒機會了——還是那句老話,留得骨頭在,不怕不長肉。 可人一出門,丁岳屏就驚呆了:方家灣四周,到處都是燃燒的火把!雖然黑夜,天空卻是火光通明。這他媽還往那兒跑呢? 原來,就在久攻不下之際,學生軍的陳玉龍排長就向蔡濟璜他們獻了一計:火攻! “如何個攻法?” “四周點起火把,但不拿在身上。而是固定在樹上、石頭上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吸引敵人的目標,讓他們只管射擊;而我們的快槍隊則掩護我們的攻城部隊迅速接近目標。注意,我們除了帶槍之外,主要還是燃燒工具,乾柴、棉絮、煤油等。只要我們一接近高牆,火就會燃燒起來。而只要一放火,敵人肯定就會亂套!” “不錯。”望著陳玉龍年輕而又興奮的臉龐,蔡濟璜大為感動:“不過,除了你們的快槍隊之外,警衛營和自衛隊再抽出一部分神槍手,來掩護你們。這樣,不但可以加快進攻速度,更主要的還是,減少傷亡。另外再抽一部分人,組成農民敢死隊,協助你們攻城!就這樣。” 剿匪以來,學生軍的勇敢頑強和機智多謀,已經深深地感動並激勵了麻城人民。所以,面對陳玉龍,蔡濟璜最關心的就是傷亡問題。為了麻城,學生軍已經付出太多太多了。 想歸想,說歸說,行動還是半點都不得耽擱。這邊和陳玉龍一商量,那邊他就著手準備乾柴、棉絮和煤油等物資。周圍群眾一聽說要火燒方家灣,都爭先恐後地送來了數千擔乾柴和堆得山一樣的棉絮,還有成桶成桶的煤油及門板、木槓、桌、椅、板凳等等不計其數! 火把燃起來了,學生軍準備好了。 蔡濟璜一聲令下,新的進攻也開始了—— 警衛營和自衛隊的神槍手紛紛雲集在學生軍快槍隊的周圍,高牆上的砲樓和火力點立刻成了他們的活靶子。一陣猛烈射擊之後,由學生軍和農民敢死隊組成的攻城突擊隊,在陳玉龍的帶領下,頭頂棉絮、挾著柴禾、扛著木槓、抬著桌子、提著煤油,瞄著腰,瞪著眼,機警而快速地向高牆接近。陳玉龍一馬當先,頭頂子彈如織,腳下雜草叢生。機智勇敢地指揮著突擊隊,巧妙而隱蔽地避開敵人的火力,很快就接近了圍牆。而就在這時,躲在圍牆下邊陰溝裡的四個會匪,卻一下子把四隻雪亮的長矛,從不同方向,同時就刺進了陳玉龍的胸部和腰部。 陳玉龍像稻草人兒一樣地被四個會匪挑了起來。一聲慘叫之後,他手裡的槍和柴禾一起,紛紛跌落而下。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睜了一下眼之後卻又慘然昏厥。一切彷彿在剎那間就結束了,一切彷彿是在天邊一樣的遙遙無際……隨著手中槍支和柴禾的跌落,他自己本身也破裂一樣地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四周的火把,他突然很古怪地想到了毛澤東那極富感染力的一雙眼睛。是不是笑了他自己已經沒有了感覺,然而那失聲的一叫,卻是嚇破了會匪們的狗膽——點火! 烈焰騰空,濃煙滾滾,沉浮著陳玉龍不死的靈魂,方家灣四周,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 毛澤東不會想到,他的學生軍會使用這兩個最原始也是最古老的漢字,火攻!也不會想到,陳玉龍在生命的最後一息而發出吶喊的同時,會奇怪地想到他的眼睛。當然,蔣介石更不會明白,就在毛澤東的學生想到並使用了那兩個最是簡單的漢字時,他的王朝,在尚未奠基之時,就已經裂出了無處不透風的縫穴。恰在這時,方家灣的天空就刮起了一陣猛烈的大風。火借風勢,風助火威,一條條噬咬著黑夜也噬咬著磚牆的火龍,急不可待地撲向丁岳屏藉以棲身的房檐和房頂。頓時,整個方家灣變成了一片火海! 火,越燒越旺;人,越戰越勇。學生軍滿懷著復仇的仇恨,在陳玉龍倒下之後,就不顧槍砲的轟擊而接二連三地架起人牆,翻進院牆,首先擊斃方家灣的看門人,洞開大門。隨後,警衛營、自衛隊和手持大刀、長矛、魚叉、扁擔、鋤頭的無數農民,都蜂擁而進——嘹亮的衝鋒號聲,人們的吶喊助威聲,以及不時響起的槍砲聲,全都混合在一起,如同炸雷滾滾。 丁岳屏怎麼都沒想到,這麼好玩的遊戲這麼快就結束了——這可是他手裡的最後一張牌! 當學生軍打開大門之時,他就企圖翻牆而出。無奈四周一片火海,而所到之處又都是不長眼的魚叉和鋤頭,難道這是歷史的重演?方家灣此刻卻變成了他想像之中的丁家大院。這麼一想,新仇、舊恨就一下子湧上了他的腦子。狗急跳牆不成,就他媽再打他一陣子。所以,當剿匪的隊伍洪流一般衝擊方家灣時,人們幾乎都忽視了的一片破豬圈那邊,卻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槍聲,但只能是迴光反照似的,剛響了一陣,就輕而易舉地被打垮了。當王樹聲最後一個從豬圈裡抓起丁岳屏時,隨口就和他開起了玩笑:“岳屏兄,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哇!” “哈哈……”而丁岳屏卻渾身豬屎味地仰頭狂笑起來。隨後才惡恨恨地說:“王樹聲我操你媽!要殺要斬你他媽給老子快點!” “不急哪,岳屏兄,你以為這是小時候玩過家家?這是革命!要殺要斬,都得人民群眾來作主!” 第二天,麻城縣委和當地農民協會一起,即在乘馬崗召開了聲勢浩大的群眾大會,鬥爭和鎮壓了罪大惡極的土豪劣紳王仲槐、丁岳屏等反動分子。 大會結束時,能歌善舞的學生軍給人民群眾表演了文藝節目,還把繳獲的武器送給了農民自衛隊和當地的農民協會,使廣大農民群眾受到了很大的鼓舞。隨後,人民群眾便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們歌頌學生軍的歌謠—— 對於這次聲震大江兩岸的麻城剿匪,漢口《民國日報》6月4日則作了客觀的、總結性的報導:“自學生軍到後,農民非常歡迎,組織敢死隊千餘人,各持長槍,夾在學生軍中助戰。短兵相接,農民則用長槍拼殺;戰陣交鋒,則用步槍射擊。以至會匪屢戰屢敗。” 但是,“屢戰屢敗”的會匪卻不甘心他們的失敗,更不甘心他們最終的滅亡。而是“屢戰屢敗”,屢敗屢犯。因為這時的黃安、麻城,都已經成立並充實了自己的農民自衛軍,有了自己的武裝。所以,會匪的進犯和攻擊,較以往就更加瘋狂和殘酷。為了保衛革命,保衛農民協會,黃安和麻城兩縣的農民自衛隊緊密團結,相互配合,多次打敗了地主反動武裝反复猖狂的進攻—— 5日,黃安縣的農民自衛軍和北方的三千餘名武裝農民,在木城寨抗擊“紅槍會”的進攻,時間長達七天七夜,打垮了敵人數十次的瘋狂進攻;6月20日,麻城又遭會匪的大舉進犯,當地群眾在揚泗寨、瘌痢寨、破寨崗等地,與敵激戰三日,打退了他們的進攻。 揚泗寨,好高山,九十五人當三千,堅決奮戰三晝夜,消滅敵人一百三。 這首歌謠,說的就是劉文蔚帶領96名(因其中一人後來叛變,群眾認為他不算數,故歌謠中只有95人)農民自衛軍苦守山寨,以弱勝強的事。 而破寨崗一戰,則更是驚天動地。 1萬多人的反動武裝,分三路進攻破寨崗。當時守寨的自衛軍只有百餘人,怎麼辦?他們當即鳴放土炮,遠近農民一聽炮響,立即放下鋤頭,拿起刀矛。百餘人在6000農民的配合下,不但擊敗了會匪的進攻,乘勝追殺40裡,斃傷數百名,活捉“教師爺”十餘名,還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取得了震動黃麻地區的勝利。破寨崗因此亦更名“得勝寨”。 武裝鬥爭的勝利,使黃麻兩縣的黨組織和人民群眾,更加看清了武裝力量的重要。於是,兩縣黨組織一面積極領導農民群眾建立農民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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