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反右派始末

第67章 羅隆基請求周恩來徹底查究“章羅聯盟”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5333 2018-03-14
羅隆基可貴的品格是在於全國上上下下都在那裡揭發、批判“章羅聯盟”的時候,他據實反駁,從不承認。他的硬骨頭精神,是令人讚佩的。 羅隆基曾非常堅決地說: 我抱定這樣一個目的:關於我這次的事件,今天不能弄清楚,將來總會清楚;生前不能弄清楚,死後總會清楚。我要把我這次的事件,原原本本地老老實實地寫出來,那些是我的錯誤,那些是冤狂,讓別人真能知 道真像,做公平的評判。 ① 今日,那些羅隆基“生前不能弄清楚”的事,終於到了“做公平的評判”的時候了。 筆者於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專程赴鄭州採訪羅隆基惟一的親屬——弟弟羅兆麟,他給了我大批羅隆基從未發表的手稿。從這些手稿中可以清楚看出,羅隆基非常堅決地否認所謂的“章羅聯盟”。儘管毛澤東在《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中稱“整個春季,中國天空上突然黑雲亂翻,其源蓋出於章羅同盟”,儘管連章伯鈞都被迫承認“章羅同盟”,而羅隆基卻據實否認。

以下摘引羅隆基的遺稿,從中可以看出羅隆基當時的堅定的態度,從中也反映出所謂“章羅同盟”是何等的冤枉! 羅隆基在寫給趙文璧的長信中說: 自從反右派鬥爭發動以後,不知道什麼人提出了“章羅聯盟”這樣一個名詞。章伯鈞立即抓緊機會,枉撓夥伴,造出種種謠言,承認“章羅聯盟”確有其事,而盟內可能亦有人認為有此名義,則民盟有罪,罪在“聯盟”都可以擺脫錯誤關係。你這個所謂的我的“親信”也就製造這樣一句話,“我同伯鈞很要好”來證實確有“章羅聯盟”。這應該嗎?即令有這樣一句話單靠“我同伯鈞很要好”就夠證明是“章羅聯盟”嗎?你知道嗎,所謂的“章羅聯盟”不是像你所說我個人同章伯鈞很要好,而是指章伯鈞同“原來的羅隆基反共陰謀集團勾結而形成了章羅聯盟”(見史良的民盟整風會議報告),那末,你是不是“原來的反共陰謀集團”中的分子呢?章伯鈞同你“勾結”了沒有呢?你應該交代出來呀! ①

羅隆基有一封寫給“衡老”的信。 “衡老”,即沈鈞儒,中國民主同盟主席。這封信沒有標明年月日,但從信的內容可大致判定寫於一九五七年九月中下旬。 羅隆基在信中對“章羅聯盟”這一名詞提出嚴正的抗議。羅隆基要求周恩來總理和中共中央統戰部徹底查究“章羅聯盟”。 羅隆基寫道: 衡老: 在九月十一日發表的《中國民主同盟當前的嚴重政治任務》一文中,我公以民盟主席身份,正式採用“章羅聯盟”這個名稱,並且說“'章羅聯盟'事實上成為全國反共、反人民、反社會主義的最高司令部”,這對我來說,是萬分嚴重的指控。 “章羅聯盟”這個名詞的來源和事實根據是什麼,我直到今天還不知道。經過三個月的反省後,我的良心告訴我,“章羅聯盟”這個罪案對我來說,絕對沒有事實根據,是個極大的冤枉。這個冤案的真像,今天不能明白,將來總會明白,我生前不能明白,死後總會明白。現在我願向我公說明這樣幾點:

第一,這兩年來我在民主同盟的工作,在我這方面,都是經過公開正當手續的工作,我同章伯鈞絕對沒有什麼勾結,更沒有形成什麼聯盟。 兩年來我同章伯鈞絕對沒有兩人單獨地聚談過一次,更沒有兩人單獨地商談過民盟事務或其他政治問題。我已經請求週總理和統戰部徹底查究“章羅聯盟”這件事。我這樣聲明: “倘若查出我同章伯鈞兩年來兩人的確有任何秘密勾結,秘密聯繫,秘密陰謀,或兩人共同秘密地對任何民盟的地方組織或全國任何盟員發出過任何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綱領或指示,我願受國家嚴厲的懲治。” 兩年來我在民盟的工作都是同四個副主席和秘書長進行五人的事先協商,重要事件必經過常務委員會的座談和批准而後執行。絕對沒有什麼事是我同章伯鈞兩人秘密商量後隱瞞著其他副主席而執行了的,沒有什麼事是我同章伯鈞兩人所堅持,為其他副主席和民盟常務委員會所反對而執行了的。這些經過,史良、高崇民兩位副主席和胡愈之秘書長都是參加五人小組的人,都是清楚的。民盟兩年來進行工作的情況,我公亦大體都知道。我同章伯鈞絕對沒有什麼私人的勾結,更沒有形成什麼聯盟。 ①

有一回,中國民主同盟的會議通知上,只具召集人“章伯鈞、羅隆基”,曾被作為“章羅聯盟”的重要“證據”。對此,羅隆基這樣說明事實的真相: 就拿五月間成立的科學體制等四個委員會的經過來說,在我這方面,絕對不是同章伯鈞勾結的陰謀。五月中旬,章伯鈞用電話通知我要約文委、宣委、學委三個委員會的負責人來座談展開“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工作問題。我當時以為章指導文教,我指導宣傳、學習,事既在我同章的職責範圍以內,我就在電話中同意了。第二天我在政協禮堂第二會議室向章伯鈞、史良兩位建議仍用四個副主席名義召集座談會,章史都同意了。回家後才知道章伯鈞指示用章羅名義召集的通知已經發出,並且被召集人的名單亦已由章一人安排。我已無法補救。但開會時我仍要工作同志用電話請史、高兩位來參加。他們因事未到是事實。四個委員會的產生和各委員會的召集人都是座談會的結果,並不是章伯鈞同我的預謀。座談會只討論了委員會工作的方法,絕對沒有談到工作的內容和目的。後來史、高兩位都分別為“長期共存”和“有職有權”兩個委員會的召集人。五月底我因忙於準備出國,就寫信請高崇民副主席主持“有職有權”委員會。我對四個委員會的工作從此以後就沒有過問。曾昭掄、錢偉長利用科學體制委員會制訂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方案,我是回國後聽了郭沫若院長的發言才知道。這一切事實都證明四個委員會的設立和結果,在我這方面,絕對不是同章伯鈞有了什麼勾結,要進行什麼陰謀。

總起來說,這兩年來,我在民盟的工作,沒有任何一件事是我同章伯鈞有了勾結,排除了其他副主席和秘書長而做的,亦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由於章羅二人的勾結,強制民盟而做的。兩年來我同章伯鈞就絕對沒有任何勾結,因此,就絕對沒有形成什麼聯盟。 ① 章伯鈞在高壓之下違心地承認“章羅聯盟”,羅隆基斥責他是“枉撓夥伴”。羅隆基在信中從五個方面加以批駁: 章伯鈞在交代中承認“章羅聯盟”,這是章伯鈞對我的誣罔構架,這是他枉撓夥伴,分擔他在盟內外全盤嚴重罪過的陰謀。我提出後面的具體事實來證實他的險詐行為: 甲,章伯鈞在我出國期間,竟造謠向史良說我看過儲安平“黨天下”的發言稿。六月十五日儲安平在光明日報社交代時,質問章伯鈞何以憑空說這樣的話,章伯鈞承認說:“我個人認為是不對的”(見光明日報社務委員會緊急會議記錄)。六月二十號我在昆明用長途電話質問章伯鈞何以憑空造謠,章回答說他根本沒有向史良說我看過,這件事應由史良負責。章伯鈞造謠的目的,就企圖誣陷我為儲安平的主謀人和支持人,以納我於罪。這就證明章伯鈞狡詐誣罔的行為。

乙,章伯鈞看到前面計劃失敗了,於是在七月初在農工民主黨內又說:“羅說,開會你來我就來,只要你要作的我就作”。他在人大發言中又說:“羅隆基不斷地向我表示,你走到那裡,我跟到那裡”。章伯鈞妄圖以此證明章羅有勾結,有聯盟。其實這又完全是憑空捏造的謊言。我有生以來還沒有這般重視過章伯鈞其人,也絕對不會向他說這樣卑屈盲從,十分無恥的話。事實上民盟許多次會,章伯鈞托故取巧不來,我不止召集了會,而且主持了會。我怎能說開會他來我就來。章伯鈞許多狂妄發言和荒謬主張,我經常反對並且批評。我怎肯向他說:“你走到那裡,我跟到那裡”。這只是章伯鈞自欺而不能欺人的謠言。章伯鈞這種謊言,適足以證明我同他沒有勾結,沒有聯盟。

丙,章伯鈞說:“從思想聯盟到工作一致,即工作聯盟。再變為政治上的聯盟”,這更是章伯鈞飾虛行詐的言詞。章伯鈞對民盟工作專斷獨行,堅持己見,這是幾個副主席都知道的。例如一九五六年我同史良、高崇民以及郭則沉等人都主張把文教委員會分為教育、科學、文藝等委員會,章伯鈞在副主席商談時聲色俱厲地反對,結果三個副主席多數服從少數。又例如人大常委會補選民盟缺額問題,章伯鈞不經協商,專斷獨行,向統戰部提出華羅庚,我同高崇民反對,他向我以辭職相要挾,要我讓步,這就是他取得工作一致的方法。又例如結束民盟檢查工作問題,我一再勸他趕早進行,並勸他約張雲川、汪世、範僕齋等人個別談話,章在副主席會商時,大發雷霆,主張開除並懲辦張雲川、範僕齋,並且認為這是我在團結宗派進行倒章,這又是他取得工作一致的辦法。這些事正說明我同章伯鈞不止工作上不是一致,感情上亦不融洽。不過為著民盟工作順利,我同史、高兩位經常讓他而已。章伯鈞在交代時卻造謠說:“去年民盟檢查工作,羅隆基在我出國期間把它處理掉,這是他包庇我。”事實上檢查工作事到今天尚未處理,我又何嘗包庇過他。章伯鈞為達到在盟內為所欲為的目的,常揚言說,某事總理指示如何如何,某事李維漢部長同意如何如何,假傳意旨,騙取幾位副主席的工作一致,這是他經常玩弄的手段,這還能說我同他從工作一致進到了政治聯盟嗎?

丁,章伯鈞自己承認“對知識分子有野心,沒有同羅隆基談過。”(見《人民日報》七月四日)既沒有同我談過,又怎能說形成了聯盟呢?他一年來經常請一大批大知識分子吃飯談天,以宣傳他的政治主張,這完全是他個人一方面私自籠絡勾結的行為。他說:“我想通過羅隆基影響知識分子”“我就請羅的朋友馬哲民、彭迪先、沈志遠、潘大逵吃飯談天。”這一批人都是民盟的中常委、中委,章伯鈞要籠絡勾結這一批人絕對不必通過我,事實上他不止沒有通過我,並且從來不約我參加他的談話。他請一些高級知識分子吃飯談天,還經常背地裡在談話中批評我,做挑撥離間工作。這是他同我從工作一致進到政治聯盟嗎? 戊,章伯鈞從做了政協副主席以後,得意忘形,驕傲自滿,發表肆無忌憚的言論,提出荒謬狂妄的主張。這是盟內眾所周知,亦為我公所痛惡的事情。他狂妄地主張民主黨派要發展幾百萬人,我對高崇民和盟內外許多人都批評過。他狂妄地主張“兩院制”,要把政協變為參議院,我向葉篤義和政協外賓招待委員會以及國際問題組組長批評過,認此與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制的精神不相符合,並囑咐不可對外賓提出此種錯誤意見。我對章伯鈞的政治主張有這許多反對的意見,我們還怎能成為政治聯盟。

衡老,章伯鈞的為人,我公素所深知……而我對他一些荒謬政治主張如“民主黨派幾百萬人”,如“兩院制”、如“政治設計院”、如“資本主義國家有絕對自由”等等都不同意,我何至同他勾結而形成為政治聯盟。兩個人沒有共同的基本政治見解,政治聯盟又從何談起?這個問題我在“我的初步交代補充材料”中說得很多,此外不再重複。 ① 羅隆基鄭重宣布: 我堅決不承認有所謂的“章羅聯盟”,我是根據事實和我的良心說的,我絕對不是企圖推卸責任,洗刷罪過…… 我同章伯鈞的認識,亦有了將近二十年的歷史。我同他在性格上,在作風上,特別是在政治主張和政治活動上,分歧太多太大,我們不可能形成所謂的聯盟,兩年來亦絕對沒有勾結形成聯盟的事實。兩年來由於我接受了盟內許多負責同志的勸告,在盟務上同章伯鈞比較合作,但我同盟內許多負責同志亦一般都是合作。合作的目的是為著加強盟的團結,做好盟的工作,不是進行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陰謀……

倘我公今天就肯定“章羅聯盟”實有其事,並指所謂的“聯盟”為“全國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的最高司令部”使我受見疑之辜,遭無驗之告,罪責既過分加重,冤案必失當造成,我固長此銜冤飲恨,此亦仁者所不取也。我公忠厚長者,愛人以德,必肯查清事實,追究真像,明辨是非,主持公道,實為殷切之望。區區真誠之懷,不敢因顧嫌而不暢陳所見,肺腑之言,幸祈諒察① 羅隆基不僅不承認所謂的“章羅聯盟”,而且還否認存在所謂“羅隆基小集團”。羅隆基寫道: 三年來我絕對沒有了什麼宗派團體。三年來我沒有派任何人到任何地方做任何政治活動,我沒有寫信或託任何人帶口信給盟內外任何人指示盟務或其他政治活動。這都是鐵一般的事實。因此,我不止沒有同章伯鈞有任何勾結,亦沒有同盟內外任何人有什麼勾結。 ① 羅隆基還致函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鄭重指出: 我讀了先生九月十八日在中國科學院座談會上的講話,甚為敬佩。不過,先生在談話中一再提出“章羅聯盟”這個名詞,並且認為曾昭掄、錢偉長等人提出的反社會主義科學綱領以及費孝通、吳景超、陳達、李景漢等人提出的恢復資產階級社會科學的荒謬主張是“章羅聯盟”整個政治陰謀的一部分,這是極端嚴重的指控和譴責,不敢不有所解答…… 關於“章羅聯盟”這個問題,目前都認為實有其事,毫無懷疑。我可以指天為誓,直到今天我還不知道這個所謂“聯盟”的來源,事實根據和真實意義。我同章伯鈞兩人兩年來絕對沒有單獨地談過盟務或其他政治問題…… 事實有出人意料之外者,由於報紙宣傳上早提出“章羅聯盟”這個名稱,於是整風座談會和社會上一般人就認為此中必有多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共同陰謀,必須追根究底,事情就愈拉愈長,而我就愈拖愈苦。我把三十年來的醜惡歷史都全盤托出了,甚至說我對我的私人生活亦願徹底交代,然而對“章羅聯盟”的內幕和陰謀,我卻始終一點也交代不出事實來。倘真有其事,交代清楚,豈不輕鬆愉快。若實無其事,我又怎能捏造杜撰。 ① 羅隆基這樣痛切地說: 我自問良心,我同章伯鈞絕對沒有什麼勾結,更沒有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共同陰謀。章伯鈞的私人野心如何,我不知道。若區區其人,在今天有了這樣強大的黨,有了全國人民這般堅強的團結而仍陰謀推翻黨推翻社會主義,我怎能不度德不量力,瘋狂到此地步。 ② 羅隆基錚錚之言,可惜在當時被斥責“章羅聯盟”的“怒濤”所淹沒。直到今日,這些羅隆基的遺稿,才放射出璀燦的光芒。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