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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張春橋報了施蟄存的舊仇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268 2018-03-14
上海文學界除了揪出了傅雷之外,“中彈”的還有施蟄存、王若望、許傑、徐中玉、阿章…… 一九五七年七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日報》發表了署名“靜流”的《施蟄存的醜惡面目》一文。 “靜流”何人?張春橋也! 施蟄存先生於一九零五年生於浙江杭州。一九三二年至一九三五年,在上海主編了廣有影響的大型文學月刊《現代》。此外,他還創作了許多小說、詩、散文,翻譯了很多外國文學作品。後來,他在光華大學、滬江大學任教授。解放後,一直在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擔任教授。 張春橋批判施蟄存道: 前些時,施蟄存在《文匯報》上寫了一篇《才與德》,極盡其污衊的能事,明目張膽地咆哮著要我們的干部下台。他在報紙上引經據典地鳴出了他們的“怨聲”,還在學生面前裝出一副委屈相,散佈謬論,說“這次整風是第二次肅反”。在揭露了許傑的反動言行後,施蟄存卻說:“想不到整風整到許傑頭上。”他的《才與德》的論調被批駁得體無完膚時,他卻說:“早知今天,這篇文章我也就不寫了。”

張春橋在算了施蟄存的“新賬”之後,算起“老賬”來了: 抗日戰爭期間,施蟄存與杜衡合做生意,圈點出售…… 筆者於一九八八年九月八日採訪了年已八旬的施蟄存先生。他告訴我,張春橋當年只是他手下的“小伙計”罷了——他圈點古書,才十八歲的張春橋在他手下標點古書,拿些“標點費”。 施蟄存回憶,當年標點古書時,是把古書拆開,再在上面蒙上一張玻璃紙,在玻璃紙上加標點,然後送印刷廠排印。印畢,再去掉玻璃紙,把古書裝訂如初。 張春橋的古文底子很差,出了洋相…… 施蟄存先生對我說,只要查一查當年上海的《小晨報》,你就會恍然大悟。 遵照施蟄存先生的指點,我在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小晨報》上,查到了署名“豈以”的《張春橋標點珍本記》一文,我果真恍然大悟。

這篇《張春橋標點珍本記》,全文如下: 是年也,舊書走運,“珍本”出頭。 可恨“珍本”之類的東西,古文人忒煞作怪,不標不點,未免要使今人多費一番手腳。在這裡,施蟄存,阿英,以至章衣萍等等人便做到了一筆好生意。 至於這篇文章的標題上的那位姓張的,也許諸君還不認識。事實上,他也的確不能算做什麼“作家”;不過,因為他曾經在《太白》之類的雜誌上發表過散文,而又做過一任上海雜誌公司的助理編輯,與所謂“作家”們略有交往,便也自命為作家,而且還自視為“前進的作家”了。 ——在文壇之邊上,這種“自得其樂”的人是很多的,對於張春橋,自亦不足怪了。 但笑話來了!不知怎麼一來,這位自命“前進新作家”的張春橋也居然標點起舊書來,在上海雜誌公司的珍本叢書項下也當了一名標點員:他所擔任的工作,是一部《柳亭詩話》和五本《金瓶梅詞話》。

於是,張先生用他在《太白》上寫速寫的方法“速標”起《柳亭詩話》來。可是,說也笑話,他對於中國的詩實在懂得太少了。他只知道詩有五言七言,而不知道還有四言以至長短句。而且,對於詩話的摘選詩句,有時不一定盡錄全章而常常僅提一聯或一句,他也不懂。於是,他當然有點感覺到困難。幸而,張先生畢竟是聰明的。他相信為詩總是詩,非五言一定七言,非以四句為一絕即一定以八句為一律。假如違犯這個規條,那就決不是我張春橋自己不懂而一定是《柳亭詩話》的古本印錯了。根據這個定例,他就把《柳亭詩話》裡的四言詩硬派作五言或七言來標點;而把詩話裡所同時列舉的不同的詩篇裡的詩句也硬用了引號(“”)而硬派作一首詩。 ——在這樣的方法之下,《柳亭詩話》總算標點成功了。

可是,問題是有的。當他有一次碰到了一首長短句的古風詩而發現用五言也讀不通,用七言也點不夠的時候,他就斷定了《柳亭詩話》的原本是大錯誤了。於是,他就在原書上批了一個大大的“疑問符號”而附了一封信給張靜廬老闆說:“原書有誤,請注意。”當下,給主編的施蟄存看見,才發現了張先生的大大的滑稽,再把以前他所標點的原書(拿)來看,又覺察滿篇都給張先生點了“破句”而簡直無一是處了。於是,施先生笑而張老闆怒。三十大洋馬上送去,對他說:“你標點得實在太不成語,這三十元聊以酬過目之勞,以後則不敢請教了。”在這情形之下,張春橋飯碗即告破碎,而五本《金瓶梅(詞話)》的標點生意也就被奪。 自然,張先生會得光火起來的。他決不怪自己的錯誤,而以一種“前進的”姿態向張靜廬老闆和施蟄存先生開起火來。他寫了一封“義正辭嚴”的信給上海雜誌公司,大意是說,“標點古書,實係市儈行為,欺騙讀者,貽害大眾,尤非淺鮮,且該項珍本乃由施某編輯,更令人不齒,早知如此,我亦不願加入矣……”云云。

張老闆一看此信,不禁哈哈大笑,卻幽默地說道:“原來標點得不錯,那麼'欺騙讀者'和'貽害大眾'之罪或者還可以減少一些。如果像張春橋那樣的亂標亂點,那才十足的'欺騙讀者','貽害大眾'了呢!” 可是,張靜廬的損失畢竟也不少,重新叫人標點過,已經煞費力量了(因為事先不察,已經付排部分),而等到《柳亭詩話》印出的時候,張老闆又發現張春橋的亂標誤點的遺跡還有不少未能全勘正,因此害他吃了《國聞周報》一刀;而且對於讀者,畢竟也非常抱憾呢。 (聽說,現在這部《柳亭詩話》下集已由施蟄存重校付印,以免再蹈覆轍也)。 當年,施蟄存把不學無術的張春橋“炒魷魚”,張春橋懷恨在心。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一九五七年,張春橋終於趁“反右派運動”之際,化名“靜流”,射出了復仇之箭!

施蟄存被打成了“右派”,蒙受了屈辱,而張春橋則步步高升…… 不過,施蟄存先生笑道,他畢竟看到了張春橋這個當年的“洋場惡少”的可恥下場。施蟄存先生度過了劫難,筆耕不輟。一九八三年,他動了直腸癌手術,又過了一關。他的晚年,成了人生的黃金季節,在創作上獲得了可喜的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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