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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吳景超成了“章羅聯盟”的“謀士”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637 2018-03-14
“六教授”之一的吳景超,也中彈累累,成為大批判的靶子。 在種種批判文章之中,以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六日《人民日報》所發表的許征帆的《揭露章羅聯盟的謀士——吳景超》,最為入骨三分。 此文一開頭,就咄咄逼人: 右派大將吳景超,是章羅聯盟智囊團裡的頭號人物。他參與這個聯盟的反社會主義戰略計劃的製定,並力圖實現它。 我們知道,章羅聯盟反社會主義的戰略是:首先,趁黨整風的時機,借“批評”、“監督”、“爭鳴”之名,在科學文教界到處放火,煽動教師帶領學生上街;其次,再把火放到小商小販中去,使上了街的學生與市民結合起來,造成混亂的局面;最後,打著“收拾殘局”的幌子,粉墨登場,妄想取共產黨而代之,復辟資本主義。

這個狠毒的戰略計劃,雖是最近才全盤暴露出來,但早在大“放”大“鳴”之前,章羅聯盟的成員已千方百計在為實現它創造條件。在這方面吳景超當然不會落後於自己的“盟兄”、“盟弟”。 文章接著描畫吳景超的“謀士”形象: 要實現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陰謀,資產階級右派分子必須控制自己所在的組織,使它變質,成為作戰的基地。吳景超已認識到把民盟抓到章羅聯盟手中的意義。要掌握民盟,關鍵在於盟內的右派能否團結起來,爭取中派,排除左派。為此,吳氏夫婦親自出馬,以三十多年老朋友的身份“苦諫”羅隆基應與章伯鈞搞好關係,羅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接受這種建議。在建立這個反動聯盟過程中,吳景超首立“汗馬功勞”。 章羅聯盟建立後,右派分子就開始了排斥左派的行動,在執行這一陰謀的過程中,吳景超的“功績”同樣是不可埋沒的,他參與了攻擊鄧初民的大合唱,咒罵他是“教條主義者”;參加了進攻民盟北京市委會的活動,企圖把吳晗攆走,讓曾昭掄上台;進行了改組民盟中央文教委員會為文教部的工作,把楚圖南搞下來,將費孝通捧上去,而吳景超也被內定為第一副部長。

總之,一連串的“貢獻”,使得僅僅有五年盟齡的吳景超,由一般的盟員,而民盟中央文教委員會委員,而中央委員兼學習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而內定為文教部首席副部長,並代表民盟出席全國政協。真是官運亨通,青雲直上,這就是章羅聯盟給自己的忠實的謀士的“報酬”。 很自然,要“揭露”吳景超,不能不提及“六六六”事件: 以章羅聯盟謀士的身份,出席“六·六”陰謀會議,是吳景超反黨、反社會主義活動的高峰。這個會是資產階級政治野心家研究“目前的形勢與右派的任務”的會議。在這個殺氣騰騰的會上,吳景超發表對形勢的看法,介紹了李景漢的咒罵黨為秦始皇、思想改造為侵犯人權、新知識分子為新狗熊的反動謬論,並攻擊“人大”為“四不像”,必須“摧毀”的教條主義“堡壘”,最後,他還懇求主子章伯鈞根據當時的局勢,指示具體的任務。

最後,許征帆概括了吳景超“罪惡活動”的三大特點: 第一,主動積極。只要章羅一出什麼壞主意,吳善於立刻把它化為具體的方案、計劃,付之執行; 第二,設謀獻策。在關鍵性的問題上,他總是精於根據“領導意圖”提出作戰計劃; 第三,深謀遠慮。凡是他設計出來的各反動方案,幌子總是特別多,欺騙性大,而且進攻或退卻的步驟,都有比較周密的考慮。這些特點說明吳景超真不愧為章羅聯盟的謀士與乾將。 吳景超是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一九零一年,他出生在安徽歙縣乃胡適的同鄉。 他從清華學校畢業後,前往美國攻讀社會學,獲博士學位。 此後回國,在南京金陵大學及清華大學任社會系主任、教授。 他在一九五二年加入中國民主同盟。

吳景超作為社會學家,頗具真知灼見。早在一九五四年三月,他便在《新建設》雜誌上發表《中國人口問題新論》。他尖銳地指出: “中國人口的龐大,是中國大多數人民貧窮的主要原因。” “中國有四萬萬以上的人口,一不能衛國,二不能生產,只是許多的消費的單位,加增中國的消費力量而已。” “中國的財富本是有限的,現在都要供給這許多人的衣食,安能不走上窮困衰弱的路上去。” 緊接著,他又在一九五七年第一期《新建設》雜誌上發表另一重要文章《社會學在新中國還有地位嗎? 》。他作為一位社會學博士,對這一問題發表了深刻的見解: “在解放以前,中國許多大學中都設立了社會學系。一九五二年院系調整之後,這些社會科學係都一概取消了。過去搞社會學的人,大部分都改業了。當然這不等於說,過去社會學所研究的對象,現在沒有人研究了。不是這樣的。社會學的某些部分,如勞動問題、民族問題,在我們的高等學校中,現在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機會。但是也有些部分,現在還未得到適當的安排。我在這篇短文中,只想對於這些部分的安排,提出一個初步的意見。”

不料,在“反右派運動”中,吳景超的這兩篇閃耀著真知光芒的論文,都被打成了“大毒草”。再加上那“六六六”事件,吳景超一下子就被劃入“極右分子”的名單。 其實,如今重讀吳景超先生的“右派言論”,就會為他的真理性見解而扼腕驚嘆!吳景超曾這樣激烈地抨擊了教條主義。他在一九五七年六月六日《北京日報》上說: “這些人遇到一個理論問題或實際問題,不是去蒐集、分析事實,從事物的客觀聯繫中去尋求答案,而是去查經據典,看看馬恩列斯對這些問題是怎樣說的。 “例如,說民族問題的,並不去認真地研究中國有那些少數民族、分佈在什麼地方、有些什麼特點,而只會背誦斯大林所講的四個基本特徵;研究帝國主義的人,並沒有去蒐集有關美國、英國的大量事實來進行分析,而只知道背誦列寧在一九一六年所提出來的五個基本經濟特徵,使得對於帝國主義的認識還停留在第一次歐洲大戰那個階段。”

他最後深惡痛絕地指出:“教條主義對於馬恩列斯所沒有說過的話就不敢說,離開了馬恩列斯就什麼文章也寫不出來,而且還迷信馬恩列斯,以為他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可以施諸四海而皆準。” 吳景超還在一九五七年第三期《新建設》雜誌上指出,中國經濟的發展,必須建立在“高度技術基礎”上。這在五十年代,是很“超前”的見解: “如何在最短期內,消滅國民經濟中的技術落後現象,使所有勞動者都在高度技術的基礎上生產,都能夠創造出很高的勞動生產率,則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一個大家滿意的方案。 “我們對於每一勞動者所配備的生產資料,如果比理想的水平少一些,低一些,生產還是可以照舊進行的,但是這種生產,就不是在高度技術基礎上進行,而可能是落後技術基礎上進行,那是不符合於社會主義基本經濟規律要求的。”

吳景超的這些“右派”言論,反映了他思想的深邃和見解的深刻。他不幸地遭到撻伐。歷史學家範文瀾甚至稱他是“國家放火犯”——因為他到處“煽風點火”! 吳景超劃入“右冊”之後,備受煎熬,而在“文革”中又雪上加霜,終於在苦風淒雨的一九六八年五月含冤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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